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心没震惊,  或者说被更大的情绪压住,她活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被揭穿,羞愧低下头:“婆婆为什么要骗我呢?”

    直播间众人恨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得,  也不用替她支招了,  没用。

    婆婆做的坏事,  你为啥心虚?

    正常人反应,不应该立刻找到婆婆当面质问吗?

    平常心不看屏幕,鼓起勇气道:“大师,  真的镯子是不是还在婆婆哪里?”

    梁景瑶点点头。

    事情很简单,  镯子的确是有,但婆婆舍不得,  找人做了个假的。

    “那我就放心了,没给孩子姑姑就好,  嘿嘿,  都是一家人,  谁保管都行,反正我平常也带不着,  早晚都是我的。”平常心絮絮叨叨找了一堆借口,  说服自己,也是给直播间众人解释,  然后,  问了个连梁景瑶都没想到的问题,  “大师,我老公以后会出轨吗?”

    梁景瑶无奈叹口气:“不会。”

    想出轨得有资本,要么有钱,权利,  要么本身长得好。

    平常心老公什么都不占。

    平常心仿佛听到了什么巨大福音,双手合十连连拜谢:“谢谢大师,谢谢大师,那我挂了啊。”

    直播间众人:“”

    不是,这就完了?

    视频已经挂断了,漆黑一片。

    梁景瑶向众人挥手。

    或许,平常心就像她的网名般,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没有抗争的勇气和力气,不得不屈服于命运。

    她能做什么呢,找婆婆找男人闹吗?骂他们欺骗自己吗?

    然后呢?离婚?

    离不了,闹的后果,无非全家人不开心。

    生活还要继续。

    两个孩子一个一岁多,一个才几个月,她没有单独养活儿子的能力,而且,需要公婆每个月的接济。

    为了孩子,凑活过吧。

    隔天早上,梁景瑶刚打开庙门,耳边便传来苍老的祈祷声。

    “土地神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土地神,求您保佑我的老伙计好起来吧,我只剩他了”

    信徒遇到了苦难?

    顺着声音土遁过去,梁景瑶一愣,差点以为走错地方。

    上个世纪的泥胚房,年久失修,荒草都快长到了屋里,木头窗户的油漆斑驳,起了泡,依稀还能看出点残留的暗绿色,玻璃当然早没了。如今糊窗户的白纸很难买到,上面糊了张塑料薄膜。

    坑坑洼洼的地上趴着头骨瘦如柴的老黄牛,旁边蹲着个老头。

    老头同样精瘦,皮包着骨头,稀疏的白发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宛如屋外野草般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都快馊了。

    人和牛住一屋?

    老头祈祷的他,原来是它。

    梁景瑶暗暗叹口气,不用看往生录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老头姓张,年轻时候非常风光,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端“铁饭碗”的——在煤矿当工人。

    当时的物价,肉只要一块多,而他,每个月工作五十块!

    让人羡慕的不止这点,等工龄满二十年,全家人可以跟着农转非,转成城市户口,从此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可惜,没等到那年,下井时出了意外,左腿被砸成粉碎性骨折,留了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

    不能再下井了。

    好在按照当时的政策,子女可以接班,也就是接替他的位置,去煤矿上班,但只能一人。

    张老汉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肯定不行,早晚要嫁人成为别家的人,给他养不了老。

    两个儿子给谁?

    给谁,等于改变了谁的命运。

    张老汉没怎么纠结,老祖宗早有办法,皇位继承讲究立长立嫡,两个都是亲生的,给长子吧。

    他考虑的非常仔细。

    大儿子接班,必须多帮助小儿子,以后结婚什么的费用,必须出,同时,他属于工伤退休,每月的工资,全给小儿子。

    一个得到了铁饭碗,一个得到了后半生的保障,张老汉感觉,非常公平。

    他没有想过,这个决定成了晚年不幸的起因。

    李老汉没当工人前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农活样样行,退休后,买了头刚出生没多久的黄牛。

    日子一天天过,一年年过,女儿出嫁,儿子结了婚,有了孩子,小牛犊成了老黄牛,他老了,老伴走了。

    人生就是这样,有长大,有变老,一代代,一辈辈。

    世事变迁,这个世界,变的让人越来越不懂,煤矿工人不吃香了,流行打工。

    直到有天发生了件大事,夏天突降暴雨,历史从未有过的大,倒灌煤矿,几百名煤矿工人永远留在了几百米的地上,而曾养育无数人的煤矿,就这样变成历史,破产都算不上,直接没了。

    张老汉没了退休工资。

    他想,还好有儿子,这些年赚的家业,足够了。

    他跟着小儿子生活。

    不记得从那天开始,小儿子,儿媳的态度开始变化,经常指桑骂槐,鸡蛋挑骨头,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张老汉暗自伤心,除了接受还能怎么着,人在屋檐下,人还是个老不中用的。

    他是城市户口,没有地,没有宅基地,住的房子早先是老伴的名字,老伴走后,小儿子成了户主。

    他低三下四的活着,唯一能说话的,只剩那头和他一样老的老黄牛。

    两个月前,小儿子忽然兴高采烈喊了他一声爹。

    张老汉当时难受的差点哭了,比苦难更让他难受的是,儿子很少喊他爹,他成了“喂”,成了“哎”,即使喊,也是不得已,敷衍了事。

    小儿子兴奋道:有个牛贩子给老黄牛出了高价——一万块!

