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君眯缝着眼,蹲在鸦羌丸身前,盯着对方。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我跟师兄巡查完回来,看见这幅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的场景,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什么嘛。”鸦羌丸很委屈地看我。

    “怎么了吗,小岁?”我走过去,坐在鸦羌丸身边。

    岁君一面摇头一面道:“我啊,从小到大,我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帅的家伙,他真的是南姐你的式神吗?好可惜啊,如果不是妖怪的话,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

    一旁一直在扒栗子的北桥前辈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扒好的栗子递给了我。我谢过了他,又继续跟岁君聊天:“不过,本来该巡逻的,咱们坐在这里又吃东西又聊天,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啦,本来巡逻就用不着这么多人的。而且咱们不是也一直在巡逻地待着呢吗,哎呀,海风真舒服呀——”岁君说着,面朝大海伸了个懒腰。是啊,还有些凉的上午,坐在沙滩上聊天确实很快乐,巡逻的几个人轮着班到处走走,剩下的人尽管玩得开心就好了。

    鸦羌丸顺走了我手心里的一颗栗子:“来的时候,我感觉这里有一只大妖,你们可小心点哦,说不定会死呢。”

    他那副慵懒的语气,让人完全不相信,我笑道:“没关系嘛,鸦羌丸也是大妖,肯定一下子就能解决了对吧?”

    “人类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说不定那些家伙全被杀了我还可以捡个剩,太久没吃人了我的力量也会原先强的。”鸦羌丸把栗子丢进嘴里,“想当年我可是大江山鬼王宴的贵客,现在可好了,变得这么弱,去了教人笑话。”

    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脾气啊,我又问道:“啊,对了鸦羌丸,你怎么那么晚才来,早跟我们一起上车不就不用走那么多路了么?”

    “路上遇着点事耽搁了,嗯……现在不能告诉你,算是个惊喜。”

    “真的不是惊吓嘛……”能耽搁他的事,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我真担心鸦羌丸会把他路上撞死的鸟给我拿出来什么的。

    “所以说,小南在这里感觉还适应吗?”正当我们聊得开心,意秋师兄也结束了工作回来,对我们微笑。

    我沉思了一下,便低着头答道:“嗯,挺好的。虽然在这里,不知道身在平安京的家人朋友们过得如何,也有那个什么‘激发潜力’的计划烦人心态。但我感觉,这里真的很好,大海总是能让人感觉很安静,妖怪虽多,但多数都很友好。”

    “是么,那太好了。等下,小南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想去的地方吗……诶,等等,巡逻时间还可以去玩吗?”我震惊地看着对方,心说这若是在平葵府,早得挨人骂了。

    岁君的语气里有些许的难以支持:“真是个劳碌命啊,今天真是意外地清闲,反正也没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作为阴阳师,没有妖怪要管,也没有人要帮忙,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干巴巴地工作吗?反正也是到处走,玩也是走、巡逻也是走,性质不是一样的吗。”

    啊……好厉害,完全没有任何能挑理的地方,可以说不愧是小岁吗。

    有些被岁君同化了的我思考了一下,发现真的有理,无法反驳:“那么,唔,鸦羌丸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鸦羌丸意味深长地一笑:“主人想去的地方,我都想去。”

    “……那北桥前辈呢?”

    北桥前辈似乎不太高兴:“我跟着小南就好了。”

    决定去哪的重任一下子落到了我肩膀上,我沉思许久,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师兄,请问这附近有神社吗?是谁的?”

    “嗯?当然有,有两座,一座是海神七善御街的,还有一座比较远,听闻是什么迦陵神的……唔,不过一直都只有一位老人在那里守着,几乎快要荒废了。”

    果然不出所料,可能政大人提到的那人就在迦陵神神社,那里一定能弄明白迦陵神的问题,我便道:“好,那就去迦陵神的神社吧!”

    岁君露出痛苦的表情:“诶,南姐你可真是个劳碌命啊!”

