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雪还未走下石阶,便有一股阴暗潮湿的霉菌气味袭来,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是火油不够,还是氧气不足,牢内的油灯几乎要熄灭,昏黑的光芒教人看不分明。



    牢中的死囚麻木地倚靠在石壁上,似乎并不感兴趣来的人是谁,毕竟除了狱卒之外,谁也不会来。



    但林溪雪却是看到了这些“死囚”的样貌。



    除了最内侧房间关着的的是一个疤面横肉的中年汉子,其余几间牢房之中,关的尽数是些少年少女。



    最小的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



    林溪雪望着这些面黄肌瘦,毛发枯槁,明显营养不良的的少年少女,只觉得他们连杀鸡估计都费劲,怎么可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凶徒?



    林溪雪紧皱眉头,走到一个牢房之前,对那少年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那少年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毫无继续交流的意思,翘着二郎腿继续睡觉,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被问斩。



    林溪雪心中疑虑更甚,胡诌道:“我乃须按御史,巡游此地,你如实说清楚,我或可帮你伸冤。”



    倒不是林溪雪爱管闲事,非要刨根问底,只是自己交给城隍庙庙祝的材料总得是货真价实的吧。



    如果是这些少年少女只是受了冤屈,其实并非真正的穷凶极恶之人,那他们的五官显然也是无用的,自己诱导一个假凶徒的情绪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到时候庙祝见到材料货不对板,撂挑子不干了,更会直接延误许芷逸的治疗。



    “杀人。”少年有些不耐的应付了一句。



    “呵”,林溪雪冷笑一声,追问道:“你杀了何人,和此人有何恩怨,用何凶器?”



    “我管你什么玉屎狗屎的,总之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我在这有吃有喝,生活滋润得很,还需要你来聒噪?”



    这少年将林溪雪叱骂一顿,随即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又睡了过去。



    林溪雪哪里还察觉不出其中的怪异之处,这死囚之中的犯人分明都是要秋后问斩的,但这少年却毫无畏惧。



    莫非是有什么人撒谎诓骗这少年,让他误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



    “我实话告诉你,在这牢中的犯人全都是要秋后问斩的,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若是有人以此诓骗于你,你可如实相告。”



    林溪雪此话虽出,可那少年仍是从容不迫,并没有半点紧张之色。



    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乱世之中,这少年本就没接受过良好教育,更没有半点法治意识,情绪激动之下或许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逻辑推进到这里,不知怎得,她忽然又想到太平盛世之中,不是一样出现了楚良这种货色吗?



    当楚良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她周遭的的景物开始再次闪烁黑色马赛克,眼前的木质囚牢突然变成了不锈钢的栏杆。



    楚良正坐在牢房中,带着手铐,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虽一言不发,但嘲讽之意尽显,摆明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她只觉得一阵无法遏制的愤怒涌上心头,理智的牢笼被瞬间冲破,她伸手探入虚空,紧紧的握住分光断夜。



    原本有些文弱的书生脸,此刻也满是凶戾。



    冷静,冷静下来,楚良是天尊虚构出来的角色,目的就是为了引诱自己失去理智,自己怎么还当真了呢?



    她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几口气,握住刀鞘的手微微放松了些。



    没错,楚良是天尊虚构出来的。楚良存在的前提是妈已经死了,可是妈不可能死了,妈活得好好的,所以楚良一定是天尊虚构出来的。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楚良根本就不存在!



    她的心神逐渐稳定下来,周遭的马赛克渐渐消失,耳边刺耳的电流声也逐渐归于虚无,不锈钢的栏杆也变回了木质的栅栏。



    她把手缩回袖袍之中握紧,彻底调整好心态之后,又去问了其余的几个少年少女,得到的回答也都大差不差。



    林溪雪当即确定这件事情绝对有蹊跷。



    并不是说这些少年少女不可能犯事,只是一个死牢之中凶犯的年龄分布完全不合常理,加之全都对自己所犯罪行语焉不详,这要是没问题就怪了。



    既然这些少年少女不肯说出真相,那就去问能说出真相的人,比如——此城的云州府衙。



    反正自己现在带着三情面具,谁都认不出来,直接拿着刀逼他说出真相便是,简单粗暴。



    即便这些少年少女不是真正的凶徒,那根据府衙的说辞,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总算的上是凶徒了吧,到时候一样可以取得材料。



    说干就干,林溪雪当即决定离开死牢,去找府衙问问清楚。



    但她刚要离开,关在最里侧牢房的疤面汉子却叫住了她:“并肩子,走哪趟线的?”



    “什么?”林溪雪回过头,不解地反问道。



    见她这般回答,这疤面汉子也是一愣,疑惑道:“不是道上的兄弟?”



    “不是。”林溪雪这才明白,原来他说得是匪寇的黑话。



    前身本就是因为匪患才和家人离散,陷入了石洞之中,林溪雪自然不可能对这种人有什么好感,没等那疤面汉子再说,便要离开。



    “兄弟且慢,你既不是道上的人,为何潜入这死牢冒充钦差要帮这帮子白鸭伸冤?”疤面汉子连忙叫住了她。



    “白鸭?这又是什么意思?”



    “兄弟你不是为这群白鸭出头的?那你来这地牢做什么?”



    “......”



    林溪雪一时语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但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匪寇解释目的。



    “和你无关,你且说清楚什么叫白鸭。”



    “白鸭就是卖命顶罪的。”



    “卖命顶罪?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会死?”



    “也有些是被诓骗来的,但其实大多数都清楚自己要掉脑袋,一颗脑袋换一家人数年温饱,对于很多父母来说,这买卖很划算。”



    “这些白鸭自己为什么不喊冤?”林溪雪不明白,都被父母卖了为什么还不喊冤。



    疤面汉子哂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白鸭的父母都配合真凶做成了铁案了,喊冤有什么用。”



    林溪雪皱了皱眉,原本以为潜入天牢取得七情面具的辅材应该如探囊取物般简单,没想到竟然如此麻烦。



    不过,就算这些白鸭无辜,但这疤面汉子并不无辜吧,能取一件是一件。



    她问道:“那你呢,你是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疤面汉子一拳砸在墙上,叹气道:“别提了,前一阵也不知是道上哪位兄弟把严羽这狗官的私宅盗了。”



    “可能是我平时劫富济贫的事情做得太多,这狗官居然没调查清楚就觉得是我做的。调集几路人马把我擒住,过些日子便要押解进京。”



    听到“严羽的私宅被盗”,林溪雪只觉得脑内瞬间闪过一个关键词。



    她的面皮微不可查地抽动了几下,尴尬道:“你说得这个严羽,他的私宅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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