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孤傲的李怀光顿时大怒,凌空将枪划了一个圆弧,借以挡开了对方可能跟进的第二枪攻势,随即飞快的一枪刺了出来。不料杜涛也是个狂傲的主,丝毫不把李怀光的攻击放在眼里,十足嚣张的枪头一个斜挑,居然就这样轻易的使出了足够的力道,将李怀光这一枪刺击挡偏。李怀光心中又多了几分惊愕:好你个杜涛,果然有两下子!力道、速度、判断,都十分的到位--老子混迹沙场这么多年,终于遇到好对手了!想到这里,生性嗜杀的李怀光的血液里都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一股战意腾腾的跳跃起来--战场之上遇到这样的对手,堪称人生一大快事!“吼--杀!”李怀光沉声大喝,更添了几分力道和威势,迎面与杜涛死命拼杀起来。杜涛眼看城池将破,也是绝地反击一般的迸发出十二分战意,誓要将李怀光挑于马下。如能斩杀唐军大将,不失为眼下挽回败局的一个好方法!二将你来我往,瞬息间已经对杀了二三十余招,居然打了个不分高下。旁边的两军将卒在黑夜里厮杀成了一片,喊杀声震天,混乱不堪。却没人能挤二人的战圈里搭上帮手,只能在四周游走。夜色半空中,两杆铁枪时时碰撞,发出龙吟一般的铮铮巨响,偶尔还有火星四射。刚刚被攻破了的高陵南门前,由于杜涛带人赶来助战,一时居然陷入了胶着战,形势顿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而且其他各处,隐隐还有喊杀声传来,看来敌军驻扎在城中的援军,也在陆续抵达南门。萧云鹤策马进了城门,看到眼前的情况,心里暗自感觉有些不妙:如果不能趁胜一鼓作气拿下高陵击溃杜涛,那其他两处的援军到达后,势必将唐军形成合围之势,这就大不妙了!“宋良臣!”萧云鹤对身边一声沉喝,“带上你的人马,前去助战李怀光--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拿下高陵!”“是!”早已积攒了满胸战意的宋良臣,听到了这样的军令,如同闻血而躁的狂鲨,全身上下都喷发出无穷的杀气,一拍马就朝前猛冲而去。旁边众人只听到他碎金裂石一般的狂吼:“爷爷在此!小乌龟们,速速前来送死!”听到这个声音的叛军顿时一阵胆寒发怵,更有一些人惊慌的大叫--“黑神来了!”“黑神?”萧云鹤微微一笑:这个名字有点意思,比‘香帅’贴切多了。宋良臣那一根嗜杀如狂的铁棒,又如同魔龙一般的挥舞开来。耳边只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无数兵器铠甲碎成粉末,叛军的血肉脑浆更是一阵乱飞开来。跟在宋良臣身后的二千余名神策军步兵,看到主将如此骁勇,顿时焕发出强大的斗志,甚至连武艺也精纯了几分。李怀光率众冲杀进来,遇上杜涛的顽强阻击,本来两股人马还有些僵持不下。现在有了宋良臣的加入,实力的天平顿时发生的重大偏转。那个‘黑神’统领之下的一撮步兵,居然比骑兵更具有冲击力,煞雪寒光的大陌刀一阵阵挥砍下来,马头与人头齐飞,在混乱的敌军丛中所向披靡!李怀光心中暗自惊愕:好家伙,来了个更厉害的!宋良臣这个狂人,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悍的猛将!杜涛一面与李怀光厮杀,一面又要留心关注四下的局势。赫然看到宋良臣的出现,心里一阵慌乱起来。那一夜在峡谷之战中,他虽然没有与宋良臣打过照面,但听逃回来的士卒们说起,唐军阵中有个‘无敌黑神’,一招之间斩杀了河东三杰之一的铁枪冯习,又在伏击战中凭借一杆铁棒,亲手毙杀了不下百人!杜涛这一恍惚,李怀光逮了个空飞刺出一枪,直朝杜涛面门袭来,眼看就要直插入头!杜涛大惊,急急朝后一仰,在马*身子朝后拉成了一个圆弧,凶险万分的避过了这击。李怀光顿时占据了优势,正准备疾攻劲取连刺几枪,突然感觉胸前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枚箭羽,赫然插在了自己胸口!二人战圈不远处,一人冷面狞笑:“老匹夫,还不受死!”居然是刘挺那个卑鄙小人躲在暗处放了冷箭!李怀光怒气填胸,正想取弓也回射刘挺一箭,不料杜涛就一枪狠刺了过来。李怀光心中大叫‘不好’,只得奋力提起铁枪横挡一记。不料这使劲整个胸腹间都传来一阵无法抵挡的巨痛,甚至连腰腿都有些发软了--那一击迎上的时候,李怀光惨叫一声,居然被横扫落马,重摔到了地上!