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之后,帝都之内七天欢庆。张上任京兆尹之后,各项工作开展得还是不错。现在国都城里已经不需要军队来维持治安了,一切井然有条。仕人百姓们在欢庆日热热闹闹玩乐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生任何的骚乱和案件。

    这几天的时间里,萧云鹤也在太极宫麟德殿里接待各国来的使臣和朝臣皇亲。每日饮宴谢客推杯换盏,着实的当了几天酒肉皇帝。南方的南诏、东女国、骠国,北方的回鹘东面的新罗,都来了使臣。

    唯独吐蕃人的使臣未见踪影。算起来,尚结赞也被放回来有几个月了。吐蕃人如果愿意和盟的话,这时候也该派人前来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不满:赤松德赞,莫非你还真是铁了心要跟我耗到底,不顾后果的继续争斗下去么?

    结果,赤松德赞当然不是那么一个草包而又莽撞的人。到了欢庆的第六天,吐蕃使臣团三十余人,终于抵达了国都,进宫拜见新皇。

    麟德殿里,萧云鹤高坐在龙椅之上,左右文武百官侍立在旁。他透过十二珠帘看着走上前来的吐蕃使臣,不由得心中一笑:来的还是个熟人,呵呵!

    吐蕃使臣昂首挺胸大步走上了前来,举目向上看了一眼,正好迎到萧云鹤有些凌厉的目光。使臣迅速的低下了头,一手抚胸弯腰行礼:“吐蕃使臣尚悉东赞,奉赤松赞普之命前来恭贺大齐皇帝陛下登基龙御天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李晟冷笑一声,说道:“尚悉东赞,你既为外交使臣,理当懂得我大齐的礼节。见了皇帝陛下,为何不拜?”

    “这!……”尚悉东赞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认得是李晟,心里也暗自有些发怵。犹豫了一下。双腿一弯跪倒下来,再次说道:“吐蕃使臣尚悉东赞,奉赤松赞普之命前来恭贺大齐皇帝陛下登基龙御天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鹤微微一笑:“免礼,平身。来人,给尚悉东赞赐座赐酒。”

    尚悉东赞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弯腰谢道:“多谢皇帝陛下。”

    “尚悉东赞,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萧云鹤面带微笑的说道,“赤松赞普最近也还好么?”

    尚悉东赞微微怔了一怔,回道:“托皇帝陛下鸿福,微臣向来很好。赤松赞普福比天高,就如同高原上的雄鹰一样强健。”

    “那便好。”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至从大金川一别后,我与赤松赞普也有些年头没有打过照面了,心中对他甚是挂念。尚悉东赞,你不远千里来我大齐。一路辛苦了。稍后请你下榻鸿胪寺,我会让他们好生招待你,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多谢皇帝陛下!”尚悉东赞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来他曾在第一次西川之战时被眼前这个皇帝生擒过。二来,大齐皇帝有意说起大金川一别,意思就是指第二次西川保卫战的时候赤松德赞弃军逃跑的事情。这两件事情说起来都是吐蕃人地耻辱,尚悉东赞心里感觉有些憋屈,底气也有些不足了。相反,满朝的大齐臣工,则是个个扬眉吐气志得意满。

    尚悉东赞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和郁闷,平静的说道:“赤松赞普派微臣来。一是恭贺皇帝陛下登基为帝,并委派臣送来了献给皇帝陛下、皇妃和皇子、皇女的礼物。请皇帝陛下准许微臣将礼物献上来。”

    萧云鹤点一点头:“准。”

    尚悉东赞走到麟德殿门口对外面扬了一下手,五个吐蕃随从各自托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尚悉东赞拿起第一个又长又扁的盒子说道:“皇帝陛下,这是赤松赞普赚送给你的礼物----宝雕弓一把。当年赤松赞普请皇帝陛下在维州城外相会,皇帝陛下地神射让赤松赞普十分的敬佩。在我们吐蕃。宝刀雕弓从来只赚送给真正的勇士----所以,赤松赞普特意挑选了自己最喜爱的一柄宝雕弓。赚送给大齐的皇帝陛下。”

