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怎么突然说出这样地话来?我与太子是兄弟,而且一直以来私交也还不错。”

    “那便是我唐突乱猜了……”小女王轻颔了一下头表示歉意。然后说道,“汉王不在的这几天里,我因为忧心敝国的国事,便托人去东宫求见了一下太子。没想到太子十分热情的接待了我们,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架子和傲慢。不过太子也对我说了,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请汉王帮忙。因为大齐地军国大事,一向是由汉王在操持的。太子在这方面并不擅长。而且太子跟我说,汉王是个重信守诺的人,既然答应了帮助我们,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萧云鹤微笑的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继续抚琴。心中想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女王见萧云鹤不搭话,略自感觉有些尴尬。只得将心中地话直接说了出来:“汉王心中,肯定在怪罪我私下去拜会太子,对么?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历来最注重礼法与礼仪,我这样做,或许有些……伤了汉王的颜面了。当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所以,今天只有来给汉王大人道歉赔罪了。”说罢,她便站起身来,双手合十的弯下腰去给萧云鹤行了一礼。

    “没有地事,你不用多礼了。”萧云鹤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国难当头,换作我是你,这个时候任何一丝的机会也会去争取和把握。想必,太子将朝廷往凤翔府派兵谴将的事情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安心一些。太子这人,敦厚诚实,既然将这样的军国机密都告诉了你,可见他是对你以诚相待了。”

    “军国机密?”小女王略自一愣,随即有些惶然的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涉及机密,我也不是有意打听的,还请……恕罪!汉王请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没有关系了,你不要紧张。”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马上就不是机密了。今天到我府上来地三个将军你都看到了吧?他们马上就会率师开赴边疆。”

    “真的?”小女王的眼睛里都露出了兴奋的神采,上前一步凑近了问道,“那大人……能不能让他们帮助我们东女国击退吐蕃?”

    小女王微弓着身子,居高临下的靠近了萧云鹤,胸前衣衫上地心形开口处,两道亮白的乳沟越发地深凹下去。而且二人离得极近,萧云鹤几乎就闻到了她身上清幽的体香。

    的确是尤物!……萧云鹤略自笑了一笑,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这一次出兵,主要是防御。而且,我不是统兵元帅,不会去边疆。带兵去凤翔的,应该是宰相浑。所以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什么。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会帮你的。毕竟,东女国也算是我大齐的睦邻盟友。”

    “真的吗?”小女王颇有些高兴的说道,“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盼头。大齐终于出兵了!谢谢汉王!”说罢,她居然矮下身来,将火焰般的红唇印到了萧云鹤的脸上,亲吻了他一萧云鹤略自一愣,仰头看向小女王。小女王却是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忙说道:“汉王请恕罪,我一时高兴。竟有些失态了。这是我东女国的女人才用的一种礼仪,是为了表示感谢和……罢了,汉王就请收下这个吧!”说罢,她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串十分别致的金项链,递到了萧云鹤面前。

    “这……又是什么风俗呢?”萧云鹤看着身前这个风姿绰约诱人瑕想的女人。感觉有些莫明其妙。

    “没什么,汉王就请收下吧!”小女王的脸嗖的一下就红了,将项链放到了萧云鹤手中,然后说道,“我虽然与太子见了几次。但从来只谈国事,没有私下交情地!”说罢就行了一礼,居然有些羞急的快步走了。

    萧云鹤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发起笑来。眼下这副光景,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过来了,小女王这是在向他汉王表露爱意呢!将自己的项链相赠,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要不找汤紫笛问问去?