旁边的朔方将士顿时大叫:“大帅!”一齐围了过来。杜涛肆意的大笑:“老匹夫,受死!”猛提马缰,那匹大黑马昂然人立而起,朝李怀光赫然踏了下去!惯骑战马的将军,通灵人性的马匹也有有利的武器之一。提马践踏落马之人,就是十分常用的招术之一。只要这一脚踏上去,就算不死,也要落个残废!李怀光重摔到地上,感觉一阵无法抵挡的剧痛,整个人像要眩晕一般,几乎就要无法动弹。眼看着一道巨影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扑来,他顿时感觉心中已然凉到了极点--本能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千钧一发之际--凌空一声尖利的啸响,杜涛的坐骑突然发出一声长咴惨叫,后蹄双腿发软的朝旁边轰然倒了下去。众人一看,一柄长剑居然生生的插在了马匹的眼窝之内,剑柄上的寒光,也是那般的摄人心魄--必定是绝佳的宝剑!杜涛悴不及防的大叫一声,滚鞍下马落到一边。方才立稳脚跟,发现战马正在抽搐般的踢蹬着腿,眼见就要没命了。看到那柄剑,他心中不禁一阵骇然:是谁、究竟是谁?居然能在一闪即逝的瞬间将宝剑掷出,射得比弓箭还要准?!倒在地上的李怀光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不自觉的朝旁边一仰脖,吐出一口堵塞在喉间的浓血。就在这时,他感觉身旁一阵疾风掠过,一道闪电般的白光风驰电掣朝杜涛奔涌而去!李怀光顿时一下又醒过神来,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这个大杀场以外一般的冷静,眼睛直直的看着这道从身边掠过的白光……青骓马,大元帅!萧云鹤手握铁槊,沉声暴喝:“无耻小贼,暗算于人--纳命来!”奔雷怒吼间,一人一马凭空腾起,如同飞星逐月,直逼杜涛。杜涛眼看着这神兵天降一般的景象,心中一阵骇然,也不知道来的是谁,只感觉迎面而来的那一阵疾风,几乎就要将他刮翻倒下。久经沙场的经验告诉他,迎面杀来的这将,不仅跨下骑的是少见的宝驹,手中的铁枪之霸道、凌厉,也是生平仅见!更让人惊诧的是,黑夜皓月下,来将的身上几乎有一层肉眼可视的杀气,腾腾溢出,让人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怵怯。此人是神是魔?!眼看着死到临头,杜涛也算是急中生智就地打了一个滚,虽然是狼狈不堪的从马腹下滚过,但好歹避过了对方的这一次冲击和铁枪的刺突。刚刚立稳身子,他却感觉头上一凉,用手一摸,居然被挑飞了头盔--只剩散乱的头发。好险!杜涛心中大惊失色,不等萧云鹤调转马头再次袭来,他飞快的将身边的一个亲随骑兵拉下马,自己飞身跨了上去。有了坐骑,杜涛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看到自己这副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不由得怒从胆边生,怒声咆哮的舞起铁枪,朝萧云鹤迎面刺来。萧云鹤龙目之中寒光迸闪,一拧眉,清楚的瞅了个空门--刀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眼前一黑、一白两道疾光碰撞,然后听到了一声来自地狱一般的惨号,甚至还有铁枪刺穿胸甲、胸膛的‘嚓咔’、‘哧啦’之声!萧云鹤的那杆长铁马槊,已然穿透了杜涛的胸膛!闪逝间,萧云鹤从杜涛身边纵马飞驰而过,从他后背一手扯住枪头顺带着一拉,整条长枪居然将杜涛穿了个透,留下了一个透明窟窿。这一切,是在真正的白驹过隙之间完成--杜涛整个人呆立在了仍然在向前奔跑的马背上,双眼睁得极大,临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这样诡异的一击之下。他的口中、胸口、后背,已经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疯狂的喷射着血液。萧云鹤根本不用回头再看,沉喝一声又杀入了另外的战团。四方敌军将卒亲眼目睹了萧云鹤一招之敌击杀杜涛,几乎就要心惊胆裂双腿发软,没人再敢上前与萧云鹤对决。躺在不远处地上的李怀光,刚刚被两个亲信骑兵救上了马,准备朝阵外退去。他已经将眼前的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发自胆边的寒意:一招之间阵斩杜涛!