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裴家的人?”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河东裴家是一个大仕族,数十年来屡出能人,更是宰相辈出。现在拘押在牢中地裴延龄,也是出身于河东裴家。但是清查裴延龄家门时,并没有发现裴度此人。想来却是同宗不同戚。如你所说,裴度既然是这样的能人,可以请来让我一见。如果此人当真学识见地不凡,也算是你立了一功。”

    “多谢太子大人成全!”韩朝中感激不尽。

    当天,韩朝中就搬进了东宫,住进了崇文馆里,成了崇文馆里最年轻的学士。萧云鹤马上派出了东宫的人,拿着韩朝中的亲笔书信,去河东裴家找裴度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萧云鹤越发地感觉,朝廷的多项制度需要大力整改。光说这科举一项,其中就存在多处弊病。朝廷很难从其中吸收到什么真正有才能的人,大半都是一些豪门仕绅举荐地门生党羽。韩朝中和裴度这样的人,若不是自己运气好,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知遇他们。

    百废待兴,真是责任重大。

    过了几天,裴度被请了来。第一眼见到此人时,萧云鹤仿佛就是看到了几年前的武元衡一样。体态修长瘦削,面容白净俊朗,谈吐儒雅潇洒自如。和韩朝中相比,年长三岁的裴度显得成熟了许多。在和太子的谈话中,裴度更多的是说一些实际的东西,比如讨论当前天下的几个重要蕃镇,以及改革当前一些制度地建议和意见。其中有许多的观点,居然与萧云鹤不谋而合。萧云鹤心中暗自惊叹:真是个难得的青年俊才!

    萧云鹤本想也将裴度像韩朝中一样的安排在崇文馆进修几年,并亲自提点他入闱进士步入仕途。但裴度却要求能为一方之父母官,从低层开始励炼。他的这一做法,也让萧云鹤颇为欣慰。于是,萧云鹤将他交给了吏部尚书武元衡。让武元衡和吏部地官员量才用度,给裴度安排一个差事。武元衡自然知道这是太子有意要磨练提拔这个年轻人,将裴度安排在了京畿华阴县当县令。这样既方便太子随时注意此人,也方便随时再将他调到身边来。

    裴度拜谢了太子和武元衡,即刻走马上任。原华阴县仅也因涉嫌参预朱雀门暴乱,被革职查办贬出京都。现在整个县城中的事务已经堆积如山,治下也有些混乱。现今正是京畿状况最差地几个县城之一。裴度刚刚步入仕途,马上就迎来了一个不小的挑战。

    转眼已是秋天。秋收过后征收粮税,成了朝廷的头等大事。不久前的钱荒尤在眼前。今年关内动荡,粮食的收成还不知道怎么样,萧云鹤着实有些心忧。他带着朝廷化作平服走访乡间农田,发现许多的农田都是荒废的。别说是丰收,百姓们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还很难说。现在又还有几十万大军在外征战急需粮草供给,如果没有粮食外调入京,关内一带肯定会暴发饥荒带来动乱。到时候百姓肯定结伴逃荒,治安也会变得一片混乱。切身了解到这个状况以后,萧云鹤对关内的粮食收成不再抱有什么幻想。他马上派人下令到蜀中、山南道这些地方,让他们竭尽所能支援关内,运来粮食,一定要保证关内的粮食不再出现问题。

    与此同时,萧云鹤热切的盼望着汴州那边的战事能尽早结束。李晟与伊慎如果能在入冬之前击败李希烈,那么漕运就能开通。江南、淮南一带的粮税才可以送入关内。

    萧云鹤暗下决心:一个月之内汴州再无捷报,我就亲率飞龙骑前去支援!