    但他转念一想,这未免也有些唐突了,或许会让小女王有些难堪地。而且萧云鹤感觉,小女王这个女人颇有些心计。她在太子与汉王之间,明显是在权衡优劣然后做出选择。最后决定将宝押在了汉王的身上。因为她觉得,眼下真正能够帮助她和东女国的人,应该是汉王没错。

    萧云鹤看着这串项链略自好笑,心中想道:这算是在向我表明自己的立场么?先是挑明了说我和太子之间有芥蒂,然后又说和太子没有私交只谈国事。现在又赠我项链甚至表露了一些爱意……这个女人,当真还挺不简单的。你地所作所为。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让大齐出兵帮助你东女国吗?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不择手段的谋求着一些别地利益,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所幸我萧云鹤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昏了头的人,不然到时候着了你的道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东女国小女王,阿史那墨衣,这个谜一样的女人……

    夜色愈沉,四周也变得有些清冷了。萧云鹤正准备起身回房睡觉,转头却看到苏菲儿手捧着一领锦袍朝凉亭走来。

    “大人,天冷了,别着凉。把这锦袍披上吧。”苏菲儿有些怯怯的走上前来,双手将锦袍递到萧云鹤面前。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接过锦袍披在了身上:“俱文珍呢?”

    “总管大人一回府,就去忙活大人交待的那些事情了。”苏菲儿轻声说道,“他让婢子好好伺候大人……”

    萧云鹤看了羞赧胆怯的苏菲儿几眼,抬脚朝前走去,说道:“菲儿,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地家。你不要有什么顾忌,知道么?天冷了,你也回去歇着。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嗯!”苏菲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萧云鹤的脸上,却也漾起了一些舒心的微笑。毕竟这汉王府里地人丁不断增加逐渐热闹起来了。难得的是,也有人细致入微地关心他了。相比于火辣而攻于心计的小女王,和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汤紫笛,苏菲儿就如同是扬春白雪一样的清冽可人,让人感觉十分的舒服和随意。这种安安静静又性格柔顺的女子,是最能善解人意和为他人着想的。

    萧云鹤突然感觉,当初决定将苏菲儿留下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苏菲儿轻轻的跟在萧云鹤身后,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串项链,忍不住轻声惊叹道:“好别致的项链呀!”

    萧云鹤回首看了她一眼,说道:“喜欢么?”

    苏菲儿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又在笑了,但马上又摆了摆手说道:“不、不喜欢。这不该是我这种女子该喜欢的东西。”

    “有什么该不该的?”萧云鹤微笑说道,“这条项链是别人赠送给我的,所以我不好再转赠给你。不过,明天若是有空,我可以带你带西市去逛一逛。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过来。”

    “西市啊?就是天下最大的那个市集么?”苏菲儿的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希冀,但马上又紧张的摇头说道,“我、我不能要汉王的东西!我只要有一口饱饭吃,安安静静的呆在大人身边,将大人伺候得好了,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呵呵,菲儿……”萧云鹤笑了起来,抬脚朝前走去,径直进了房间。苏菲儿连忙跟了进来,替萧云鹤整理好了被褥,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窗外秋风瑟瑟,安静得紧。萧云鹤躺在榻上,透过窗棱看到西厢院那边仍然有***亮着。他忍不住拿起了那串别致的金项链看了看,怔怔的想道,小女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我萧云鹤当真是英俊不凡风流潇洒,让她一见倾心了要让我去当一回她的甲依么?呵呵!或者是,这个女人的内心深处,仍然隐藏着计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萧云鹤正待出门上朝,却在自家门口碰到了一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陆升。

    陆升下了轿来,连连拱手赔笑:“汉王早!臣下今日顺路,于是前来约汉王同去上朝。”

    萧云鹤骑上马,笑道:“卢大人这个顺路可就顺得远哪,从西市尽头的怀德坊,顺到朱雀大街旁的十六王宅来了。看来,卢大人今日必是有所指教了?”

    “不敢、不敢!”陆升脸上挤出一堆笑来,凑过来低声说道,“臣下今日……要去参奏霍仙鸣了,所以特意前来禀告汉王大人一声。”

    “好啊!”萧云鹤大咧咧的应了一声,故作欢喜的笑道,“那就快请上轿同去上朝吧!本王今日一定助你一阵,治治霍仙鸣那个嚣张无理的阉竖!”