好凌厉、霸道、诡异的枪法--这就是李晟口中,那个‘使枪使得极好’的娇贵王爷‘一位将军’吗?还是,我根本就是看错了,这一刻在我眼前出现的,本该是一尊来自天庭的神使?!杜涛的尸体,在马匹奔出数十步后,才轰然落到地上。唐军大小将士一拥而上,将他的头胪割下,身体砍成了肉酱一般,然后大声齐呼道:“杜涛已死!汉王无敌!杜涛已死,大齐万岁!”这一个由数十人发起的呼喊,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高陵南门的大战场。所有的唐军士气大震,叛军则是一阵胆寒发怵起来:骁勇如杜涛都被击毙,我们还能有命?正在这时,他们最惧怕的‘黑神’宋良臣,挥舞着一根大铁棒,已经在混乱的叛军丛中觅到了那个他最看不顺眼的刘挺!刘挺骑着一匹马仓皇逃蹿,心想连杜涛都阵亡了,自己这一回又不能再用装死的计谋,只好早早逃命。“刘挺,你这只大乌龟,哪里逃!”宋良臣暴喝一声,附近的叛军吓得一片哭爹喊娘四下奔逃,顿时如同潮水一般让开了一条道儿,将刘挺**裸的暴露在了宋良臣面前。“他娘的,还跑!”宋良臣亲眼见到了刘挺暗算李怀光,满胸的怒火只要找他发泄,这时仇人相见,宋良臣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棒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刘挺吓得‘哇呜’一叫,朝旁边一矮身就溜下了马,连打了几个滚就要往人堆里扎。宋良臣一棒打了个空,却砸到了马头上,将那匹可怜的马砸了个马头粉碎轰然倒地,血肉一阵炸裂乱飞。宋良臣好不气恼,拍马朝刘挺追去。刘挺慌不折路,居然一下扎堆进了唐军人堆里,被人一脚就踹了出来。这个时候,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满身的武艺和曾经的狂妄,只想着快快逃命--冷不防的脚下一轻,居然凭空的飞了起来!原来是宋良臣快马赶上,从马上探出一手,死死抓住了刘挺脖子间的衣领,将他生生的提了起来。刘挺手舞足蹈哇哇的大叫:“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饶你娘,去死!”宋良臣一声暴喝,一使劲将刘挺拽得飞起一人多高,猛然一棒凌空挥出,正好击中下落的刘挺!众人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巨响和根根骨头同时碎裂的声音,甚至都没有听到惨叫,就看到一个人影朝城墙飞撞而去--轰然巨响传来,刘挺的尸身重重的砸到了砖墙之上,红血脑浆如同喷泉一般的激射而去,整个人的身体都扭曲变形,几乎已经变成了两截,然后像一堆死肉般的落到地上。“呸,杂碎!”宋良臣解恨的啐了一口,“众军上前,将这厮给我砍成肉酱,拿来喂狗!”一阵寒光四闪,刘挺大好的一副人躯,瞬时变成了一堆人肉馅。杜涛战死,刘挺被诛,高陵叛军顿时群龙无首。些许偏将副将,此时也只顾得自己逃命了,哪里还会挑起大梁来指挥大军迎敌。唐军顿时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与此同时,高固率领的那五百精锐小卒,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占据了高陵北门,将之前去救火的大批高陵叛军挡在了城外。整个高陵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合口大瓮。唐军关门打狗,大肆剿杀叛军。到了后来,城中高喊起:“贼首杜涛已杀,弃械投降者免死!”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直到袭卷全城。攻城计划的既定时间丑时末刻,高陵城中最后一个不愿意投降的小卒被宋良臣砸了个粉碎,战斗宣告结束。萧云鹤的红袍金甲白马之上,已是沾上大批的血迹。人马如同浴血,已然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驻马凭高看了城中一眼,果断下令:“迅速清理战场收编俘虏,修缮南面城门,接管城中所有防务。传本帅令,四门关闭全城戒严,但有不诡异动者、侵扰百姓民居者,格杀毋论!”