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同伴的闷哼与惨叫,血腥味越发浓郁弥漫,店小二拉起身边的同伴,却摸了一手黏糊糊的液体。

    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后,酒楼的灯被点燃,通明烛火中,杀手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血流汇聚成一片,首领和寥寥几个幸存者愤恨的看着徐徐走来的几人。

    “你们是什么时候识破我们的?”店小二愤愤道。

    顾清羽站在楼阶上,“一开始。”

    “一开始?”

    “你放在账台上的包袱,并不是收拾了东西准备逃难,而是刚刚从远处而来。”

    “上菜时我询问你这斫县的灾情,”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店小二不服道。

    顾清羽微微一笑,似嘲讽般:“你说的太好了。”

    店小二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随即想到了什么,他费劲心思打探的消息,竟然成了出卖组织的破绽。

    果然,顾清羽接着道:“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店小二,怎么能把受灾的地方,赈灾的详情说得那般详细呢?”

    “何况便是知道,如你所言,你是一个衣食堪忧的店小二,更担心的该是自己的衣食住行,怎么会对于斫县的局面大言不惭?”

    “当然,你们最大的破绽便是轻视了我们。”

    “你端上的食物,你说话的口音,你走路的姿态,甚至这整座酒楼,都是破绽。民心慌慌,逃难者众多,你这酒楼还开得堂而皇之?”

    清泠的声音带着嘲讽,听得店小二满面通红,握紧了拳头只恨不能将顾清羽打一顿。

    “你!”

    刺客首领挥手制止了店小二的话,站起身来,他大腿处中了一箭,还有一箭擦着手臂划过,衣衫破裂处殷着血。

    他支着剑,直起身子,显露出真容,是一张颇为刚毅的脸。

    “落子无悔,是在下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杀要剐?”顾清羽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露出戏谑的笑。

    “败军之将,总是这句无用的话。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总要从你嘴里套出些什么,才不枉费了我折掉的箭羽。”

    “绝无可能!”

    “是么?”顾清羽不再看他,“流枫,把他压入隔壁县衙的大牢吧!”

    刺客首领看着这女子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有一股凉意直逼心口。

    上面的人交代时,告诉他这次任务十分简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一个有勇无谋的莽撞女子,都不足为惧。更何况还有内应接应,他只需按照计划,除去那名公子即可。

    想到这儿,刺客首领心里忍不住的骂人,轻敌这样的大忌,上面都能犯,实在离谱。

    让他都怀疑上面是想要出去他了。

    那男子今日一句话没说,尚不知深浅,可这女子,哪里是好招惹的?

    随着一行人撤去,被束缚住啥双手和嘴的岳临,现出了身影。

    顾清羽笑意盈盈的问道:“岳县令,如何?”

    即便是他们主动寻找的岳临,可岳临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不能不让人心生防范。

    顾清羽甩开暗卫递上来的信,翻了几页,随意扫了几眼,叹息道:“岳大人出身斫县农家,多受乡邻资助,才一路考中进士,之后又回斫县为官四年。”

    “为官清廉,颇有建树,深得斫县百姓拥护!”

    “这样的一名官员,元家许了你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你铤而走险,意图里应外合刺杀当朝皇子呢?”

    “刺杀皇子?”岳临震惊的抬头,看了盛璟一眼,又意识到不妥,他并无直视一国皇子的资格,于是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

    “臣罪该万死!臣不知,罪臣真的不知您是三皇子殿下!”