    今天的朝会,气氛有些诡异,好像每个人都有心思一样。而且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将眼光投向汉王和陆升,好似都在等着看二人的好戏。萧云鹤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然自得的和众人客套打招呼,十分的轻松悠闲。

    老头来了,文武百官朝拜罢了,便各自站于两旁。看得出,老头今天也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透过十二珠帘皇冕,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眉头有些锁起。肥硕的宦官霍仙鸣,则是像平常一样手执拂尘站在龙案一旁伺候,低眉顺眼的目不斜视。

    “众位爱卿。”老头开腔说话了,“今日朝会,朕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跟诸位商议。在此之前,不妨先将其他的事情处理完毕。现在开始,众爱卿有事早奏。”

    陆升看了一旁的萧云鹤一眼,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一晃身站了出来,高声说道:“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老头看了陆升一眼,说道:“讲。”

    “是!”陆升手握玉圭拱手拜了一拜,然后直起身来看了看皇帝身边的霍仙鸣一眼,说道,“老臣身为宰相与谏议大臣,今日要弹劾一人。”

    “何人?”老头眉头微皱,出声问道。

    陆升看了一旁的萧云鹤一眼,拱手拜道:“老臣要弹劾的,就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宦官、典掌御林军的神策军左厢都知兵马使----霍仙鸣!”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咦,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大家都像什么也没有干一样,继续安安静静的站着。霍仙鸣满是肥肉的脸上则是轻轻的抽搐了一下,仍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龙案旁,一声不吭。

    老头偏过头来看了霍仙鸣一眼,随即又看向陆升,说道:“陆升。你因何事要参奏弹劾霍仙鸣?”

    “陛下明鉴!”陆升字正腔圆地高声说道,“老臣接到举报,说霍仙鸣等人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倾吞大齐国税。他们的具体做法就是,让皇宫内苑监的宦官们,以宫市的名义,在市集上肆意掠夺商人财物。夺人财物。与强盗无异,这本就是大损皇帝与朝廷声望名声的事情,可他们还与许多不法奸商私下商议,让他们虚报宫市采办货物的价值,借此逃过除陌税的征缴。仅西市一处地方。老臣细查之下就发现,每日走漏地除陌税不少于数千贯钱。”

    “有这等事情?”老头顿时就来了一些火气,指着霍仙鸣骂道,“霍仙鸣,你倒是给朕说说清楚----宫市办货。用的是宫中的钱财,你居然强夺他人财物然后私吞货款!可有这种事情?!霍仙鸣吓得浑身一弹,慌张张的跑到堂中跪倒在地。连声说道:“陛下,绝无此事!老奴差内苑监的人宦官们出去采办货物,都是反复叮嘱了他们,让他们一定要按额支付钱款地。就更不用什么……借宫市以逃避赋税了!”

    “哼!”陆升连声冷笑,“霍总管,事到如今你还在强颜狡辩!老臣身为丞宰,莫非还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么?几日前,你手下的宦官与皇城神策军。是因何事与汉王府的人发生冲突呀?放着有汉王大人在此,大可以问个清楚!”

    老头也看向萧云鹤,有些惊讶道:“汉王,可有此事?”

    所有人的眼光,都朝萧云鹤投了过来。萧云鹤不急不忙地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数日前。臣府上的几员属将与客人,在西市遇上了宫市的宦官,因见他们强夺百姓财物,于是发生了冲突,并有斗殴事件发生。后来,皇城御林军还将我那几个家将关抓了起来。”

    霍仙鸣听得浑身一阵发颤,回头低声怨道:“汉王大人……那天地事情,老奴不是给你赔过不是了吗?都说了,是误会、误会。皇宫内苑监里良莠不齐,的确是有几个不争气的小家伙惹事生非,但也必非见得就是老奴的主意呀!而且老奴都狠狠的惩治过他们了。”

    萧云鹤冷笑了笑:“霍总管,本王也是就事论事,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哦。皇帝陛下问起,我能不说吗?”

    “霍仙鸣!”老头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一些火气,大声喝道,“朕如此的信任你,让你典掌御前兵马、主理皇宫内苑监,你居然打着朕的幌子像强盗一样地去抢劫,真是其罪当诛!”

