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清乐睁开眼,尽管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了,但她还是颓废地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任凭头发乱糟糟地滑落下来,完全不想起来。

    前两日和安人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你说你要去须磨?」清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所以说我不在平安京这段时间,安南那个傻瓜就拜托你照顾了。真是的,明明她才是姐姐吧……」

    「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须磨?」

    安人思索了一下,用着一种理所应当的腔调说道:「啊,可能是因为我太喜欢海了吧……海,总是能让人内心平静。我忘记是谁跟我说的了,是说,这片土地原本是一片海洋,陆地是后来才出现的。我们生活在一座岛屿上,而岛屿的故乡就是海,我们的故乡也是海。所以说……我大概是要回故乡去吧。」

    「什么歪理……」清乐叹了口气,「算了,你想去,我也不拦着你,但我听说,那边的条件可是很艰苦的,你可确定要去了?」

    「我是来通知你的,又不是来找你商量的,申请我都已经提交好了,来告诉你只是因为还有几天就要动身走了,笨——蛋。」安人说着,做了个鬼脸,气得清乐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哪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给我道歉,喂!」

    「你就比我大那么十几天,脾气还那么大,动不动就骂人,算什么姐姐啊,我才不道歉呢!」

    想到这里,清乐蒙在被子里,小声地骂道:「笨蛋。」

    「等我从须磨回来之后,就等着看我成为全平安京最厉害的阴阳师吧!到时候我可是要干一番大事的!」

    今天安人就要走了,不去送送他吗?

    恍惚间好像有人这样对自己说。

    没那个必要,反正安人朋友很多,就算自己不去,别人也会去的。安人那么受欢迎,为他送行的人大概会多得自己想挤也挤不过去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

    清乐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一次好似诀别,就好像安人走了这一趟,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看他一眼,但是要藏起来,不能让他发现。

    想到这里,她立刻坐起来,简单装束一下,便偷偷地溜出屋去,寻找安人。

    安人此时身穿简朴的白色狩衣,腰间挂着叮叮当当的金色饰品,头发梳得整齐,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本就拔俗的样貌更加惹眼。他站在车子前笑着和大家道别,看上去相当精神,没有任何即将离别的感伤。

    果然像清乐预料的那样,有一群人来给那家伙送行,有的是他的兄弟姐妹,像安南、忠义这些人,而有的则是他平时认识的朋友,像曜久、政;更甚者,有的长辈也来了,但清乐感觉他们长得都一样。

    也是,毕竟安人虽然恶劣又有点烦人,但他本质上的确是很讨人喜欢的,总是可以权衡玩笑与实际,不得罪任何一个人。

    清乐站在远处,看着前方被人群簇拥着的安人。

    这样的他……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呢?

    安人准备上车时,忽然站在车上远远地朝这边招手,笑得十分灿烂,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在冲自己招手。

    「永别了。」

    那是安人对清乐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清乐没有听见,也许那声音已经被风吹散了吧,她也没有想到,这之后竟是真的永别。

    起风了啊……

    ——

    夜晚的平安京灯火辉煌,这一夜大家在各处都挂满了灯,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被灯光照耀着的。街上的人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笑着,敲锣打鼓,敲碎锣鼓上的金色灯光。有小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在人群之中跑来跑去,指着小摊上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求着父母,他们的脸上是与金光一样耀眼的笑容。

    尽管对祭典毫无兴趣,但清乐还是特地换了衣服,陪着安南、曜久他们一起逛了祭典,但曜久中途就离开了,随后滢禾下也匆匆离去。这两个人一走,一行人除了清乐以外,就只剩下安南和政了。

    「啊……那两个家伙好忙啊,一个走到一半被父亲派来的家仆叫走了,一个走到一半被哥哥拽走了,还有安人也蛮可怜的,刚走几天,夏日祭就开始了。真是的……」安南穿得很漂亮,手里还拿着灯,看上去有些失落。

    「没关系,我们自己玩好了。」清乐还试图安慰安南。

    安南摇了摇头:「没有啦,跟这个没关系的……我,我可是打算……」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红着脸,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用很大的声音把想说的说出来了:「我可是打算,就在今天和阿滢告白的哎!」

    「诶……」

    无论是政还是清乐都完全没有惊讶之类的情绪。

    「什,什么啊……『诶』是什么啦!」

    「该说是安南姐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恐怕除了阿滢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他了吧?」

    「真的吗?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当然是真的咯。」

    两个人相互打趣时,清乐喃喃自语道:「不过,真的很担心滢禾下的状态啊,最近他总有点心不在焉的,明明那么想学医,却还是被家里人逼着去了瑶光院呢。让一个梦想成为医者的人去杀人,可真亏竹内老爷子想得出来。」

    安南非常赞同,语气里满是气愤,脚步不由得也加快了:「说得就是呢!小曜也挺惨的,我没觉得学巫术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啊,他很有天赋不是吗,又对巫术感兴趣,年纪轻轻就取得了那么高的造诣,妥妥的一个巫术天才。」

    「没办法啊,」政叹道,「小曜家毕竟是世家大族,与天皇大人同一血脉呢。不被世人所承认的事物,就算取得了再高的成就,也还是会被人唾弃。那样高傲的菊家,却有一个喜欢巫术的儿子,他们大概也觉得很丢人吧。」