    如今牛肉很值钱,一斤生的卖五六十块。

    老黄牛老的几乎没多少肉了,五千块撑死。

    张老汉没敢直接拒绝,他怎么能同意,二十多年,老黄年早成了家人,成了他最亲的老伙计。

    小儿子没听完就不耐烦走了,第二天,直接把牛贩子带到家。

    牛贩子明白这个家谁说了算,根本不搭理他的阻拦,付完钱,牵着老黄牛往车上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黄牛再老,普通人也拉不动,可是,它带着鼻环。

    或许感觉到这一去再也回不来,老黄牛哞哞长叫,它似乎感觉不到脆弱鼻肉的痛,强行来到张老汉身边,跪下了。

    它两只前腿跪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轻轻舔舐了下他粗糙的老脸。

    那一瞬间,张老汉忽然明白,老黄牛不是祈求不是哀求,是在向他告别!

    跟老伙计告别!

    张老汉疯狂跳起来,他知道求儿子没用,踉踉跄跄跑到牛贩子身边,他老了,没力气拼命,唯一有用只剩张老脸还值点钱,他跪下,抱住牛贩子双腿哭着哀求:“求求你,求你。”

    这件事,迅速传遍村子成了新闻,小儿子不孝顺摆到了明面上,也撕破了本就快破的脸皮。

    当天晚上,张老汉被赶出家门。

    小儿子冷冷给他句话:“找你大儿子去吧,他接的班,应该养老。”

    张老汉也心灰意冷,他牵着老黄牛,老黄牛背着被褥和简单的衣服,一辈子,只剩这些。

    大儿子见他大包小包上门还挺客气,当得知情况,立刻电话里和小儿子吵了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听到,张老汉绝对不相信这是两个儿子能骂出来的话。

    他茫然蜷缩在沙发角,忽然感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如此住了三天,大儿子摊牌:让他回去找小儿子,不行住大门口,让全村人看笑话,不信他不妥协。

    张老汉不想回去,他害怕那个家,也没力气闹,希望大儿子能给他养老。

    毕竟,唯一的班让他接了。

    不说这话还好,大儿子立刻翻旧账,结婚的时候,别的同事都有家里帮衬,出钱出力,到他这反过来了。

    他是农村来的,本来就低人一等,因为帮衬弟弟,一直在岳父母面前抬不起头,跟孙子似的,活的那叫一个窝囊。

    煤矿被淹了,没了,他现在还不如老农民,有三分薄地至少饿不死,整天四处打零工,儿子上学处处都要钱,全家人靠媳妇的工资。

    说着说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张老汉别难为他,媳妇这么多年一直有意见,因为他来,说过好几次离婚了。

    张老汉没等到天亮就悄悄走了,临走,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大儿子不容易啊。

    可是,还能去哪里?

    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张老汉终于还是来到女儿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女儿养老的。

    张老汉不奢望,只想暂住几天。

    又是一番大闹。

    女儿和两个儿子电话里互相骂祖宗八辈,好像不是一个祖宗似的。

    这次住的长一些,七天。

    女婿和女儿打起来了,因为件小事,但张老汉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没脸待了。

    他牵着老黄牛连夜离开,漫无目的流浪,天下之大,别说家了,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夏天的农村不缺吃的,各种果树,蔬菜,地里的玉米杆像甘蔗,他半根,老黄牛半根,吃着是甜的,留到心里变成了苦的。

    张老汉记得,老黄牛刚买来时才三个月,还是头半大小牛,然而正好赶上了种麦子。

    那时候没有机器。

    小牛犊第一次带上农具。

    它还没长成的身体拉不动犁,走几步歇一会,累的口吐白沫。

    可它非常懂事,不用鞭子赶,等有了点力气,立刻往前冲。

    不忙的时候,它是全家人的代步工具,拉着地排车,赶集,走亲戚。

    它还生过两次小牛。

    两头小牛卖了五百块还是多少,张老汉记不清了,但记得卖了什么:家里的五斗橱,大衣柜,女儿出嫁时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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