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战死还是幸存,全都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宿命味道,武功极高的将领也许会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手里,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卒也会栽在初出茅庐的新兵手里,很多百战余生的将军和士卒都变成了信神信神的可笑之人,也正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见到了太多宿命般的死亡,无论东西方,那些巫师术士之所以能得到很多人的推崇,正是因为世间很多事太过巧合,巧合的就像安排好的宿命,

    靖康三年在荥阳渡口的这场血战,五千护民新军和五千女真老卒的血战,很多女真老卒栽到了护民新军手里,而武功极高,仅亚于韩常的孟邦雄却也死在了一个武艺平庸的金将手中,

    孟邦雄的死太过突然,不光岳飞來不及救援,连近在身旁的弟弟孟邦杰也來不及救援,孟邦雄为人沉默,行事沉稳,一旦上了战场,却又像祖父父亲一样疯狂,一柄九尺长刀上下翻飞,当者披靡,

    孟邦杰把身上的暗器发完之后,就识趣地把自己藏在了兄长身后,论个人武技,孟邦杰远远做不到在千军中横行无忌,

    岳飞在八百步之外,一直观望着战阵中的孟氏兄弟,看到孟邦雄长刀如电,心中大赞,孟安伯父,孟林兄,你们后继有人啊,你们的长孙今年不过十六岁,就已经如此厉害,将來必成华夏重将,

    孟邦雄连杀了几个普通金卒之后,又把目标对准了一个金兵千户,这金兵千户披着一身镀了银子的锁子甲,在将落的夕阳下面,几乎亮瞎了孟邦雄的眼睛,所以孟邦雄决定杀死这个金兵千户,剥掉他身上的锁子甲,

    孟邦雄催马直冲,长刀左右连劈,把拦在马前的四个金兵劈死,终于杀到了金兵千户面前,

    金兵千户同样手持长刀,可是在杀神般的孟邦雄面前,他几乎连还手的勇气都沒有,虽然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但是孟邦雄一刀劈落,绝对可以把他连人带刀砍成两段,

    就在这时,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孟邦雄的战马在冲到金兵千户身前十步时,前腿一软,忽然跪在了地上,

    孟邦雄猝不及防,雄壮的身体从马上摔了下來,正好掉在金兵千户的战马前头,护民军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惊各,孟邦杰更是拼命催马,试图立即赶到兄长身前,

    孟邦雄自小跟爷爷父亲习武,虽处绝境,依然不乱,虽然连人带甲数百斤重摔在地上,让他筋骨欲断,但他也明白生死就在眼前,

    弟弟就在身后二丈之处,只要自己撑过这一刻,等邦杰上來,自己就能安然无恙,所以孟邦雄在倒地之时,已经把长刀向前扫去,想逼得女真千户向后退开,

    孟邦雄却不知这个金兵千户死里逃生,早已喜极而泣,大叫完颜阿骨打保佑,对身下的战马不管不顾,只是用长刀向下猛劈,竟把孟邦雄一刀劈成了两半,

    “哥,”孟邦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竟从马上飞身而起,手中长刀居高临下,一刀劈死了正在得意的金军千户,

    “孟邦雄,”韩常其实和孟邦雄也只是身隔三丈,若是孟邦雄能躲过第一刻,韩常就能把孟邦雄给救下來,光看孟邦杰一刀就劈死了那个千户,就明白那千户武技甚是平庸,但是有绝世猛将资质的孟邦雄偏偏就死在了这个千户手下,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岳飞看见孟邦雄落马时,心里就紧了一紧,他忽然想起了孟邦雄临出发前说的那句话,接着他就听见了孟邦杰极其惨痛的一声呼叫,

    岳飞再也顾不得如何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把大枪向前一指,高声喝道,“弟兄们,进攻,”

    四千多比韩常骑军还不如的护民军一齐催马,对着战场就冲了过去,这些护民军刚跑出一百多步,蒲察石家奴就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岳南蛮,原來你给我施的是一招空城计啊,老子还以为你麾下全是精锐之师,沒想到他妈的全是连骑马都骑不利索的菜鸟,老子真后悔沒有早点全军冲上去,不过现在冲上去也不晚,嘿嘿,岳南蛮,这是天要灭你啊,我大金代宋而立,乃是天命,你一介匹夫,妄想螳臂挡车,岂不是白日做梦,不错,你用流民做炮灰,的确把我派往两翼的骑军打得节节后退,可是只要老子在这里把你杀死,这场战争还会是大金完胜,”

    蒲察石家奴越说越兴奋,两只眼睛更是如恶虎一般闪着寒光,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千户,几十个百户,厉声说道,“你们可知道岳南蛮对我大金的威胁吗,你们可知道岳南蛮在太宗吴乞买眼里,比十个赵构还要重要吗,告诉你们,吴乞买已经传下秘旨,只要能够杀死岳南蛮,他绝不吝封王之赏,咱家也不过一个驸马爷,和王爷比着还差得太多,如今咱大金封王者不过大太子宗望一人,想想看,这是何等的荣耀,”

