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香荷饮

    消息越传越广,五皇子就酸溜溜地恭喜四皇子:“四哥,这可要恭喜你了。听说父皇亲自过问你的亲事,听说还让人准备画像来着。”

    四皇子只是淡淡一笑:“五弟不用心急,你也有这一天的。”

    五皇子不好再向下说,转了话题,顺口问:“这里面是什么?”

    四皇子没出声,cháo生当然要作答:“回禀殿下,这是香荷饮。”

    案头摆着一盏汤,碧莹莹的汤就盛在晶莹温润的荷叶盏里。

    这个时代制瓷的技术已经十分发达,这只荷叶盏莹白如yu,碗壁薄得让人生怕一碰即碎。因为薄,所以看起来是半透明的,有些象cháo生小时候,家中用来装雪huā膏的老瓶子。

    碗盏柔白,碧sè从里面透出来,就象隔着窗纱望见的无限绿意。

    “这是茶?”

    “是解暑汤。”

    五皇子原本是顺口一说,现在却觉得这汤、这盏,摆在这乌木的案头说不出的合适好看。

    “给五殿下也盛一盏来。”

    “是。”

    cháo生又去盛了一盏,这次却是盛在一只墨huā细瓷盏里,双手奉给五皇子,又将原来那盏端给四皇子。

    四皇子随口问:“放了糖?”

    “是蜂蜜。”

    四皇子接碗时手顿了一下,cháo生忙将盏端稳,盏里透出的颜sè映绿了她的手指。

    四皇子看了她一眼,这才将盏接了过去。

    五皇子心里嘀咕——老四他素来标榜品行端方,可是身边放个这么美貌的宫女,看两人那神态……

    嘿,反正不关他的事儿。将来老四的老婆进了门儿,看着这么一个俏丫头就在肘腑之地,卧榻之侧,那时候就有热闹瞧了。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他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老四这儿什么都比他强,东西比他强,人也比他的强。

    嘴里透着荷叶清香的汤似乎也不那么爽口了,五皇子两口喝完,cháo生忙伸手来接碗。夏天衣裳薄,五皇子目光一扫,只看见一头乌鸦鸦的黑发,头发后面lu出一段雪白的颈。

    因为离得近,五皇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cháo生已经端着了碗,五皇子却一时没松手。

    cháo生的手指本能地朝后缩了一缩。四皇子轻轻咳嗽一声,五皇子才象回过神来一样,把手松开了。

    cháo生能感觉到五皇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不是一种让人舒服的目光。

    四皇子也将碗放下,cháo生忙将碗收了,退出了屋子。

    五皇子看着四皇子,虽然这人还是神sè如常,可是不知道怎么着,五皇子忽然觉得自己坐不太安稳。

    他直直腰,挪挪身子:“四哥真是好福气。”

    四皇子似笑非笑地问:“是么?”

    五皇子干笑着:“做弟弟的先恭喜四哥了。我可听说了,父皇给你挑中的肯定家世好,人也贤淑。”

    干巴巴说了这么两句,五皇子就急慌慌地告辞。

    出了门他才lu出悻悻的神情。

    也不知道旁人都怎么想的,都说老四人好脾气好。他怎么从来不觉得?

    在他看来,老四外表温良,内藏jiān诈,一边讨好父皇,一边笼络这些弟弟们。跟他说话,闷得要命,一句有用的话都套不出来——

    也不知道这人肚里在算计什么。

    cháo生把帕子洗了晾上。

    她心里也不太舒服。

    五皇子来之前,她刚把香荷饮煮好。本来是想让chun墨去送的,可chun墨和小顺带人去魏公公那里支领东西了。

    四皇子看了香荷饮,心情似乎不错,还问:“怎么把这套盏拿出来了?我记得这一套有四个吧?”

    “是,这是一只,还有一只墨huā的,两个碟子。”cháo生说:“殿下放心,我亲手擦洗收放,不会打坏的。”

    cháo生当然会小心伺候的。开玩笑么?这一套杯盏号称四秀,比她这条小命可贵重多了。

    “东西么,本来就是用的,老搁着跟没有一样。”四皇子夸了一句:“这个拿来盛这汤倒好看。”

    cháo生低下头。

    四皇子还想说什么,结果五皇子就来了。

    “cháo生?”小顺在后头喊她:“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cháo生问:“你们回来了?”

    小顺偷偷从怀里出一个布包来给她:“这个给你。”

    cháo生打开来,里面是个半圆的木盒,盒里则是两朵淡黄的细绢绸huā,银丝边儿,huā极小,一簇挤在一起,还有几小朵零散在周围,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异常精致清雅。就象这时节开放的***。

    “这哪儿来的?”

