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病愈’的事情,自然也没有瞒过当地的官员,很快地,容昭就接到了那些官员夫人的拜帖。

    以容昭的身份,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拜见她,饶是如此,那拜帖也堆了足足一尺厚。

    玲珑拿给她时,她抽了抽嘴角,觉得腮帮子都酸了。

    “我记得冒城并不算一个大城,怎么会有这么多拜帖?”

    玲珑道,“主子不知,冒城虽然不大,听说却驻扎着一支军队,颇有几位武将夫人有资历前来拜见您。”

    容昭点了点头,“行了,咱们也不确定到底哪些人可见,哪些人不可见,你将这些拜帖拿去给李连海吧,让他先过一遍再给我。”

    玲珑依言将拜帖送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却是秦瑄带着李连海,抱着一叠拜帖跟着。

    容昭的本意,也是想让秦瑄看看这些拜帖,只是没好意思给秦瑄增添工作量罢了,所以退而求其次去找李连海,没想到秦瑄还是来了。

    “这些拜帖你统不必理会,只管好好休息,你这一路上吃了许多苦,身子得好好调养一番,哪里还有空暇去见她们。”

    容昭笑道,“我不是担心落得个傲慢无礼的名头嘛!”

    “谁敢乱嚼舌根?”秦瑄挑眉道,话说得平淡,杀气却足足的,“昭昭只管做你自己好了,不用顾忌这些不相干的人的想法,朕以前就是太给他们面子了,才养大了他们的心。朕管不住他们乱说,可撞在枪口上,朕能让他们永远没机会开口!朕若是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尽早别当这个皇帝了。”

    自容昭失踪,他让赵云袖假扮容昭,虽说赵云袖始终躲在偏院不出门,但天长日久的,不可能一点端倪也不漏,有些自作聪明的仆人便将消息泄露到了别宫外,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皇帝三年五载也不定来一回,仆人们想过得好,只能和当地的官府相处得十分和谐,和谐得都忘了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了。

    他得知后,痛下杀手处置了一批下人后,这座别宫里剩下的人便聪明多了,再没一个敢胡乱向外面传消息。

    至于那些官员,纵然是有那小心思的,可金陵的惨剧也吓坏了他们,他们可不想在冒城再发生一次同类事件,一个个乖顺得跟绵羊似的,完全没有秦昊担忧的那种汹涌的暗流。

    待容昭回来后,别宫基本解禁了,很多事情瞒不住这些处在底层的下人们,可他们一个字都不敢挂在嘴边,生怕步上那些消失不见的同僚们的后尘。

    秦瑄说得很是理所当然,“你嫌无聊的话,便召见几个说说话,聊聊当地的风土人情也好,办个聚会邀请她们一起来也好,不想见便不见,这世上还没有人可以让你委屈自己去俯就!”

    容昭对见人没兴趣,但经过一段时间辛苦后,她也完全不想出门,便依照秦瑄说的,召见了几人。

    这些锦衣华服、端庄持重的夫人们想必在家中都做足了功课,所以在面前容昭时表现很是不错,起码看到容昭一身家常打扮姿态随意地坐在主座上时,并没有丝毫惊诧不安的表现。

    容昭和她们没有太多话可说,不过倒是很有兴趣地询问一些风土人情,那些文官夫人反而不及武将夫人们了解得多,容昭听着听着,对这些看似千篇一律的夫人的感官也好了许多。

    容昭对其中一位高守备的夫人印象最深,这位高夫人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很是活泼明媚的个性,来拜见时也没有带什么表小姐女儿妹妹之流,只独自带着丫鬟,在容昭面前也并不十分拘谨,容昭问她当地的风景,她便能边说边笑将风景描述得生动形象,令人如身临其境,十分讨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她看向容昭的目光,不是那种对上位者的天然的恭谨敬仰,似乎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充满惊叹、好奇、探究、瞻仰等等一系列古怪的意味。

    古怪得让容昭从心底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这高夫人眼中,自己是不是博物馆里的一副金缕衣?

