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跟在云纱后面从客栈里出来,客栈门前停了一辆她昨日就租赁好的马车,上车之前,云纱车夫道:“去州衙。”

    车夫问:“旧州衙还是新州衙啊?”

    “旧州衙。”

    原先的良州衙门就在云纱上次与谭氏打官司的那个地方,几年前良州几位富商一起另择良地给州府大人修了个新衙门,又敞亮又气派,一众衙门班子自然就搬了过去。

    不过原先的衙门并没有拆,还是留着作为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通常就由那位赵县丞管着,严永盛原先还没能力当这个师爷,是原先衙门正式的师爷跟着搬去新衙门了,于是严永盛这个曾经的落第秀才,就被破格提拔为了“小师爷”,跟在赵县丞后面帮他处理一般的官司。

    察觉到春草有些紧张,云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放松,没什么大事,一定是我们赢。”

    春草噘着嘴:“就算屋子和田契给他们也没什么,我就是不想给姑娘惹麻烦。”

    “不给,凭什么给,是你的你就一定要争取,咱们不惹麻烦,但也不要怕麻烦,记住了?”

    “记住了。”

    云纱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银两,她此行除了必要的文书,是带足了银两的,不过藏得比较深。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谭氏从中作梗,用银子贿赂衙门中人。

    她虽很讨厌用钱换来的正义,但更讨厌别人用钱剥夺她的正义。

    她们抵达衙门门口时还挺早的,衙门虽开了,可门口却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她探头进侧门喊了几声才有人出来。

    “一大早吵什么呢?”

    “公爷您好,我之前有一件官司尚未处理完成,赵大人让我今日准备好所需的文书再来,我已经准备好了。”云纱保持着礼貌。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礼数让衙役的态度好了很多。

    “云纱。”

    “跟我进来吧。”

    她们被衙役领着去了偏厅,衙役道:“赵大人还没来,你们先在这里等等吧,人都到了会叫你们的。”

    云纱道了谢,只得先在此处落座。

    城门开了没多久,按照路程算,即便谭氏守在城门处,一开门就进来,大约这会儿也赶不到这里。

    她就是希望在她之前到,以便将可能发生的情况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等了大约两刻钟,她与春草检查了一遍文书,又帮她演练了一遍可能会在公堂上说的话,便见严永盛从偏厅门口走了过去。

    他脚步匆匆,只是往里面瞥了一眼,就离开了,不知有没有看见云纱。

    云纱皱了皱眉,忍不住跟了上去。

    严永盛是本案的师爷,他的记录自然是至关重要的。

    按道理来说,谭氏没什么太大可能找到靠山去改变此案的结果,但她很担心这种情况发生。

    毕竟她从未打过官司。

    她站在门框后面瞧着,严永盛也没走多远,只是去了后堂。

    云纱索性也朝那边走了过去,脚步放慢。

    在树叶的阴影下,她瞧见严永盛对面站着个年轻男子,跟他眉眼略有相似,大约是他儿子。

    只听严永盛发火:“……你一天不给我惹事就一天不痛快是不是?”

    原来只是教训儿子。

    云纱放了心。

    正打算离开,却忽听那男子提到了杨家。

    杨家?

    她顿在了原地。

    “跟我有什么关系?谁看见了?谁能作证啊?”

    那男子一脸不服气,“再说了,您就是衙门中人,那杨家再有钱,终归是民,民能与官斗么?”

    严永盛恨铁不成钢,喝骂。

    “严承秋,你她娘的一天天读书都读到这些地方去了是吧?什么民不与官斗,是你该说的话吗?你少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出去混了,乡试都落榜两次了,你自己不丢人你老子都丢人!”

    “你懂什么?邓园那可是文人显贵都会去的地方,再说了我那群朋友怎么到你嘴里就是狐朋狗友了?那王晖王春荣可是实打实的举人,全良州能出几个举人啊?”

    严承秋不高兴,“您少指望我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我随您,您四十多了才是个秀才,我起码二十多就考上了,咱们家就没这传承,还不如早早结交未来可能发达的好友,到时候人家当了大官了,怎么也念着同窗之谊提携提携我,连带着爹您不也能沾光吗?”