    俱文珍快步走上前来,接过了尚悉东赞手中地盒子并当众打开。果然是一柄制作精良华丽无比的宝石七彩弓,连李晟看了都连连点头称赞:“的确是好弓。”

    萧云鹤端坐于龙椅之上微微笑了一笑:“多谢赤松赞普的一番美意。”

    尚悉东赞谦恭的弯腰回了一礼,又拿起另外两个盒子,从其中取出了两条光彩夺目地项链,说道:“这是用我们吐蕃特产的玛瑙石和手工打制的金片银丝,做成地项链。下面的这颗宝石坠子,和我们吐蕃王妃的坠子一样的大。在吐蕃,同样这样大的宝石仅此二颗。赤松赞普特意将这两串项链赠送给大齐皇帝陛下的两位爱妃,以表心意。”

    众人看着那两串项链,的确是华丽异常,想必肯定是价值连城。项链下的两颗蓝色宝石,通透光亮,定然不是凡品。而且吐蕃人地项链,比中原的要大许多,颇有几分粗犷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

    “多谢。”萧云鹤依旧笑容淡淡,让俱文珍收下了这两份厚礼。

    另外给皇子、皇女赠送的礼物,也无外乎是金银珠宝,和一些从吐蕃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看得出,赤松德赞为了准备这几份礼物还是费了一些心思地。

    萧云鹤心中却在暗自寻思:吐蕃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这几十年来,他们除了不停的向唐廷勒索东西,什么时候主动献过宝?看来这一次,他们是有所求而来。

    “尚悉东赞,请回复赤松赞普,朕对他送地礼物非常的喜欢。稍后,朕会派皇宫内苑监的总管俱文珍,给你准备一份回礼,也给赤松赞普及其家人回礼。”萧云鹤说道,“另请回复赤松赞普。但愿我们两国从此能够尽弃前嫌,和平相处。”

    尚悉东赞弯腰拜了下来,郑重的说道:“微臣一定将皇帝陛下的言辞转达给赤松赞普。微臣此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大齐与吐蕃盟好,缔结盟约而来。赤松赞普让微臣转告皇帝陛下,这一次地和盟,我吐蕃很有诚意。希望大齐也能坦承相待。”

    “很好。”萧云鹤轻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两国修好,从此永罢干戈。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福泽千秋的大事。我们大齐从来都是主倡和平并爱好和平的。对于和盟一事,我们的态度相当明确----十分的赞同。”

    “皇帝陛下圣明!”尚悉东赞恭恭敬敬的拜倒下来,宛如朝圣一般双臂摊开,前半身都匍到了地上,口中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臣工也一起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萧云鹤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让众人起身。待尚悉东赞站起以后,萧云鹤对他说道:“尚悉东赞,关于和盟之事。不能仓促。我们要定下详细的和盟条约,今后对双方也好有个约束和警醒。接下来地几天里,就请你在鸿胪寺小住几日,我会派弘文馆的宰相和大臣们去和你商量和盟细则。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微臣一切听众皇帝陛下的旨令行事。”尚悉东赞拜了一拜,然后有些犹豫的仰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开口说道:“临行之时,赤松赞普还叮嘱了微臣一件事情,要微臣在商议和盟之时。顺便提上一提。”

    萧云鹤眉头微微一皱:“但说无妨。”

    尚悉东赞咽了一口唾沫,弯下腰来看着自己地脚尖,说道:“赤松赞普有一子年方十五,尚未婚娶。赤松赞普知悉唐人女子美丽大方,李室皇女更是温情婉约博学多才。现有意向皇帝陛下下聘。请皇帝陛下嫁一宗室女子入吐蕃,作为吐蕃王子正室。”

    “和亲?”满朝臣子们几乎同时低声说出了这两个字来。随即引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萧云鹤也是眉头一拧,扬了扬手镇定自若的说道:“婚嫁之事,本是儿女家事。但若牵扯到两国外交,就是国之大事。尚悉东赞,这件事情,请容朕下朝之后与太上皇及诸位皇族长者略作商议,才能给你答复。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在鸿胪寺歇息着吧,弘文馆的宰相大臣们,也会来找你一起商议和盟细则的。”

