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过了片刻,萧云鹤这个大元帅,好歹是动用职权先支了一部分军粮出来。说是军粮,其实也是糙米、粗糠等物混拌后烤成的窝窝头。每人就着凉水吃了一些,算是将肚子混得饱了。

    萧云鹤和野诗良辅,再又细下的检查了一下这些囚徒们的穿戴,然后带着这些人布成了两个队列,朝北门而去。军中诸将士都奇怪的盯着他们看,纷纷疑惑不解议论--“天知道这一向稀里糊涂的大,又要搞什么名堂!肯定是前些日子在朱雀门前受了刺激,有些失心疯了!”

    众人来到了北门,浑瑊还在这里指挥军民们搬运檑木炮石。浑瑊卜一眼就见到了身材极其高大的野诗良辅,顿时惊愕不已,急急走到萧云鹤面前问道:“将军怎么将野诗良辅放出来了,还穿上了军服?”

    “怎么,你认识他?”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回头招了一下手让野诗良辅走到身边,对他说道:“野诗良辅,来见过浑大元帅。”

    野诗良辅却抖然目露精光的看向了浑瑊,脸色有些不善的沉沉喝道:“野诗良辅,拜见浑大帅!”

    萧云鹤有些惊讶,看来这两人之前还真是认识了?

    浑瑊拧着眉头盯着野诗良辅看了一阵,对萧云鹤说道:“将军,看来你已经将这些人招安了。野诗良辅,我何止是认识,还交过手。陛下驾临京师时,命末将前来开道。正到了京师县,恰好遇到一伙山贼正在被围捕。众匪都被捕了,唯独这个野诗良辅凶勇异常,捕快衙役们哪里拿得住他?当时末将就让麾下的一员猛将上去和他交手,居然也无法收伏。后来末将怕耽误了时间,才亲自出手合二人之力才将他拿下。他身上的刀伤,就是末将赏的。”

    萧云鹤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野诗良辅一见了他就有些激动了。萧云鹤说道:“如此说来,浑大帅与野诗良辅还算是不打不相识嘛!如今国家正当用人之际,还望二位不计前嫌,一致抗敌。”

    浑瑊对萧云鹤拱了一下手:“国事为先,末将自然清楚。不过,野诗良辅,你若是敢胡作非为,违反了军纪,也休怪本将将你立毙于刀下!”

    野诗良辅哼了一声,冷冷的瞟了浑瑊一眼,抱拳说道:“野诗良辅虽是个草莽之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和义气二事。野诗良辅和兄弟们都已发誓,从此追随大将军。若是我等犯了事,又何需浑大帅出手。只消将军一句话,我等自行了断!”

    浑瑊不由得微微一惊,愕然的看了萧云鹤几眼,心里暗自寻思:这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时间哪里学来了这么多的本事,居然还能收伏这样顽劣的悍匪?奇哉,怪哉!

    一旁萧云鹤也在心里琢磨:这浑瑊眼下负责保卫京师,只要成功守住了,日后肯定在皇帝面前得宠走红。我看这人,也是个肝胆勇猛之人,如果能将他拉拢到我这一边来,日后自然是好处无穷……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声大呼:“有叛军!”

    萧云鹤和浑瑊齐齐的走到城墙边朝下一看,果然,大约一两里开外的地方,大批的敌军布成的方阵正朝这边开来。雨后烟尘不多,可以清楚的看到叛军队伍极其庞大,至少有万余人。

    浑瑊马上一挥手:“擂鼓吹号示警!全城戒备起来,准备迎战!”

    萧云鹤下令般的果断说道:“浑大帅,你去其他各门分派军将、主持防务。此门有我就可以了。”

    浑瑊还是有些疑惑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但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坚毅神色,这才点了一下头,抱拳道:“将军多加小心,末将这就去其他三门检视!”