    严永盛气得眼发晕。

    “你他娘的就这点出息,我还累死累活的供你读书……”

    “别说了爹,天下的出路不止一条,就算是读书也不一定就能出人头地啊,您看看天底下多少失意的读书人,一辈子了还在穷困潦倒,倒不如想点其他办法。”

    严承秋嗤笑,“这方面您就不如那些商人有头脑,人家杨老板在儿子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给他东拼西凑搞些什么文章诗作帮他造势了,借机打出名气结交权贵,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听说连上任州府大人都亲自夸奖他了呢,虽然现在的杨白羽就是个狗屁不是的残废,但春熙楼可成了良州第一大酒楼,都借了人脉开去京城了。”

    严永盛黑着脸,喝道:“怎么?你这么羡慕,你去给人家当儿子啊。”

    “那不至于,杨家再有钱,到底没入仕,钱财积累再多,也不过官府安个名头一句话的事。”

    严承秋笑了笑,“就像现在,我就欺负了他儿子,有爹罩着我,他又能拿我怎么办?”

    严永盛摆了摆手,心情烦躁。

    “你少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虽然杨家也有些人脉,但只要杨白羽不自己诉讼你,就好办,就算杨家有猜测,也找不到你头上,你不是说当时没人看见吗?”

    “没人,那时侍女在换班,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想做什么,就是顺手的事,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知道读书一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装腔作势的。”

    “好了好了,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给我一贯钱。”

    严承秋说着说着忽然转了话题,伸出手来。

    “做什么?”

    “当然是买笔墨纸砚嘛,还能做什么。”

    “要是让我知道你又去跟那群人喝酒,你就等着死吧!”

    严永盛骂骂咧咧的,还是从腰间摸了一两银子。

    结果刚拿出来就被严承秋抢在手里。

    “全给我吧,到时候剩了还你。”

    他得意地笑着从后堂跑了出来,刚好撞见云纱准备匆匆离开。

    皱了皱眉,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喝道:“站住!”

    云纱深吸一口气,转身微笑:“公子好。”

    严承秋眼前一亮,好生貌美的小娘子。

    他不复刚才的语气,而是执了书生之礼,斯文道:“在下有礼了,不知娘子是?”

    “我是来衙门等赵大人处理官司的诉主,因来得早,所以随处逛逛,若打扰了公子还请海涵。”

    “原来如此,不打扰不打扰,若娘子缺讼师的话,在下饱读律法,可以代为效劳。”

    “不用了,多谢公子,我这起官司证据分明,我相信赵大人秉公执法,会还我公义的。”

    云纱垂眸,手垂在袖间忍不住捏成了拳头,“方才无意听见公子提到举人,可是今年良州新出的那位王举人?”

    “娘子也认识春荣兄?”

    “不认识,只是我略识得几个字,不由仰慕读书人罢了。”

    云纱摆出一副羞涩的浅笑,“还有邓园,是那位阁老的府邸吗?”

    “正是,正是——”

    严承秋尚未说完,严永盛从后堂走出来,见状喝道,“说什么呢?还不快走。”

    严承秋不满地撇了下嘴,朝云纱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衙门。

    严永盛视线落在云纱身上。

    “你怎么来这么早?”

    云纱:“离得近便来得早些。”

    “刚才你可听见了什么?”

    “我只见那位公子抢了您钱……”

    云纱犹豫道,“他是您儿子吗?”

    严永盛哼了声,语气却松了下来。

    “逆子,就知道天天气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贴心得多。”

    他挥手:“随我来吧,去把今日官司所需文书整理一下。”

    云纱点头。

    这场官司倒也简单,谭氏和王大贵一起满头大汗地来了衙门之后,赵大人没多久也到了。

    春草是王二贵的亲生女儿,又有他亲手写的文书作证,只要按照正常流程走,其实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但因为中途王大贵试图贿赂赵大人,不知因数额太小还是太过明显才失败,总之反被训斥了一顿,于是谭氏干脆破罐子破摔躺在公堂之上满地撒泼打滚,直到被衙役扔出去。

    耽误了好些时间,等赵大人发下签子,宣布田契与老屋归春草所有之后,云纱心间的大石头才正式落了地。

    她带着春草出来时,谭氏坐在衙门门口大哭。

    王大贵沉着脸站在一边,眼神充满恶意地瞪了云纱一眼。

    又对春草凶道:“吃里扒外的小贱人,不配做我们家的人。”

    春草红着眼睛瞪了回去。

    “我还不稀罕做你们家的人呢!我是姑娘的人!”

    “王大贵,白纸黑字的公文,你看好了!”

    云纱扬了扬手中的纸,疾言厉色,“你自己可也是按了手印的,若以后再借此找事,也别怪我让你再吃一次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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