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拒绝了认祖归宗,但当陈芳臣听到叶兰集说今夜只能在山野间露宿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跟我回去吧。农舍虽然简陋,但总比外头强些。”

    他是怨恨侯府,可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没有做错什么,陈芳臣并不会迁怒她。

    回去的路上,陈芳臣跟叶兰集坐在车里,冯执驾着车。

    “这些都是什么?”

    陈芳臣待慢慢看清车内那些东西后,不禁问道。

    “给哥哥的见面礼。”叶兰集解释,“我现在住庄子里,所以就只能带这些来了。”

    “你怎么会住在庄子里?”

    她好歹是侯府的嫡女啊,怎么会住在庄子里呢?

    “我……”叶兰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家里欺负你了?他们把你赶到庄子里去的?”陈芳臣猜测。

    叶兰集忙摇摇头:“不是的,我是——故意偷跑出来找哥哥的。”

    陈芳臣听到这话,微微讶异:“什么?”

    半晌,才又道:“你也太胡闹了!”

    车内昏暗,没点灯烛。

    他们两个都看不大清楚对方脸上的神色。

    只有风偶尔吹起车帘,才露出缝隙透进微弱的月光。

    叶兰集望着对面的人,只隐约看得到一个轮廓。

    “哥哥,虽然有些晚了,但妹妹还是恭贺哥哥喜中解元。这些年,哥哥受苦了。”

    陈芳臣不说话。

    叶兰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他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车外,冯执也竖起耳朵来。

    他也很好奇,姑娘是怎么知道大公子在这里的。

    “我……我从复州老家进京来时,在船上遇到一个曾经在侯府做事的妈妈。她说,西河村陈家的长子考中解元了,还说你长得很像先母。我就过来打听消息。”

    “你见到我,就确定是我?”

    叶兰集“嗯”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做事这么没章程。”陈芳臣忍不住训她,“别人随口一句,你就当真?不怕人家是故意哄骗讹诈你的?”

    “还有,你怎可私自出门呢?身边就只带了这么一个护卫,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明知道时辰一过,城门一关,你就回不去了,还非要在这里死等着我。万一我不来,你难道真要在墓地里待一晚上?”

    叶兰集知道他是为她好,也不辩解顶嘴,只低声说了一句:“娘亲会保护我的。”

    这一句,倒让陈芳臣险些破防。

    他一直怨恨父亲,怨恨侯府。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没了娘亲照应,便已经是这样的下场,这个小他五岁的妹妹,在侯府里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你一直在复州老家?祖母……待你好吗?”

    “嗯,不过她去年过世了。我也是不久前才到侯府来的。”

    “侯府里的人,可欺负你了?”

    叶兰集心知陈芳臣在问什么。

    “继母膝下无子,待我视如己出。韩氏——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陈芳臣一惊,忙问道。

    叶兰集道:“哥哥大概也听说燕王近来一直在查北宁细作的事吧?”

    “莫非她——”

    “嗯。父亲把她送去府衙,后来,处斩了。”

    陈芳臣轻轻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韩姨娘那样钻营心机的人,会是这样的下场。

    也没想到自己仇恨多年的人,这么快就不在了。

    “她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也雇凶害我,甚至下毒……但终究人已经死了,什么也都过去了。你说是吧,哥哥?”叶兰集问道。

    “你这不是在问我,而是在劝我吧?”陈芳臣听出她的意思。

    “当初是她把我带出府,远远送到城外丢掉的。后来我好容易寻回去,她却不给我开门,她说,叶家不要我了……”

    “我在府外等了好几天,哭也哭过,求也求过,可就是回不去自己的家。后来昏死过去,被人拐走,几经辗转,才来到陈家……”

    叶兰集解释:“那个时候,娘亲刚生下我,骤闻你走失的噩耗,就撒手人寰了。家中所有人都去复州料理丧事,只有韩氏说要继续寻你,坚持留下来。没想到她安的是这份心。”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是父亲不要我了……”

    “这都是韩氏的算计。”叶兰集道,“父亲一直是念着你的。”

    陈芳臣似乎苦笑一声:“记不记得,念不念的,又有什么要紧,如今我再也不是那个五六岁需要依靠父母的小孩子了,家族、父母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你到底是叶——”

    “姑娘,到了。”

    叶兰集只能暂时打住。

    陈芳臣先下车,又扶着她下来。

    冯执去搬车上的物品,陈芳臣先说不必往家里搬,他不要。

    叶兰集拗着不肯,陈芳臣也没办法。

    最后走过去帮冯执一起搬。

    “公子,使不得,我来就好。”

    “无妨,我整日里也是做这些活儿的。再说,我也不是你家公子。”

    冯执噎住,看了眼叶兰集。

    叶兰集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在意。

    “大哥回来了,呀,这是——”一个女孩出来迎接陈芳臣,见到两个生人后,很是惊讶。

    陈芳臣介绍:“这是我的——妹妹,芳桃,十五了。”

    “芳桃妹妹好。”叶兰集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粗布衣裳却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小丫头也打量着她:“大哥,他们是谁啊?”

    “是大哥的朋友,在家里借宿一晚的。”

    朋友?

