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狠狠地说道:“朕早就说过不要再提什么士庶之争,你就是不听,你也不睁眼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把这事儿翻出來,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长孙无忌欲要争辩,李世民走到长孙无忌近前,死死盯了他一眼,放大声音道:“怎么,大敌当前,你扰乱朝局,朕训斥你有什么不对吗,”

    一旁封德彝不温不火地说:“皇上,长孙大人也是为国举贤心切嘛,”

    长孙无忌看看封德彝又看看李世民的眼睛,咽了一口唾沫,不再吭声,李世民松了一口气,转脸对封德彝道:“德彝呀,不过话也要说回來,朝廷眼下急需了解阿史那部骑兵的人,朕看这么着吧,就给范鑫一个兵部郎中,让他参赞军务,大主意还是由朕、玄龄、如晦和你们几位重臣來拿,你说怎么样,”

    封德彝忙顺着台阶下來:“皇上圣明,其实臣不是说范鑫这个人不能用,只是,用人要用得合规矩才是嘛,像皇上这么处置,不光臣,我看大家都会心悦诚服的,”

    一只老旧的木盘盛着一套五品朝服放在书桌上,朝服上放着一顶纱帽,

    长孙无忌怒气冲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范鑫蹲在墙角,一脸卑谦,

    长孙无忌气呼呼地说:“我说范鑫呀,人家说你是奴才,你自个儿就不能挺起脊梁骨來做一回人,就拿七年前那件事來说吧,分明是裴寂不听劝谏,暴打了你,反咬一口说你打了他,你为什么一句都不申辩,这么多年來死背着这口黑锅,让我都沒法儿替你说话,”

    范鑫低声下气地道:“大人,您别生气,下官从前不过一个放马的奴仆,是太上皇让我到军中养马,那个别驾之职也是他老人家赏下的,范鑫怎敢忘了太上皇的恩德,裴大人与武德皇帝交情深厚,要是这个真相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人人都唾骂裴大人,太上皇心里也会很难过的,”

    长孙无忌气得站起身來:“你顾着别人难过,别人顾着你难过了吗,眼下胡兵压境,朝廷用人之时,你熟谙胡事,硬气一回又怎么了,到头來朝廷不是还得來求你,我这么说可不是想怂恿你为自己去争那个兵部侍郎,而是想让你为天下庶族寒门争一口气呀,”说着他抓起纱帽往外一掷,说道:“官可以不当,不能受这帮人的气,”

    范鑫慌忙站起身來:“哎呀大人,这是皇上所赐,万万使不得呀,”说着他转身低头紧走几步去捡那顶纱帽,到了跟前,一双脚已经站在纱帽旁边,范鑫慢慢抬起头,脸色一变,是李世民站在了面前,范鑫忙不迭地跪倒,指着纱帽诚惶诚恐地说道:“皇上,这,,都怪臣不小心把这纱帽弄掉在地上了,”

    李世民用一种平缓但暗含责备的语气说道:“你用不着替他圆谎,朕长着眼睛呢,都看见了,”

    李世民走到长孙无忌旁边坐下,把纱帽放回盘中,长孙无忌将头扭向一边,李世民笑着问:“怎么,你是在生朕的气,”

    长孙无忌转过头:“不错,就是生你的气,当年大战王世充的时候你不也在洛阳吗,范鑫的冤情,你难道不清楚,平日里,你总是说要惟才是举,到了真用人的时候,怎么就变得叶公好龙了呢,”

    李世民收住脸上的笑,厉声道:“放肆,你这是在跟天子说话吗,不错,你现在已经是大唐的吏部尚书了,处事怎么还这么率性,说话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

    长孙无忌更加不痛快,嚷道:“行了,不就一个尚书嘛,我不要了,这总可以吧,”说着摘下自己头上的纱帽,往桌上一掼,就要往外走,

    范鑫大惊失色,一把拦住长孙无忌:“长孙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呀,”接着他转向李世民不住地作着揖:“皇上,此事都因微臣而起,不干长孙大人的事,要骂您就骂微臣吧,”说完,又拽拽长孙无忌的袖子:“长孙大人,长孙大人,您快向皇上认个错吧,”

    长孙无忌还在用力挣着:“你让我走,让我走,,”

    李世民慢悠悠地说道:“范鑫,你也别拦着他了,他心里闹着委屈呢,他委屈什么朕心里知道,你范鑫身上背的委屈呢,朕也心里有数,你们的委屈朕來解,可朕的委屈谁又能來解,隋朝的败亡一半是因为炀帝的残暴,一半是因为山东士族的腐朽沒落,这一点朕还不清楚,继承大统的前夜,朕就曾亲自写下一道诏书,打算把他们通通从朝廷里赶出去,可是,翻开吏部送上來的官员名册一看,朕害怕了,为什么,山东士族在朝廷的势力太大了,在官员里头竟然占了十之七八,把他们都赶走了,朝廷怎么办,谁來征收赋税管理百姓,天下岂不是大乱,”