    霍仙鸣吓得哇声一叫,连忙道:“陛、陛下!老奴的确实不知道这宫市的当中,还有许多的猫腻呀!老奴手下的地宦官,何止千百人,偶有肖小做难犯事,也是在所难免的呀!老奴绝对没有主使过他们去干这些事情。而且……卢大人说得干脆,也未有什么实际地凭证呀!”

    “死到临头,你还在犟嘴吗?”陆升冷笑起来,拱手对皇帝说道:“陛下,老臣连日来在西市明查暗访,抓捕了一批与宫市宦官有勾结的奸商。他们清楚明白的招供,的确是宫市宦官与他们协商一起偷漏了除陌税款,然后彼此瓜分渔利。这样一来,宫市宦官们得了货款好处,奸商们却也没有损失多余的钱财。他们倾吞的,便是我大齐的国税!”

    “人在哪里?给我带上来!”老头怒目瞪着霍仙鸣,吓得他头趴在地上,大屁股不停的发抖摇晃。

    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陆升就当着皇帝的面,对他们一一问话,并呈上了他们画押过的供辞。老头看了以后,勃然大怒的一拍桌子,指着霍仙鸣骂道:“霍仙鸣,你这阉竖!朕如此的信任你,你居然四处做乱坏朕的名声、坏朝廷的名声,让宫市惹得天怒人怨,真是留你不得!”

    “陛下、陛下!”霍仙鸣惊慌的高声叫道,“老奴伺候了陛下数十年,从来只希望陛下龙体安泰。绝不贪图什么钱财富贵,这个陛下是知道的。如今老奴不仅要典掌御前兵马,还要伺候陛下,便少了一些时间去管束内苑监的那些宦官……于是,内苑监里的确是有些人无法无天地干了些坏事出来。这个老奴也愿意承受御下不严之罪。只是……老奴却是从来没有从中渔利过一文钱哪!陛下明鉴、明鉴!”

    老头素来耳根子比较软,听霍仙鸣这么一叫唤,倒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心中的火气消去了不少。心中转念想一想,霍仙鸣说得也有道理,这么一个老宦官,跟在朕身边就什么都有了,他还贪赃枉法的倾吞那些国税做什么?至多也就是。他手下的人胡作非为吧?……

    陆升却是冷笑连连,拱手拜道:“陛下,霍仙鸣这是在巧令另色的狡辩!他就是仗着皇帝陛下的信任与宠信,打着陛下的幌子在下面任意妄为,到头来还将责任推到自己手下地宦官们手上。老臣手中。却是有他霍仙鸣实打实的罪证在!”

    一旁的萧云鹤心里就发笑了:陆升呀陆升,你还真是有够阴损的。当真是找到了某些霍仙鸣的证据么?

    陆升已经拿出了两块薄铁片地物什,拱手上前对老头说道:“陛下。这是国都恒通柜坊开具的银钱凭证底根。这两份底根,就是与能够取钱的凭证一一对应的。据此物所标明,霍仙鸣曾在恒通柜坊私下存入了白银十五万两,黄金三万两。”

    满朝堂的人都惊声叫了出来----这地确是一笔巨款哪,足以养起一支军队了!

    “呈上来!”老头盛怒之下居然还拍了一下御桌,吓得霍仙鸣浑身筛糠一般的发抖,指着陆升骂道:“陆升,奸贼、蓝脸鬼!我哪里曾在恒通柜坊存过钱。分明就是你栽赃给我!”

    陆升冷笑道:“证据确凿,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招认了为好。”

    萧云鹤乐得在一旁看戏,好不自在。

    老头看过了那两片凭信,将它们甩手扔到了霍仙鸣地身前,大声怒道:“霍仙鸣。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这……”霍仙鸣这下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大叫道。“老奴是被陆升栽赃了!老奴也要检举陆升,他贪赃枉法倾吞国税,数量比这十倍不止!”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惊呼,陆升则是吓得周身一震,怒目瞪着霍仙鸣嚷道:“霍仙鸣,你别死到临头了还在血口喷人!”

    萧云鹤则是心里乐呵呵的笑开了:好戏开始了吧!