    正在这时,城楼之上跑来了两个兵卒,大声呼着“报--”

    浑瑊正欲上前,萧云鹤抢先一步走到他前面:“说!”浑瑊心中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当仁不让的跨到了我身前,大,还真是有几份统帅的架式了……这人,真是越来越奇怪,越来越不像他了!

    两个来报信的小卒也愕然的惊了一惊,这才想起大才是‘大元帅’,于是冲他抱拳行军礼大声说道:

    “东、西二门发现贼踪。各有五千余人,正开挺过来!”

    “南门有敌军万余人,列阵而来,看似是要攻城!”

    萧云鹤调头对浑瑊说道:“浑大帅,其他三门安排了守将么?”

    “都有,而且刚刚都配了擂木炮石。”浑瑊咬牙切齿的恨道:“狗娘养的朱泚和姚令言,这次看来是要作最后一击,大举攻城了!”

    萧云鹤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心里腾腾的就冒出了火来!姚令言,带着泾原军叛乱,亲自在朱雀门前斩了叶家皇室宗室数十人;朱泚,原本是被软禁在长安的一个落魄军阀,原来的泾原节度使,在泾原军中声望极高。于是姚令言等人就将他救了出来,还奉他为主,居然还在长安称帝,国号为大‘秦’。

    乱国窃贼,跳梁小丑,这个‘秦’字且是你们用的?那是我萧云鹤之前的封号!我还只是秦王,你们却敢称秦帝,真是罪不容诛!

    萧云鹤脸上也露出了怒容,斩钉截铁的说道:“浑大帅,既然他们卯足了力气来做最后一搏,肯定是因为四方有了靖王之师前来救驾。他们狗急跳墙,想在靖师到来之前拿下京师。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死战紧守京师,击退这帮恶贼!”

    “将军言之有理,定然是靖王之师要来了!”浑瑊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这个‘纨绔子弟’的见识来,精神抖擞的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北门就全靠将军了,末将去城中调配大军布防,巡检其他三门!”

    “好!”萧云鹤重重的应了一声,眉宇间已是一阵杀气腾腾。野诗良辅等人也是一阵摩拳擦掌,兴奋又激动。

    萧云鹤看着滚滚而来的敌军,遮天蔽日一般的旗帜刀甲,恨恨的啐了一口:“来吧,小丑杂碎们!”

    敌军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脚步震动了地皮,震动了城池。看来叛军真的打算要做最后拼命一击拿下京师了。四城围攻而来的敌军数量超过了三万人。而整个京师县中守兵一共才有五六千人,还是缺粮少物的五六千余人。

    北面城楼,萧云鹤昂首而立,在他的的身边,仅有一千多神策军和野诗良辅这百余人。不仅要击退叛军的攻城,还要死守大门不被撞破。敌我实力,的确是悬殊了一点。士卒们的心中,已然升起了恐惧。如果不是萧云鹤还站在前方,他们恐怕现在早就作鸟兽散了。

    萧云鹤紧锁着眉头看着如同巨涛般袭来的敌军,心脏也是一阵突突的狂跳。不可否认,面对这样悬殊的对抗,是人都会产生恐惧的心理。一千人对一万人,虽然不是野战,但他们兵精粮足装备充份,而京师守军仅有一些拆来的擂木炮石和手中的刀枪。

    城楼之上,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恐惧的气氛,就像是可怕的传染病一样,迅速的传遍了每一个人。萧云鹤一见这情形有些不妙,尚未交战自己人就怯懦了,这仗还有什么打头?于是一拔刀,大声喝道:“勇士们!勤王之师马上就要杀来了,敌军狗急跳墙想做最后一搏!他们在心慌,他们在胆怯!保卫京师、捍卫大齐王朝在此一战!”士兵们顿时恍过神来,如同醍醐灌顶般恢复了心志。萧云鹤趁热打铁大声道:“为了全城的百姓、为了大齐的天下,更为了男人的尊严,我们誓与叛军拼战到底!今日这北门之上,只有断头的好汉,没有屈膝的奴隶!”