    长孙无忌停住脚步,李世民 接着说:“更重要的是,山东士族 执政已历三百年,父子门生沿 袭,享尽了尊荣,百姓嘴上恨他 们荒淫无度,心里却无比羡慕, 连许多跟着朕南征北战的大将也都以攀附他们为荣,程知节为了把女儿嫁给山东士族大姓崔家, 将一半家财都做了陪嫁,以此來抬高自己的身份,面对这样的现 实,朕不往后退行吗,”说到这里,李世民将目光投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脸色稍缓,将脸转过來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继续说 道:“这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呀, 不好受,又能怎么着呢,不是还得装模作样地训斥你吗,谁叫朕是天子,谁又叫你长孙无忌是朕的自己人呢,”

    长孙无忌心里一 动,一句“自己人”说得他心里热乎 乎的,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夫,见李世民脸色十分憔悴,顿时觉得有些不忍,腿一软跪了下 來:“皇上,您不要再说了,臣目光短浅,请您治臣不敬之罪吧,”

    李世民扶起长孙无忌:“辅机,快起來吧,朕的这一片苦心,你能明白就好,朕担着这个四面狼烟的国家,还要承受着所有的委屈,多么盼着有一双手伸过來替朕补上一块天呀,就拿起用范鑫这件事儿來说,兵部郎中是委屈了他一点,可是,这到底给了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不是,有了战功,朕就可以论功行赏,到时候擢升他出任兵部侍郎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长孙无忌站起身,拾起那顶纱帽:“范鑫,你快把它戴上吧,”

    泾阳失陷后第一次正式的御 前军事会议在这天夜里举行,李世民的几位重臣,守军的主要将 领都被召到承庆殿,

    大殿里一片纷乱,众臣正纷纷议论着军情, 李世民登基未久,天子之威尚沒 有深入人心,诸将还习惯把他看 做从前的天策将军,议论起军情 來,都很随便,直到李世民抬起 头,扫了众人一眼,大家伙儿才止住议论,安静下來,

    李世民问道:“范鑫,范鑫 呢,”

    范鑫应了一声:“皇上,臣在 这儿,”

    李世民的目光在人群中找 了半天,才看见范鑫低头站在一 个角落里,眼睛看着地面,露出 一脸的不安,

    李世民说:“你躲在 那儿怎么参赞军务,到这儿來, ”

    范鑫稍一犹豫,走到李世民面前,封德彝等人纷纷把不屑的目光投向他,李世民佯装沒有看见,向范鑫问起颉利铁骑的现状來,他这么做既是真想了解敌情,也是想做个样子给长孙无忌看,替他找回些面子,

    范鑫告诉李世民,颉利的铁骑本就骁勇,这几年一直在和北 方的薛延陀、铁勒诸部交战,最终统一了他们,经历了这些大 战,其战力比起从前就更强了, 如果双方的骑兵摆开阵式正面交锋,我军两万人难敌对方一万人,步兵对其骑兵就更不用说 了,

    封德彝显然对范鑫的话十分 不屑,他冷笑一声道:“哼,真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颉利蛮夷之辈,无端犯我,输理在先,又是孤军深入,能不胆战心 惊,我军是王者之师,同仇敌忾,这一來一回我军长了多少战 力,敌军又折损了多少战力,你 算过沒有,”

    范鑫唯唯诺诺:“这 ,,下官只想到了战场上的事 儿,沒去想战场以外的事儿,”

    封德彝得理不饶人,又道:“皇上在问你军国大 计,你谋事如此不周全,岂不是 要误国误民,”

    范鑫不住地点头:“大人教诲的是,”

    长孙无忌看在眼里,终于忍 不住站了出來:“我说封大人,现在可是说实话的时候,不是说大话的时候,您在这儿一个劲儿唱着什么王者之师的高调,可是王者之师打仗也要靠真刀真枪,而非唾沫星子不是,”

    封德彝找不出 话來驳斥对方,只得恼怒地 说:“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世民不耐烦地道:“好了, 不要扯远了,说正題,”

    这次御前军事会议开了大半夜,通过范鑫等人对阿史那部骑兵作战特点的介绍和杜如晦提供的最新侦察到的敌军兵力和部署 情况,李世民做出判断,长安死 守是根本守不住的,当他说出这 个结论时,长孙无忌问:“如果明 知守不住又必须要守下去,有什么法子吗,”

    李世民沉思良久,也不见得有什么答案能解开现在的燃眉之急,但是猛的一想前几日李恪在和自己分别之时交个自己的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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