    霍仙鸣尖声的大嚷道:“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陆升是个大奸臣、大贪官!你巧立名目推出的那些什么间架税、除陌税,其中还没有一半真正进了大齐的国库。其他的一半以上,都被你辖下的那些污吏们倾吞,然后由你主持瓜分了!”

    “你----”陆升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分明就是信口雌黄,恶意诽谤!”

    霍仙鸣歇斯底里地叫道:“这十五万两白银和三万两黄金,分明就是你自己的钱!你将这些钱以我的名义存入了恒通柜坊然后来栽赃我。试问,除了你陆升,满朝之中还有谁能拿得出这么多的钱来?!”

    眼看着二人就在朝堂中间吵骂了起来,老头大怒的连拍桌子:“放肆、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霍仙鸣和陆升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都安静了下来。萧云鹤则是在一旁忍不住想笑。陆升不停地以目视萧云鹤,叫他出来帮着说说话。萧云鹤则是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根本不搭理他。

    老头发了几下火,过了半晌才说道:“霍仙鸣,人家陆升参你,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口说无凭的反参他一本,让朕如何来信得过你?”

    萧云鹤朝旁边地李晟浑等人瞟了瞟,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这些人也心领神会准备出班说话,不料左列一人先闪了出来,拱手朗声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陆贽?”老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快的说道,“眼下这档子事还没有处理完呢,你又有什么事?”

    陆贽年仅三十出头,细眉白脸的一个后生模样的人,却也做到了宰相,此时不急不徐的说道:“微臣所奏之事,正好跟眼下陛下所论之事相关。微臣要弹劾当朝丞宰陆升。此人巧立名目加收课税,使得大齐域内天怒人怨。而且,除陌税与间架税,这些课税的征收有太多的漏洞,其中有多余七成的课税并没有进入我大齐的国库,而是被层层的贪官污吏们倾吞了。这样一来,大齐朝廷不仅蒙受了若干的怨气,也没有收得那些税收。那些本该进入国库的钱财,都被陆升及起手下一班人给瓜分掉了。臣这里,有真凭实据!”

    “好、好!”霍仙鸣解恨的大叫起来,“我便是要死,也要拖你个蓝脸鬼垫背!”

    陆升则是吓得一身冷汗直流,惊慌的冲陆贽嚷道:“陆老九,我可跟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凭什么在皇帝陛下面前告我的刁状?”

    “刁状?”陆贽转过身来,凝神冷眼的看着陆升,朗朗说道,“你陆升名声在外人所共知。我收集你的这些罪证,也不止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我为天下查办你这老贼,又何谈往日冤、近日仇?!”

    萧云鹤和李晟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有些惊讶起来。没有想到,这个刚刚进入阁部的年轻后生,还真是有些胆气,而且颇有些正直。

    老头看到陆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也似乎有几分相信了他,于是说道:“陆贽,你有什么证据,都呈到朕的眼前来。”

    “微臣遵旨!”陆贽拱手一拜,然后走了朝堂,唤了几个铁甲卫士抬进来一个箱笼,大声说道:“陛下,诸位同僚。这就是陆升这些年来,在大齐各地循私作恶、贪赃枉法的罪证!这其中,有往来的书信,各种凭证财物,以及许多被害人的供辞。甚至还有数千人联名参奏陆升的请愿书!”

    萧云鹤看着那个被打开的箱笼,忍不住心里一乐:看来,都不用我出手了,简直是妙极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老头,现在的表情古怪极了。就像是内急拉肚子的人,憋着一股子气恨恨的看着堂中摆着的那个箱笼。陆升自然是做贼心虚,眼珠子一阵乱转,寻思着挽回眼前不利局面的办法。他这几十年来干过一些什么,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他远没有想到,霍仙鸣会临死前反咬他一口,而且又突然蹿出了一个陆贽落井下石。

    萧云鹤看着满副恼怒神色的老头和急得团团转的陆升,只在心里好笑,悠然自得的坐山观虎斗了。这出戏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精彩,除了既定的剧情安排,突然还冒出了陆贽这个特色龙套,顿时增色不少。

    老头攥着一个拳头,怒目瞪着那个箱笼,突然站起身来走下了龙廷,来到了堂中。他亲自走到了箱笼前,拿起其中装着的一封信,拆开来看,还一边细声的读道:“十万贯税款,已存入恒安柜坊,凭信奉上,阁老查收……洛州长史崔长品。建中三年七月初六!”