    “吼、吼吼!”千余名将士被萧云鹤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振奋了起来,齐声大吼。每个人的身上都重拾信心,浑身充满了力量,士气大大提升了起来。同时,更有一些人的心里惊诧万分的想到:天哪,连天底下最胆小的男人都能这么不怕死了,老子还怕什么?豁出去,拼了,总不能比他还孬种!

    “英雄们!”萧云鹤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这千余名将士,一挥臂,刀指西北苍穹,大声道:“邪不胜正,叛军必亡!让我们高喊‘大齐万岁’,与叛军战斗到最后一刻!不管是谁,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也不能让叛军踏上这个城楼!”

    “大齐万岁!”

    “大齐万岁!!”

    千余人挥舞起了刀枪,齐声大吼。萧云鹤感觉一阵豪气塞满胸怀,忍不住一股刺痛的感觉就要充满了眼眶,沉声大吼--“大齐万岁!”

    千余人的大吼,顿时传出了老远。整个京师城池里都听得清楚。惊慌躲闪的百姓们听到了,蜷缩在屋中的皇帝王亲大臣们听到了,其他各门的将士也听到了。没过多久,整个京师城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大齐万岁”的高喊!

    惊涛骇浪的狂呼,众志成诚的誓言!人在城在,人亡城破。今日一战,注定了是一番血雨腥风的最后决战!

    京师城池中,仍在搬运擂木炮石的百姓们也被感染了,齐齐的聚到了四门之下,大声呼喊着‘大齐万岁’。老人、女人和孩子,则是自发的跑出了草蓬,充当了搬运擂木炮石的后勤兵。

    萧云鹤站得高,看得清楚。心中不由得一阵感佩,大声说道:“英雄们,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虽然人少,可是我们身后,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支持我们!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我们的骨肉同胞。你们能容许叛军攻进城来,将他们屠杀么?!”

    “不能!”

    萧云鹤高展双臂,大声呼喊:“为了千万的百姓,与敌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

    以北门为基点,整个京师城中的呼声又发生了变化。

    --‘决一战死’!

    四门的叛军已经开拢了过来,却清楚的听到整个京师城池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吼,不由得齐齐惊愕。围城已快半月了,整个京师城虽然由神策军守着一直没有被攻陷,但大多数的时候,这座缺兵少粮的城池就是一个死城一般。眼下怎么又会出现这样气势磅礴的呼喊?一群垂死挣扎的人,怎么会有了这样慷慨激昂的士气和决心?

    萧云鹤转身过来看着城底下的叛军,眼睛里怒气盎然,杀意重生。

    一群小丑,叛逆贼子!

    敌军前阵是一队骑兵,齐齐的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铁甲长枪。左右后方是步兵阵,硕大的团牌盾牌,雪亮森森的陌刀横刀。看来敌军对城中的情况也十分的了解,清楚的知道神策军已经没有了箭矢,没有习惯的将团牌阵摆到前列来挡弓箭,而是直接将骑兵布在了前方。相信他们最开始会来一轮骑兵奔射,掩护步兵攻城和砸门。

    萧云鹤一挥手:“架起盾牌,准备擂木炮石!”顿时,百余人齐齐上前,架起了高高的盾牌准备抵御敌军的弓箭扫射。盾牌手每人握一条长枪,随时准备从缝隙里刺杀爬上城的敌军。他们的身后,就紧跟着排成队的士兵,每人都准备好了石头木料,随时狠狠准备砸下去。

    萧云鹤看到,敌军阵中如同潮水般让开了一条道儿,一顶金黄的罗伞车盖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前面居然也是用了四匹白马拉车,左右旁边有侍辇骑士。身后紧跟着旗手,高举着‘秦’字龙旗。

    萧云鹤的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恨恨的骂道:“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居然敢用天子乘驾、君王旗号!”