    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天。秋风吹起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凉意。落叶飘飞稻米入仓的时候到了。不出意料,关内的农田收成不尽如人意,顶多只有往年的六成收成。好在蜀地依旧丰收,韦皋已经派了万名民夫运送大批粮食入京。山南道的严震等节度使,也奉命运来了大批的粮食。国都的太仓里至少可以保证明年一年的供给了。关内的百姓们收割了粮食,正愁交纳粮税和其他杂税以后难以度日,都筹画着是否要去集体逃荒。不料朝廷一纸政令下来,关内各州县免征今年粮税,让关内一片欢腾。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萧云鹤感觉也是很为难的。关内全凭外地接济粮草,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但是眼下关内的局势如此动荡,如果还因为强征粮税让百姓们无法度日了,大批的逃荒肯定会出现。到时候,就是有千万大军镇守帝都,那也是守不住大齐的江山的。百姓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皇朝?于是萧云鹤力排众议,拍板决定坚决不收今年粮税。宁愿皇族的人都勒紧裤带过一年,也不能失去了关内的百姓。因为这样无疑是杀鸡取卵。

    与此同时,西川也送来了一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吴月琳,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听到这个消息,萧云鹤自然是欢喜异常,同时也有了一些忧虑:看来这立后和立储的事情,又要多一些波折了。吴月琳的肚子并没有争气,生了个女儿……

    其实这时候,萧云鹤最关心的仍然是汴州那边的战事。李晟出征已经有二个多月了。他和伊慎加起来有七万人马,据险而守。而淮西李希烈出动了十万大军,攻势也异常凶猛。两方人马在汴州厮杀了二个多月,大小数战,各有胜败。但大的正面战役。还没有打起来过一次。李希烈很狡猾,他似乎是意识到了齐军粮草难以为继,有意的在拖延时间。而李晟等人也打得相对比较保守,并没有大规模的主动出击。因为临行时萧云鹤曾叮嘱过他,只需要阻止强敌不犯东都,没必要与之死战杀敌。李晟心里也清楚,他手上地这五万大军。现在就是太子最重要的一份家底。要是打得太狠、太凶了,就算能获得大胜,太子的这点家底也要耗得差不多,这是不划算的。

    于是汴州的战事,一直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打了两个多月。双方十七万大军死伤的人数加起来还不足五千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云鹤有些等不及了。这个冬天之前如果还不击败李希烈,那江南和淮南一道地粮税根本就收不上来。而且,冬天征战的话还要例外准备许多的过冬物资,关内的冰天雪地里。粮草转运也会变得极其困难。

    萧云鹤叫来了李怀光、楚彦和高固,让他们用心镇守国都。然后自己在东宫六率中清点起了人马,准备带领一万飞龙骑。杀奔汴州去助战。剩下的飞龙骑,就让他们镇守皇城。

    几乎就在萧云鹤已经清点好了粮草准备出发地时候,一匹流星快马从东都飞奔而来,报到萧云鹤跟前:“报太子大人,汴州大捷!大元帅李晟与汴州刺史伊慎,于九月二十七出三路夺兵,在丰成山麓合击李希烈前部吴少诚大军,斩首七千余俘虏五千余。取得重大胜利。许州刺史曲环率一万兵马袭击蔡州攻打李希烈身后。李希烈首尾不得相顾粮道断绝,已经挥师退避回援蔡州,十万叛军已经近数撤退不留一人。汴州解围,东都无虞。李晟大元帅上书请旨,请太子大人下令指挥大军动向!”

    “好!”萧云鹤和李怀光、楚彦等人顿时齐声欢呼。一起拍起了拳头来。李怀光更是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就没有李晟那个老蒜头打不赢的仗。淮西的那群乌合之众在剑川军和泾原军这两股骁勇之师的合击之下。哪里还有不溃败的道理?!”楚彦也大笑道:“李晟自然是不必说。那伊慎也是个人物啊,李大帅可别小看了他。”

    李怀光哈哈笑道:“不管怎么样,打赢了就好。汴州解围漕运开通,朝廷可以指望上江南和淮南运来地粮食了。更重要的是,只要老蒜头班师回朝,太子大人就能登基了!这才是天大的事情你知道么?!”

    萧云鹤微笑着摆了摆手:“这话先不要提。让阁部下发圣旨,传令:李晟率本部人马班师回朝,回镇帝都面君受赏;伊慎继续镇守汴州,等候朝廷封赏。”

    汴州捷报传来,帝都里一片欢腾。最热闹地,自然还是东宫。大家心里都清楚:扫除了眼前的这个兵乱危机,太子大人总算是可以顺利登基了!