他清楚的知道,云阳粮仓大火、高陵城中喊杀震天,醴泉、泾阳那两处的叛军援兵,是时候到了!经此一战,高陵城中一万叛军守兵,几乎消失殆尽。之前云阳起火时,杜涛调了一两千余人过去护粮救火,后来回援时被高固挡在了北门之外。城中大战结束时,这伙人四下奔逃作鸟兽散了去。留在城中的叛军比较苦命,被诛杀了大半,剩下了二三千人跪地请降,全都被拘押了起来。好歹要先洗洗脑,再看他们的表现决定,是否能再编入到汉王麾下大军之中效命,留下一条小命。萧云鹤的指令下达之后,诸将带领士卒们马上忙活开了。肃清城内残存的叛军,四下戒严安抚百姓,修补城门改换旗帜,准备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守城大战,善后的事务多如牛毛,以至于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来组织个仪式什么的来欢庆一下这一场胜利。从发起攻击到全盘接管高陵城,前后总共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堪用‘闪电’来形容。萧云鹤轻车熟路的安排下了诸多事谊后,走进城中一间临时居所,亲自来到李怀光病榻前探视。李怀光被一箭射中胸口,幸好有铁甲护身,不然那一箭肯定能要了他的老命。刘挺这厮的箭法还是有些火候,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李怀光的胸口,洞穿了结实的战甲,半个箭头死死扎入了皮肉之中。几名军医满头大汗的帮李怀光除去了袍铠剪碎了衣服,用钳子拔出了箭头一看,箭头乌黑发亮,李怀光胸口的伤口也瘀黑一片,发出阵阵恶臭。居然有毒!李怀光已近半昏迷状态,胸膛大肆的起伏,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也一阵翻滚,口中喃喃的骂着‘狗贼、狗贼’!萧云鹤焦急的问军医:“情况如何?”“箭头本来伤得不深,没有伤及骨骼内脏。但这箭头之上粹了乌头剧毒,现已在逐渐发作,副帅危在旦夕!”军医煞是紧张。“军中不是常备有解各种毒物的良药吗?那还等什么!”萧云鹤大声喝道:“速取解药针石来,为副帅治伤。他的性命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几个就提头来见我!”那几个军医吓得浑身发软,其中一人惊怕的说道:“大帅有所不知……连连征战缺粮少物,军中其实一直缺药。我等虽然竭尽所能,但也只配了一些治疗寻常刀剑疮伤的药物。眼下只有先用针石封住副帅身上的几处大穴,再吸出伤口上的余毒脓血稳住病情。然后我等才有时间在城中药坊、百姓家中,寻求这些解毒良药!”说罢,就已经动手用银针封住了李怀光身上的几处穴脉。“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萧云鹤大手一挥:“快去!”几个军医仓皇朝外奔去,随即又有两人跑了回来:“我等为副帅吸毒!”“事不宜迟,你们去找药,我来吸毒。”萧云鹤不容置疑的下令道,“只有你们认得药物,多去一个人找药,副帅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记着,速去速回!”“可是!……”一名军医骇然说道,“吸食毒脓水,是一般人做不了的。腥臭难当不说,如若吸得不好,自己也是会中毒的!汉王大人万金贵人三军统帅,岂可……”“还不快滚!”萧云鹤听着军医絮絮叨叨个没完,不由得大怒,一脚就踢了出来。两名军医惊骇万分,拔腿就朝外跑去。旁边李怀光的几名近侍小卒也准备上前请命为李怀光吸毒,萧云鹤冷眼瞟了他们一眼,那几个近侍小卒心中一寒,就不敢造次了。萧云鹤心中清楚得很,这给人吸毒,正如那军医所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只有懂得医术或是长年征战在军中十分有经验的人,才能学会这门看似简单的技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毒水吸入自己腹中,两个人都活不了!“取一瓮盐水、一只铜盆来!”萧云鹤对身边的小卒下令,然后半跪下身,俯身到了李怀光身前。李怀光浑身轻轻的打着冷颤,胸口的伤口,还不停的有乌黑的浓血溢出。