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清晨,我在一片灰白色的蝉的叫声中醒来。老唐昨天夜里似乎来过,也可能没来(我有时会在半梦半醒中看见他的脸)。醒来时我听到蝉的鸣叫声和白天有所不同,白天我也听过蝉鸣,却感觉不是这样子的。白天的蝉鸣平稳而单调,是例行公事的那种叫法,像我们现在日常生活中许多人说话的腔调——淡而无味。

    清晨的蝉鸣却是激中的产物。

    我很少在清晨醒来,我是被放大了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那种叫做蝉的很小很小的小东西的大合唱给弄醒的。

    醒在早晨像醒在梦里。我独自一人睡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床的正上方悬着一只圆顶蚊帐,蚊帐的颜色在浅紫与薄灰之间——是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的一顶蚊帐。

    我用它已经好多年了,它像水波一样从屋顶斜倾下来,把我包围其中。它是屋中之屋,在它的怀抱中我可以尽地裸露四肢、**以及幽秘的私处,夏夜无风,空气以及悬顶的蚊帐全都凝住不动,我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向我靠拢。它来得很慢,不是一开始就试图穿透我,它如一股沁凉的风,先抵达我皮肤的表面,我细密的毛孔一个接一个地张开了,它们如张着小嘴一般地吸纳着这股风,它们都是些要起来没够的器官,有一些过于贪婪的小嘴甚至脱离肌肤表面游漓于空气之中,捕捉着那些让它产生快感的来源。

    每一个毛孔都是一个缩小了的性器官,它们渴望抚摸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女性身体的其他部位对于抚摸的渴求。那种感觉抵达了每一个毛孔,准确无误,然后它开始侵入我的皮肤。

    第二节

    闷热的夏夜是**膨胀的场所。光滑,**,孤单,女人总是在别人睡着的时候醒来,大睁着双眼望着空洞无物的夜,仔细辨认着黑夜的颜色,用心数着钟表走动的次数,她试图侧身进入睡眠——睡眠是一道狭窄的门,只有用力挤才可能进去。睡不着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躺在玻璃盒子里,闷,热,潮湿,空气凝滞。有时觉得胸闷,一伸手便摸到了那丰润的、高高隆起的两团。楼下那个女人,又在痛说男人的不是,声音里带血,声带被拉抻到极限。她这样字字血、声声泪地究竟是为了什么,无人知晓,反正二十四小时之内必有一场战争——总是女的尖声大叫或者是哭。她哭起来有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呜呜呜”哭得很顽强,三两个钟头不在话下。我躺在床上听她哭,手已经离开那块丰满的极地放到头低下枕着去了。

    这是我婚后第一次孤身一人度过整整一个漫长的夏季。夏季使我想到橙黄色,我喜欢热烈的、哪怕是火烧火燎的颜色,刺激的、过激的、水果一样烂熟的颜色都很对我的脾气。从前我喜欢哭泣,但现在觉得连哭都是奢侈的了。女人活到一定年纪,便不屑于再用那些吓唬男人的小手段来骗取男人的同心了,女人终归要活出她们自己,女人的内心男人哪怕是终身相守也永远无法进入。

    男人可以进入的是我们的身体而不是我们的内心;男人可以触摸的是我们的**而不是我们的心脏。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要求男人跟女人一样细腻,周至,对生活有感觉,但过了一些日子你就明白——你大错特错了。男人是不可改变的,我们也无须改变他们什么。想明白这一点,你会和你日常生活中相处的那个男人相处得很和谐。

    哭声渐渐止住了,不知道下一次战争什么时候还会来临,我总是替他们揪着心,这种莫明其妙的担心几乎成为一种心病,有时夜深人静我会不自觉地竖起耳朵来听,而且奇怪的是只要我屏住呼吸,那种声音定会出现:幽怨的、断断续续连哭带说的声音,像是某种固定频道的固定节目。

    夜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偶尔有一两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对面的某个窗口传过来,带股奶香的味道。

    蚊帐内的温度在升高,身体开始变得粘热起来,翻起身来后背有些粘床单,不像刚进人蚊帐时那般滑爽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后来我现燥热的核在身体内部。刚刚钻入我毛孔的那些清凉的风转化为灼热的火,一股股像小针一样针刺着我的皮肤,我的皮肤开始升温,那股**辣的气息像燃烧的海水一般漫遍我的全身:头颅,脖颈,颈下隆起的“美人骨”,**,腰肢,最后抵达阴部。海水退潮的时候又带走和抽去了它的热量,刚刚注入体内的热而鲜的那股潮水忽然变得冰冷刺骨,这股冷气是从下身升上来的,它与外部环境的冷与热与关。冰冷,虚空的感觉令人心烦意乱,当你的手接触到身体的每一处,都会感觉身体是凉的,手心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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