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心小筑中,梁敬尧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他的眼神终究是不一样了,深处总像有两团火光在不断的跳跃,

    容溪心中了然,眼眸中清光如碧水摇曳,她对着坐椅子上的梁敬尧施了一礼道:“老大人,您已退出朝堂,这朝堂的纷争,并不应该打扰到您,我和王爷还是那句话,并不是想改变什么,”

    冷亦修也拱了拱手道:“老大人,今日之事多有唐突,我们也是在山庄中无意听到陈家公子说起,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本王对老大人十分尊敬,不愿意看到您被小人蒙骗,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至于如何去处理,本王不再多加干予,老大人自己拿主意吧,”

    梁敬尧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个人身上來回的流转,他站起身來道:“王爷、王妃,不论如何,老朽今日都非常感谢二位,对于昔日之事,老朽迂腐,被蒙骗这么多年,实在是惭愧,若不是二位巧计安排,老朽恐怕到死都无法去见我那可怜的燕儿,”

    说罢,他便要施礼,冷亦修急忙伸手相扶,容溪伸展轻轻拉住他的袖子,梁敬尧的看着她的手,手指纤细,雪白莹润,和自己的孙女儿那双手很像,他的眼眶忍不住一热,

    “王妃几时生产,到时候可要通知老朽,一定封上一份厚礼,还要讨杯喜酒,沾沾喜气,”梁敬尧的语气中泛起暖意,眉眼也舒展开來,

    温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润出淡淡的光泽,每一根雪白的胡子都像是根根银丝,眼睛乌润放光,

    听到他这话,容溪莞尔一笑,“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老大人可一定要來,别三推四阻的不给面子,”

    “哪里,怎么会,”梁敬尧朗声一笑,“去吧,早些休息,你如今的身子贵重得很,可要好好的保重,”

    “是,您也是,”容溪说罢,转身和冷亦修一起辞行,出了雅心小筑,

    刚刚进了马车,容溪就叹了一口气,“老大人强颜欢笑,他一时间肯定不能放下心结,”

    “人之常情,”冷亦修点头,语气也有淡淡的无奈,“梁小姐去世之时,老大人十分痛心,大病一场之后闭门谢客许久,即便是后來也是闷于家中的时候多,这两年才逐渐开怀,慢慢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这次去山庄也是,”

    容溪更重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唉……你这样一说,我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冷亦修轻轻笑了笑,拢了拢她的发,下巴贴着她的头说道:“别胡思乱想,老大人很喜欢你,这可不多见,沒事的常常來走动,等到咱们的孩儿出生后也常抱來看他,他必定欢喜,”

    容溪语气幽幽,“其实退却了那些荣耀华光,他不过是一个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生一大痛事,”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这个话題太过沉重,容溪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孤身一人,后來认识了研究所的老头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偶尔也会想起自己,

    马车轻晃,容溪在冷亦修的怀中睡了过去,他垂下头,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嘴角浮现一起宠溺的笑意,眼底却浮现几丝淡淡的愧疚,

    天牢的外观看上去像是一座城堡,远远的便看到那些飘摇了灯光,如从天上坠落的星,散落在城堡的四周,

    巡逻的士兵來回的在上面走來走去,沒有一丝的停歇,手中的长枪闪耀着森冷的光,冰凉的指向天空,

    看上去这天牢守卫像铁桶一般,

    对面的树上却遥遥站立一人,他如一只等候着猎物的鹰,在安静的等待,

    等待那一个出现时间交叉的时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终于,到了换班的时刻,两只队伍在前面交结相叉之时,后面便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立刻跃身而起,身子轻盈如燕,在黑夜中一闪而过,飞快的转到了天牢的后面,那里只有飘摇的气死风灯,沒有一个人影,