    萧云鹤心中也免不了有些激动。隆登九鼎,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干的,而且一辈子也干不了两次。更为重要的是,有许多的事情,还得要自己真正登基了才能去做。

    当晚,萧云鹤就将李勉、武元衡、薛存诚、陆贽这四个人请到了自己的房中,商议下一步的重要计划。

    李勉地话不多,只说了两点:第一是无论如何要将两名太子妃和世子、郡主请到国都来,太子方能登基;第二,皇帝仍然健在,这是禅位,一定要发一篇令天下人信服的禅位诏书。

    对于这两点,众人都没有异议。接下来萧云鹤又与武元衡等人商议了登基大典的各项细则,整整一个通宵没有歇停。从大军的驻防到城内治安,从礼仪的安排到日子地选择,都商议了个草案出来,准备他日在朝堂之上拿出来公议。到时候,还得要李勉和孔巢父、张万福这样的老臣出面,请太子登基,劝皇帝禅位。虽然只是场面工夫,但也要做足了道场。

    萧云鹤到大明宫见了一回老头,李治正和几个妃子在玩斗鸡,忙得不亦乐乎。听说了李晟打退了李希烈以后,李治愣愣地回了一句:“打赢了?好啊!那要重赏李晟。”

    萧云鹤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老头和那几个妃子玩乐,不肯离去。老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的说道:“哦,对了……李希烈一退,河北三镇的叛王没了援手,估计也不敢造次了吧?叛乱平安,局势安稳。朕也可以禅位给你了。唔……你自己安排个日子,再来通知朕吧。到时候朕传令天下,告诉天下人你是皇帝了。”

    萧云鹤苦笑了一笑:“父皇,儿臣今日专为此事而来的。这里是儿臣与众臣商议的禅位地一些细则,父皇过目一下吧?”

    老头这才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妃子们退下。然后接过了萧云鹤手中的黄皮折子看了看,点点头说道:“安排得不错,朕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这日子是不是太远了一点?要到明年二月啊?这还有四个月呢!”

    “儿臣的妃子和子女,都在西川。大臣们的意思是,最好是将他们请到了帝都。儿臣才好登基。”萧云鹤说道,“再说,新组建的朝廷也需要一段时间来磨合。帝都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安排妥当,人心也需要安抚。到时候才好举行这样的大典。如果太过仓促,儿臣担心到时候会有意想不到地麻烦事。”

    “哦……那好吧。就依你的。”老头将折子递回给了萧云鹤,然后微皱着眉头,定定的看着他。

    萧云鹤疑惑道:“父皇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没什么。”老头摇了摇头,说道,“这江山……朕就这样交给你了。将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你自己看着办。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地确是让朕看到了你的功夫。你办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我能办下来的。你有能耐也有魄力。但是有能耐有魄力不等于就能当个好皇帝。当皇帝,比你想像中的难。有时候也是要受许多闷气、闲气地。”

    萧云鹤也不答话,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头有点自嘲的说道:“朕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软弱地皇帝。但有件事情。朕还是想说给你听听。你愿意听么?”

    萧云鹤拱手拜了一拜:“请父皇赐下。“

    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淮西李希烈与河北三镇。短时间之内我们是无法彻底削平他们的。现今大齐已经变成了一副空壳子,已经是打不起仗了,这个想必不用我多说,你是当家人,清楚这个家底。我的意思是,在你登基之前,下一道圣旨----对,是圣旨,就以我的名义去下,安抚淮西李希烈与河北三镇的蕃帅。就说,朝廷对于他们的过错既往不咎,希望他们能够以大齐天下的苍生为念、以和为贵,罢兵免战。如果他们愿意罢兵免战,朝廷愿意赐他们王爵。”

    “赐王爵?”萧云鹤眉头一拧。

    老头啧了一声,说道:“一个王爵有什么大不了?李晟、楚彦、李怀光、马燧那些人,还不都是郡王吗?用一个虚名换取几年难得地平静,你说这划不划算?要是在几年之内没有战事,你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去干你想干的事情。和平,对大齐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需要了。我虽然软弱了这么些年一事无成,但有些时候,隐忍退让一下,或许也是能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的。图一时血气之勇与敌人拼个死活,但不如养精蓄锐以图他日进取。现在让他,不等于是饶他呀!会有跟他们算账地时候的。”