    中午我们一行人回到了回安村,准备睡一觉下午就去神社。此时大家基本上都回屋休息去了,我洗完脸后端着木盆也回房去,忽然在竹内大人房间的门口遇见了一个少女。

    少女站在门旁,穿着一件朴素的浴衣,蓝色的长发长到脚后跟,通体雪白,指尖像冰一样透明,可以透过它看清后面的东西。她冷冷地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是妖怪吗?但我感觉她并无恶意,想起这里的人们叮嘱过我的事,于是没有直接拔刀,而是放轻了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吗?”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看。

    因为刚洗完脸,所以湿漉漉的头发还粘在脸上,少女慢慢走过来,吓得我后退了两步。但意识到我害怕她,她便没有继续往前走,直到我没再退后,她才继续动作——来到我的跟前,用那只冰凉的手顺了顺我的头发。

    “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风带着树叶和草发出沙沙的响声,木盆掉在地上,我回过神来,少女已经不见了。

    在摸摸少女触碰过的发丝,发现居然结冰了。

    ——

    我坐在榻榻米上,对着铜镜好容易才把头发上的冰化开,思考着少女的来历。她是谁,雪女吗?雪女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她是谁的式神或者朋友?好奇怪,明明冷冰冰的,但我总感觉她不像坏妖怪,甚至比鸦羌丸还要好一些。

    不知为何,虽然须磨这里真的很好,但自从来了之后,我忽然不安起来,究竟是为什么呢,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降临了一样。

    忽然,帘子外面走过来一个人影:“哟南止,你睡了吗?”

    我一听声音,是义啊,赶紧过去给他拉帘子,他这时的脸色已经好一些了,依旧傻兮兮地笑:“嘿嘿,我听说你们下午要出去玩,带我一个吧?”

    “可是,你的身体……”

    “没关系啦,我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真的么……”我有些不太相信,“那么,你吃饭了吗?昨天几乎一点东西都没吃,早上也是,身体会垮的。”

    提到吃的,义的眼神开始躲闪:“啊,啊……当然,当然是吃了,我都快要饿死了,全都吃完了。”

    “果然还没好吧。”

    “唔,嗯……不愧是南止啊。”

    他挠挠头傻笑,我则叹气,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真不知道荣小姐是怎么把他养这么大的:“好啦好啦,下午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管用的药。”

    “诶嘿,南止你最好了。”义说着,忽然敛起笑容,捏住下巴问道,“说起来,南止和北桥前辈吵架了吗?”

    “诶?没有啊。”

    “那为什么,我看他好像不太开心……哦,我知道为什么了,”义对我比划了一下,“嘿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义也看出来了吗?话是这么说,但我完全不知道前辈为什么不开心,难道是不适应这里?还是因为看不惯鸦羌丸?可能跟义一样水土不服吧。对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水土不服,但因为是妖怪,体质又与常人不同,所以症状并不是很明显。

    “我知道了义,怎么做也想好了!”

    “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开窍得快!”义站起身,看上去相当高兴,“那么,一定要给前辈哄好哦,我走啦。”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我答应下来。话是这么说,但前辈作为妖怪,也不知道吃什么药能管用。我撂下帘子,心说做人可真难。

    下午我们准备动身去迦陵神神社时,终日待在屋里的竹内大人忽然掀了帘子,笑意盈盈地问我们道:“打扰一下,请问,方便带上鄙人一起吗?”

    我怎么敢和竹内大人并行啊,慌张得很,但听他那放低姿态恳求人的语气,实在是于心不忍,又担心拒绝了他会被记仇,只能赔笑脸:“那个,竹内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我们是要去一座,几乎快要荒废了的神社。”

    “是的,鄙人听闻梓原姑娘要去往迦陵神神社,请务必带上鄙人一起……当然,如果鄙人真的很麻烦的话……”

    “什,什么话,并不是这样的……”我连忙转头看身后同行的大家,他们都表示没有意见,确认好这件事后,我才松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同时得罪两边人。

    竹内大人遣散所有家仆,一个人跟了上来。

    迦陵神神社位置偏僻,想要到达那里还得走一段山路,意秋师兄经常走这里,在前面带路,我与竹内大人走在后面,鸦羌丸跟在最后面,和北桥前辈聊天。

    走着走着,竹内大人便问道:“梓原姑娘,唔,没记错的话,是叫做南止对吧,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作为交换,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哦?我叫滢禾下。”

    “诶,好的,我明白了。”此时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但我不知为何,明明我都已经累得喘气了,竹内大人还一副很清水的样子,不是作为文官,他应该是那种身体娇弱的形象,才能符合人们对他的印象吗?

    “有些累了吗?”他问我。

    “没有没有,我没关系的!”他一个文官都不累,我一个成天卖命的家伙有什么喊累的资格啊。他噗嗤一笑,又问道:“那么,南止妹妹,现在对迦陵神了解一二了吗?”