    尚悉东赞地心里一阵砰砰的跳,这时急忙拜谢下来:“多谢皇帝陛下!”他明白,当今大齐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地软蛋。皇帝没有当场怒斥拒绝,他已经在心中大呼幸运。这个强势而又霸道的王者,会答应赤松赞普的这个请求吗?两个当世枭雄过招,却把我这个可怜人夹在中间受罪,真是有苦难言……

    国事商谈,就此告一段落。麟德殿里摆起了宴席,一阵歌舞升平。尚悉东赞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回落了下来,安心的欣赏起了歌舞。几个美人献过舞典后,突然换上来一批甲士,个个执刀立戟跳起了军舞。曲调也换成了慷慨激昂的军乐。

    尚悉东赞心里一阵阵惊讶,还以为遇上了鸿门宴。正在这时,武元衡上来敬酒。二人喝过了一杯,武元衡说道:“尚悉东赞大人,以为此舞此曲如何?”

    “呃,这……雄壮,美妙。颇有军伍气象。”尚悉东赞吞吐而又尴尬的说道,“在下作为使臣,已经来过大齐数次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雄壮的歌舞。以前每次来所看到地都是美人慢舞。”

    武元衡微笑道:“尚悉东赞大人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就连在下,也是头一次见。这是我大齐宫廷中流传甚广的一首舞曲《秦王破阵乐》。天宝年间,此曲被擅长曲谱的玄宗皇帝修改成了阴柔与华美的舞曲,献舞的也是官廷舞女。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亲自谱曲改编舞蹈,让一百二十八名甲士参演《秦王破阵乐》,殿外二千名将士击鼓配乐。这仿佛让人回到了唐初贞观之时啊!”

    “这就是真正地《秦王破阵乐》吗?”尚悉东赞有些惊愕的说道,“相传,这是大齐太宗皇帝传下来地……时隔百余年之后,在下居然能够目睹真正的《秦王破阵乐》舞曲!皇帝陛下文武双全居然还会谱曲编舞,当真是当世之奇才啊!”

    武元衡微笑道:“皇帝陛下的文治武功与诗辞曲画,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人。他的一手飞白书,令当朝鸿儒姜公辅与孔巢父都叹为观止,惊呼颇具太宗皇帝神韵。他与皇妃合奏的琴曲,就连宫廷乐师也暗自惭愧。所以说,当今大齐的皇帝陛下,当真是天纵其才无人可及。尚悉东赞唯唯诺诺的弯腰拜道:“那是、那是……”心中暗自道:想不到这个李漠,还有这些能耐……武元衡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暗示我最好不要跟李漠横着来或是耍花样?的确,相比于那样出色的一个王者,我这样的角色的确是渺小了一点。或许,只有赤松赞普才能和他面对面的较量……

    麟德殿的宴席散后,萧云鹤径直就去了弘文馆。他连夜将李晟、陆贽、薛存诚、武元衡四人召集了来,商议与吐蕃和盟的大事。

    “你们都说说,对吐蕃和盟这件事情怎么看。”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尤其是,针对和亲这件事情。”

    李晟、武元衡、薛存诚与陆贽这四个人当中,唯有李晟的资格最老,品衔也最高。皇帝既然发问了,也自然应该是李晟先站出来说话。

    李晟也不推脱,站出来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必答应吐蕃的和亲。”