    萧云鹤嘴角漾起了笑意,拱手拜道:“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好了,你去吧。”老头有些得意地摆了摆手,“我继续斗鸡玩。记着,有好鸡就给我物色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拱手拜退。

    出了大明宫,萧云鹤越想越忍不住想笑。其实老头并不笨,只是骨子里就生得软弱。只不过愚者千虑也必有一得,老头这一回说的事,还真是挺靠谱。其实老头不提出来,萧云鹤也是打算忍下一口气,先与李希烈与河北三镇的叛王讲和的。现在,大齐的确是再也应付不了战事了。再打下去,这家业迟早打得完蛋。不就是封王么?给他一个王爵世袭罔替就是了。只不过,他们很有可能没有机会让子孙也享受这种王爵的待遇……因为他们注定是要被削平被剿灭的。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十天以后,李晟班师回朝。李怀光、楚彦、高固和许多将军们,都到了国都城外十里道亭,代太子迎接李晟。李晟慌忙下马,步行进了国都城。朱雀城门上,萧云鹤身着皇太子衮冕黄袍,盛装迎接功臣李晟。

    李晟走到朱雀门下,和一干将军们拜倒下来高呼千岁。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一起拜倒下来,高呼太子千岁,声势赫然。

    李晟跪了半晌,却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正准备抬头看一看,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双紫金云靴。

    太子?!李晟心中一愣,仰头一看,果然是太子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良器快请起来!”萧云鹤伸出手,要扶李晟起来。

    “啊?大人快请回城头……降阶之礼,微臣如何敢受?”李晟异常慌乱。降阶之礼,就是君王(或是监国太子)离开龙辇,来到臣子面前来迎接。这一般用来对待国之大臣或是异邦大国的使臣。

    “良器功高社稷,受太子阶降之礼有什么不妥?”萧云鹤笑道,“今日就是皇帝陛下在此,也必然会用降阶之礼迎你。别多说了,请起。诸位,也都请起来吧!”

    李晟这才站了起来,满面惶恐的拱手而拜。

    萧云鹤拉起李晟的手,大步朝朱雀门里走去,大声说道:“良器,请随我一同入宫受赏!”

    在外征战了半年,李晟看起来又老了许多。脸上也尽是沧桑与疲惫。但太子的这一番礼遇,让他十分的感动,满身的疲惫早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满朝大臣也亲眼目睹了太子对李晟的器重,纷纷心中暗自叹道:李晟出将入相,想来他就要成当朝第一人了。马燧不归朝,谁能与之争锋?!

    萧云鹤拉着李晟的手,走在百官之前,径直上了龙尾道,走进了太极宫。文武百官依次而入,钟鼓楼的鼓声敲响,宣告这一场大胜利。

    “诸位。”萧云鹤朗朗的当朝说道,“李晟不辱使命,与伊慎一起率领大军,击退了淮西李希烈十万叛军。自此东都无虞关内安稳,皆是二人之功劳。至即日起,李晟归朝,官授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特进,入阁理事行走弘文馆。”

    李晟愕然道:“大人……末将一介武夫,如何做得宰相?”他心中暗自想道:马燧是左仆射宰相,官拜二品;太子加我为特进,也将我的衔级提升为了二品。这个用意……

    “你能的。”萧云鹤对着他自信的微笑,说道,“你的文韬武略,早已是世人皆知。你这样的人才若是还不能当宰相,那还有谁能当呢?”

    众大臣自然是拱手庆贺李晟,荣升二品官拜宰相。

    李晟也是聪明精巧之人,脑中飞快的寻思了一阵,当堂就拜倒下来,大声说道:“太子大人仁怀武德四海称颂,实乃大齐之幸、万民之幸。现今皇帝陛下龙体欠恙无力处理国事,臣恳请太子大人顺天应人。隆登九鼎、继位登基!”

