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桑劈柴的动作干净利落,看上去比萧云鹤还要流畅得多,显然也不是个生手。

    但是萧云鹤却不知道卢桑这么做是什么用意,似乎是要教训自己的消极怠工,却又不说也不骂,居然一个人劈上瘾了。

    一连劈掉了二十多根木头,卢桑才算是停下手来。

    将柴刀放到地上,卢桑站起身来,看着萧云鹤。

    “你觉得这样的工作,很没有意思吗?”

    萧云鹤知道对方这是不满了,最好的应对就是不出声任凭对方训,但是出于一种亲切感,他还是说了实话:“我倒不是这么想的,我是很能吃苦的!不过劈柴这种工作三岁小孩子都可以做,我们既然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就应该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像这样的工作,我……”

    “你觉得这样的工作,没有价值?”卢桑反问了一句。

    萧云鹤又不说话了。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先不要做了。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卢桑看了看萧云鹤低着头还是带着些不服气的神情,突然说道。

    说完,他就背着手在前面走了。

    萧云鹤迟疑了一下,虽然知道此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却还是跟在卢桑后面走了。

    后勤营的营房占地面积是很大的,萧云鹤来了几天,却也没有到过太多的地方。好在卢桑要带他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所在,走了没多久,卢桑就停了下来,转回头看着萧云鹤。

    萧云鹤走到了卢桑的身侧,看到了更多的士兵。

    这里,这一片空地上,至少有上千名士兵。

    让萧云鹤有些震惊的是,这些士兵们没有一个像他想象的那样在苦练什么上马杀敌的绝技,而是无一例外的,都在重复自己之前消极怠工的那一部分工作。

    每一名士兵的前面,都堆着高高的一层木头。而在身后,又是另一堆被劈开的木柴。

    每个人都是如此,上千名士兵都在重复这一个工作,从它们背后的劳动成果看,显然比萧云鹤要努力得多了。

    “他们在这里做这个,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卢桑看着萧云鹤微带惊讶的表情,淡淡说道。

    “半个多月?一直就干这个?”萧云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尤其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这么多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有消极怠工的现象。

    这显然不是因为卢桑和萧云鹤二人所引起的,他们两个,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这是真实的一幕,却也是萧云鹤不敢相信的一幕。

    “劈柴,你说没有价值。那我想问一问你,你觉得,什么才是有价值的?”卢桑问道。

    萧云鹤开始是想沉默,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我并没有看不起劈柴的意思,我以前在家里,也是一直干这个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军人,就应该做一些军人应该做的事!军人是属于战场的,苦练杀敌本领保家卫国才是正事!像这样的工作居然每天都要做,难道在战场上,我们还要和敌人比赛劈柴吗?”

    “你觉得战争,就仅仅只是杀人吗?”卢桑没有反驳,而是这样问道。

    “难道不是吗?”萧云鹤很是不服。

    卢桑摇了摇头:“你大错特错了。”

    说完,不等萧云鹤出声反驳,卢桑又抬起了脚步。

    “你再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这一回的路程就比上一次的长了一些,萧云鹤跟在后面粗略估计,至少走出去了两里多地,军营的一半都走过去了。

    卢桑还在前面走着,前面,是一片灰黑sè的营房,有些脏兮兮的。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卢桑想要带萧云鹤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萧云鹤站在原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居然有些楞了。

    卢桑发现萧云鹤没有跟过来,转过身来走了回来。

    “怎么了?”

    “这里是生火做饭的地方吧?”萧云鹤抽了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问道。

    “没错。”卢桑点头。

    “卢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现在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吧?”萧云鹤奇怪地说道,虽然他在那里劈柴是度ri如年,但他却没有忘记了时辰。

    早饭吃了也就是一个多时辰,距离午饭还早呢。

    军营里可不比自家,不到吃饭的点,谁都别想先吃。

    “我可不是来带你吃饭的,我是想让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那些没有价值的工作,它的价值在哪里。”卢桑摇了摇头说道。

    “啊?”萧云鹤大窘,但随后他又摆起了手来,“那就不用进去了,我明白卢大哥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觉得劈柴没用,我只是觉得,我们要分清楚主次,抓住重点!柴当然可以劈,但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吧?我们这么多人,就算生火做饭,又能用多少的木柴?上千人,我觉得劈上一两天就足够我们用上一个月了的!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练好我们的本领,尽好我们的职责!”

