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薄雾浓云。

    江策望着眼前的人,似有些不真实,他薄唇轻动,却见那人将腰间的“春雪剑”扔于他。

    “来,为父陪你练剑。”

    说完,江寒川长手一挥亮出“寒月剑”,周身气势凛然。

    他来不及反应,已被江寒川刺剑袭来,心中一滞,江策朝右一闪,春雪剑出鞘,袭挡着寒月剑。

    二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五十回合后,江寒川一剑直落江策喉间。他瞳孔震缩,江寒川的剑停在咫尺之距。

    “阿策,还不够。”

    剑回鞘,男子轻叹一口气。

    还不够……

    江策的眼眸一敛,划过一丝黯然。

    “仗剑者,要练速快、剑准、与心静。”江寒川继续道,“阿策,你练了哪样?”

    他哪一样都不达他的标准。

    没再言语,白衣男子将寒月也扔于他,留下一句好好练,随后离去。

    竹林中,剑光倒影,少年步定若钟,一招一式漂亮却总缺狠厉。不知他练了多久,汗水已浸湿他的衣襟,却依然不肯停下。

    他总想着,如果他再强一点,是不是,江寒川就不会离开竹林。

    天色已晚,余晖映着他的身影。

    “阿策,归家!”

    竹林中一道声音唤他,是江寒川的内力传声。

    收剑,他摸了把额上的汗水,朝竹林的屋子走去。

    江寒川做得一手好菜,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美味。

    这一点,他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学会的。

    桌上摆放着几叠清粥小菜,色香味俱佳,江策替他盛粥。

    已经很多年了,他都快要忘记江寒川的容颜了。

    “爹。”他将粥递与江寒川。

    江寒川抬眸接过,平淡的眼眸看他,低有疑惑,“为何不唤阿爹了?”

    幼时江策,总爱追着江寒川的身后唤着“阿爹”。

    而他的阿爹,总是神色淡淡地“嗯”一声。

    可是那是幼时,而今的阿策已长成翩翩少年郎。

    哪还能一直奶呼呼地叫着“阿爹”呢。

    想到此,江策眼中带着一丝赧意,回他:“小孩子才总喜欢那样唤。”

    “哦。”

    又是这样,江寒川总是一副冷冷淡淡地模样。

    幼时还不觉得,如今看来,江策真怀疑他是不是个大石头,又臭又硬的。

    怎么可能会有他这样,潇洒帅气,人见人爱的儿子?

    晚饭后,江寒川独自一人坐在小院中,石桌孤月,好不寂寥。

    他勾着头手中拿着小刀不知在雕刻什么,江策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您在做什么?”他装作不在意地问。

    手中的小刀仍在细细雕刻着,是一块木头,桌上还铺着一纸画卷。

    画卷上绘着一支簪子,海棠木簪。

    女人用的东西。

    “做簪子。”他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物件上,细细刻画。

    初见雏形,他又补充,“她说做好第一百根木簪,她便回来了。”

    她是谁,江策敛神。

    “她是谁?”

    江寒川终于抬眸扫了儿子一眼,答:“你母亲。”

    母亲,他自记事起,似乎是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的。

    觉得无趣,江策起身走了,留下一句,您慢慢刻。

    一百支簪子…

    就江寒川这种大石头才信,他怎么会等的到呢。

    他的记忆里,江寒川,至死未能等到她。

    一夜未眠,江策的脑中穿插着竹林与现实的画面,一时恍惚,他都分不清,真假是何。

    再度天亮。

    他急忙穿好衣服起身,推开门,院中桃树还在,树下还站着晨起舞剑的江寒川。

    二人四目交错,江寒川收回剑,背身。

    “起了。”

    “嗯。”

    江策掩住方才还慌张的情绪,淡淡地走到院中,拿起桌上的弯刀。

    “昨日便想问你,这刀从何而来?”江寒川的目光停在刀上。

    这才让江策想起模糊记忆里,似有个玄衣斗篷的男子递与这刀给他。

    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他有些头痛,只记得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唤他。

    “嗯,好像是谁送的。”江策已想起一些记忆。

    江寒川却盯了许久,眸色不明,“嗯,看着眼熟。阿策,别用它在江湖张扬。”

    他的话,江策点了头,有些话他早已憋在心中许久。

    今日,终于可以问他。

    “爹,您为何将内力传给我?”