    黄伞盖走到了军阵前停住了,车上一人离得太远,萧云鹤看得不太清楚。却隐约见他挥了一下手,旁边一员身着华丽明光甲将军模样的人拱手拜了一拜,策着马儿朝城墙这边走来,身后就仅跟着十余人,掌着一面‘姚’字帅旗。

    “姚令言?!”萧云鹤怒声问了一句,旁边也提着一把刀却是在瑟瑟发抖的俱文珍咬牙切齿道:“将军爷,就是这个狗贼!那一日你还记得么?将军去传诏招抚叛军的时候,在朱雀门前,就是他亲自下令在将军眼下诛杀了数十名皇亲!而且,这个畜牲他还!……”

    萧云鹤已快要怒发冲冠,沉声喝道:“他还什么?”

    俱文珍怒视着城楼下,压低了一些声音恨恨的道:“他还让身边的偏将,当众奸污了总兵大人的……姐妹和妻妾,将他们轮暴至死!”

    姚令言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大摇大摆有恃无恐的走到了城楼前,拿着一支马鞭指着城楼上,颐指气使的叫道:“城上守城将是何人,大秦兵马大元帅有话问你,出来答话!”

    萧云鹤一伸臂扒开挡在身前的盾牌兵走了出来,挥刀指着姚令言怒喝道:“狗贼,还敢诈称元帅!我誓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城楼下的姚令言仔细辨认了一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拿马鞭指着城楼之上叫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出了名儿的大乌龟、大软蛋叶谊呀!怎么,生怕自己不像乌龟,还换了一副漆黑的龟甲么?奇怪呀,你不是半月前就昏迷了么,怎么又爬起来了?难道安安静静了死了还不够干脆,非得要我们这些兄弟将你锉骨扬灰么?!”他身边的人都一阵得意的肆笑起来。

    “就凭你?你还不配!”萧云鹤恨恨的啐了一口,大声骂道:“狗贼,少说废话,放马过来拼个死活!”

    姚令言气愤的冷哼的两声,扬着马鞭说道:“本帅没时间跟你这种黄口小儿扯淡。大秦皇帝有旨,京师县中若肯出城归顺者,一律免死并赐官爵俸禄。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皇帝陛下圣谕,给京师县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但到了时间,就会马上攻城。到那时候,就是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萧云鹤身后的野诗良辅听不下去了,冲到城墙边大吼道:“放你娘的狗屁!京师县中只有断头的爷们,没有你们这种怕死的猪狗!狗贼,有本事别跑,爷爷下来捉了你,撕成碎片喂王八!”

    野诗良辅吼声如雷,长相又凶猛霸道,虽然隔得许远,姚令言等人也不禁感觉一阵恶寒。

    萧云鹤摆了一下手,示意野诗良辅靠边站着去,然后拿刀指着姚令言说道:“狗贼,别像个妇人一样只知道犟嘴饶舌。放马过来,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男人和勇士!”

    姚令言哈哈大笑起来:“大乌龟呀大乌龟,你的妻妾果然个个都很骚啊!还有你的那些公主郡主姐妹们,也都很有味道。可惜啊,都不经玩,让我们的兄弟活活干死了。你是男人,我呸!专送自己女人给别人玩的男人吧?!--来人,将陛下的招抚诏书射上城楼,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大军攻城!”

    萧云鹤怒气填胸,只恨手边没有弓箭,不然这百余步的距离,以自己的箭术足以让将这个姚令言闭上狗嘴。就在这时,姚令言身后飞出一骑朝城楼边奔来,马上那员骁将信手拈弓射出一箭,正擦着萧云鹤的耳朵射到了后面的墙楼屋柱上。萧云鹤岿然如山,姚令言等人则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萧云鹤身边的小卒子们也吓得齐齐的惊叫声大起。

    萧云鹤回首看了一眼插在墙上嗡嗡作响的箭支,沉声说道:“取弓来!”身边的一名小卒愣了一愣,转头去拿弓。萧云鹤又沉声叮嘱了一声:“取最重最沉的好弓!”

