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没事儿,我回房换件衣服就可以了。(小说文学网)***”

    关好房门,那件白衣总在眼前晃。我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我看到自己的胸口被烫伤了,红红的一片。我**着站在窗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听到晓白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我又想起今天街上那人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将爱上一个白衣男人,而晓白今天恰好穿了一件白衬衫。

    我和启东分手,是因为将来不愿意嫁一个一辈子唱戏的男人。母亲唱了一辈子的戏,抱怨都抱怨死了,我不能再嫁这么一个人。罕剧团里的学员毕业了只能留在团里唱戏,还能干什么?我来北京就是为了忘掉吴启东,我不想像母亲那样一辈子窝在平城,默默无闻。

    母亲是个知足本分的人,她每天到排练场去练功,风雨无阻。

    排练场是一座空旷的旧房子,很久没人排戏了,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房梁上悬着丝丝络络的灰色蝴蛛网,那些蜘蛛网的分量很轻,人在下面动的时候一招一式全都被它记录下来。它像水草那样随着水面的波动轻轻摇摆。阿静小时候看母亲练功,眼睛总是盯着天花板,那些形状各异的蜘蛛网总能唤起她无边的想像。母亲的身姿轻如水草,她的每一次旋转都是重复的,单调的,落在时间的河里,无声无息。在这间光线幽暗的排练场里,很多人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由年轻变老,很多人都在重复着相同的轨迹。

    阿静是个聪明人,像她这样的人尖子怎么能够甘于平凡?她从小聪明过人,十六岁就上大学……不过,阿静也曾经有过糊涂的日子,那是因为初恋的来临。

    第三节

    吴启东是外地考来的学员,家不在平城。星期六,他有时要到我家来搭伙。那时我还在上大学,也是周末才回家,常在家里碰到吴启东,很快我们就背着家里的人一起出去玩了。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要数旧车站了。那是一个很早以前就废弃了的火车站,里面长满荒草,天空布满横七竖八的电线,地面上的铁轨和叉道也是横七竖八的。据说沿着这些铁轨中的其中一条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北京,可是岔路口很多,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哪一条。晒着秋天的太阳,阿静和启东手拉手在铁道上走,那一格一格的枕木,静静地向后移着,有一群鸟儿从身边的草丛里惊飞起来,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向远方飞去。

    “听说这有条铁道能通到北京,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条。”

    岔路口就在眼前了,阿静和启东的手原本是松松地拉在一起的,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两条岔道,他们拉在一起的手便越绷越紧,最后平直地横伸在半空中,仅剩下最后的一点联系。太阳已经偏西了,晒在将要枯了蒿草上,蒿草像被点燃了一般,向空中喷射着橙黄烟雾。又有一群被惊动的鸟儿噗啦啦、噗啦啦地扇动着翅膀从草丛中飞出,向着远方飞去。

    我和启东沿着人字形的两条铁道越走越远,他的手终于够不着我的手了,开始还能彼此看得见对方的影子,可转眼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下一次吴启东再见到我的时候,就半开玩笑似的问:

    “阿静,那天你是不是一个人到北京去了?”

    我像跟谁赌气似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去的,一个人到北京去。”

    (阿静没想到两年以后,这句话竟然变成了现实,她当时不过是在说气话。)

    “当心别让你妈听见。”启东压低嗓门对我说。罕剧团的学员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再说母亲唱了一辈子戏,绝对不允许女儿再找个唱戏的。

    大多数人回忆起自己的初恋来,感觉有点像偷东西,那种东躲西藏、心神不定带来的刺激甚至超过了恋爱事件本身。

    恋爱那阵子,阿静的耳朵变得特别地灵,好像可以伸缩的天线一样,将远远近近的事全都接收进耳朵里。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明天一早她就要返回学校去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又将是整整一个星期见不着面。她现在的心就像放在油锅上熬着,吃什么都不对味,觉是根本不想睡的,睁着眼睛听着院子里的各种动静,有猫跳墙的声音,不知谁家的水管子漏水了,长时间地出滴哒滴哒钟表般走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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