陈抟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此人与吕洞宾齐名,集佛、道、儒三家之长于一身,独成一派,周世宗柴荣、宋太祖赵匡胤等人,无不敬之如神明。陈抟的理念,对宋朝的“理学”影响极大,后人称之为“陈抟老祖”、“睡仙”!

    李正伦暗道自己糊涂,若他一早留意,当可从《爱睡歌》中,推断出陈抟的身份。不过现在这样更好,捡到个便宜兄弟、道门靠山,以后行走天下,不啻多了一道屏障。

    李正伦渐渐的从兴奋中冷静下来,道:“图南兄,你方才说,大悲寺中有一个人对《玄祖经》虎视眈眈,可知是谁?”

    陈抟道:“怎么,知道怕啦?”

    “算是吧。”李正伦强作镇定,笑道,“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对五门六气这类江湖事,挺感兴趣的。”事实上,他倒真是有些怕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付杨渥之流自然绰绰有余,但如果对方是陈抟这类不世出的高手,那恐怕连自杀的机会都欠奉,然后等待自己的,将是惨绝人寰的酷刑、折磨,以逼迫自己交出《玄祖经》——虽然直到现在,李正伦还不知道,《玄祖经》到底有何奇妙之处。

    陈抟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这个人叫鱼上尘,修为高深,功夫与我在伯仲之间。她原是仙门中的大师姐、下一任仙门门主的热门人选,但因思想偏激、野心勃勃,意图效法武曌掌控天下,为同道所不容。三年前,鱼上尘更罔顾江湖道义,硬闯大悲寺藏经阁,盗取《玄祖经》,终被仙门逐出门墙。”

    李正伦顿时来了兴致,道:“后来她是否被枯云、枯木察觉,大战了一场,结果铩羽而归?”

    陈抟好笑道:“枯云、枯木修的不动禅,虽然有了几分火候,但他们终究不是鱼上尘的敌手,当时还有几名参战的武僧,惨遭鱼上尘杀害。正所谓佛也有火,那一次,慧空方丈动了真怒,遂亲自出马,追了鱼上尘三天三夜、千百里地,才重创鱼上尘,取回《玄祖经》。”

    李正伦不由为之咋舌,想不到行将就木的老方丈,竟然如此深藏不露。而将陈抟与枯禅的两个版本相比较,显然前者的可信度更大一些。当年《玄祖经》应该就收藏在藏经阁中,只不过经鱼上尘一事,慧空才不得不将经书带在身边。

    李正伦一脸凝重的道:“图南兄的意思是,时隔三年,鱼上尘贼心未死,又卷土重来了?”

    陈抟点头道:“我就是一路跟踪鱼上尘,才来到这里的,此人已经投靠朱全忠,随时会给大悲寺带来灭顶之祸。可恨此人极善易容、潜藏之道,隐身于万千流民之中,我亦无法将她找出来,遂只好守在藏经阁中,一方面可以饱览群书,一方面则是守株待兔。”

    李正伦沉吟良久,忽道:“之前换书的提议,是否仍然有效?”

    陈抟欣然笑道:“我这本书叫《睡仙经》,内含独一无二的道门吐纳休养之法,不过其中文字杂乱无章,旁人就算拿到,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唯有配上我的独门排字规则,才能够读通。此经传自尧舜时代的彭祖,修成者可享千年寿命,八年前长眠,两百年不睡。要仔细计较起来,此书的分量,比之《玄祖经》,只重不轻。”

    李正伦撇了撇嘴,不屑的道:“我的书是正版,你这是盗版,又岂可相提并论。”

    陈抟微微一愕,旋即失笑道:“正因为我这是手抄本,所以才不至于遭人觊觎。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李正伦将《玄祖经》郑重的交到陈抟手中,道:“那我便十年之后,再来取回。”

    陈抟若无其事的接过,将经书放入怀里,之后却是又跃上了横梁,倒头睡去。

    李正伦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可暂时搁下这桩心事。就目前来说,私藏玄祖经,明显弊大于利、危大于机,何况他已牢记经文,闲暇时也可研究。与陈抟的十年之约,倒是正好让他免去这个负累。

    陈抟自然是信得过的人,抛开他的大名不说,光从之前他并没有趁机抢取《玄祖经》,也足够说明他的人品,像女子双峰一般坚挺。

    从藏经阁出来,守在门口的枯云、枯木两位师兄,要比往常多看了李正伦几眼,眉头微皱,神情中流露出几分诧异,甚至说面面相觑也不为过。

    李正伦也没多想,应该是之前在阁内与陈抟打斗时,惊动了他们。他心中倒是有些奇怪,此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怎么还不见小宝来藏经阁抄写经书呢?往常这个时候,小宝早就拿着抄好的经文,跟他交换“故事”来了。

    没走出几步路,李正伦撞见了行色匆匆的李氏。

    李氏本是一脸忧色,见到李正伦,竟是喜极而泣道:“可算是找到你了。”然后就激动的牵住李正伦的小手,往史氏住的方向走去。

    李正伦见状大吃一惊,李氏找他这么急,该不会是史氏或者昨日刚刚诞下的婴孩,出了什么变故吧?