    那名小卒心中窃笑道:“最沉最重的?二石大弓?别开玩笑了,你拉得动么!罢了,你是王爷,是元帅,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一只小箭,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萧云鹤走上前去,拔下了箭支,将那张裹在箭身上的黄布伪诏取了下来,撕作了碎片。

    小卒取来了大弓,脸上满是冷嘲笑意的将弓递给了萧云鹤。萧云鹤也懒得理会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卒,将弓拿了过来握到手上--很好,很称手!齐军步兵用的长弓。这还是军中健者骁勇之人习惯用的黄杨大弓,射程至少有一百五十步。

    足够了!

    萧云鹤觑了下面一眼,姚令言等人还在有恃无恐的大笑。他将刀插回了刀鞘,搭弓上箭,如同幻影般的飞身而动,斗然现身在城头怒声喝道:“姚令言,受死!”

    语音刚落,那箭如同秋水寒光一般飞闪而出,宛如金星逐月直射向骑在马上的姚令言。

    姚令言的瞳孔顿时放大,眼睁睁的看着那枚箭矢在眨眼即逝的一瞬间逼到了自己眼前!

    “啊!--”姚令言一声惨叫,那枚箭矢如同愤怒的魔牙,从他的眉心刺透而入,贯穿透脑而过,连着将头盔也扎了个洞。

    他座下的那匹大白马也受了惊吓,顿时就发蹄奔了起来。姚令言像块石板一样的翻倒下来,一只脚还被套在马镫里,被拖在地上四下翻腾。

    城楼之上,千余名将士惊喜的欢呼起来,大声的高呼“大齐万岁”、“大齐万岁”!那个给萧云鹤取弓的小卒更是惊讶得差点将下巴掉到了地上:天、天哪!这样的大弓,只有浑瑊那样的猛将才用的,这个瘦弱不堪的大,居然如此轻松的就拉了个满月。而且,还无比精准的将百步外的姚令言一箭射穿!

    真、真是见鬼了!

    反观叛军那边,则是一阵惊呼传来,三军哗然,一阵兵马混乱。与姚令言同来的那十余名骑兵,则是心慌的朝后退去。坐在龙辇里的朱泚也惊乍乍的跑了出来,大声喊道:“不要慌乱!”阵前大元帅被射杀,不慌乱才怪!

    姚令言是带着叛军从泾原节度来的直缔长官,称作伪帝的朱泚也不过是个包装和傀儡。眼下姚令言已死,叛军顿时一阵旗帜混乱,人马惊慌。

    蛇无头不行,机不可失!

    萧云鹤果断的沉声一吼:“擂鼓,杀下城去!”

    “啊?!”守在十二面军鼓边的士卒顿时惊呆了。

    萧云鹤扔掉弓箭一挥刀:“本帅军令:擂鼓!怎么,你们害怕了?!”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道:什么御林军神策军,真是丢人哪!龙子龙孙们,你们这百余年来究竟干了些什么,将大齐最精锐的御林军的勇气和胆识都磨灭去了!有时间,我一定要亲自培养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来,好歹胜过眼下的这支鱼腩之军千百倍。

    身旁的野诗良辅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怕死的是狗娘养的!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大吼刚刚落音,神策军将士们仿佛如梦方醒,北面城楼之上鼓声如雷,铺天盖地汹涌澎湃的响了起来。

    整个城楼都震得颤抖了!

    城墙之下的百姓也已经知道了萧云鹤射杀敌军元帅的消息,此时也一阵大吼起来:“冲啊,杀啊!”

    萧云鹤一挥刀:“兄弟们,杀出城门,与敌军决一死战!”

    北门大门轰然打开,萧云鹤身先士卒,冲杀了出来。

    朱泚正在努力的平复士兵的骚乱,只时突然听到城楼之上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冲杀了出来。北门大开,一撮兵步如同疯了一般的冲杀而来。

    那么少的人,却气势如此惊人,想必身后有大队的人马压阵!