    “按阁老安排,郓州治涝款其中三成已转至柜坊存入阁老名下。郓州刺史张亮----混账!混账!”老头已经怒不可遏,吓得陆升叭的一声就跪倒下来。

    “陆升,这封信是你亲手写的,朕可认得你的笔迹!”老头又读过了另外一封信,一把摔到他眼前怒喝道,“你居然给淮西李希烈送信以示讨好。莫非你还以为他能取代我大齐么?你这么着急的跟他攀关系,是不是想到时候给自己讨条出路?!”

    陆升彻底的崩塌了,他远没有想到,这么多绝密的东西,居然都落在了陆贽那个不起眼的人手中。这个时候,他只能耍泼一般的号哭起来:“陛、陛下。老臣也是一时糊涂啊!望陛下念在老臣为大齐鞠躬尽瘁数十年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回,给老臣一个改过从新地机会吧!”

    “鞠躬尽瘁数十年?”老头大怒,居然不顾形象的当众抬脚蹬了陆升一脚,大骂道,“你看看这些联名参你的折子,全是怒骂你陆升这些年来作恶多端。弄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朕久居宫中对这些事情不察,竟也被你蒙骗了好几年。事到如今,朕如果再饶过你,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陆升,晚了。一切都晚了!枉你是先帝遗送给朕的老臣,居然还这样为非作歹不懂得洁身自爱。事到如今,朕就是愧对先帝,也要将你给法办了!”

    萧云鹤在一旁险些呵呵的笑了起来,看着这个盛怒的老头。心中想道:干别的不行,顺坡下驴痛打落水狗地本事,还是不错嘛!对。要法办,一定要把陆升给狠狠的法办了!

    陆贽在一旁双膝一跪,大声喊道:“吾皇英明!陆升为祸大齐数年,一定要将其法办以儆效尤!”紧跟着,又有许多其他的官员也跟着一起跪倒出来,都嚷嚷着要办了陆升,甚至还包括了以前一些陆升的死党。这些人可算是看清眼前形势了,陆升必然是倒掉了。必须第一时间跟他划清界线。

    也就在这时,跟东宫亲近的几个臣子,诸如王、王叔文等人,也纷纷请命要皇帝法办陆升。萧云鹤朝李晟等人递了一个眼色,李晟、李怀光和浑心领神会。三名宰相齐齐出班,强烈要求皇帝法办了陆升。

    老头看着眼前地情形。心中再也没有疑虑了。其实他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就是想先要投石问路,看看如果要办了陆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万一会有许多人替他求情,那就从轻发落将这件事情囫囵过去就行了。但就现在看来,阁部的宰相,几乎全部要致陆升于死地;更重要的是,东宫与汉王府地态度也十分明显了,一定要办了陆升!

    陆升惊慌的看着四方,蓝脸几乎就要变成了绿色,冷汗直流的大嚷道:“太子、汉王,老臣、老臣可没敢得罪过你们啊!”

    太子李诵回头看了看萧云鹤,不动声色地说道:“卢大人,我和汉王,可都站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过。”

    “就是。”萧云鹤看了李诵一眼,回了陆升一个冷笑。

    陆升肺都要气炸了,指着萧云鹤颤抖的叫道:“萧云鹤,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大胆!放肆!”老头现在可是底气十足了,连声骂起了陆升,“居然敢当着朕的面辱骂亲王!陆升,朕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说罢,他已经走回了龙案,大喝一声:“拟旨!”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谏议大夫陆升,贪赃枉法作恶多端,本该处死夷族。但念其祖辈功勋饶其一死。现将陆升贬为庶民罚没家资,贬往岭南永世不得回朝。”

    此言一出,陆贽等人顿时山呼吾皇英明!