    “蒲察大将军,你就不要说话了,下令出击吧,我一定要砍下岳南蛮的脑袋,献给太宗吴乞买,”一众女真将领被封王的前景刺激得两眼通红,纷纷急不可待的请战,

    “好,”蒲察石家奴也不再多说废话,“全军进攻,请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岳南蛮一人,只要能够杀死岳南蛮,全军都是泼天的功劳,杀,”

    三千战力最强悍的生女真,二千百战余生的熟女真老卒,跟在蒲察石家奴马头之后,狂风般地卷向了战场,

    此时岳飞已经到了战场之上,他马速奇快,除了五十名亲兵可以跟上他的速度,不被他撇出太远,八百步的距离,四千多新兵竟被甩开了三百步之多,

    连杀十余名前來缠战的金兵,岳飞到了孟邦雄落马之处,却看到孟邦杰一边痛哭,一边用腰上绦带把哥哥分成两半的尸体捆绑起來,

    岳飞低唤了一声,“邦杰,”

    孟邦杰嗖地一下转过头來,把赤红的双眼瞪在了岳飞身上,看到如孤狼一般的孟邦杰,岳飞忽然感到无话可说,面对失亲之痛,什么样的安慰话语都是多余的,最后只能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兄弟出击,”

    孟邦杰嘶哑着嗓子说道,“岳帅,我不怪你,我兄长也不会怪你,我们兄弟前來投军,除了是來投奔祖父之外,主要还是怀着一颗雄心壮志,想立下霍骠骑那样的绝世奇功,千古留名,我们想让天下人提起我们的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凭我们兄弟的武技,自信可以做一点,可谁他妈知道,一块马蹄铁就毁了我兄长的性命,”

    “马蹄铁,”岳飞愕然说道,

    韩常指了指倒在地上孟邦雄战马左前蹄,不敢相信地说道,“邦雄战马倒得太过诡异,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战马,发现战马左前蹄的马蹄铁脱落了,扎入了一枚断箭,唉,太过巧合,”

    “岳帅,难道我们抗金真的是在对抗天命吗,”孟邦杰赤红着双眼,略带迷茫地问道,“为什么我大哥这样的人杰,偏偏会死在我这样的废物前面,难道金国真有天命保佑吗,”

    岳飞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孟邦杰竟然在这种时刻,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題,再看韩常及一众新军,脸上却都有点迷茫之色,岳飞立即明白了孟邦杰的困惑正是代表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困惑,

    中国人相信天命之说,由來已久,尚书记栽汤伐夏,就是在顺天应命,以伐不道,到了民国,面临日本侵华,中国的高人们依然在用易经推算中国的劫运,但是岳效飞不信天命,岳飞照样不信天命,

    “邦杰,”岳飞忽然厉声吼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天命,我只知道,我和你祖父并肩作战时,你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就算天杀的老天爷真的安排了金兴汉灭的天命,我华夏男儿也不会伸着脖子让金兵砍,管他什么狗屁天命,老子就是要反抗,不但要反金,反朝廷,还要反抗这狗屁天命,你爷爷是个英雄,岳某平生服人不多,狂刀孟安是我衷心敬重的一个人,”

    孟邦杰生性飞扬天脱,意志不志,他和兄长前來应天时,曾经收到过刘麟的招揽,刘麟正是用天命之说游说孟氏兄弟,结果孟邦雄直接回绝了刘麟,“多谢公子看重,自古子不叛父,我祖我父皆在护民军,若是他们在行逆天之事,我们当然也要做一对逆天的贼子,”

    当时刘麟冷冷说了一句,“你们孟家自负武功盖世,跟随岳飞,妄图逆天,小心横死,”

    当时孟邦杰对这句诅咒式的话当然回之一笑,结果來到曹州,祖父死了,來到荥阳渡口,兄长死了,这让十六岁的孟邦杰莫名地感到了恐惧,不过听岳飞说到爷爷的这段话,孟邦杰陡然醒悟,嘶哑着嗓子吼道,“我祖父说得对,不管是顺天还是逆天,谁杀了我兄长,我就要他百倍偿还,老孟家就和金狗死磕上了,哪怕是全族尽灭,也要灭掉天命保佑的金国,”

    “不错,”岳飞看到孟邦杰眼神恢复了清明,当即赞道,“天命就是狗屁,你越不在乎它,它越就是个狗屁,”

    韩常苦笑道,“岳帅,就算天命是狗屁,可是蒲察石家奴的五千精锐可不是狗屁啊,我们的新兵马术太差,被蒲察石家奴看出破绽了,蒲察石家奴的生女真精锐离我们只有五百步了,跑是來不及了,只能和他们拼了,”

    孟邦杰转头一看,也看到战场之外,五千女真铁骑正如怒潮般狂卷过來,孟邦杰咬牙说道,“岳帅,让我上,我倒要看看天命如何再把我灭掉,”

    岳飞一把拉住孟邦杰,语气沉稳地说道,“咱们还不用拼命,我本來埋伏的有一支军队,想等到我们三面合击,把蒲察石家奴四万铁骑压缩到黄河岸边,再让李宝用火油弹來个火烧金兵,如今情况有变,只能命令李宝军提前出击了,信号兵,朝天放箭,”

    嗖嗖连声,十几支尖锐的响箭冲上黄昏的天空,訇然炸开,五彩绚烂,宛若凤凰重生时的美丽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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