    “我们的职责?”卢桑重复了一遍,反问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

    “当然是包围边境,杀光那些禽兽不如的蛮族人!”萧云鹤咬牙切齿地说道,来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一幕幕,依然对他有着很大的刺激。

    “我们这座军营的名字,叫做什么?”卢桑问道。

    “后勤营……”萧云鹤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的心情有些沮丧了。

    “那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吗?”

    “我明白了……”萧云鹤的神情越发沮丧,他自认为已经明白了卢桑的隐含深意。

    后勤营,就是干后勤的。你一个后勤营的兵,还是信赖没几天的,居然想要嚷嚷着上阵杀敌,那是你该cāo心的事吗?老老实实劈你的柴,没价值?这就是你唯一的价值!

    卢桑却又摇了摇头:“不,你并不明白。”

    “我们现在的确是后勤营,干的也是后勤的活。但是,再过一个多月,就不是这样了。”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萧云鹤来了兴趣,他听出来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

    “前面的那个军营里,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卢桑问道。

    “当然知道,那是左卫军的军营!”萧云鹤有些遗憾地说道,要不是宇文轩执意把他安排到这里来,他恐怕早就开始了那一种理想的军旅生涯。

    “外人是这么叫,但是我们内部的人,都是叫它前营,管我们自己叫后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卢桑问道。

    萧云鹤摇摇头,他当然不会说这是因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要是这么简单的话,卢桑也就不会故意用这种语气问自己了。

    “前营,还有我们后营,其实都是属于左卫军的。不同的是,每隔两个月,前后营就要来一次调换。一个在前面驻扎,那是名面上的左卫军。另一个,则驻扎在后面,做后勤,在外人眼中,并不属于左卫军。现在,刚好距离上一次调换有半个月了。”

    “还有这种事?”萧云鹤可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眼珠转了转,他有些惊喜地说道,“那这么说,再过上半个月,我们也就是左卫军了?”

    “我们本来就是,是你自己,把左卫军想得太狭隘了。我告诉你这个,不是想让你多个盼头。一支完整的军队,并不只是会杀人那么简单。前方杀敌,后方的后勤供给,也是同样重要的。如果人人都只想着杀敌,那等停下来的时候,谁来做饭?谁来扎营?你总不会认为,战斗就只是一场决胜负吧?”卢桑终于开始教育起萧云鹤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萧云鹤反驳的声音弱了许多。

    “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你刚刚进入军营,脑子里面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到现在这样不如你意的现实,总会觉得有些失落的。我能理解,当年,我也是这走过来的。不过你要明白,战争并不是你脑子里面臆想出来的一个东西,它是现实的,是一个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百倍、要残酷千倍的事情。它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个不慎,你的小命就会丢掉。想要活下去,做一个好兵,你就要多学习一点。年轻人的浮躁,是要不得的。”

    萧云鹤彻底低头了,虽然他的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不服,但现在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想,你会做一个合格的士兵的。现在,你先回去吧。”看着萧云鹤的认错态度似乎不错,卢桑有些欣慰地放行。

    萧云鹤赶紧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看着萧云鹤近乎于逃跑般的身影,卢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重新回到原地,萧云鹤重新捡起自己的柴刀,抓起前面的木头,继续在“砍柴大业”上持续奋战。

    虽然卢桑的话并没有完全说服萧云鹤,但是现在萧云鹤终于不再消极怠工了。手上的动作飞快,但萧云鹤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卢桑的几句话,并没有彻底改变萧云鹤的观念,他也没有那么快就你、萌生出“劳动最光荣”的崇高理想来,他还是个热血青年,没有那么容易就改观。

    她现在想的,是卢桑最后提到的前后营互换的事情。

    想到再过上一个多月,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左卫军的一员,萧云鹤的心里,就多出了几分期盼,下手的时候也多出了几分干劲。

    但是另一个问题,又开始萦绕在萧云鹤的脑海中了。

    那就是,好好的左卫军,为什么硬是要劈成两半,搞什么前后互换呢?

    萧云鹤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军队上的事,但是仅凭常识,他也觉出来这件事很是蹊跷。

    后勤要有保障,这话不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萧云鹤也是听说过的。但是,这也没必要分出一半的人来干吧?

    更何况,这一支后勤力量,在名义上并不属于左卫军,在常态下,左卫军只有真正力量的一半能够上战场作战。

    这是为什么?

    两个月抡刀子杀敌,两个月抡柴刀砍柴,这是什么用意?难道杀人杀得累了,换换柴刀来修身养xing?