    其他的大臣们自然也是不傻,事态都演变到了这份上,还是都做个顺水人情的好。于是所有人一起拜倒下来,高呼道:“请太子大人隆登九鼎、继位登基!”

    高亢的呼声连绵不绝,传出了太极殿,传得极远。

    萧云鹤看着拜倒的这一众朝臣,轻扬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太子登基的事情,就这样提上了日程。日子,定在明年二月初八。

    消息传出地时候,整个国都城几乎都要沸腾了。虽然这是所有人预料中的事情,但这样的一件盛事传出。还是让许多人津津乐道。

    老头仍然每天在玄武殿和斗鸡台玩乐,搂着他的妃子们过着山中不知年月的日子。只等明年二月初八一到,他在天下人面前交出那一顶皇冠,就一切不干他的事情了。现在,他突然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无忧无虑衣服无缺。美人美酒取之不尽。既然江山不属于他,能过上这样地生活也就再无所求。渐渐的,老头变得越来越胖。一路看以前的衣服几乎全都不能穿了。

    原来心宽真的会体胖,这句话也还是有点道理的。如此滋润地日子享受下来,老头感觉以前过的那种日子简直不堪回首。皇帝又如何?根本不如现在的生活悠闲自在!

    国都城外,又有了十余万大军的拱卫。李晟、李怀光和楚彦每天上朝,在三省六部处理各项公务。操练大军的事情,落在了高固和一批副将们地手里。国都城中的治安,也已经变得异常良好。李晟的胜利归来,似乎给所有人都来了一剂强心剂。让这些人变得信心十足,同时几乎就要忘却了这段时间发生地许多动荡和祸乱。

    包括萧云鹤在内,所有的人都开始了等待二月初八这个日子。同时,萧云鹤也在盼着远在西川的家人能够早一点平安的到达帝都。

    这一个新年注定也是要在一片忙碌中度过。帝都初定,各项事宜都要萧云鹤带着新朝廷去重新安排。江南、淮南等地的粮税和贡赋终于即时的运了来。虽然物资不是异常丰富,也至少能保证明年一年的各项用度。府库与粮仓终于有了一些积蓄。这多少让萧云鹤安心了一些。

    新年过后,关内的瑞雪飘起,白茫茫地一片。皇城内无数辉煌巍峨的宫殿,都披上了一层白皑。往日气势磅礴的气象,瞬时多了一股阴柔之美。

    萧云鹤站在东宫明德殿前,身披紫金色的貂皮大氅,站在屋檐下伸手接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入手清凉,丝丝冰意。俱文珍慌忙打了一把伞跑过来,撑在萧云鹤地头顶。

    “俱文珍,皇宫内苑监的差事,还干得习惯么?”萧云鹤头都不回,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回大人话,只要是给大人效力的事情,小人都干得惯。”俱文珍笑嘻嘻的说道,“后宫的那些宫女宦官们,现在都很听话,没有一个人敢乱来的。”

    “嗯,这就好。”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也别骄傲过头,忘记了自己应有的言行举措。霍仙鸣、窦文场、王希迁等人,可是前车之鉴。”

    俱文珍楚彦身轻轻一颤,那伞也晃动了几下。萧云鹤笑道:“冷是么?冷就回屋里歇着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不冷……不冷,嘿嘿!”俱文珍干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小人只是大人养的一条狗。大人让小人干什么,小人就干什么。大人说了不许干的事情,小人绝对想都不去想。大人是圣君……圣君的身边,不该出现奸险弄权的宦官……”

    “很好。”萧云鹤嘴角轻扬,点头微笑。

    俱文珍这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岔开话题说道:“大人爷,独孤凡去了也有二三个月,这年都过了,想来也是要快回京了。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这都正月里了,怎么还不放晴呢?这不是阻隔太子妃和仕子他们的行程么?惹得大人爷天天站在明德殿前苦盼……”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盼他们呢?”萧云鹤笑道,“我是看着瓦房上积雪的厚度。猜测今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年成。关内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李希烈败后,河北三镇的兵马也一起撤了去,马燧那边也暂时不会有了什么麻烦。大齐的天下,好不容易换来了片刻的安稳,我真是希望,今年是个大丰之年。”

    俱文珍趁势说道:“等大人登了基。上天必当眷顾,今年大齐必然大丰地。李希烈那些人不识时务非要蜉蚍撼树,那就是自寻死路。等咱收了粮食,弄个几十万大步去铲平他们,杀杀杀!”