    “旁人给的。我看你平时穿戴都素,这个给你戴正合适。”

    “哎哟……”

    cháo生正想推辞,小顺已经转身儿跑走了。

    这huā真好看,cháo生也是真喜欢。

    可是白收东西,心里总是不踏实。

    还有刚才的事情……

    五皇子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好象有什么黏腻的东西粘在皮肤上头,很想好好洗洗搓搓。

    这可能是她过于敏感。毕竟五皇子也没碰着她。

    上辈子cháo生没有现在的容貌,她也没有体会过——原来不用言语,动作,光是眼神就起到sāo扰的效果。

    晚饭后珊瑚来传话:“cháo生姐?殿下唤你去。”

    “哦,来了。”

    cháo生以为四皇子是要吩咐她什么差事,可是进屋半天,四皇子都没说话。

    cháo生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裙脚看。

    宫女的裙子没有那么长,刚盖住脚面。不然不方便行动做事。当然,主子们的裙幅是可以很宽很长的,陈妃就有那么一条雀尾裙,裙摆展开快能铺满一间屋子,她异常珍爱。那是她曾经得宠的纪念,是对她青chun美貌的肯定。

    “你过来。”

    cháo生往前走了两步,四皇子的手指案上叩了一下,cháo生深吸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就站在书案边上了。

    四皇子仿佛……心情不好?

    cháo生也拿不准他到底因为什么。

    灯影幢幢,四皇子的身影被烛盏映在屏风上。cháo生这么一走近,她的身影也投映在上头,两人的身影看来合成了一个。

    四皇子写满一页纸的字,抬起头来。

    cháo生觉松了口气。

    她有时候直觉还是很准的。

    四皇子的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些了。

    起码屋里的气氛不让人觉得那么难受了。

    cháo生忙将茶端了奉上。

    怎么这会儿也没有人来?chun墨,小肃……哪怕八皇子来也好。

    屋里静的让人有些不自在。

    四皇子接过茶喝了一口。

    “那套碗收起来吧,以后也不要用来待客。”

    cháo生恍然明白

    哦,原来四皇子不爽在这儿。

    自己钟爱的东西,有时候是不愿意拿出来和人分享的。

    更不要说,来分享的人来还是个猥琐尖酸的人物。

    四皇子这么一说,cháo生也觉得,五皇子实在不配用那套东西。

    可是当时情况摆在那儿,四皇子用着一只,要给五皇子太区别对待拿寻常器物,只怕不妥。

    cháo生应了一声:“是。”

    四皇子问:“下午他进来之前,你想说什么?”

    cháo生想了想才能接上那会儿的思路。

    “奴婢是想说,殿下这几日减了饮食……要不要请孟太医过来瞧瞧?”

    四皇子摇头:“不必。就是天气热……下午的香荷饮很好,以后常煮来喝喝。”

    他们都没提起五皇子的事。

    cháo生心里的不痛快没法儿和谁说。

    她能怎么说呢?哦,五皇子看我的眼光让我很不舒服?

    不过从书房出来,她xiong口的窒闷倒是减轻了许多。

    尽管四皇子也没说什么。

    但是,嗯,很奇妙的,她就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大概是四皇子对五皇子那种没有溢于言表的排斥、贬低,让cháo生找到了一种同盟的感觉。

    觉得不舒服的不止她一个人,四皇子也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

    也许人的心理总是如此,知道有个人和你抱着同样的感情、看法时,你的快乐会增多,而忧愤会减少。

    cháo生后来把这事儿跟李姑姑说,李姑姑看看她,神情里却带着一点忧sè。

    “姑姑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李姑姑转过头去,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姑姑忽然说:“你生得好……可是只怕反而会遭罪。”

    cháo生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从不穿鲜yàn的裙子,不涂脂粉,认认真真的干活儿,踏踏实实过日子。

    但今天五皇子的目光,也让她隐约的危机感变得鲜明真切了。

    即使竭力低调,可是……纸里包不住火。

    将来……将来会怎么样呢?

    她以前想着,将来能出宫,能平安出嫁,为人`妻,为人母……

    也许,一切不会如她想的那么顺利、平坦地进行下去。

    将来四皇子娶了妻,她们这些内宅奴婢的命运,实际上是掌握在这位女主人的手中。

    也不知道四皇子会娶一位什么样的妻子。

    cháo生也由衷地在心里祷告着,但愿四皇子要娶的妻子,是个温婉宽容的人。

    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情上,这很悲哀。

    可是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象chun墨那么泼辣强硬的人,也得乖乖认命。

    李姑姑这样炼成了人精的,也对未来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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