    老头也大大的威风了一把,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萧云鹤说道:“汉王,查抄陆升及其党羽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理了。”

    萧云鹤心中一喜,马上出班道:“臣遵旨!”

    去抄家,而且是抄的陆升的家,这当然是莫大地美差了。陆升在大齐朝堂上经营数十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资财估计不去算,他的门生党羽必然是成批成堆。现在要彻查陆升党羽了,这些人还敢不乖乖的投诚到汉王麾下么?!这可是个聚敛钱财、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老头看着萧云鹤,缓缓了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就有劳汉王了。一定要做到锄恶务尽。”其实老头心里地算盘也打得精准:要查办陆升这样的人,一定要名望、身份、胆魄都够格地人才行。放眼朝中,也就只有太子和汉王够格了。但是,查办陆升,说不定就要触动到许多豪门仕人与达官显贵们的利益。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李诵这个太子去办呢?万一到时候那些人记恨着了李诵,太子今后继位不是会有大麻烦吗?老头出于本能的护犊子的想法,便将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地交给了汉王。在他看来。有麻烦,汉王办;有好处,太子拣。这样的安排,才是合情合理的。

    陆升已经差点瘫软成了一团,趴在地上都抬不起头来了。老头其实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陆升的,看到他这副样子,一时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摆了摆手说道:“来几个人,将他弄出去。”几个铁甲御林军走了进来,将陆升架了出去。陆升就像是一条死蛇烂鳝一样再也没了扑腾的力气,只是有些痴呆的看着萧云鹤,喃喃的骂道:“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霍仙鸣则是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声唤道:“卢大人,你老就好走,老奴不送了哇!”

    “霍仙鸣,你也别张狂!”老头一拍桌子,怒瞪着霍仙鸣说道。“你拿着朕的信任为非为歹,也饶你不得!即刻起,你就不是什么三品宦官了。去掖廷做杂役,一直做到死!”

    霍仙鸣绝望的看着老头,居然笑了起来,俯身长拜下去:“老奴……谢陛下不杀之恩!”

    老头将眼神转开看向太子,说道:“太子,你居在皇城东宫,整顿彻查内苑监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理了。”

    李诵站出身来拱手一拜:“儿臣遵旨!”

    老头心想。整治宦官,怎么也不能让外人插手,这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嘛!再说了,刚刚让汉王去抄陆升地家了,太子这边也不能闲着……嗯。这样办挺好。

    霍仙鸣则是有些呆呆的跪在那里看着皇帝和太子,如同泥塑一般都不会动了。

    “下去!”老头看了这个服侍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宦官一眼。眼角微微的抽动了几下,不再看他。

    霍仙鸣爬起身来,摇着身子朝外走去。经过萧云鹤身边的时候,居然朝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慢条斯礼地说道:“高,实在是高!”

    萧云鹤冷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下的情形,是谁都明白过来了。这一出扳倒陆升和霍仙鸣的好戏,幕后主使就是没怎么露面地汉王。陆升和霍仙鸣这样的人精,到了最后都明白了过来。只不过陆贽那些人,无形之中帮衬了汉王一把,帮他把这出戏给演足了。而一心要重振皇威的皇帝老头,就是其中最重要也最出色的一个配角。

    陆贽等人回了班列,但都有意无意的朝汉王这边瞅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寻思着一些什么事情。

    萧云鹤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好了,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微笑来。

    霍仙鸣走后,老头正了正声音,说道:“诸位爱卿,还有本要奏吗?”

    堂下无人应声。陆升倒了,霍仙鸣倒了,朝堂上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谁还会这时候跳出来没事找事触霉头?本来还有几个人准备了折子要奏的,都按捺了下来。

    老头见无人出班奏事,这才说道:“今日,本来是要商议几项重大国策地,不想被陆升和霍仙鸣这两名奸人搅了局。如今言归正传。朕今日,有件大事要宣布。日前,阁部收到了边疆诸军镇送来的急报,吐蕃又来寇关入侵了。朕连日与太子、汉王及诸位臣宰商议,决定由朝廷点将派兵前往边疆重镇戍防。李怀光、楚彦、李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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