    朱泚有些心慌了,看着身边骚乱惊慌不定的士兵们,急急吼道:“撤退!撤退!”

    顿时,叛军如同潮水般朝后涌去,一阵星落云散,彼此践踏,马嘶人吼,惨叫不绝。时时有人被马匹踩倒在地,踏成了冤魂。

    萧云鹤心里清楚得很,要凭手下这千余人杀退这万余敌军,是绝不可能的。而且其他各门的叛军也随时有可能前来驰援。眼下,就是要凭着这股子气势,趁乱杀他个措手不及,能捞多少好处,就算多少好处!

    机不可失!他一挥手中横刀,大声一吼:“兄弟们,杀!!”

    野诗良辅等一群山贼平日里翻山越岭都如履平地。此时到了战场之上,这些亡命之徒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他们只顾得疯狂的朝前冲杀,速度飞快绝伦,简直可以追上马匹。要知道,这逃命奔跑可是当山贼的第一门必修功夫。跑得快,才能更好的保命,抢到更多的东西。

    拖着长枪、横刀的步兵拼骑兵?这本来是讨死的打法。可是野诗良辅等人根本不懂这些,就凭着一腔热血和勇气冲到了萧云鹤前面,已经与后面来不及撤退的叛军杀到了一起!

    “杀啊!!!”野诗良辅宛如魔君降世,一枪如电的捅了出去,将一名马上的骑兵从腰间穿了个透,狠狠的一甩,将他整个人都甩了下来。野诗良辅肆声大笑:“兄弟们,抢马、抢马!”

    山贼果然凶猛,作风非常独特!

    萧云鹤率领着身后的千余人也杀了出来,回头一看,身后居然跟着成批的百姓,也大声嘶吼着冲了出来。他们手中或拿着锄头,或拿着房屋拆下来的木头砖块,黑压压的一片,居然不少于三千人之多!

    朱泚心惊胆战的朝后面望了望,果然有大部在后面!马上急急的催促:“快、快点撤!”

    野诗良辅顶在最前,像头怪兽一样的骑上了马,厉声大喝着挥舞一支长枪,居然只身一人杀进了叛军丛中!

    叛军们军心已怯,都无心恋战,只顾着逃跑。那野诗良辅本就威猛无敌,气势如火,更加让那些叛军心惊胆战。他一人一马一条枪,居然如入无人之境,连连挑翻了十余人,还都是选骑马的去挑。

    一万余名叛军,骑兵步兵掺杂到了一起,无人指挥军心溃散,自相践踏一阵混乱。落在后面的一批人,却被野诗良辅这帮打劫出身、善长捅阴刀下黑手抢东西的山贼杀了个七零八落。

    野诗良辅宛如猛虎一般的长啸大吼:“痛快啊!兄弟们,杀光这群狗贼,这群狗娘养的竟胆辱骂将军爷!”正吼杀得兴起,冷不防的‘噗’的一声,一箭插上了他的手臂。野诗良辅疼得直钻心,一咬牙将箭矢拔了出来。继续抖擞神威,和身边的几骑恶战。山贼们面对装备精良的叛军,也有些战斗不得法,有了一些死伤。但这些叛军只想着逃跑,谁愿意这时候跟这群怪兽拼命,大部份人就是随便招架了一下就逃命。野诗良辅带着身边的百余人,像疯子一样追着这些人杀了起来,没完的找他们拼命。

    怕死?这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谁不是鬼门关游荡过好几趟,还刚刚光顾了回来的人!

    萧云鹤自认已经跑得有够快了,却没想到跟野诗良辅这群山贼出身的家伙比起来,简直差得太远了!那百余人就像是放出笼了的野狗,不顾一切的冲到了最前去嘶咬。萧云鹤带着千余名官军却落在后面,死活也撵不上。

    萧云鹤哭笑不得的挥手止住了神策军,下令道:“鸣金收兵!”