    不过李正伦很快就放下心来。皆因在路上,满心欢喜的李氏,已将事情的始末全部说清楚。

    “你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一个晚上,大伙儿都担心得不得了。千寻、虎子、小宝,还有你的那些师兄弟,他们翻遍了大悲寺上下,都没有找到你,急得都快哭了……小兔崽子,你倒是说说,一晚上跑哪儿去了?”李氏虽没有提到她自己,但看她眼眶黑黑的,显然也是为了寻找李正伦,而一宿未眠。

    李正伦暗道一声惭愧,有那么多人因他而劳师动众,心中岂无感动?想来虎子他们不止一次的到藏经阁来找他,却没有任何发现。这也就难怪早上他从里面出来时,枯云、枯木竟是那副“活见鬼”的古怪表情。

    当然,李正伦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把陈抟给抖了出来,他随意编了个由头,道:“本来打算上山去抓熊的,但天色太晚,走着走着就迷路啦,到了早上才回来。”

    “人小鬼大的家伙,今次算你哩!”李氏“噗嗤”一声娇笑,绽放出成**性独有的风韵,另一只手,则轻轻的点了点李正伦的额头,叫李正伦看得为之一呆。

    李正伦自然不是为李氏的美色所动,实是因李氏的神态举止,叫李正伦再一次联想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上一辈子,自己的母亲也是在他**岁的时候离世。再过得几年,父亲就娶了后妈,还附赠了一个五六岁大的拖油瓶小妹。虽然重组后的家庭,一家人相处得也算融洽,但李正伦当时的心情,毕竟是极不痛快的。原以为自己再无机会见到母亲的音容笑貌,这时候,却意外的从李氏身上体会到,心里没来由的就多出一份亲切感。

    他的小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道,握住李氏的手,竟舍不得松开。

    走过林荫小径,史氏的住处转瞬将至,李氏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的这次失踪,间接救了你的哥哥,也算得上奇功一件呢……”

    哥哥?李正伦心中一怔,旋即明白李氏指的应是杨渥。听得李氏说来,李正伦才知道,杨渥这几日不见,原来却是掉进了他和虎子联手打造的坑熊陷阱里去了。

    以杨渥贪玩的性格,他一个人进山打猎,结果一不小心掉进陷阱、爬不上来,这种大快人心的狗血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而这几日中,史氏临盆在即、无暇他顾,杨千寻则一向不待见杨渥,加之杨渥平时生活习惯本就放纵,三天两头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史氏等人,也没有刻意去过问杨渥的下落。

    谁曾想,等他们再见杨渥时,这家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小命,全赖虎子昨夜进山寻找李正伦时,意外发现了掉入陷阱的杨渥。虎子人好心善,自然二话不说,将杨渥从陷阱救了出来,并一路背他回到大悲寺。

    李正伦听得哭笑不得,呆会儿见到了虎子,也不知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固然不错。但有一类人,你救了他,他反而会去害更多的人,哪怕只害两条人命,那也并不值得去救。这可谓是“救人一命、反而毁了七级浮屠”!

    李正伦慨然叹气,眼下杨渥不该救也已经救了,总不能叫虎子又把杨渥丢回坑里去。只能说杨渥气数未尽、命不该绝。

    况且若静下心来,仔细的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这件事,对自己长远的布局、以及对虎子未来的安排,也未尝不是一个绝妙的契机!

    当天晚上,李正伦就将虎子唤到跟前,耳提面命、三令五申,吩咐他到杨渥身边当“卧底”去了。

    虎子为人忠厚,心思却也玲珑,在与李正伦商量好联络手法以及一些细节之后,忽然从颈间拿出一个虎形吊坠,道:“这个吊坠,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说是与我身世有关,从此刻起,就由老板替我保管吧!”

    李正伦好气又是好笑,虎子以此明志,表示其日后绝对不会变节,这种想法,对于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来说,委实难能可贵。

    李正伦也不推辞,从虎子手中接过虎形吊坠,沉吟了半晌,且留意到虎子的神色并无异样,这说明虎子内心坦然,绝不做作。

    李正伦继而亲自将虎形吊坠挂到虎子颈间,正色道:“从这一刻起,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卧底,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好好保管这个吊坠,不容有失,明白吗!”

    “嗯!”虎子还有什么好说的,毅然点头,以示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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