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李八少和苏迈來到汴梁,和他们一起过來的,还有应天公学里一百多个最优秀的学生,这些学生本都是秀才举人,之所以投到应天公学,就是为了给自己镀一个苏门弟子的金字招牌,

    这些学生多是二十來岁,风华正茂,怀着建功立业的雄心,來汴梁的路上,很多学生还在议论岳帅之所以亲自写信请他们这些学生,是不是要给他们安排官职了,甚至有自认文武双全的学生猜测岳帅可能要请他们当军师了,结果來到汴梁,见到岳飞,岳飞却笑着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让他们组织好汴梁城内的数十万流民,一半修补城墙,一半修补那些荒废的工坊,

    这是个什么官,很多学生在心里暗暗捉摸,这好象是里长的工作吧,很多学生脸上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些学生多來自应天徐州两地,他们对护民军的归属感最强,他们也一直认定将來得天下的,绝对会是战无不胜的岳元帅,而他们这些苏门子弟,必定会受重用,岳帅不喜欢只会吟诗作赋的书生,可他们苏门弟子可是精通杂学,毕竟苏东坡就是个杂学状元,发明了秧马和龙骨水车,公学学生当然是以苏东坡为偶像,每天除了文化课,他们最爱做的就是瞎捣弄东西,

    一个叫王方的学生发明了一种烧煤的铁炉子,被应天府张家铁坊用五百两银子买去了技术,短短一个多月,张家煤炉至少卖了上万台,更让这些学生激动的是,岳飞知道了王方的发明,当即命令应天军器坊给王方授予了一个发明家的称号,

    不过这些学生虽然务实,多少还保持着书生的高傲,让他们担当里长的工作,一时间还有点转不过弯來,好人不为吏,自古至今,当小吏的沒好人,

    看到兴致勃勃的学生一下子沉寂下來,岳飞立即猜出了他们的心思,岳飞微微一笑,用眼睛视着这些年青的脸孔,“同学们,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好人不为吏,你们可能认为当小吏委曲,但我只想说一句,猛将发于卒伍,宰相起于州郡,你们有才学,你们有雄心,但你们现在最缺的,却是经验,如今汴梁城中的流民足有数十万人,自从护民军占了汴梁,四方流民还在源源不断地往汴梁赶,这些流民來自南北各路,每个流民团体就像一个小小州郡,如果你们能安抚住这些流民,将來对你们处理州郡事务很有帮助,”

    学生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岳帅的话太明显了,看來传言说得不假,岳帅真的是把应天公学当成文官培训基地了,既然如此,不要说是做里长管理流民,就是让他们去筑墙当流民也无所谓了,

    “同学们,流民多是破家之人,他们很可怜,我只希望同学们在组织流民时,能够做到四个字,将心比心,你们必须时时刻刻记住一点,我们不是官军,不是金军,不是匪军,我们是护民军,我们的职责是护佑天下黎民,而不是残害他们,”

    “岳帅放心,我们不会丢苏门弟子的脸,”一百多学生几乎是异口同声,

    岳飞分派了三百多名护民军伤残老卒,担当这些学生的副手,然后一百多个学生就兴冲冲地出了留守府,在老卒们的带路下,分别赶往各自分管的街巷,

    看到自己的学生被岳飞如此看重,苏迈当然很高兴,他是苏东坡的长子,虽然同样名满天下,但是因为苏东坡和新旧两党都不对付,无论哪一党上台,苏门弟子都是被打压的对象,苏迈当然也不能例外,他如今年方半百,却是饱经忧患,只有在应天府,苏迈才重新找到了苏东坡长子的自豪和骄傲,他不是做官的材料,但苏迈却是一个好的杂学状元,

    苏迈这次來汴梁,除了护送学生,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告诉岳飞,他和学生赵芷对绿毛的研究还沒有什么成果,但两人却从烈酒里提炼出了酒精,

    苏迈像献宝似的从随身行李里掏出了一个酒壶,把酒壶里清澈的液体倒了一点出來,然后拿出一根点燃的火把,碰到液体上,液体立即燃烧起來,冒出蓝色的火苗,

    “古人说水克火,火克水,如今看來,大谬不然啊,”苏迈摇头晃脑地说道,“水照样能生火啊,”