    「丢人啊……」清乐抬起头,看着头顶耀眼的灯,「不过好在你没有被他们影响到。」

    「他们早就不愿意管我了。」政随意地一摊手,语调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祖上是菊家家臣,虽然现在不是了,但毕竟我父母过世得早,因此他们有让我别饿死街头的义务。不过,前两年这种义务解除了就是了。」

    朝光家的祖上曾是菊家家臣,政的父母也曾为菊家效过力,只可惜他们在政出生后不久便双双过世了。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政作为菊家的下人长大,两年前脱离了菊家,决定独自重振朝光家。

    忽然,安南眼神一亮,朝不远处的少女招了招手:「喂!紫/分割/阳姐!」

    紫/分割/阳转过头,敛去那转瞬即逝的厌恶神情,笑着打招呼:「啊,是你们啊,你们也来玩了吗?」

    清乐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年紫/分割/阳那么好的姐姐,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

    她忽然想起曜久曾和她说过的话。

    「我跟你讲,小清乐,实际上紫/分割/阳姐并不是紫阳姐,她是橘奈!」

    「橘奈?哦,就是那个橘姬?她不是才被降为臣级没几天就死了吗?」

    「确实是这样,但是后来橘奈把紫/分割/阳杀掉了,变成了她的样子顶替她!」

    尽管同父,但清乐并不熟悉橘姬,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因此对橘姬的死并无波澜。但听曜久这么一说,紫/分割/阳的确是有些奇怪,性格好像变了,待人接物也不像从前那样和善了。

    但也不会那么极端吧。

    「你推理错了吧,橘姬哪有那个胆子和魄力,把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是妹妹,给杀掉了,又顶替人家?让身份上的自己死去,而真正的自己还去顶替别人的……」

    「你相信我!这是她心里想的,我亲耳听到的。」

    「你又来了,貌似能够听见别人心声的能力只有枕浮里才有吧?肯定是你臆想的了。况且,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是因为那家伙想要干一些脏事,但又害怕自己的名字在历史上遗臭万年,所以才让『橘姬』死去,这样的话不就没有留下污名的可能了?虽然我也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吧……」

    「……」

    「她说,她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想起曜久说法,清乐把脑袋晃了晃,怎么可能呢,那家伙绝对在开玩笑。曜久一直都很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今天说什么自己能听见别人的心声,明天说自己做梦梦到了某位神明大人,绝对是他学巫术走火入魔了,果然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还是该远离,真不知道平葵府为什么会设天玑院出来……

    安南与政和紫/分割/阳聊得很开心,但清乐并不想加入他们,兴味索然地站在一旁,等待他们聊完。虽然她并不相信曜久的话,但曜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她现在对紫/分割/阳也喜欢不起来了。

    「对了,既然好不容易遇见了,那么我们一起逛祭典吧?」偏偏紫/分割/阳笑着问道。

    清乐一听这事,打心底的不乐意,便说道:「那么你们先走吧,我忽然想起来姐姐有事要我去处理,先走了。」

    「诶,怎么你也走啊。」安南看出来清乐的不乐意了,因此没有拦她,而是随口抱怨了一句。

    政摊开手:「也是,感觉最近秀晖姐还挺忙的。」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秀晖究竟忙不忙,但那人总是看上去傻乎乎的,很多事情都要清乐帮忙完成,可能,更忙的应该是清乐吧。

    清乐离开后,紫/分割/阳还打趣道:「这孩子,明明以前和我很亲近的,最近是怎么了。」

    「毕竟最近不太平嘛,大家状态都不太好。」答话的是政。

    「是么,呵呵。」紫/分割/阳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的确,不太平呢。」

    ——

    雨哗啦哗啦地下。

    似乎一到盛夏时节,雨就会变多起来。竹林中雨滴拍打着竹叶,渲染着郁郁葱葱的一片青绿,空气很清新,飘着竹子的清香,地面略有些泥泞,但并不妨碍走路。没有风,雨声很好听,景色很美。

    一座破庙里,清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撑开伞走进滂沱大雨中。

    沿着石头小路往山下走,不知走了多远,忽然从远处啪塔啪塔地跑过来一个比她要大个四五岁的少年。少年没有带伞,只是戴着一个破草帽,和一件同样破旧的蓑衣。少年浑身是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只能看出痕迹,身上的泥表达着他的焦急。或许是跑得太急,他与清乐撞了个满怀,还没等站稳,他便绕开清乐跌跌撞撞朝山上跑去。

    清乐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上也被那个少年弄脏了。

    但她只是面露惊讶的神情,转头向上看:「忠义?」

    是清乐的堂兄源忠义。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清乐便提着裙子朝忠义离开的方向跑去,没一会儿又跑到了那座破庙。

    雨还在下。

    清乐喘着气,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她推开破庙的门。

    “噼啪”一声,一道雷劈下来,雷光短暂地照亮了庙中的场景。

    漏雨的天花板下,血肉模糊的忠义倒在血泊中,滢禾下提着带血的刀,站在佛像旁,眼神冰冷地看着已经死去了的忠义。

    「滢……」

    清乐难以置信地张开口。

    「滢禾下……」

    「……清乐?」滢禾下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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