萧云鹤拧眉一咬牙,一口朝那伤口吸去……一股剧烈的恶臭斗然袭来,萧云鹤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吸出了第一口如同墨汁般的血水吐入了一边的铜盘中,然后用盐水漱了一下口,继续去吸第二口……李怀光的身体,一阵颤抖起来……那几个亲信的近侍小卒,突然一下就眼睛红了。还有两个用手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呜呜的哭出声来。第三口、第四口……一口口浓黑的血水,被萧云鹤吐到了铜盆里。李怀光的身体,却越发剧烈的颤抖起来。萧云鹤清楚的知道,这是毒发攻心的先兆!第十口、第十一口!……第二十口!终于,在伤口之上,出现了新鲜的血液。铜盆里,盐水混杂着脓血,几乎就要有了半盆。萧云鹤感觉自己的嘴里已经麻木成了一片,脑子也有些微微的发晕起来。这样不断的使劲吸气,难免会出现这种头晕的迹象。越是这时候,吸毒的人就越容易将毒水不经意的吞到自己腹中。萧云鹤缓了一口气,稍事休息了片刻,又俯下身去了继续为李怀光吸毒水。李怀光的那几个近侍小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齐齐的跪倒在了萧云鹤的身边。萧云鹤每吸一口,他们就磕上三个响头,个个泪流满面。萧云鹤无意的间转头一瞟看到了这几个人,随口说了一句‘起来’。不料说出来的声音却是含糊不清,原来自己的舌头早已是麻木没了知觉。那几个小卒大声的号哭起来:“大帅,让我们来吧!我们死不足惜,可大帅不能出事呀!”“没事,我这是自然的反应。你们不会吸,自己会送命的。”萧云鹤不容辩驳的一挥手,示意这些人闪到一边,仍然埋头为李怀光吸脓血。这个时候,宋良臣提着杜涛和刘挺的人头,火喇喇的闯了进来,卜一见到眼前的情形,差点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怀光的胸膛伤口里,终于不再有黑血水流出。虽然他浑身上下仍然大汗淋漓,但已经没有像当初那样剧烈的颤抖了。萧云鹤大吁了一口气,自己也再抑制不住强烈的反胃,恶心恶胆的吐了起来,几乎就要将肠胃都吐出来。宋良臣这才搞清楚了状况,怒气冲天的跑到李怀光的那几个近侍小卒身边,暴跳如雷的咆哮道:“你们这几个畜牲,居然让大帅干这样的事情--老子宰了你们!”萧云鹤正在呕吐说不出话来,只得抬脚狠踢了宋良臣一脚,才让这个狂怒的汉子安静了几分。那几个小卒在地上死命的磕头:“大帅,你就让宋良臣将军处死我们吧!这样我们心里才好过一点--副帅醒来后若是问起,我们这些人也没脸再活在世上了!”“那就说是你们吸的脓毒。”萧云鹤终于吐了个干净,扶着墙壁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只要他能活下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不久后,几个军医陆续返回,总算是不辱使命的带回了解毒之药拿去熬煮了。军医见伤口上已经没有脓血,细下把了一下脉,道出了一个让众人舒心的消息:只要再服上汤药,副帅的性命,便无大碍!听到李怀光性命无碍的消息,萧云鹤总算是放下了胸口的一块大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时却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眼花双腿发软,险些翻倒在地。宋良臣慌忙上去扶住。军医说,不管如何谨慎小心,总会有些许的余毒侵入了体内。稍后也应该喝下一碗药,才能安保无事。宋良臣越发的愤恨李怀光的那几个小卒,恨恨的骂道:“若是俺在这里,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不会让大帅干这种事情。你们这几个杂种,贪生怕死也配当军人!”萧云鹤连连摆手示意宋良臣住口,那几个小卒早已是无地自容的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不久,药水煮来了。萧云鹤按军医的嘱咐也喝下了一碗。那几名军医刚是上下齐手的为李怀光包扎伤口、喂药。眼见着李怀光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脸色也由之前的青灰露出了一丝血色,萧云鹤心中大感快慰。虽然李怀光这人粗暴凶残、顽劣不驯,但在萧云鹤的眼中,他就是一员良将。这一点,从他身边的士卒这样牵挂他的生死就可以轻易看出,更何况朔方军也的确是十分的骁勇善战。