    岳飞哈哈大笑,“苏公说得有理,五行学说本就极为荒谬,”

    “这酒精有什么用,”站在旁边的李八少忽然问了一句,

    苏迈顿时愣了一下,他和赵芷发明酒精本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想法,赵芷发现烈酒能点燃,水却不能点燃,赵芷就说肯定是酒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燃烧,两人捣弄了半个月,浪费了几百斤烈酒,总算炼出了这点酒精,但酒精能做什么用,苏迈还真的沒有想到,

    岳飞笑道,“李老,这酒精的作用可不只是能摧毁五行学说,酒精有消毒的作用,有了这种东西,护民军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伤残的士卒了,”

    古时冷兵器时代,伤残士卒的死亡率极高,战场上受伤,极容易感染发炎,有时候一个小伤口就能要掉一个勇士的生命,

    李八少一听这东西能用到战场上,当即不再说话了,岳飞立即请苏迈把酒精的提炼技术卖给应天军器坊,至于价钱,就让苏迈和徐庆谈判了,

    一听到钱字,李八少的脸色又抽了抽,岳飞担心地问道,“李老,莫非应天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迈也有点奇怪地看着李八少,李八少平时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颜色,这次來汴梁,却好象很有心事的样子,

    李八少看了一眼苏迈,欲言又止,苏迈立即明白李八少和岳飞肯定有大事要商量,当即笑道,“你们翁婿二人先聊吧,我出去转转,”

    岳飞当即派了二个背嵬军,跟着苏迈一起出去了,护民军虽然控制了汴梁城,但下水道里可是还藏着鬼樊楼的不少余孽,岳飞可不想苏迈在汴梁出了什么意外,

    看到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李八少方才神情严肃地说道,“鹏举,应天府沒钱了,”

    岳飞顿时也紧张起來,“还有多少钱,”

    李八少说,“只剩下二十几万两银子,”

    岳飞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身为一方主帅,当然明白无论是打仗,还是安抚地方,招揽流民,样样桩桩都离不了钱,皇帝不差饿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人所共知的话正是说明了钱粮的重要性,

    护民军之所以百战百胜,除了岳飞等人指挥得力,更重要的却是护民军的军饷高,待遇好,一天三餐,能让士卒效死力,护民军是每月一发军饷,如今护民军已有十万之众,再加上新整编的流民军,差不多有二十万人了,每个月光军饷就要数十万两,二十多万两银子根本是杯水车薪,虽然岳飞相信,就算一个月不发军饷,护民军也不会闹兵变,但军心士气受打击是免不了的,偏偏这一点,是岳飞绝对无法容忍的,如今护民军除了最早的数万精兵,其他军卒战力远逊于金兵,惟一胜过金兵的就是不怕牺牲的精神,这些军卒愿意死在抗金战场上,却是因为相信岳飞能照顾他们的家人,岳飞不能让这些英雄流了血,英雄的家属还要流泪,

    “可有其他筹钱的门路吗,”岳飞在如何嫌钱上可是一窍不通,只能向李八少发问,

    李八少捻着胡须,缓缓说道,“鹏举,咱们应天和徐州两地有钱,很多富人都迁到了府城里,带着成车成车的金银,如果我们能够让他们出上一部分钱,绝对可解燃眉之急,”

    岳飞苦笑了一下,这些富人逃到应天徐州,不就是为了保住那点财产吗,想让他们接济护民军,除非自己派军队去抢,可是那样一來,自己也和金兵朝廷沒什么区别了,护民军转眼就会失去对天下英雄的吸引力,虽然岳效飞的敌对阵营就是用这个方法,鼓动百姓,杀地主,打劣绅,充分地利用了人性之恶,倒也是搞得风生水起,但岳飞却不愿使用那种方法,那样的方法可作用于一时,却会遗害无穷,

    “那些富人该交的税都交了,又沒有犯什么法,让他们出钱恐怕不合适吧,我们总不能直接去抢吧,”

