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既毕,便是依着先前的安排狩猎于北山。

    此处离城三十里,褚绥宁舍了翟车,与秦恪之一道策马并行。

    她着朝服时自有股叫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庄重,可换了一身骑装,却又生出种女儿家的飒爽英武来。

    这样子让不少人眼中一亮,然视线触及少女眸中的冷冽神情,似乎再多看一秒就会命人动手挖出他们的眼珠,顿时又讪讪将目光收了回去。

    褚绥宁收紧缰绳,斜瞥了一眼苏赫尔,“二王子若是管教不好部下,本宫不介意让上将军帮你代劳。”

    秦恪之冷冷道:“随时恭候。”

    “这个……”苏赫尔咧嘴苦笑了下,打了个哈哈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本宫今日已经足够有耐心。”褚绥宁有些厌烦道,“在晋国,直视皇族是不敬重罪。”

    褚绥宁行事一向肆意惯了,也甚少会抬出规矩来压人。

    她虽然不将他人打量放在心上,可却对带了几分放肆甚至是觊觎的目光尤为不喜。

    秦恪之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了褚绥宁,他微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看了苏赫尔一眼。

    苏赫尔从这眼神中明白了什么,调转马头向后去了,转头瞬间脸上笑意消失无踪,换上一副令人胆寒的神情。

    他抬手召来部下耳语几句,便很快有人上前,悄无声息将方才最为放肆的那几人拖了下去。

    秦恪之的治军之道,第一当属为立威,云骑营在他手中才能如臂使指。苏赫尔与秦恪之相较,缺的并不是兵法谋略,而是整齐的军心。

    眼下有人生事,正好也是他借晋国这股东风来整顿的好时候。

    身后恼人的目光消失,褚绥宁松开紧握着缰绳的手,端坐在马上微阖着眼。

    秦恪之与褚绥宁挨得极近,轻轻在她有些冰凉的手背上安抚般拍了拍。

    褚绥宁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秦恪之低声道:“北山猎场密林环绕,臣已先派人搜查过四周,以免有人设伏。”

    褚绥宁问:“若果真没有设伏迹象,会是我们情报有误吗?”

    秦恪之微微摇了下头,“虽然此次狩猎守卫森严,北代与我们都先后搜查过那片地界,但是猎场周围群山环伺,谁都不能说万无一失。”

    泽湖夜袭之人没有料到卫容青的后手,暴露了行踪使他们都有了防备之心,还折损了不少人马,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师对我此行忧心不已,原以为是他有些杞人忧天。”

    马蹄之下碎石踏出声响,一黑一白两骑当先缓缓并行。

    褚绥宁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心头微动,“就是不知瓮中捉鳖的法子用过一回,还能不能再起效用。”

    秦恪之勾起唇角淡嘲道:“蠢钝的人永远都会在同一处地方栽跟头。”

    褚绥宁忍不住失笑,“那本宫的安危,可就尽数托付在上将军身上了。”

    秦恪之道:“臣说过必然会护公主周全,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平淡而坚定,比起那日在营中说这话时,似乎又多了份不曾有过的柔情。

    褚绥宁认真点了下头,“嗯。”

    他们二人并行在前,交谈声音又低又轻。

    阿史金珠策马随苏赫尔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少了些前几日的明快,看着前头两人背影的眼中亦多了份沉色。

    苏赫尔伸手弹了她眉心一下,“怎么,你还念着秦放?”

    “……”阿史金珠所有表情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十分粗暴地将他的手打开,怒道,“你是瞎了吗?!“

    她看的明明是褚绥宁!

    苏赫尔告饶挡住她动作,玩笑了一会方才正色道:“我听大哥说,你想要同我一道去晋国修习?”

    “嗯。”阿史金珠点头,“大哥说此事以后再议,不过嘛……我有得是办法让他松口。”

    苏赫尔奇怪道:“你不是一向对晋国的文书典籍没有兴趣吗,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阿史金珠朝他做了个鬼脸,“要你管!”

    “喂,”苏赫尔循循善诱道,“你不说,大哥问起我又怎么替你说话?”

    他在心里盘算着阿史金珠若敢说出是为了秦放才追到晋国去,他马上就打断她的狗腿!

    “就是突然有了兴趣而已。”阿史金珠淡声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前头并行的两人身上,“有我同你一起,也算多交了个筹码到晋国皇帝的手上,他们岂会不愿。”

    阿史金珠微微收紧了握住缰绳的手。

    秦恪之与褚绥宁二人姿态不算十分亲密,却有种旁人无法插足其中的感觉。

    偶尔褚绥宁仰头说着什么,秦恪之便俯身倾耳过去认真地听。他的神情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平和温柔,恍然让阿史金珠以为眼前这人被换了芯子。

    阿史金珠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十分陌生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她心里却十分羡慕。

    从前秦恪之对她冷眼以待,她虽觉着好玩追在他身后一段时间过,心底却是十分不以为然。

    即便北代对嫡庶之分没有晋国那般看重,阿史金珠仍然是皇家出身的嫡系公主。

    秦恪之的身份虽然有些神秘,可他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一事早就不是秘密。他竟连皇家公主都不曾看在眼中,阿史金珠便十分好奇他日后会寻个什么样的女子,这女子的身份难道还能高得过她?