    萧云鹤不动声色,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是。”李晟说道,“从大齐开国武德年间起,仡今已有百余年。这百余年来,大齐与吐蕃争斗不休,且战且和。这些年来,我大齐嫁入吐蕃的皇族女子与王公大臣们的女儿,已不下百余人。最著名的文成公主,当年也不过给汉蕃两族带来三十年的和平。当今吐蕃的赞普,其生母还是大齐的金城公主。如果和亲真的能缓解矛盾带来和平,那么高原上的铁骑就不会时常欺凌践踏我中原子民了。吐蕃人生性多变没有诚信可言。我大齐汉民受礼仪教化却是一直一厢情愿的相信疏不间亲,以为与吐蕃结成亲家,就可以息事宁人。可事实上,我们尽是干的赔本的买卖。每一次和亲,我们都要带去大量的嫁妆,以显示我泱泱大国的天朝气象。金银珠宝倒也罢了,还有大量的书籍、工匠、技师。我们大汉民族优秀的文化与智慧,全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了他们。结果,吐蕃人却用从我们这里得到了财富武装自己,用从我们这里学到了知识来对付我们。更何况,远嫁到吐蕃高原荒蛮之地的女人,孤身置于千里之外,过的也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虽然女子低贱,但好歹是皇帝陛下的同宗骨血。倘若将来两国再生战事,这些女子的生死祸富无从保障,她们受辱,无疑也会让皇帝陛下脸上无光;倘若吐蕃人以这些女子作为要挟。阵前的将军们也会投鼠忌器左右为难。因此,微臣以为当前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可不必答应他们的和亲请求。之前陛下在西川两败赤松德赞,我们完全有底气这么做。”

    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发表意见,转而看向陆贽和薛存诚:“你们这两个谏议大夫,有什么意见?”

    陆贽是宰相。薛存诚自然也不好抢在他前面。于是陆贽先开腔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不可感情用事。李相公注:相公,唐时只用来口头尊称宰相。其他皆是误用所言,不无道理。但微臣却认为,当下和亲,是一件很划算也很有利地事情。”

    “理由。”萧云鹤静静的看着陆贽。

    陆贽侃侃说道:“皇帝陛下新御天下,国力不济百废待兴。眼下最需要的。是偃武修文,休养生息。和平的环境,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李相公所说的。是大齐近百余年来的现状,道出了和亲之中的许多弊端,微臣也深表赞同。但是,和亲最大地一个好处,却是能够稳固和平。纵然是有百害而唯有此一利,也不妨照此行事一回。取大舍小,顾全大局,方是国君之所为。一些私人的感情。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陆贽话音刚落,薛存诚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陆相公,照你说来,皇帝陛下与李相公,都是在感情用事了?这要算起来。我们大齐子民谁不与吐蕃人有切骨之仇恨?从安史之乱起,吐蕃人欺凌我大齐的事情还少么?他们霸占皇城妄立伪帝。掳我子民占我江山,就在皇帝陛下登基以前,他们的使者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咆哮威胁我大齐的皇帝和满朝臣工!要说感情用事,我地态度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吐蕃决一死战罢了!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大齐打不起仗了,和平难能可贵。不过,我依然反对和亲!理由,与李相公所说相差无几。另外我再加上一条:要是皇帝陛下的姐妹嫁给了赤松德赞的儿子,那皇帝陛下岂不是也成了赤松德赞的晚辈?赤松德赞本来就是大齐公主的儿子,和大齐是舅甥关系。现在又嫁个皇室女给他儿子,有**之嫌。所以,断不可行。”

    陆贽有些恼火:“薛资明,我也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谁,你为何处处跟我过不去?我们是在商议国家大事,你不要太过儿戏。”

    薛存诚也当仁不让地回顶道:“在下也是在就事论事,商议国事,没兴趣跟你陆相公逞口舌之辩。”

    “不要吵。”萧云鹤一扬手,二人安静了下来,各自后退了一步,拱手退下。

    “武元衡,你的意见呢?”萧云鹤看向武元衡。

    武元衡站出身来,拱手拜道:“陛下,微臣赞同陆贽的观点,同意和亲。”

    萧云鹤微微一怔,李晟等三人也是略一惊疑,都看向了武元衡。

    “理由?”萧云鹤问道。

    武元衡答道:“陆相公说得十分明白了:现今最重要地就是和平。而和亲,则是巩固和平的有利措施。为了和平,皇帝陛下身先士卒浴血生死,将士们流血牺牲埋骨他乡;皇室的子女,也要忍辱负重做出一些牺牲。为国为民牺牲小我,作为皇家子女,这也是他们既定的宿命。”