    “不如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盛璟淡声说道,这是他今日在此地说的第一句话。

    岳临这次完全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来,声音也带着哆哆嗦嗦的胆怯。

    他并非胆小怕事儿,可面前这个他协助刺杀之人,是皇子,还是一名深藏不露的皇子。岳临接触的职位最高之人,也不过是元贵妃四品的侄子。皇子这样的身份,是他想也没想过的尊贵之人。

    “臣,臣并非不知元家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只是如今元家只手遮天,臣若想护这儿一县百姓平安,不能不有个倚仗。”

    岳临哆哆嗦嗦的说着,涕泗横流。

    “元启三十三年,我上任方两年内,便听闻朝廷意图将我调任至蜀地。我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可好友来访,我才骤然得知,接任我的乃庆国公庶子,他在京中强抢民女,被人告到了大理寺,不得已,庆国公才给他寻了这般出路。”

    “罪臣既是畏避蜀地苦寒,又放心不下斫县的百姓,心急之下便投靠了元家。”

    盛璟不置可否,带着轻微的笑意,开口道:“岳县令,你是聪明人。如今该做何选择,相信你心知肚明。”

    岳临深深叩首,“臣知道!”

    往常他和朝中所有人一样,从未格外关注过三皇子,只知道是前皇后遗子,并不受宠。可这几观察后,他十分清晰的知道,三皇子才是最有可能登上那把宝座的人。

    深藏不露,多年隐忍,终有一日会利刃出鞘。

    岳临被暗卫带了下去,目前的岳临并没有取得盛璟信任的资本,暗卫们不会放松对他的监管。

    只有等岳临与元家彻底翻脸,再无退路之时,方才的获得自由的时候。

    顾清羽抬头看向凌乱的酒楼,扫了一眼被带出去的岳临,淡淡道:“岳临是个聪明人,我猜他很快会拿出他的诚意。”

    盛璟轻笑出声,这笑和他浮于表面的、仿佛面具一般的笑不同,是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清羽所思,和我不谋而合!”

    这话说得完全在理,顾清羽也常有相同的感觉,盛璟是极聪明的人,更难得可贵的是,两人经常有相同的想法,有时不需要言语,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的所思所想。

    这样的默契,常常令两人的相处有种难掩氛围。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岳临整理了和元家往来的书信——这些书信本该被烧掉的,可见岳临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他们的行动已经是极其迅速的了,但等处理完岳临这边的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暗卫来报,刺客那边比预料的更加嘴硬,以流枫的手段,折磨了一天,也没能撬出最紧要的信息。

    顾清羽本来准备用晚饭,听了这话,不由来了几分兴趣。

    斫县的牢狱修得坚固,所剩的几名刺客被关押在监狱最深处。廊道昏暗幽深,尽头处因为关了这几名刺客,方才点了几盏破灯。

    几名仅存的刺客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浑身血迹斑斑,几乎不剩一块好肉了。

    刺客首领伤势最重,他没用镣铐绑着,右侧手臂被一枚铁钉穿过,直直插在木架上。

    气息微弱,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性命之忧。

    顾清羽手里握着皮鞭,一下一下的轻敲着刑具架子,在幽静的狱里回荡着,格外磨人。

    “何必再硬抗呢?事实上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派你来的人是谁。”

    刺客首领沉默不语,既不出声反驳,也无任何回应。

    顾清羽巧笑宛然,“我曾经听过一个杀手组织,名字还很好听。唤做‘天音阁’。”

    刺客首领依旧低垂着头,没有丝毫反应,右侧手臂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声名鹊起的杀手组织却遍寻不到,没有人知道它的总部落在哪里。”

    还不待刺客首领松下这口气,顾清羽又说到,“不过我偶然得知,天音阁的杀手却是有家人有妻小有父母的。”

    “你说可笑不可笑,这样刀口舔血的人,自己的生死尚无法掌控,偏偏贪恋他人的温暖。”

    刺客首领此时已经全然失去的方才视死如归的平静,面色因激动显得绯红一片,整个人狰狞可怖。

    “在西北边境的大漠中……”

    “不要再说了,我招!”他的眼中尽是愤恨,顾清羽清冷的面容在他眼里十分可憎,如果可以,他会把面前这个人撕成碎片!