    容昭觉得很有兴趣,其后又召见了一次。

    这位高夫人留给容昭的印象依旧不错,她有红楼里凤辣子的明快利落劲,却没有那股子盛气凌人,听说也是出身世家,却自个儿选了一位寒门出身的夫君,她家中十分疼爱她,倒也允了婚,婚后也将她的夫君提拔到了守备的位置上,要知道,三十岁以下的守备,可说的上是前途无量了。

    不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前途的考量,高守备对这位夫人都是极好,没有纳妾收丫鬟不说,光嫡子就和这位夫人生了三个,绝对确保了她在家中的地位不可动摇。

    连心绪一向平稳的玲珑打听到这些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口气中也难掩羡慕——在这个时代,女人能碰到个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容昭却觉得,这位高夫人颇有几分手段,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简单,光是面对她时,就可以看得出,她寻常大约是个并不那么守规矩的人,行动时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丝丝随意散漫的迹象,但又将规矩学得很是标准,需要规矩应对的时候,她做得就像标尺一般。

    有这份心思的女人,若是将这份聪明完全用在自己婚姻中,只要她的夫君不是实在不堪,想琴瑟和鸣也不是不能够的。

    为此,容昭很愿意多召见她几次,然而到了第三次,容昭再召见高夫人时,这高夫人却带来了一位年轻小姐。

    容昭面色淡淡地看着尴尬得无地自容的高夫人,没说什么,冲着这高夫人惭愧得不敢抬头的模样,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安排她们落座喝茶。

    然而,高夫人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位绝代风华的传奇娘娘原先对她和气亲近的态度已经被疏离所取代。

    她不由得苦笑,事实上,她很能理解娘娘的态度,一看到她身旁花样年华的小姑子,如娘娘这般的聪明人,岂会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娘娘是看得起她,才几次三番召见她说话,她却如此不知分寸,不识好歹,也难怪娘娘会不喜了。

    不过想到家里以死相逼的婆婆,高夫人也很无奈。

    自从婆婆来后,她原先顺遂的生活便一去不复返了,总是插手自己和夫君的房中事也就罢了,自己的夫君自己清楚,心理洁癖极重,让他去动那几个丫鬟,他大概只会觉得受侮辱了被占便宜了;让自己日日去她那里立规矩也能忍受,反正婆婆每年只来这边住三个月,毕竟是长辈,她让让也就是了,事后夫君总会补偿她!

    可是,婆婆实在不该短视到以死威胁她把小姑子献给皇上,还是走璟淑仪的路子!

    天啦,婆婆简直是疯了!

    就婆婆一个大字不识的愚昧老妇人,整个高家加在一起只有夫君一个小小守备的情况下,居然敢越无数级去挑衅总boss?

    ——容昭的感觉没有出错,这位高夫人的确与常人不同,她前世是大乾往后数百年时代的人,在新婚去教堂的路上,出了车祸,和新郎一起死了,胎穿到了几百年前,经过好一番调适后,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大乾昭帝统治的太平盛世,更和自己最崇拜的几名历史人物生在同一时代,简直激动得要命!

    而她最崇拜的人,无疑便是名垂青史的昭后了!

    可现在,婆婆居然为了点不可能的奢望,就去得罪这位注定在大乾朝未来呼风唤雨的总boss!

    简直是不作不会死的节奏!

    婆婆是公公未发迹之前娶的农家姑娘,见识有限,她却很清楚,这位璟淑仪娘娘绝对是休眠中的活火山,绝对不能惹怒啊!

    她一听婆婆的要求,头皮都吓麻了,天知道她废了多大的劲,才将这位娘娘刷出了些许好感度,就这,够她得意一辈子了!

    若是能继续刷出好感度,她做梦都要笑醒了好不好?

    可婆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就能毁了她所有的努力,毁了她夫君的前途,毁了整个高家,甚至还包括她的娘家!

    她想劝婆婆打消念头,结果婆婆直接以死相逼,还说什么小姑子若是入了皇上的眼,以后他们还不是能跟着沾光?

    甚至还敢大逆不道、大言不惭地宣称什么——“连容家那个命硬的克母丫头都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我们家丫头可比她强多了,定然能把容家那丫头比下去!”

    至此,高夫人才知道,璟淑仪娘娘和自家大约还有点旧交,换成平时她肯定高兴死了,可现在,她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婆婆痴心妄想做白日梦。

    倒是她夫君高守备拦住了她劝说的念头,“随她去吧,不让她碰个头破血流,她就不知道收敛,”年轻的高守备脸上有一丝厌烦,也有一丝感叹,“娘娘心性宽厚,便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也不会和她计较,总不会丢了命,这就够了。”

    高夫人只好带着一肚子疑问领着高小姐来见容昭。

    容昭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怎么可能不去查她的背景来历?便是她不查,秦瑄也会吩咐下去,早前李连海就将高家的所有资料事无巨细地送了过来。

    容昭翻了一翻,只觉得世界也太小了,这位高守备,居然就是当年帮助她良多的高老爷子的小儿子,那时候,容昭只知道这位高小公子不喜商贾之事,又不善读书,便出门参军去了,谁也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

    高守备倒是有些运道,取了个情投意合的妻子,顺带了一个相对干净且有实力的岳家,一路并不吝于扶持他,这些年来,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已经做了一城守备,也是有一定才干的。

