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辩论的事情,一早就传了出去。



    京城之中,顿时流言四起。



    “有人说你沽名钓誉,一口一个百姓民生,其实是想为自己造势,让天下百姓念你的好。”



    “他们说你所图甚大,想做说一不二的权臣。”



    方觉淡淡一笑:“就差说我想谋反,在提前布局了是吧?”



    “差不多吧,太难听了……”叶红衣哼道。



    今日朝堂上,方觉就知道许多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发言。



    只是碍于有些表面,还需要维持的脸面,所以没有人当朝旨意自己。



    在许多人心中,其实与何楼前是一样的想法。



    安民,在他们心中,就是让百姓吃饱就行,然后安定地呆在一个地方。



    最好平时都不出村。



    这样才安稳。



    其原因在于,他们怕,怕百姓过于安逸,就不服从他们的威压了。



    这就是一种上位者思想,很简单,怕下面的人脱离控制。



    一直以来,粮食就是最好的统治工具,下面的人吃不饱,才会努力耕耘。



    就算造反,瘦弱的兵,也敌不过朝廷的正规军。



    平时高压,当百姓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再减免赋税顺手赈灾,他们就会唱诵朝廷的好。



    若是平时太好,不缺朝廷的调控也能完全自足,百姓就会觉得朝廷好像没用了。



    ……



    “方觉,他们为什么,好像都不太愿意让百姓富足起来?”叶红衣发出疑问。



    方觉摇头:“因为他们不希望,老百姓过得比他们好,哪怕接近都不行……这样就无法显示出他们的优越感。”



    “权力带来的满足,其实就是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们表面上不说,但暗地里都会支持何楼前那种人,因为官场造就的多是这样的人。”



    “老百姓距离太远,他们不必在意,就算造反也不是直接责任。”



    “而面前的长官与皇帝,却是实实实在在可以影响他们前程的,所以政绩是很重要的。”



    “只要国库充盈,谁在意老百姓是一天三顿,还是一天两顿呢?”



    或许,在他们眼中,一天两顿已经很好了。



    一天三顿,那就有点儿奢侈了,没必要啊。



    “这……这与我了解的官场,好像不一样。”叶红衣挠头道。



    她所了解的官场,多是蝇营狗苟、贪赃枉法,却并未了解过这一面。



    “自然不一样,你在悬剑司,监察百官是否遵纪守法才是你们的职责,其他的不需要多想。”



    “可朝堂上的官不同,他们要想的是整个天下。既然是天下,怎么能少得了天下人?”



    叶红衣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



    京城流言,分成了两大派。



    一派是指责方觉沽名钓誉;另一派则是赞赏方觉,为百姓谋福。



    何楼前建议提升两成粮税的事情,被散了出来。



    然后舆论就一面倒了。



    因为新粮还没下发种植,世人不知道新粮的产量,因此觉得何楼前是疯了。



    吵闹之中,何楼前的罪己书出来了。



    被皇帝反手,贴在了奉天殿的门外,命人做了个石碑拓在上头。



    第二日上朝时,何楼前看到差点气死,感觉自己名声要臭了的他,回家就抱病。



    不知怎地,过几日后,何楼前居然上书,要辞官。



    众人不知缘由,还以为是被方觉逼迫,顿时朝堂上针对方觉的声音,多了一些。



    “何楼前怕了。”叶红衣来告诉方觉。



    “为何?”方觉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何楼前居然要辞官,虽然皇帝没同意。



    “我在查他,他好像有点经不住查,便有些慌了要逃。”叶红衣冷笑。



    金陵的官场,是有些规矩在的。



    如果在离职前,没有被查出问题,那卸任之后就不再追究,这叫平安落地。



    除非是谋逆或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方觉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若是正直,我也查不了他……就这等人,绝对有毛病,你等我查他个底儿掉,给你出气!”



    “陛下是否知道,此人有些问题,才没有准他辞官?”



    方觉顿时诧异,难道我不经意间,真的抓到一只硕鼠?



    “何楼前入京之后,很是本分,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安慰……我在查他早年,尚未调任京城时,外放那些年的所做所为……”



    叶红衣倒是一针见血,知道京城里清白的人很多,但他们只是表面清白。



    在京城里,自然不敢乱来,可是在外的时候就没这么兢兢业业了。



    “那肯定是一本烂账。”方觉摇头哂笑,地方官可是问题很大的,那等于是一方诸侯啊。



    在这个时代,就等于绝对的权力,也缺少监督。



    什么巡抚御史,那都是一年或是半年才有一次,想要瞒过去太简单了。



    以何楼前这等,毫不在意民生的思想,就可以看出他早年在外为官时,绝对不会是清白的。



    “我的人去了抚州,何楼前曾任抚州知府,再下一层我准备去查他担任过县令的渠口县……”



    女人好可怕呀。



    方觉暗笑,就算是自己也没打算,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因为方觉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整个京城的官员,经得住查的只怕就只有三五人。



    普通人都有黑历史,何况是官?



    手握利器,杀心自起……手握权力也是一样的道理,做事自然容易放肆。



    只要在京城里,没有乱来过,或是没有民告,那么自古以来京官都是不会出事的。



    除非站错队。



    “适可而止吧,若他不曾枉法,那就罢了。”方觉摇头道,他也得妥协。



    若是跟谁有矛盾,就查对方底儿掉,整个官场早就人人自危。



    有些默契,是需要的,至少目前需要。



    但这种事情,方觉不会允许太久,将来会摒除。



    只是现在根基太浅,初露锋芒可以,若是锋芒毕露就不好了。



    “也只能查枉法,贪赃受贿……这种事情查不出来的,太久远了。”叶红衣表示道。



    这个时代有局限,只要钱不在何楼前的宅院里,就算有人举报也拿不到贪赃证据。



    枉法就不同了,就算没有证据,但枉法所造成的历史遗留结果,会一直存在。



    舆论、受害者、证人、证据……不可能全部消失。



    “对了,你看我的剑。”叶红衣秀出佩剑。



    是秋水剑,剑鞘却是掌剑使的佩剑剑鞘。



    “御赐之物,就该供奉在家里。”方觉点头笑道。



    ……



    晋王来时,方觉正在锄地。



    用的是晋王不曾见过的犁具。



    “老师又做了新奇的东西?”晋王笑道。



    “别喊我老师,我还没答应一定收你。”方觉淡淡道。



    晋王:“老师朝堂上怒斥何楼前,已经传遍京城,醉仙楼里都有人在谈此事呢。”



    将犁具交给王簿,方觉早就发现这个业余的农夫了,干啥啥不会,他打算亲自教一手。



    对于王簿悬剑司暗使的身份,方觉早就察觉。



    “你看此物。”方觉指着犁具,问晋王是否看出名堂。



    晋王只仔细一眼,便道:“老师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这东西若可推广,百姓可以省力,也能犁得更深。”



    方觉点头:“深耕可以去掉一些埋在地里的虫卵,让飞鸟啄食,以便于来年耕种时少些庄稼被祸害。”



    “多谢老师指点。”晋王恭谨道。



    “你倒是比秦王谦逊好学。”



    方觉看出,这个晋王其实什么都懂,暗地里学了一切。



    犁具他都看得懂,可见不是个夸夸其谈,只在意朝堂争权的皇子。



    晋王哂笑:“我那几位兄弟,都不太宽容,以前总想着日后艰难,让他们坐了那个位置……只怕我就得做个庶民,自己去耕地,也就早早学了。”



    “你还真是未雨绸缪。”方觉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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