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白子戚攥着锄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正一下接着一下地翻着地面,将石灰粉都刨了出来。

    大门被敲响。

    他拎着锄头,打开大门。

    赌坊管事敛衽一礼,低声道:“爷。”

    白子戚转身回到院内,继续刨地。

    赌坊管事走进院内,对白子戚低声道:“爷,胡姑娘将李安仁的手打骨折了,且诬陷李安仁给她下毒。李安仁表面认栽,暗地里却在找人收拾胡姑娘与百里非羽。恰好,找到我们的人。此事,还请爷示下。”白子戚虽从未说过要关照胡颜,但长个眼睛的便能看出,白子戚对胡颜是有意思的。此事,若不禀告白子戚知道,管事怕事后担责任。给别人做事,拿着普通的月俸,操着一般的心;给白子戚做事,拿着高额月俸,操着非一般的心。

    白子戚一锄头抛在地上,淡淡道:“既然李安仁求来,应下便是。”

    赌坊管事微愣,偷偷去看白子戚的脸色,但如往常一样,白子戚面无表情,令人窥探不到一丝方向。

    白子戚瞥了赌坊管事一眼。

    赌坊管事立刻收敛心事,应道:“诺。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白子戚又刨了两下地面后,这才说道:“寻一些不中用的生人去做。”

    赌坊管事心中暗道:果然,白爷还是护着胡姑娘的。寻一些不中用的人,自然伤不到胡姑娘,但那个弱弱的百里非羽就未必那么好运了。用生人去做,就算此事被胡姑娘知道,也与白爷无关。这简直就是名利双收的好买卖!

    赌坊管事自认为思虑周祥,洞悉了白子戚的心思,于是主动提议道:“不如派两拨人?几个无能之辈,去叨扰一下胡姑娘?几个好手,去对付一下百里非羽?”

    白子戚抬头,瞥了赌坊管事一眼。

    赌坊管事知道自己的想法与白子戚的真实意图有所冲突,不免心中一惊,忙道:“是小人鲁莽。”

    白子戚眯了眯眼睛,望向地上堆放的几困小树苗,道:“让人对付胡颜,她未必会追根究底;但若让人对付百里非羽……”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令人胆颤的冷笑,“她会和你拼命。”

    赌坊管事心中大惊,没想到白子戚是如此形容胡颜与百里非羽的关系。他有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却没敢问出口。

    白子戚却放下锄头,直接道:“还有事?”

    赌坊管事借机道:“爷,大家都在传,说那百里非羽就是燕归,不知……”

    白子戚走到木盆前,洗了手,道:“此事,怕是那百里非羽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的意思便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赌坊管事这回听明白了,于是不再耽搁,再次敛衽一礼后,退出了院子。每次他进入白子戚的院子,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今天一看,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那种感觉。原来,这院子里铺了一层石灰粉!寸草不生,鸦雀不鸣,不怪异才怪!

    花云渡里,花青染在抚琴。琴声悠扬,隐含悲伤寂寥之意。

    福管家弯腰立在花青染的身侧,显得有些心思。

    花青染一曲终了,将修长漂亮的手搭落在琴弦上,声音浅淡地问:“有事?”

    福管家上前两步,道:“回公子话。确实有事。”

    花青染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勾动一下:“说。”

    福管家略显犹豫道:“公子,老爷催您回家已经有些日子,为您挑选的女子已快到百人,您却始终不给回应。老爷不悦,断了花云渡的一切供给。门外,各店老板都来讨要银两,您看这事……?”

    花青染的手指勾动琴弦,发出一声长音,徐徐不散。

    半晌,花青染望着琴弦道:“今日,可有人来求符?”

    福管家微楞,随即应道:“有有有!每日都有人来求符。往日,我们不应,他们便自行退去了。今天,又有人来求符,候在门外,不肯离去。”

    花青染道:“收下银子,取朱砂笔过来。”

    福管家略显犹豫,却还是点头应道:“诺。”

    不过时,管家取来朱砂笔和黄纸,恭敬地摆放在花青染的面前,并低声道:“公子,前天有人出价一千两纹银想要请公子画符祛晦,但那人今日没来。今日来的人,只出了一百两纹银,求祛晦辟邪的符。”

    花青染提笔,凝神,突然转头问:“可够还今日的债务?”

    福管家道:“那些掌柜的知道我们花云渡不会赖账,便都回去了。唯有布庄掌柜给公子送来新袍,要收一百两纹银才肯走。”

    花青染微微额首,再次凝神,目光锐利、神态严谨,笔若游龙、翩若惊鸿,一挥而就,画下黄符一道。

    福管家禁不住赞道:“公子画符的功力,与日俱增!”

    花青染拿起黄符看了看,幽幽道:“可惜……画残了。”

    福管家的唇角一抽,小声道:“公子不是练了许久,怎还会画残?”

    花青染道:“练再久,功力不够、道行不深,画出的符不过就是一个笑谈。”

    福管家建议道:“那……公子再重新画过?”

    花青染直接将黄符递给福管家:“百两纹银,得此符,正是应该。”

    福管家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那道符,十分厚道地说了一句:“若那人拿到此符,不能祛晦辟邪怎么办?岂不是有损公子声名?”

    花青染淡淡道:“但凡遭晦气需辟邪者,若非因果使然,便是心术不正,行了恶事,理应报应不爽。”

    福管家觉得花青染不愧为天师弟子,果然见解独道、与众不同。当即,不再犹豫,捧着黄符便去了前院。

    花青染见福管家走了,突然嘿嘿一笑,拿起琴弦乱拨弄一气,口中还喃喃道:“好想找姐姐玩呀。”

    如此瞬间的变脸,福管家若是知道,一定会跌上一大跤。只可惜,花青染的变脸不是谁都有资格看到的。胡颜是万幸,亦是不幸。她被花青染盯上,就好比被一只青色大蟒缠住,勒不死你,却令你时刻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花青染毫无形象地趴在席子上,百无聊赖地扭动着身体,就像一条美艳的蛇。只不过,这只蛇格外惫懒。才扭动了一会儿,便打个哈欠,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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