    闻言,江寒川却淡然一笑,“子承父业。”

    “那又为何禁制?”他不解。

    江寒川沉默了,半晌,他与江策对视。

    “阿策,你我一样,天生根骨,我有私心,既希望你能成为你所想之人,又盼望你远离尘嚣。”

    而他能做的,只有如此。

    接下来的路,只能仍这儿郎天南地北地去闯。

    江策忆起幼时。

    他抱着他穿过湖川时,曾遇一山匪劫财,江寒川将他放于石边,只身用寒月剑鞘将数十人一招击退。

    那时的他,站在石边看着他爹,高大威猛,一身白衣飘飘,恰似惊鸿入尘。

    后来他缠着他爹要学武功。

    他爹问他,想学剑还是学刀。

    他怎么回答来着。

    要学剑法,当天下第一流剑侠。

    于是,他爹用他那双巧手给他制了把木剑,题字。

    江策,天下第一流剑侠。

    如今,时过境迁,他的木剑已染上岁月的痕迹,江寒川那手好字,也模糊不清。

    “爹,所以当年……您一早便知结局吗?”江策哑声。

    江寒川摇头,眼底似笑,却又如此苍凉。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江策!”

    他回眸,是明昭和凌行秋。

    二人朝他跑来,江策再回头看向身后。

    江寒川化为一缕白烟,消散不见。

    “爹……!!”他眼底划过急色,仓皇地去抓住那一抹白烟。

    “临风!那是假的!”凌行秋拉住江策,不让他去触碰那抹白烟。

    可江策的情绪却格外激动,一直不停地朝着白烟去抓,好像抓住了,就是留住了他一般。

    “江临风!”

    一声呵斥,凌行秋忍不住朝他吼。

    “走开!”江策的眼眶泛起一抹猩红,猛地推开凌行秋。

    明昭见他眼底泛起异常的红,走上前去拉住她的衣角。

    谁知,此刻的江策已变了红瞳,将明昭大力掀开。

    她扑倒在地上,眼前画面散乱重组。

    化为一幕火红的花海,凌行秋赶忙去扶地上的明昭。

    “完了,这里是炼焰阵,这些是曼陀罗花,又称地狱之花。”他眼中带着紧张。

    火红越开越多,将他们包围。

    -

    而阵外,方才的守山人与胖子正好整以暇地瞧着里头的画面。

    “啧啧,你瞧,这群少年人这下好了吧。”胖子唏嘘。

    守山人却捋了捋半长不长的胡子,意味深长地答:“贪欲越多,越易沉迷于此,这一线生机,便要看那女子了。”

    “你是说!那女娃娃能够转变这局面?!”胖子有些不可置信。

    他却不答了,只静看里头动静。

    可胖子却喋喋不休起来:“那苗疆女罗的阵法迷药这般恶毒!我打赌他们不行!”

    “呵。”守山人忍不住笑了,掏出腰间的酒葫芦焖了一口,“那便赌。”

    -

    炼焰阵起。

    江策身处中间,眼前已迷离,不断闪着江寒川的画面,他的瞳孔已成赤色,变得妖冶不已。

    他朝一旁的曼陀罗花走去,身上的白衣被根/茎上的荆棘划破,鲜血点点。

    地狱之花闻见血腥,愈渐凶狠,纷纷朝着江策袭取,明昭眼底划过一丝惊恐,也未多想,下意识便朝江策扑去。

    背上被一株巨大的藤蔓袭打,一阵疼痛袭来,她感到口中腥甜,却不敢吐出。

    这里的花喜人血,越多越能滋养他们。明昭已心中有了决断,他拉着江策的衣襟,有些艰难地开口。

    “江策……醒醒。”

    “江哥哥……我是昭昭。”

    江策茫然地看着女孩,在她说到昭昭二字,停了一瞬,却还是依然红瞳。

    一旁的凌行秋,已抽刀斩向这些曼陀罗花,朝着他们而来。

    “江临风!快点醒过来!”他朝江策喊着。

    方才那株巨大的藤蔓似又复返,朝着江策袭去,根上全是荆棘,明昭瞳孔一震,猛的推开江策。

    千钧一发之际,她阖上眼眸,不敢去看,身上一道疼痛感袭来,却并未将她捅破,她睁眸。

    是凌行秋替她挡了大半。

    明昭喉间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的红与曼陀罗花同时蔓延,地上开始变得火热,如烈焰般灼烧着他们的身体。

    江策痛苦难抑,半蹲在地上,捂住胸口,他抬眸,看见那烟青衣裳的少女白纸一般的脸,虚弱地望着他,身后一大片妖冶的曼陀罗似要将她裹住。

    “昭昭…”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喑哑。

    眼中的红,渐渐退开。

    终于清醒了,这里只是一处幻境罢了,他却在苦苦追寻江寒川的一缕魂魄……

    人世轮回,若那是江寒川,也定然不是从前的模样。

    若上苍有好生之德,江寒川应当早入轮回,如今也是个小小少年罢……

    思及此,他的唇角掀起一片嘲意,些许苦涩。

    他阖眼,周身散发出一道白色气体,晶莹纯净!

    凌行秋正与那巨大藤蔓打杀,一霎之间,白光震摄四周!藤蔓被划成两截,渐渐枯萎在地,划成一滩绿水。

    周围的曼陀罗花纷纷合上花苞,被白光震摄化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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