    身旁小校急道:“将军,正好追击,怎么又要收兵?看那野诗良辅,已经将后面的数百敌军杀得一阵稀烂了,我们正好趁胜掩杀啊!”

    “执行军令!”萧云鹤大喝道:“敌军万余人,逼急了是狗也要跳墙,我们打得过么?再说了,四方还有其他各门的叛军随时要来接应。我们杀出来了,他们再回去攻城怎么办?”

    众人恍然大悟,急急朝回撤退,并向城楼之上打手势。城楼上的发令兵马上敲响了金钹。百姓们见官军后退,也跟着蜂拥而退,退进了城中。

    野诗良辅正杀得高兴,却突然听到了鸣金之声,恨恨的啐了一口大声道:“兄弟们,将军爷说了,鸣金就要后退,这是军令!咱们今天饶了这些狗贼,先回去了--别忘了带回战死的兄弟,牵上马匹!”

    顿时,厮杀后生还的百名山贼士兵一阵呼啸,将战死兄弟的尸首放到了马匹上,有的人还不忘捡了一把敌军尸体上的刀枪箭失和盾牌,打起一声呼哨撒腿就朝回跑,宛如蝗虫。

    萧云鹤已经又上了城楼,看着城下一群满载而归的山贼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这些人哪,连战场都不用我们打扫,直接带着战利品和阵亡将士的尸首回来了。这也算是一技之长吧?哈哈!”

    神策军的将士们也纷纷哈哈的大笑起来。打了半辈子的仗了,哪里见过双腿跑得比马还快的亡命之徒,打完战撤退还不忘收拾好处。真是人才啊!

    野诗良辅带着山贼们冲进了城里,一阵阵欢呼四下响起。野诗良辅大咧咧的翻下马来,对着身边的百姓们大声道:“乡亲们,咱们现在不当山贼了,只杀为祸百姓的叛军!”

    “哦!!好、好!”百姓们居然大声欢呼的鼓起了掌来。

    野诗良辅等人开心的大笑,大摇大摆的带着战利品去见萧云鹤。萧云鹤布置完了城头上的防务,也下了城楼来,正好迎到这群人。

    野诗良辅站得高,远远就看到了萧云鹤,马上钻进了人群马堆忙乱的找了一阵,挑出了那匹姚令言骑过的大白马,牵着它走到了萧云鹤面前。

    萧云鹤畅声大笑的上前,一把拍到野诗良辅的胳臂上:“良辅兄弟,果然是员虎将啊!”

    野诗良辅则是疼得一阵呲牙咧齿,原来正被萧云鹤一巴掌拍到了箭伤疮口边上。萧云鹤连忙回手,关切的拿起他的手臂看了一阵,这才放心说道:“还好,没有粹毒,也没伤着骨头,应该没有大碍。稍后记得让军医来处理一下伤口,别溃烂了留下病根。”

    “些许皮肉伤,习惯了,死不了。”野诗良辅十分开心的拍着大白马的脖子说道:“将军爷,咱们这些兄弟也没啥可孝敬你的,这匹马是刚刚兄弟们在战场上抢来的。将军爷看看,能入得了法眼么?”

    萧云鹤惊喜的走到马边,细细的打量了一阵说道:“尖耳,曲脖,眼大圆润而有神;头小而长,轮廓分明;前蹄圆后蹄尖,四肢坚实挺立;马背平直而有弹性,肩膀肌肉隆起向两旁倾斜。如此纯色的白马,肩头却有虎斑--这可是野生烈马才特有的特征啊,好马!难得一见的好马!”

    野诗良辅顿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将军爷原来还是相马的大行家呀!满意就好,那再好不过了!打从今天起,将军爷就拿它来代步吧!”