    叶兰集甚是无语啊。

    “哦。”芳桃不疑有他,凑到陈芳臣身边去小声问,“大哥,这些都是给咱们的?”

    “嗯。”

    “啧啧,太大方了。”

    “你二哥呢?”

    “做饭呢。”

    叶兰集在他们身后,听着这样的对话,有一瞬间的落寞。

    是啊,陈芳臣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是不会轻易跟她回叶家的。

    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推开门,芳桃将她和冯执让进来。

    “你们坐,饭一会儿就好。”

    叶兰集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朴素的土屋,屋顶是房梁和茅草。

    屋里陈设很少很少,入眼就是炕和灶台。

    炕上一张漆面斑驳的小方桌,灶边是一捆柴火,和一个水缸。

    屋里不点灯。

    只灶上的火,忽明忽暗,照亮这巴掌大的地方。

    一个十七八的男子正在灶台烧饭。

    他身量不如陈芳臣高大,皮肤黝黑些,但面上透着憨厚老实。

    陈芳臣介绍:“这是我弟弟,芳怀。”

    “芳怀哥哥好。”叶兰集问候道。

    “你们路上辛苦了,炕上坐吧,不嫌弃咱们粗茶淡饭就好。”

    叶兰集笑着摇摇头,说声“怎么会”,但仍没有坐下。

    他们兄妹三人说着家常,然后安置她带来的东西。

    芳怀还说她太客气,不必如此破费。

    这样看着,他们倒真的是一家人,自己如哥哥所说,是个远来借宿的客人而已。

    叶兰集有些难堪,兀自拨弄着衣袖,忽然摸到了冯措传给她的信。

    “冯措呢?”她问。

    原本冯措是来找叶兰程的,现在人找到了,信也送来,他怎么反倒不见人影了。

    按理说,白天她来这里,冯措就应该露面的呀。

    “属下发信号试试看。”冯执悄悄出去了。

    不一会儿,冯执回来,面上也有几分担忧。

    “没有回应。”

    他们兄弟之间,有单独的信号烟火。

    红色烟火表明发信者危急,速往救援。

    黄色则是失联时互相确认对方位置所用。

    一般来说,只要对方在能看见黄色烟火信号的范围内,都会回应的。

    但这一次,冯措没有回应。

    “按理说,没等到姑娘,他不会先行离开的。”冯执沉吟。

    “再等等,如若明早还不见人,我们就尽快回去。”

    “回去?”冯执不解,不继续说服大公子了?

    叶兰集道:“此地可能有危险,我们回去,找燕王或者父亲帮忙。”

    “是。”

    听到她说可能有危险,冯执全身紧绷,手紧握着剑,随时戒备。

    “姑娘坐吧。”芳怀请她坐下,随口问道,“姑娘哪里人?”

    “侯——”

    “她是复州人。”陈芳臣插话道。

    叶兰集也顺着他的话说:“嗯,老家是复州的。到安京一个多月了。”

    “姑娘怎么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我……寻人的。”

    “寻谁?”

    “一个兄弟。”

    芳怀看看她:“哦?可寻到了?”

    叶兰集看一眼陈芳臣,抿抿嘴:“没有。”

    “姑娘不如说说此人是谁,我们长住在此,或许知道什么。”

    叶兰集想起了冯措,于是道:“你们可见过一个二十多岁男子,个头很高,武人打扮的?”

    “可是姓冯?”

    叶兰集一惊。

    她本来是顺坡下随便一问的,没想到陈芳怀竟真的知道。

    “是,他在哪儿?”冯执连忙道。

    芳桃抬手一指隔壁:“那不就是莫大叔家新雇的短工吗?”

    冯执正要去隔壁查看,但见叶兰集一人在此,又不放心。

    “去吧。”叶兰集冲着他点点头,低声道。

    冯执这才出去了。

    一会儿,饭菜端上桌。

    半盆窝头,还有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菜。

    大家等着冯执,也没动筷。

    芳怀和芳桃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着叶兰集。

    “姑娘是何时与我大哥相识的?”芳怀问道。

    “……今天。”

    芳桃:“刚认识啊。我就说我大哥平日里不结交人,哪里来的朋友。”

    芳怀又问:“姑娘贵姓啊?”

    “免贵姓叶。”

    “在安京何处落脚?”

    陈芳臣轻咳了一声。

    叶兰集说:“临风楼”。

    芳桃叫起来:“怪不得叶姐姐带了临风楼的点心来,原来是住在那里啊。安京的临风楼特别有名,住在那里很贵吧?”

    还不等叶兰集回答到底贵不贵的问题,就听芳怀说道:

    “可我怎么记得,临风楼只是酒楼,没有住宿啊?”

    没……没有么?

    叶兰集不知道这一茬。

    “我的朋友是临风楼的掌柜,所以我在他那里借宿。”

    “这样啊,”芳怀望着她,淡淡一笑,“那临风楼的掌柜叫什么?”

    叫什么?

    这可难住叶兰集了。

    她拢共也没见那掌柜几面,根本记不住人家叫什么。

    “姑娘,打听到了。”

    正巧冯执回来,解了她的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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