    李八少呵呵笑道,“鹏举想岔了,我们当然不能向金狗和朝迁学习,我和黄纵石不遇商议了一下,准备搞个募捐活动,这些富人士绅好利更好名,略施小计,还是可以让他们出点血的,当然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让护民军不致军资匮乏,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细水长流的增收办法,”

    “李老有什么好办法,”岳飞急切地问,

    李八少只说了两个字,“加税,”

    看到岳飞有点愕然,李八少当即条理清楚地分析道,“据两地商税司统计,如今光是应天府一地,就有八万多家商户,徐州少一点,也有六万多家商户,虽然大多数都是小商户,但日收入千两的商户也有五千多家,日收入破万两的大商户也有数十家,如果我们可以加税一成,绝对不会财政匮乏,就是再招十兵精兵,也足以丰厚供养,”

    “商户们会不会压力过重,”岳飞认为加税是个办法,但他首先考虑的依然是商户们的生存问題,只顾眼前的绝户计无论如何是要不得的,

    李八少哈哈大笑道,“鹏举,你就是心太善了,我和石不遇都是大商家,黄纵的族人也有经商的,我们都知道护民军管辖下的商人活得多自在,如今朝廷征收的是百三税,就是价值一百文的货物,征收三文钱,海货和香料的税重,征收什四税,价值十文的货物征收四文钱,我们应天府的普通货物征收的则是什一税,价值十文的货物征收一文,比朝廷的税收重多了,为什么商人还是拼命地往应天府赶呢,就因为我们护民军采用的是一税制,货物交了一层的税后,可以护民军的所有地盘上通行无阻,而朝廷呢,表面上征收了三文钱,可是他们却是过一县就要重征一次,甚至过一镇就要重征一次,还有什么过桥费,过路费,花样翻新的收,这样下來,商人到最后交的锐就是百三税,而是百百税,甚至百二百税,虽然这些钱最后都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可是小商贩的日子也是过得极为艰难,一次贩货失败,可能就会沦为乞丐,”

    李八少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非常自豪地说,“再看看我们应天府,哪个小商贩的日子不是蒸蒸日上呢,哪个商家的财产不是正在成倍地往上翻呢,鹏举尽管放心,我和石不遇都是大商家出身,更了解一个地方想要强盛,必须重商,我们不会干杀鸡取卵的蠢事,”

    岳飞听李八少分析得头头是道,顿时也放宽了心,李八少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鹏举,胡商多是巨富,你们前些时清剿胡商时,一共抄出了多少银子,”

    岳飞思索了一下,方才说道,“抄出了几千件琉璃制品,以及一些胡人器物,至于银两,总共只抄出了十几万两,全部发还给先期战死的流民家属了,”

    “不对,”李八少大声说道,“胡商素称巨富,我十几年前來汴梁时,曾去过几个胡商家中,金玉宝器之多,让我这个大富豪都看花了眼,这些胡商仗着朝廷纵容,压制本地商户,独断专营,绝对积累了天量的财富,怎么可能只抄出这么一点钱呢,他们肯定是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岳飞见李八少说得如此肯定,不禁也动了心思,不过张宪的确很用心地在胡商居住的几条大街查找了,为了找到藏在墙里和地下的财富,还特意找了几个惯偷出身的护民军卒,去那些人家查访,依然一无所获,后來张宪查访到胡人曾给金人送过十几大车银两,认为胡人把钱财全送给金人,方才罢休,但听李八少这么一说,胡人肯定还有大批钱财藏在了秘密地方,

    李八少捻着颏下的胡须,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有多少流民进了胡人大街,”

    岳飞看到李八少已经在怀疑流民私藏了钱财,当即摇了摇头,“李老,那些流民绝对沒问題,”

    既然岳飞说沒问題,那肯定就是沒问題,李八少再次陷入了思索,

    他这次來汴梁,虽然是來向岳飞报告加税的问題,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來向岳飞要钱的,他以为张宪抄胡商,肯定发了大财,不说花上几年,接济护民军几个月还是可以做到的,

    “胡商狡狯多诈,绝对在起事之前就把财产转移到什么地方了,”李八少依然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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