    可他对褚绥宁那样温柔。

    阿史金珠知晓这一切都不是因为褚绥宁的身份,而是她本身就是个会让人忍不住喜欢的女子。

    褚绥宁有汉人女子柔美的容貌,却又有着草原儿女的飒爽,她与阿史金珠所见其他女子更为不同的是身上叫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褚绥宁早已习惯手握权力,身上自有种熠熠发光的明快鲜活。

    阿史金珠觉得自己似乎明白秦恪之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她有些羡慕褚绥宁能得到秦恪之毫无遮掩的爱意,但她更为羡慕的是褚绥宁能够拥有与男子等同的权力。

    这就意味着她不必如诸多女子一般成亲后被困于后宅,即使有满腹才华,所面对的也不过是一府琐事。

    可褚绥宁却告诉她,在晋国中女子皆拥有读书习字的机会,更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入太学,进朝堂。

    阿史金珠没能生在那里,但她至少想要自己亲眼去看一看。

    苏赫尔道:“你想去,带上你就是了。”

    他摸了摸阿史金珠的发顶,十分温和地笑了笑,“你若是喜欢襄阳公主,多同她接触并无坏处。”

    阿史金珠顿了下,有些疑惑,“可是之前你与秦恪之……”

    苏赫尔打断道:“没有永远的敌人。”

    阿史金珠不懂内里的弯绕,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嗯。”

    只是阿史金珠本就是个明快泼辣的性子,要是再学了褚绥宁能动手绝不多言一句的狠辣作风,那日后谁还能招架得住?

    苏赫尔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

    北山猎场开阔平原一望无际,远处群山迭起,长青苍翠。

    长风穿过林海,带起隐隐涛声。

    影来昂首嘶鸣了一声,比平日更要显得活跃几分。

    逐影险些被雪白长鬃扫到脸上,秦恪之却在此时收紧了缰绳。这匹脾性一向不好的马儿竟然只是抖了抖鬃毛,复而向后退了几步。

    那模样看上去似有几分委屈。

    褚绥宁拍了拍影来的脖颈,轻笑斥道:“你别欺负逐影。”

    影来颇通人性,低头轻轻蹭了蹭褚绥宁的掌心。

    那瓦这时遣人过来,道祭旗仪式已经准备就绪,请公主移步。

    褚绥宁略一颔首。

    队列整齐的银甲将士在行辕区外排开,威严肃穆,场中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六匹火红良驹在前开道,身后公主仪驾缓缓行来。

    天际红霞烂漫,随着司礼官员一声令下,场中十八面巨鼓围拢,长号向天,鼓声与号角同时齐鸣。

    有人高声唱道:“襄阳公主到——”

    大帐周围岗哨林立,褚绥宁利落地翻身下马,在长案之前落座。

    秦恪之今日为图轻便未携银枪,而是于腰间佩了一把长剑,同样一撩袖袍坐下。

    司礼官员吟唱完祭词,场下私语之声骤然大了起来。

    体型雄壮的公牛被放出,半裸着上身的北代勇士进到场中,赤手空拳与其搏斗起来。

    叫好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按照北代的习俗,场上之人需空手与公牛搏斗,随后以匕首将其杀死,牛血染旗再立之,所谓祭旗。

    这同样也是彰显勇武之色的好时机。

    “上将军。”褚绥宁看着场中稍微侧了下身子,低声道,“你以为如何?”

    秦恪之同样低声回道:“北代之人马上皆兵,若想起兵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对付。”

    这何尝不是那瓦在从侧面告知晋国他们的实力。

    褚绥宁想了下道:“与你的云骑营相较如何?”

    秦恪之唇角露了点笑意,自然露出一丝倨傲之气,“公主以为呢?”

    同样的动作若是由别人做来,要么狂妄要么不自量力。可偏偏从秦恪之的口中说出,这份倨傲之气就来得理所当然。

    他是胆敢孤身领兵夜袭敌营的男人,持枪纵马一身铁血刚戾无人能及。

    两军对垒光是气势便赢上三分,又怎么输给他人。

    褚绥宁含笑斜瞥了他一眼,端起案前清酒一饮而尽。

    秦恪之被这一眼看得心火窜起,倏然握紧了掌中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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