    萧云鹤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四人,两人赞同,两人反对。看来意见还有些分岐。这件事情,我没打算拿到朝堂之上公议,否则满朝臣子肯定会争论不休闹得满城风雨。原本只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没想到你们四个人也分成了明显的两股意见。这件事情,容朕细作思量,明日再议。天色已晚,你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四人都不再说什么,拱手退后,准备离开御书房。

    “良器,你留下来。”萧云鹤说道,“朕找你,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李晟仰头看向皇帝,发现地眼神颇有一些凌厉,心中暗自惊异。

    “坐吧。”萧云鹤让俱文珍给李晟取来一张椅凳。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前,良器已是年逾六旬,连胡须都发白了。”

    李晟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拱手回道:“岁月催人老,微臣也是老迈无用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良器。你我是故交,出生入死也不止一回两回了。虽然我现在贵为国君,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也不必太过拘礼了。其实我把你留下来,就是想让我们像从前一样。能够放开的聊聊天,不要有什么君臣的顾忌。”

    李晟只好回之以微笑,心中暗自思忖:皇帝究竟想说什么呢?

    萧云鹤说道:“刚刚武元衡说那些话……良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么?”

    李晟微微一怔,眉头锁起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按理说……以武伯苍地为人品性。应该是不会赞同和亲地。当时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微臣也感觉有些惊异。”

    萧云鹤轻扬嘴角,微微一笑:“看来良器。也察觉出来了。武元衡与我心肝相知,宛如左膀右臂。他何尝不知道,我心中其实也是反对和亲的。可是这时候,他偏偏说出了相反的意见。你认为……他这是何用意?”

    “这……”李晟冥思片刻,恍然说道,“武伯苍,这是有意帮助陛下维持朝堂平衡?”

    “不错。”萧云鹤赞许的点头,说道。“刚刚这四个人当中,除了陆贽,你们三个都是我的旧僚。而你们则是我现今最倚仗地四人。把其中任何一人孤立了,也不好办事。我登基伊始,最难的就是得到大臣的忠心和信任。如果陆贽感觉到我在孤立和疏远他。事情就会有些难办了。弘文馆里的这些人,个个都十分的重要。都是我最亲近地大臣,不能让他们生出任何的猜疑和顾忌。朝廷新立,要稳固人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李晟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我说这武伯苍,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若不是对他早就有所了解,我还以为他当今是赞同和亲了。萧云鹤笑了一笑:“武元衡看似文弱,其实骨子里十分的强硬,他怎么可能赞同和亲。”

    李晟微微一怔,轻声道:“这么说……陛下也是反对和亲地?”

    “从感情上讲,是的。”萧云鹤也不讳言,说道,“之前你那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和亲真的能带来和平,那还养这几十万大军做什么?赤松德赞身上还流着一半李家人地血脉,可他什么时候想过对他舅舅客气一点?只不过,陆贽说的那些也不无道理。和亲能够巩固两国和平,能带来一些好处。这个时候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晟突然眼睛一亮,说道:“陛下!如果和亲真的是有好事,那么……为什么总是我大齐嫁出女儿,而不是他吐蕃嫁女儿到中原呢?”

    萧云鹤哂然一笑,呵呵的说道:“吐蕃那地方,能有漂亮的女人么?那里的女人茹毛饮血不加修饰,天生粗蛮后天又不打扮。他们贵族王室的女子,恐怕还没有我们大齐寻常巷陌里地女子好看。要不然吐蕃干嘛每次入侵中原就要抢女人?原因就是他们自己的女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李晟也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事实虽然如此……可是让他们嫁个女儿进来,也未必就非要恩宠于她,只是做个样子罢了。皇帝陛下既然对吐蕃的女子如此不感兴趣,就可以将他赐给其他人么!”

    萧云鹤也感觉心中一动,不由得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让赤松德赞嫁个女儿过来。我那么多皇叔、皇弟,随便赐给哪个去都行,反正我是不会要了。只是怕赤松德赞不会答应啊,哈哈!”