    他唇边挑起一丝笑意,双臂伸展如羽翼,轻飘飘的落于天牢之上,一丝声息也无,他微微弯腰,挡住身形,迈步走下台阶,向着天牢内部而去,

    大昭的天牢建在地下,像是现代的地下室,地上的那些建筑是用來盛放东西和那些官兵使用,而地下室里则是关押着重囚犯,

    刚一进入下面,一股潮湿之气夹杂着血腥味便扑面而來,让人几乎要窒息,黑衣人摒住呼吸,慢慢的唤了几口气,才又快步而下,

    地面的光线黑暗,就算是白天也只有几盏油灯照明,何况现在是黑夜,那昏暗的光芒根本无法照亮,里面的人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缩在牢记的角落里,除了或浅或重的呼吸,再也沒有其它的声音,

    黑衣人拢着目光,仔细的寻找着,他的脚步很轻,能感觉到从鞋底传來的粘腻之感,想必是这天牢之中长年无人打扫,再加上湿气,早已经让原來的青石砖面失去了面目,

    他并在意这些,只在意要寻找的人,隐约听到里面有低低的说话声,他便知道,这是看守牢房之人了,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把他们给解决掉,

    他寻着声音,终于在烛火稍微明亮的地方找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正坐在椅子上谈话聊天,手边放着一壶浓茶和一碟瓜子,显然是打发这枯燥的时光用的,

    那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并不高,时不时的嘀咕几句笑上几声,黑衣人无心听他们说些什么,看那猥琐的笑意,无非也就是什么哪家青楼的姑娘更出众,哪里的小倌儿模样更俊等等,

    他先在鼻子下端抹上一点淡青色的液体,又从身侧挂着的小布袋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铜鹤,那鹤做得极其精巧,嘴巴尖细且长,一手握住两条腿,一手一按头顶,那一双翅膀忽然就打开,尖细的嘴中慢慢吐出淡淡的烟雾,

    时间不大,便听到里面的谈话声越來越弱,再接着,传來了打鼾声,

    黑衣人满意的收起手里的东西,转身在大牢中细细的寻找了起來,终于,在牢房门上挂着的小木牌上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名字,

    怒龙卫:张平,

    怒龙卫的成员名字都很普通,属于一抓一大把的那一种,偏偏是像此类的名字,虽然容易被人记住,却无法真正的辩认,

    黑衣人在牢房门前站定,看着里面的人,那人背对着门,面对着墙,正盘坐在稻草堆上,身子一动不动,坐得笔直,

    黑衣人低声唤道:“张平,”

    张平骇然回首,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拢了拢目光的确看到有个人影,他立即站起來,快步奔到门前,“你是谁,”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张平怔了怔,多年的怒龙卫生涯也不是白过的,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光线昏暗,对方又蒙着脸,根本看不出來容貌,只隐约觉得对方的目光极亮,

    他快速的在心中想着对方的问话,到底是何意,來人到底是谁,最后,他决定,在沒有得到对方真切的回答之前,不能回答对方的任何问題,

    他摇了摇头,淡淡的一笑,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你來看望在下,只是……怒龙卫有严规,恕在下不能随便吐露一字,”

    黑衣人短促的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噢,想不到你到现在还顾忌这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平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

    “什么意思,”黑衣人语气森凉,在这暗夜中似乎渗骨的冷风,“想必你应该清楚吧,怒龙卫重回严庭,严庭是什么地方,这一次,怒龙卫势必要被大换血,而你……你觉得,你还有再回怒龙卫的机会吗,”

    张平的脸色一白,他自然明白严庭是什么地方,他紧紧的握着拳,手指甲狠狠的刺入掌心,他睁着眼睛,呼吸都有些急促,

    “所以,给你一个建议,现在还要提什么怒龙卫的严规了,”黑衣人目光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睛里,像是能够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保住你自己的命要紧,”

    张平眼睛里倒映着昏暗的烛火,光影跳动,变幻不清,他垂着头,突然间又抬起,向前走了两步,“你有办法救我出去,”

    “是,”黑衣人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但是,你首先要告诉我的是,你究竟有沒有在药中下毒至蓝淑羽于死地,”

    张平苦笑了一下,“我和那个姑娘并不认识,也沒有什么过节,有什么必要要置她于死地,何况……就算我有此心,何必当着众人的面去给她药,暗中下手不是更妥当,”

    黑衣人听着他的话,沉吟不语,最终慢慢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这件事情我会再去查,我得到确切的消息,这两天刑部会有人前來提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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