眼下正值乱世用人之际,这样的人才是不可多得的。打江山的时候能有一技之长,就是人才。更何况,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李怀光或许是毛病多了一点,但他萧云鹤有足够的信心,让李怀光这样的人发生改变并成功的驾驭。萧云鹤知道,自己的胸膛里,仍然装着那颗居高视下的帝王之心。坐下来休息了一会,眼看着李怀光情况好转,萧云鹤自己也感觉舒服了许多,没有了恶心和头晕感。他这才仔细叮嘱了军医的小卒们一定要悉心照顾李怀光,自己带着宋良臣出了房间。宋良臣余怒未消,仍在骂骂咧咧;“那群杂种……”“别骂了,宋良臣。”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当时就算是你在场,我也是不会让你干这些事情的。”“为啥?”宋良臣瞪大了眼睛,疑惑不解的粗声问道。“因为……”萧云鹤拍了拍宋良臣结实如牛的臂膀,“你,包括那几个小卒的性命,和李怀光的同样重要。明白吗?”宋良臣眨巴了几下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噢……”“走吧,去城头。”萧云鹤提起大步,朝高陵城头上走去。宋良臣紧跟其后,心中还在想那个问题:我问的,和大人答的,是一码事吗?改天得读读书,不然他说的话俺大半听不懂……高固换回了一身铠甲,正在组织城头上的大军布防。萧云鹤走了上去:“干得不错,高固。记你大功一件。”高固闻言转过身来,弯腰拱手拜了一拜:“大帅言重,这都是末将份内之事……咦,大帅怎么,看起来脸色有些不佳?”“无妨。”萧云鹤笑了一笑,摆摆手说道,“我想,醴泉和泾阳的兵马,也该到了。”几乎就在萧云鹤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城头之上突然就有人大喊:“有叛军!”放眼看去,东、西两个方向,大批的火把排成了长龙,正一齐朝高陵南门奔腾而来,人数众多!萧云鹤看了一眼,冷笑道:“好、来得好,来得越多越好--下令全军,准备迎敌!”“是!”高固和宋良臣精神抖擞的齐声大吼应诺,全军上下顿时忙碌起来。宋良臣走了片刻马上折回,凛凛然说道:“大帅,给俺三千人马,俺带出去跟这帮狗贼拼个死活!”“现在不用,等一会让他们开始攻城再说。”萧云鹤看着城外的火龙,悠然说道,“现在还是黑夜,他们恐怕还不知道高陵已经被我们攻下了。等他们到了城头下,先占占便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得他们身后有人来包抄的时候,你再带人冲杀出去。”“啊?谁来包抄?”宋良臣愣愣的问了一句傻话,随即自己笑了起来,“哈哈,俺不该问的。大帅想的事情,俺哪里想得清楚--大帅,俺过阵子想找个人……这个、这个……”萧云鹤见一向粗俗耿直的宋良臣居然说话吞吐起来,不由得转头笑道:“想找个女人成亲么?”“啊,不是!”宋良臣大窘,连连挠着头傻笑道,“俺不识字,人也笨,大帅说的话俺都大半有些听不懂。俺想找个先生,教俺识字读书……”“哈哈哈!”萧云鹤大笑起来,拍着宋良臣的肩膀说道:“行,我一定给你找个好老师!”正说话间,那两条火龙已经奔到了城头之下,黑夜火光之中,领头一员大将大声喊道:“杜大帅何在?我乃醴泉守将焦万,听闻高陵有变,特意前来驰援!”萧云鹤冷笑一声,沉声一喝:“放箭!”顿时,高陵城头之上,箭如雨下。焦万大惊失色,挥舞手中一柄大铁锤左支右绌的阻挡箭支,拔马就往回跑。他身边的一众小卒,却是传来一阵阵惨叫,纷纷倒地。这个时候,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高陵已经失守了!只是让焦万惊骇万分的是,唐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袭破占领了一座有万人守备的城池!而且他心中已然升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要是自己这样带人杀出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该如何是好?!两条火龙的尾巴上,那些人还在不停的朝高陵奔来。心知不妙的焦万连声大喝让大军撤退,前军撞着后军,无可避免的引发了一场混乱。高陵城上的箭雨,却越发的密集起来。