    李晟也忍俊不禁的大笑:“那陛也就不必要他赤松德赞地亲生女儿了。同样的请他嫁个宗室女来不就行了?本来皇帝陛下就没有嫡亲地女儿可嫁给他么。这样一来,也算是对等了。他赤松德赞愿意嫁女过来,那就是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也是他的事情。”

    “如此甚好。”萧云鹤笑道,“本来我是想找个借口拒绝他的。现在看来,将这个烫手的山竽扔回给赤松德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只担心,赤松德赞得知我想让他嫁女入中原以后,会感觉有些郁闷……因为他知道,我们从来都不喜欢吐蕃女子啊!哈哈!”

    二人一起大笑了一阵。萧云鹤说道:“其实和盟是必然的趋势,什么时候再有战争,也不是女人或是一段婚姻就能阻止得了的。赤松德赞是个聪明人,就算我拒绝了和亲,他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同样的,如果我答应送个漂亮的宗室女给他儿子,他也不会感恩戴德从此真的对我大齐友好相待。既然和亲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又何苦将同宗血脉送入火坑?这一回,我是打算拒绝和亲了。看他赤松德赞,能奈我何?”

    李晟略有些激动的拱手一拜:“陛下英明!有陛下在,我大齐就绝不会向吐蕃妥协!”

    过了一会儿,萧云鹤说道:“其实我把你留下来,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商量。”

    李晟正了正颜色,拱手说道:“请陛下赐下。”

    “简单来说,是关于淮西与河北的事情。”萧云鹤说道,“至从你出征归来后,我一直于其他的事情没有找你细细的讨论那边的战事和局势。去年年底的时候,太上皇发下了抚谕诏书,安抚淮西李希烈和河北三镇的人。后来由于关内大雪阻隔大路,那边至今没有消息传来。良器,你认为,李希烈等人会接受招抚么?”

    李晟眉头轻锁,抚了抚灰白的长须,缓缓的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接受。”

    萧云鹤略一醒神,说道:“为什么?”

    李晟拱手回道:“陛下,当初微臣与伊慎,在汴州与李希烈大战的时候,发现他内部也并不太平。虽然李希烈绝对的统帅,可是他手下人却在勾心斗角拉帮结派。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找出了他们的漏洞,将他十万大军击退。”

    “在李希烈的阵营里,大将陈仙奇和吴少诚,就是两派势力的代表。他们甚至在战场上也各自为战互不妥胁。李希烈败回淮西后,由于自己内部不和,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再图中原了。再说,经汴州一战,李希烈的损失也很大,他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更何况,当初他们是以清君侧为由来举反朝廷。现在,太上皇已经禅位给陛下,天下人都认同了这个结果。他们师出无名,如果再存心作乱,天下人都饶不得他们了。众怒不可犯,相信李希烈也不会蠢到这个份上。”

    “所以,微臣以为,李希烈必然会接受招抚。既然淮西愿意归附,河北三镇就会少了在中原的内应,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时候兴风作浪了。原本,他们越过马燧都条线就极难,就指望着李希烈给他们打出突破口。现如今淮西没指望了,河北三镇肯定也会拾阶下梯,愿意与朝廷讲和。”

    萧云鹤深以为然的点头赞许,说道:“照此说来,安抚淮西与河北三镇,倒是不难。如果吐蕃能与我们和盟,淮西与河北也不再闹事,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终于有时间,做我愿意做的事情。”

    愿意做的事情?李晟心中喃喃道:那是什么事情?他让其他人都走了,单独将我留下来……莫非,是关于军队的事情?

    “良器呀,有一件事情,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萧云鹤说道。“你今年六十二,马燧还长你一岁,六十三了。你们为大齐征战了一生,谁身上不是伤痕累累,顽疾缠体。到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再受不了行军打仗这么折腾。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最近几年里。大齐应该不会有十分重大的战事发生。我的想法就是,让你们两个都归朝来做宰相,在我身边辅佐我办一些重要地事情。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晟疑惑道:“不知道陛下……要办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云鹤微微一笑:“自然是跟军事有关。”

    李晟恍然大悟:“陛下要改革军制?”