    萧云鹤笑笑,要真的是这样,那左卫军就变成一个笑话了。

    和宇文轩相处的这十几天里,他可看不出来,对方有哪一点会成为一个笑话。

    那这是为什么?

    卢桑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萧云鹤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他可不认为,这件事情有那么简单。

    可是萧云鹤还是没有办法解开疑惑,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都不知道军事为何物。如今刚来两天,还睡过去一天,完全是小白一个,纵然有几分聪明才智,也没办法对这个诡异的事实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嘿!小鹤子,发什么愣呢?”萧云鹤正愁眉苦脸地苦思冥想,一个硕大的脑壳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同时有人问道。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全身一抖。

    但是他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劈柴动作还在继续。

    手上的柴刀从身前落下,位置稍微偏移了那么一点,结果,这一刀,没有把下面的木头一刀两断,反而砍在了萧云鹤放在下面稳住木头的手上。

    “小心!”这声提醒晚了一点。

    萧云鹤“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隐含痛楚。

    “你个傻小子,不要命了?”一人出现,一把将萧云鹤手上的柴刀扔掉,拿起他那一只被砍中的手来左看右看,很是紧张。

    “没事没事,过一会儿就不痛了。”一刀砍在了自己的手上,萧云鹤却没有怎么在意,一缩就想从对方的手中逃脱出来。

    “还说没事?你以为你的手是木头啊?这次算你运气好没砍正,再来一次,你这只手贱没了!”一个硕大的脑袋出现在萧云鹤的身前,手里面,还抓着萧云鹤的那只手左看右看。

    “咦!你的手上,怎么一点伤痕都没有?”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那大脑袋奇怪地叫了一声。

    “我都说了没事,我下次注意一点就好了!大头哥,你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了?”萧云鹤不想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太多秘密,开口岔开话题。

    这个大脑袋也是昨天刚认识的,一颗大脑袋很是显眼,这也就成了他的外号,开口就让萧云鹤叫他“大头哥”,别人都叫他谢大头,真名却每人记得起来了。

    “真是奇怪啊,上次那个吴小六,一刀下去两个手指头就都没了,当时就晕过去了!你小子倒好,不但没见血,连一点淤青都找不到!说!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方?”谢大头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凑到萧云鹤的眼前挤眉弄眼地问道。

    萧云鹤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多的独家秘方?我就是运气好了一点,再来一次,只怕这整只手都要被砍掉了!”

    “切!你以为我谢大头有那么好糊弄啊?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把刀就砍在了你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关节上,我谢大头别的不行,这眼珠子可没瞎!现在你小子手上连个红印都找不到,还说没有什么独家秘方?咱们俩可是好兄弟,有了好东西,就跟大哥我藏私吗?听说江湖上有一种失传已久的药方,常人服用之后,三天之内全身坚若铁石,刀枪不入。快说,你是不是咏乐汇则个药方?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悄悄地告诉我就成,我谢大头用我这大头做担保,保证部跟外人说起!”谢大头越说越兴奋,到最后也不管萧云鹤那那满脸的苦笑,直接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了萧云鹤的耳边,就等着他说了。

    “大头哥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哪有那么厉害的东西,要是有的话,也不可能出现在我一个穷小子手里呀?”萧云鹤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了,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些雨后chun笋般冒出来的“大哥”,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谢大头指着萧云鹤完好无损的手指问道,满脸狐疑,“我刚才可是亲眼看到,那刀就砍在上面了!”

    “这个嘛……”萧云鹤犯起难来了。

    自己毫发无伤是因为有摄生术炼体的缘故,但摄生术的秘密关系到萧云鹤的最大秘密,绝对不能告诉给别人。虽然这个谢大头很是真诚,可以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但毕竟刚刚认识,萧云鹤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他。

    但是不说出真相,又怎么来解释这个不合理的现象呢?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萧云鹤发现,自己撒谎的能力,是越来越强悍了。

    眼珠子一转,萧云鹤马上想到了说辞。

    “好吧!既然是大头哥问起,小弟就勉为其难,破一次例,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萧云鹤故意做出一种很为难而后又很果决的表情,连叹了好几口气说道。

    “果然有秘密!快说快说,大脑袋为证,我要是把云鹤兄弟的秘密说出去了,就让我的脑袋变成矮冬瓜!”谢大头的眼睛再度发出了jing光,贴近了萧云鹤的嘴巴,同时发誓赌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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