    “抱歉,暂时还没有。”此时坡度终于缓了些,前进的步子没有那么困难了,我希望竹内大人能给我讲一下,但没想到他只是笑笑,告诉我总会知道的。

    什么啊,一个两个的都肯不告诉我,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又不敢说话。

    我忽然想起中午在竹内大人房间门口遇到的妖怪少女,本想与他说一声,但想到她临走前叫我不要告诉别人,还是算了吧。如果真是雪女的话,那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不过我可惨了。

    我不住地叹气,瞅见从树上跳下来一团像水球一样的妖怪,我拔刀要劈,可它却慢慢悠悠地飞到岁君头上,一人一妖玩闹起来。

    我呆住了,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实在是羞愧不已。对,这里与平安京不同,这里并不需要见到妖怪就杀,大家都是像北桥前辈、像铃真也那样的好人。

    “哈哈,真是个好地方啊。”竹内大人道,笑声十分爽朗,“并非除了能够为我所用的妖怪以外全部斩杀,也并非人与妖不能共存。或许这就是阴阳寮的高妙之处罢,善于处理人妖间的关系,是平葵府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终有一日,这样的制度一定会使平葵府走向腐败的。”

    那时我并没有把竹内大人的话当回事,只是觉得这样的他好温柔。实际上我们都不知道,百年之后,他随口一说的话,变成了现实。

    ——

    这迦陵神神社果真如师兄说的那样,一片荒凉,虽然不至于像北桥神社那样连人都不能住,但也令人看着十分凄惨,石砖缝里长满了杂草,墙壁也爬上了岁月斑驳的痕迹。鸟居旁站着一个正在扫地的青年,穿着粗布衣裳,看见我们,黝黑的脸上先是浮现出惊讶的神情,然后便问我们:“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啊,我想起来了,是住在附近的阴阳师对吧。”

    师兄颔首:“是的。”

    “诶,有什么事吗?”青年说着,还回头看看破败的神社,似乎是真的害怕出什么事。

    岁君小声嘟囔道:“来神社,肯定是祈福来了嘛。”但很快就因为这无礼的发言被师兄修理了。

    “啊,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因为平时真的没什么人来这儿,所以很少能联想到祈福,哈哈。”青年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然后退到一边继续扫地。

    很快大家便散开自己看自己的去了,岁君好像也没来过,所以看什么都新鲜。

    我来到拜殿前,那根麻绳静静地垂在半空中,似乎在等着我走过去,但我只是站在那里,抬着头,望着头顶的风铃出神。那一刻,不知为何,我虽然并不信仰迦陵神,却感觉内心无比平静,仿佛迦陵神大人真的站在我面前一般,令人安心。

    “迦陵神大人啊……”

    我喃喃自语。

    “请告诉我,我究竟为何而来吧。”

    当然没有人回答我,我有些失落,准备转身离去,忽然拜殿旁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哎呀,已经好久没有人来到这里了,小姑娘。”

    我吓了一跳,只见拜殿后走出来一位年老的妇女,身穿巫女服,笑盈盈地看我,看上去年纪相当大了,但十分和善:“小姑娘,来这里祈福吗?”

    “是的,那个,不好意思,方才光顾着自己说话了……”我心说,这下惨了,我的自言自语不会被老婆婆给听见了吧,但她却笑一笑,没提别的事,拄着拐杖来到我身边:“这里没什么意思,我带你去其他地方吧,年轻人们似乎比较喜欢那里,祈福也比较灵验。”

    我结结巴巴地想要婉拒,老婆婆笑得更开心了:“哈哈,放心吧小姑娘,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妖怪,我在这里当巫女很多年了,外面那个扫地的人是我孙子,有迦陵神大人保佑着,神社里怎么会有妖怪呢?”

    我一听也是,况且她似乎很了解迦陵神,正好可以问一问,总不可能她也跟竹内大人、政大人他们这些高傲的贵族一样跟我打哑谜吧?变道:“那么,麻烦您带路了。”

    我扶着老婆婆慢慢地走,她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一直对我微笑。

    “小姑娘多大啦?”