就在这时,两条火龙的后方,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之声--另外两支队伍也举着火把,向叛军袭卷围杀而来。远远看去,就如同两支离弦的火焰神箭,直插向火龙腰身。城头之上的萧云鹤脸上露出自信而满足的微笑:“来了,李晟和楚彦的大军,看来已经趁虚而入拿下了醴泉和泾阳,并前来包抄叛军的后翼了。”“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宋良臣恍然大悟,发出了无比开心的大笑,“大帅就像是神仙一样,什么事情掐指一算全都搞得清楚了!”“少拍马屁,带上你的人马,冲杀出去。帮助李晟和楚彦,围剿叛军。”萧云鹤面色沉静,转头又对身边的一名小卒说道,“你去找到高固,就说本帅令,让他带一些人去城中戒严,看好俘虏。大战在即,城中可不能生出内乱。城头上,有本帅即可。”作为一名出色的统帅,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为大局和后方着想。可这对萧云鹤来说,几乎已经是本能。“是!”宋良臣和小卒齐声应诺,各自奔了去。萧云鹤昂然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楼下厮杀成一片的大战场,忽然有种置身世外恍然如梦的感觉。眼前,就是大齐的军人们在自相残杀。这一场战争下来,不管胜负谁家,终究受损是大齐王朝、华夏民族。内乱、内战,何时方休?想到这里,萧云鹤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微仰起头,看着头顶一轮半弧明月,又回想起前世的贞观盛世来。那个时候,天下是何等的繁荣安定……转眼面对这满目疮痍兵荒马乱的万里河山,萧云鹤的心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酸楚。一场如火如荼的大战正在进行,萧云鹤却仿佛已然超升世外,丝毫不再关心这一场没有了悬念的决斗。大齐后世的人都知道他萧云鹤是开国治世的一代明君,却往往忽略了他的武艺才智和在军事谋略方面超乎常人的才能。眼下,他就是凭着自己卓越的智慧和丰富的军事经验,率军取得了这几天的胜利,轻松打赢了收复帝都的前哨战。与此同时,也杀戮了无数大齐最精壮的子民。很矛盾,不是么?萧云鹤暗自苦笑。他清楚,毕竟自己还是那个胸怀天下大爱无言的‘太宗皇帝’,对大齐的子民,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永远有那么一种欲说还休的情感。就如同血肉亲情一般。亲手屠杀自己不肖的血亲子民……并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情。这其中的痛楚和无奈,也许只有他萧云鹤一人,能够感受得到。接下来,就要面对国都,沦落在朱泚那一群小丑手中的国都。国都,这些日子以来,时时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名字。梦里国都,那个地方--终于就要近在咫尺了么?拂晓时分,天气微凉。一屡清风在空阔的殿堂里往来流溢,轻柔的抚摩着杏黄的宫纱。这个时候,本该是最舒服最适合睡觉的,可朱泚却莫明其妙的醒了过来。梦中,一头狂怒的金龙扑向自己,险些将他吞入腹中。摸摸额头,冰凉。居然冒出了涔涔冷汗。朱泚苦笑了一番,大好的时节没来由的做这种梦,杞人忧天。“来人,温水。朕要洗浴。”当了几天皇帝,朱泚越发的懂得娇贵了。九五至尊么,干净体面是必须的。而且唐朝皇帝留下的宫舍设施,没有一样不是极尽奢华。如果不尽情享受,岂不可惜?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宦官,果然个个都是为伺候人而生的。过了大半辈子不安逸日子的朱泚,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升天的神仙一般的极乐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能够形容他现在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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