    “不错。”萧云鹤点头说道,“以前我们聊天时也多次说起过。佣兵制对大齐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而且处处埋下隐患。我想趁现在天下安宁没有大事,将兵制做一些改变,消除这个隐忧和负担。”

    李晟的眉头深深皱起,担忧的说道:“现今大齐天下,有七八十万大军。而受朝廷直接控制的。不过三十万。有近三分之二的兵马,掌握在河北三镇和淮西那些番镇军阀地手里。陛下要改革兵制,压力和阻力都很大啊!”

    “是很麻烦。所以我才要你和马燧,以及李怀光和楚彦一起来帮忙。”萧云鹤说道,“必须有你们这些人帮我一起坐镇,事情才有可能办得下来。别的不说,大齐推行佣兵制的这数十年来,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一个佣兵,终其一生也要朝廷来养。衣食住行、军械马匹、军饷粮饷本来主不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受伤战死自然不必说了,诊疗和抚恤金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如果仅仅是这些。倒也还罢了。可是这些人年老了也一直养在军队里,既打不了仗也干不了事,还要朝廷养着。就是退了役,也享受终生粮饷。这几十年来,已经有三十余万佣兵退役。朝廷至今一直养着他们。要是再过俱几十年、一百年,国家如何负担得起?佣兵。已经成了大齐一个最沉重地包袱。改革,势在必行啊!”

    “可是陛下!”李晟说道,“将士们为了国家出生入死,还不就是为了图一日三餐养家糊口么?如果就这样取消了佣兵制,那些将士们的生计如何解决?他们为国家打了一辈子仗侥幸活了下来然后退了役,没有田地没有资产,又该如何生活?解决不好他们的生活问题,那将成为一个更大的难题啊!谁也不能保证那些退役的血性厮杀汉,在没了生活保障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那比普通百姓地骚乱和暴动更加令人不安。”

    “说得好。”萧云鹤赞许道,“兵制改革,不能求快,不能太狠,要循序渐进慢慢的来。我的计划地就是,在朝廷掌握的大军中,先行推广试验。现在国都有十余万大军拱卫,加上马燧的十万人马,这些都是我们直接掌控的。另外还有西川、山南、泾原、凤翔、朔方以及关内一些方镇的兵马,要控制下来应该也不成问题。人马总数估计会在三十五万左右。我会先在我最亲信的剑川军中做出整改,做出一个表率来。到时候,也好制令其他的军队。”

    “泾原军,绝对没有问题。”李晟拱手,认真的说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这些汉子就是往刀山火海里趟也没有二话。可问题就是……陛下和朝廷,也不能太亏待了这些将士们哪!”

    “那是肯定地。”萧云鹤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暂时推行半雇佣、半义务制。剑川军中的情况,你也比较了解。那其中有许多都是在西川失去了土地的贫农、服役多年的职业军人,甚至还有吐蕃地俘虏和其他西南蛮国的勇士。要是一下将他们全部抛下不理他们地死活,肯定是不明智的。我想在剑川军中实行精兵简政。对于西川本土的老迈、伤残或是思乡心切不愿再从军了的士兵,一次性付给一笔盘缠钱,让他们足以回家经营。然后,在地方赐予他们土地,让他们回家以后也可以安居乐业。同时,对于这样退役的军人,地方官府予以扶持和减免赋税、徭役,给与一定的优待措施。对于那些无家可归或是不想归家了的人。朝廷将继续聘用他们作为雇佣军。当然,能留下来的肯定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这样地雇佣军,才值得起他们的价钱。本事不行却又想要鱼目混珠、混吃混喝赖在军队里的人,一律予以强制辞退。你说,我这个思路可行么?”

    李晟愕然的睁大了眼睛,连嘴也张起来了,愣了半晌才说道:“陛下。微臣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和思路十分的新鲜,听起来也十分可行。可问题的核心就是:那些退役的将士,哪里来地土地让他们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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