    次日一早,流枫就把刺客们招好的供词送到了顾清羽面前,详细招待了他们是怎样被元家小儿子,也就是元家三公子拿捏住把柄,不得不为元家卖命的经过。

    他们替元家除掉的对手不知凡几,甚至有朝中官至二品的大员。

    流枫等顾清羽问完相关事宜,却没有下去,有些欲言又止。

    顾清羽猜出了他的迟疑,一边看着供词,一边说道:“你想问什么?”

    流枫犹豫道:“皇妃是怎么查到天音阁那些杀手的亲人呢?”

    盛璟手下的密探分布在各地,组成了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自从三年前,他们探听到天音阁归附于元家的手下,并做了不少事儿后,就开始探查天音阁。可饶是如此,几年来,他们也只查到了天音阁大致方位。隐约听到过关于他们亲人的传闻,却一直无法细查下去。

    今日如此情景,流枫很难不对他们自己的实力有所怀疑。

    顾清羽放下手中的纸,解释道:“我不是通过顾家暗卫探听的消息,而是猜测到的。”

    “猜测?”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不同地区生活的人,面貌、身材和生活习俗都有很大的不同。”

    “顾家驻守的西南防线,向西直接到达库勒,那里风沙漫天,气候干燥,极冷极热。所以当地人皮肤粗燥,面色黑红。”

    “当地有缝狼王香包送给离家亲人的传统。”

    流枫按照顾清羽所言细想了一遍,确实如此。但时间匆忙,天色昏暗,再加上他们毕竟没有去过大漠,知之甚少。以至确实没有重视这些细节。

    可流枫仔细思索了一遍,却完全没有任何关于香囊的印象。更何况是狼王这样的特殊标志,暗卫在搜查的时候不至于没有检查出来。

    “狼王的香囊在店小二身上,我们刚到这家酒楼的时候,店小二衣服里略露出了这个香囊的一角。”

    顾清羽从旁边的桌架上取出一个刺绣颇为精细的香囊,递给流枫。

    流枫拿着香囊走的时候,多少有些恍惚。说起来简单,如此缜密的分析、细致的观察实在过于难得。

    顾大小姐的实力远比他预料的更不可测。

    不过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对顾清羽升起丝丝敬佩。

    流枫离开不久,也就顾清羽刚把刺客的供词看完,一抬头就见盛璟回来了。

    顾清羽看了放下手中的信件,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明明是清晨时分,但却有种风雨欲来、夜幕将至的压迫感。

    “先用饭吧。”

    屋内点了蜡烛,淡黄色的烛光,给顾清羽英气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盛璟蓦然产生一种被等待的感觉。

    早膳也简单,清炒时蔬、蒸饼、炖得软糯的粥,食物的清香慢慢氤满房间。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再提及公事,而是慢慢吃完早膳。

    从京城出发有大半个月,颠簸了一路,刚到斫县,又先遇到元家派来的杀手。细想下来,好像只有这一刻是真正能安静下来休息片刻的。

    顾清羽其实是有些担心盛璟的身体是否吃得消,她寻到的凉城那位擅长治疗寒疾的医师姓孙,此次也跟随大部队被带来洛邑了,估计最快尚需八日才能到。

    顾清羽想到这儿,下意识担忧的往盛璟这儿瞧了一眼,想问问他身体要不要紧。

    “怎么了?”

    盛璟筷子停了一下,眸子带着漾漾荡荡的水波。

    “嗯……没什么。”

    顾清羽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

    灾情险峻且急迫,便是盛璟真有不适,也不是休息的时候。若是让她劝盛璟休息,她开不了这个口的,而且这也是对盛璟的小觑。与其徒增烦恼,还不如她平时多加注意,或差遣个暗卫打探下附近有无良医。

    这一路上盛璟的寒疾都没有再犯,孙医师曾说,盛璟的寒疾病是早年落下的宿疾,日积月累,若要根治是很难的。但幸而他近两年调理还算得当,只要不是极寒的刺激,这寒疾倒也不会轻易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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