    萧云鹤感激的点了点头接过疆绳来,心里却已是一阵激动不安。上辈子,自己骑着战马征战四方,打下了大齐的巍巍天下。异邦诸国连连进贡好马,他这这相马的功夫也自然是一般人所无所比拟的。

    昭陵那里的六匹骏马石雕,就是萧云鹤自己请著名艺匠阎立本画好后刻上去的。那上面的六匹马,都是自己生前的坐骑。眼下的这匹大白马,浑身白亮唯有肩头有虎斑杂色,跟自己当年所骑乘的青骓马何其的相似!昭陵六骏之一的青骓马,其实也是一匹白色杂毛马。

    萧云鹤心中暗自寻思道:当年我还是秦王时,就是骑着青骓马在洛阳连连获胜,生擒窦建德,逼降王世充,而青骓就在那场战役中身中五箭而亡……如今居然又见到了跟青骓如此相似的宝马,莫非正是天意昭然?!

    野诗良辅见萧云鹤摸抚着大白马有些发起了呆,不由得低声道:“将军,莫非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哦,没有,很好的马。”萧云鹤拍了拍马脖子,露出了一个故友重逢般的亲切笑容:“从今以后,我就叫你‘青骓’吧!”

    野诗良辅见到萧云鹤喜欢这马,好一阵开心,呵呵的笑道:“兄弟们,咱们也总算是干了一件有用的事哪!”众山贼士兵一起哈哈大笑,自豪不已。

    萧云鹤也正开心着,却发现四周的百姓们的眼神有些奇怪。

    是那种饥饿到了极致然后发现了食物,整个人的眼睛都在发亮的眼神。萧云鹤恍然大悟:他们想杀马吃肉!

    正在这时,四方也走来了几员带着士兵的将军。萧云鹤不认得许多,唯独认得牛高马大的浑瑊。他正哈哈大笑着朝这边走来,其他的几员将军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浑瑊带着这几员将军走到了萧云鹤面前,齐齐单膝一拜抱拳行了一礼--“拜见大帅!”

    萧云鹤连忙上前叫他们起来,心中一阵暗喜:他们已经不是叫我‘将军’,而是大帅了。看来,他们已经接受并认可我这个御前兵马大元帅的身份了?好事!

    浑瑊乐哈哈的笑道:“大帅啊,北门这边的事情,末将都听说了。你那一箭,可真是神乎其技啊!百步的距离,居然直穿狗贼姚令言的脑门眉心,真是大快人心哪,将士们士气大振!没有想到,你仅凭着手下的千余人,还追杀了一阵万余叛军,这可真是不世将才方能干出的事情哪!”

    其他几员将军也哈哈的大笑:“是啊,我等对大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萧云鹤看得出,尽管他们这些人的眼神中还流露出了许多的不可置信,但大多还是很真诚很开心的。毕竟都是军人武者,只信服比自己更加勇猛和有胆略的人。

    萧云鹤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这些人,的确是对自己表示认可和接受了。他呵呵的笑着摆手:“侥幸,只是侥幸。若不是众将士齐心协心,百姓们大力拥护帮助,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呀?”

    浑瑊说道:“北门敌军突然溃退,然后其他三门的敌军也相继退了去。我们还正疑惑呢,不知道这是耍的什么诡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们的伪帝朱泚狗贼叫他们退兵的。大帅阵前一箭射杀了姚令言,这可要令他们军心大乱哪!眼下这京师县的一轮危机算是暂时渡过了,我们又有了喘息之机,而且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众将齐声附和,各自欢喜。然后萧云鹤也发现,他们的眼光也有意无意的瞟向了野诗良辅等人的马匹上。

    萧云鹤微微一笑,对浑瑊等人说道:“浑大帅,诸位将军。幸得这位英勇的野诗良辅兄弟奋勇杀敌,才取来了这些许马匹和军械的战利品。大家看看,是不是将这些马匹分给百姓和将士们,宰了吃点肉,也算是打个牙祭缓解一下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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