    “你懂什么。满口胡言!”萧云鹤又好气又好笑的骂了起来。

    俱文珍嘿嘿一笑,缩到一边不做声了。

    正在这时,东宫明德门边的雪地里,有一个人快步的朝殿前奔跑而来。积雪较厚,来人一边跑一边打着趔趄。萧云鹤心中一动。朝前一指:“俱文珍,上前看看是什么事情。”

    俱文珍应了一声,放下伞就快步朝阶梯跑去。路面极滑。还险些摔了几跤,脚下却是一点也不敢慢下来。萧云鹤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发笑,心中想道:这个小宦官在危难之时跟随了我,也算是患难之交吧。虽然为人点有油滑胆懦,但总体来说办事还算得力,更重要的是忠心。在我的手上,就别想再出现什么宦官弄权地事情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俱文珍。也希望你能仔细回想回想,我今天对你说的一些话,并时刻警醒自己,不要犯什么错。否则,该下手的时候。我对你也是不会手软的。

    俱文珍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明德殿阶梯接到门口跑来的那人,询问了几句。顿时兴奋回头喊道:“大人!来了、来了!太子妃她们,来了!”

    萧云鹤心头一喜:终于来了!

    俱文珍气喘吁吁的又跑了回来,喜不自胜的说道:“宋良臣将军率领二千飞龙骑将士,在国都城南一百六十里的必经之路上,接到了太子妃一行人等地车驾。太子妃等人在山南西道严震派谴的军士护送之下,一路平安无事。因为突逢大雪行程被耽误了。但宋良臣将军让大军在前扫雪开道,一路护送王妃她们已经到达国都城外!”

    “很好。”萧云鹤点头,心中一阵热乎。从马燧征蜀自己带兵前往剑门关时算起,他就没再见过墨衣和吴月琳,日子算起来都快有一年了。还有从未见面的儿子和女儿……在帝都孤身一人披荆斩棘地打拼了这一年,虽然获得了不小的胜利很有成就感,可是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空虚和孤独。起初还有苏菲儿、独孤凡和武元衡他们陪陪自己。可是后来,武元衡等人每天忙于政务了,苏菲儿回了徐州,连独孤凡也去了西川接妹子。要不是他把俱文珍从宫里叫来,整个东宫里几乎难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孤独的杀伤力,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连雄才伟略的王者也不能例外。

    现在家人归来了,萧云鹤打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了一股温暖冉冉升起。

    国都明德门前,守备城门的兵卒们站在雪地里不停地跺着脚,偶尔哈一口手暖一暖快要冻僵了的手。这么冷的天,往来商旅行人也少了许多,城门边显得有些冷清。

    正在这时,前方一个身形极其巨大的莽汉骑着一匹大黑马,威猛的冲了过来。众军士都愕然地看了过去,发现那人身上穿着一袭黑袍墨甲----这不是东宫飞龙骑将军的服饰吗?

    “你们这群呆鸟!”宋良臣飞马冲到城头前,大声吼道,“速速前来帮忙路面清理残雪,恭迎太子妃进城!”

    宋良臣吼声如雷,那群兵卒一下都被吓瞢了。这时,他们远远看到,前方地大片雪地里,同样是一队墨甲黑袍的甲士们,个个像农夫一样的在清理路面残雪。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后方,一队华丽的马车正徐徐驶来。

    “还愣着干什么?”宋良臣不耐烦的大叫,“皇城御林军都在清理残雪了,你们还愣着,莫非想躲懒?!”