    只是,容昭仔细看了看资料,总觉得有些违和,这对夫妻,怎么说呢,给她的感觉很是奇怪。

    因着这份奇怪,加上对高夫人的兴趣,容昭便多召见了几次,也懒得想这样的行为,给别人带去了什么信号。

    秦瑄说得对,处在她如今的位置上,已经无需去迁就顾忌别人的看法了。

    容昭的绝色面庞上淡然得看不出丝毫情绪,高夫人心底发虚,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也不禁拙于言辞。

    倒是她身旁的高小姐,分明比容昭还大一岁,却甜美地一笑,用天真崇拜的语气道,“奴婢听说娘娘比天上的仙女还美,原来还想象不出来仙女是什么样子,现在看到娘娘,奴婢却觉得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过娘娘的!”

    容昭懒得理会这些无脑的废话,一个笑容也欠奉,目光转向高夫人,问道,“高夫人先前跟本宫说尊夫曾送过你一具精美的弓弩,本宫十分感兴趣,不知高夫人今日带来了没有?”

    高夫人想不到容昭居然没有立刻把她们撵出去,顿觉受宠若惊,忙道,“娘娘有吩咐,奴婢岂敢轻忽?奴婢回去让拙夫新制了一架,今日已经带来了。”

    那高小姐被直接晾在了一旁,大失面子,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甘地扯着手绢,站在容昭身后侧的紫竹见状,撇了撇嘴,无声地冷哼了一下。

    容昭让人将那架弓弩拿了上来——这架弓弩浑身漆黑,制作十分精良,比现在大乾的军队中使用的弓箭无疑先进得多,有点儿像前世那影视片中播放的秦王朝统一六国时使用的弓弩,设了明显的准星,寻常士兵也能挽得起,省力不说,还能同时射出六枝箭,长箭比寻常箭矢更加粗壮坚硬,张弓之后的力道甚至能射穿马匹,用来对付南疆的骑兵就是很不错的选择,凭这个,绝对能横扫六合八荒!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比较耗费材料,制出一支弓弩队,需要一笔不菲的钱财。

    她对高守备夫妻的身份感到一丝疑虑,正好趁机试试,她瞥了那高小姐一眼,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容昭伸手去拿,高夫人见状,正要提醒容昭弓弩太重,女子一般拿不动,就见容昭挺轻松地将弓弩架在了自己肩上,比划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窍门,手指在机关上一划,一支长箭便射了出去,黑影一闪而逝,“哆”一声,直接没入了半米粗的房梁,只留下一丁点儿头部!

    高夫人张口结舌,半晌,挺直的脊背又缩了回去,两眼冒出崇拜的小星星,心中咋舌无比——不愧是她崇拜的昭后啊,瞅瞅这准头,这力道,这不动声色的凶悍劲儿,真是太厉害了!

    高小姐却吓得一哆嗦,那刚冒出头的野心一下子就散得干干净净——尤其是接触到容昭射箭前那一瞥,再看看被利箭射穿的巨粗房梁,简直吓呆了好不好?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无比弱小,那个轻轻松松举起武器的女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她,她还想和对方抢男人,别开玩笑了,荣华富贵固然诱人,可她还不想死!

    容昭拿到了东西,便没有多留高夫人,“听说老爷子现在在你那里,本宫给老爷子准备了一些礼物,你带回去吧,如今本宫也不好召见老爷子,你告诉老爷子,本宫很好,若是老爷子有什么为难的事,让你带个话进来。”

    高夫人微微一惊,璟淑仪前几次并没有流露出认识高家人的迹象,她原本以为对方可能是耻于提及曾经靠公公这一介商人支援的微末落魄生活,或者压根就不知道她是高家人,所以她也丝毫没有带出相认的意思,谁知璟淑仪却在今日分别的当口坦荡地提及高老爷子,甚至知道高老爷子如今就在她家,这……

    触及那双深幽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的美丽眸子,高夫人心头一凛,她心底涌起真切的复杂感觉,无论史书如何评价这位传奇皇后,但高夫人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被高夫人带过来的高小姐,在当地也算是难得的美人,养出了一点儿向上爬的野心,要不然也不会在她娘胡闹时,含着羞不反驳了。

    可是她却没想到,当她站到容昭面前时,她引以为傲的美貌,简直黯淡得成了一副苍白透明的背景,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留下丝毫存在感,难堪得她回去就痛哭了一场,不过倒也把那一腔好高骛远的心思熄灭了许多,不能不说,对出身商户的她而言是一件幸事。

    容昭等她们离开后,便问了什么时候,秦瑄一向是在她这里用饭的。

    正问着,秦瑄便走了进来,脸色十分和悦,显然是遇到了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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