    “十四岁了。”

    “哎呀,真是个好孩子,说起来,你才刚到这里吧。”

    “诶?是的,请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有些吃惊,难道我看上去就那么符合“外乡人”的形象吗?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但是老婆婆只是跟我打哑谜:“神明大人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又打哑谜……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池子边上,池子不大不深,里面的水却十分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石子、钱币和小鱼,我蹲下去,出神地看着里面的鱼。

    老婆婆从我身后问道:“鱼很漂亮,对吧。”

    我点点头。

    她又说道:“可是,水里面没有鱼哦。”

    我“诶”了一声转头看她,又回头继续看水池,发现池子里的鱼居然都奇迹般地消失了,只留下那些钱币与水流碰撞,或者说,从一开始池子里就没有鱼。我站起身,不敢相信这一切:“啊,可是,方才还有鱼的……”

    “哈哈,证明神明大人在眷顾你嘛。”老婆婆走近水池,慈祥地看着水面,“小姑娘呀,其实你不太了解迦陵神与初神对吧。”

    “诶?诶,是的,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呢,不知道也正常呀,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只有风才能记得他们了吧。”

    我对他们十分好奇,终于可以有人给我讲一讲了,只是没想到迦陵神并不是单独出现的,他似乎和“初神”是成对出现的。

    “初神顾名思义,就是最初的神明,而迦陵神则是与其对立的神,只有他才拥有对抗初神的能力。他们和其他神明不同,他们不住在高天原,也没有金色的眼睛,他们更像是世界之外的,「其他人」。初神能够前往彼界,而迦陵神为了对抗初神,则创造了此界与彼界的交接,即为「梦」。”

    “梦?”我问道。

    “是呦,就是那个梦。但是,初神也好,迦陵神也好,亦或是伊邪纳岐夫妇他们,无论是善神、火神、夕阳神,神明大人一定也有神明大人的烦恼,神明大人一定有神明大人自己的希望,我们的幸福、愤怒、悲伤,都是我们与神明大人共同的杰作,但那与世界并不是共同的,世界不会感受到人们的任何心情,无论是我们,还是神明大人,都不过是此界的看客。”

    终于有人给我讲解迦陵神了,虽然我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我捕捉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我刚才,听您提到了彼界?”

    “是的哦,彼界是一个没有神明存在的地方,那里的时间是扭曲的,因此人们也就没有希望。因此那些孩子们以此界人的执念为媒介来到此界,他们发现此界的好,便想留下来了。是初神啊,是初神让他们知道了此界,此界真是个好地方呀,好到他想要把两个世界融合起来。”

    “唔,大概懂一点了,那,初神和迦陵神现在都在哪呢?”我对初神的理解是,那家伙打通了此界和彼界的路,让彼界者来到此界,以此融合此界与彼界。但彼界者来了,其目的便是取代我们,这么说的话,清乐大人一众苦苦设计的迦陵频伽计划,便是找到迦陵神,阻止初神了?

    老婆婆看了我一眼,便笑:“哎呀,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定他们正在此界,各做各的事情呢?不过,迦陵神大人虽然厉害,但也有着十分悲惨的命运,一旦找到了初神,就要将他带到时间扭曲的梦中,永远地留在那个地方。”

    “梦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婆婆笑着用拐杖敲了敲我的脑袋:“就是做梦梦见的呀。”

    ——

    我拽着绳子,把木桶从水井里拉上来,水面摇晃着,待它逐渐平静下来,我的脸倒映在上面。夕阳西下,此时的回安村,渔民们像昨日我来时的那样,打鱼回来了。初神降临平安京,迦陵神的职责就是把初神封印起来。但那样的话,迦陵神也要永远待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了。

    所以说,迦陵神大人附在我身上了?还是说,我身上沾着迦陵神大人的神力?该不会和我共鸣的神明大人就是他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或者说,迦陵神大人是远在平安京的枫……

    想到这儿,我吓得摇摇头,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出脑外,怎么可能呢,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罢了。

    果然,是悠枚大人算错了吧。

    这时,岁君从我身后冒出头来:“南——姐!干嘛呢,照脸呢?”

    “有什么事吗?”

    “唔,是这样的,”岁君有些不好意思,“明天,我答应城里一户新搬家的人家去帮忙驱驱邪,所以明天的巡逻就没办法去了。我能跟南姐换一天吗?等到南姐巡逻的时候,就让我去。”

    “这样呀,当然没问题了。”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南姐。”

    此时的迦陵神神社,老婆婆走到扫地青年旁边,看着鸟居外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哎呀,要变天了,快回去吧,淋了雨,可是会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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