    守城兵卒们不再怀疑,呼朋唤友的都跑了出来,拿着器械开始清理明德门前的残雪。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汇聚了过来,都来帮忙清理雪块。明德门前,突然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正躲在家里闲着没事的百姓们,听到响动也纷纷走出家门,听闻是太子妃一家人到了国都,纷纷兴趣大起,站到朱雀大街旁看起了热闹。

    人多力量大,当兵的人干这种事情也是特别的利索。渐渐的,从明德门到朱雀门前,整条朱雀大街都被清扫出一条干净的大道来。残雪被堆积到了路旁,落在了看热闹的国都百姓们身前。

    一队马车,在无数人的眼光注视之下徐徐驶进了国都城。

    吴月琳手中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伸出一手轻轻挑开了车帘,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姐姐,我们到国都了。”

    墨衣脸上漾起释然的微笑,轻轻拍打着怀里熟睡的孩子,说道:“好长的一段旅行……终于到家了。”

    吴月琳看着熟悉的国都城,兴奋之情跃然于脸上。她浅浅的亲了一口怀里的孩子,眷恋的说道:“是呀,终于到家了……孩子们,终于可以见到爹了!”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住。墨衣和吴月琳正有些惊讶,外面响起了一个她们十分熟悉的声音:“墨衣,月琳,我来接你们来了!”

    墨衣透过掀起一角的车帘,看着外面阔别已久的情郎,心一阵扑扑的跳。若不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她几乎忍不住就要跳到车外,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看一眼吴月琳,也是小脸儿通红,双眼贮满了绵绵情意。墨衣冲着吴月琳笑道:“很少见到你也会这样笑哦!想必,你那心里也是等不及了。”

    吴月琳掩嘴扑赤一笑:“姐姐就知道取笑人,敢情你一路上不是心猿意马的。人还在车里,心儿早就飞到国都扑进那个人怀里了。”

    “嘻嘻!”马车里传来二个女子的嬉笑声。萧云鹤骑着马就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也露出了一抹微笑来。

    太子妃一行人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皇宫。她们的到来,如同给这个大雪冰封的帝都平添了一股生机和春意。现如今太子已经是国都最受关注的人物,太子妃等人进京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了街头巷尾。皇家的一些事情,本来就是帝都百姓们最感兴趣的谈资。现在,国都城中的人们都在兴头大起的讨论太子的两个妃子了。一些传说,也就不胫而走。相对而言,国都的人们对于吴月琳还熟悉一点,毕竟她是国都第一富户吴家的大小姐,而且很早就以绝妙的舞姿闻名。可是当有人说起墨衣当初在西川时的一些故事时,人们对这个来历非凡、经历精彩的女中豪杰,有了更大的兴趣。

    人们总是习惯将一些故事,用想像和夸大的形式将它变成传说甚至是神话。墨衣这个神奇的东女国女王,渐渐的被国都的人们传得神乎其神。除了说她美貌如花艳冠天下,堪称天下第一美女,同时她作为烈火将军的事迹也被人津津乐道。曲乐歌坊间的一些艺人,更是将她地事迹加工、夸大,写了诗辞编成舞曲。或是以说书的形式把她描绘成了美艳不可方物同时又勇冠三军、智谋过人甚至还有某些异术超能的奇女子。

    不管外界的传说如何云波诡谲荒诞夸张,对萧云鹤而言,墨衣就只是他的女人而已。现在,这个女人就像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样,挽着他的一条手臂和他一起哄着大声啼哭地孩子。

    萧云鹤抱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前世他当父亲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每一次面对自己刚出生的骨肉时。心情都是一样的激动和欢喜。时隔百余年后,他居然又有了自己地骨血、有了自己生命的延续,如何能不开心。

    “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像我啊!”萧云鹤开怀的大笑,在那个白胖胖的小子脸上连亲了几口,开心的说道。“就是这哭起来嗓门实在太大了,要把他爹地耳朵都吵聋了。”

    四下已经没了闲人,墨衣摇着萧云鹤的胳膊肘儿撒起了娇:“你才抱一会就嫌他吵得烦了,我可是天天抱着他一刻也没离过呢!”

    “知道你辛苦了,我也没烦哪?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烦呢?”萧云鹤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抱着自己地儿子左摇右晃逗他玩,开心得手舞足蹈。

    吴月琳在一旁笑了起来:“姐姐。你看他现在哪里还是平常那个样子?难怪我娘以前说过,这男人一当了爹呀,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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