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君对着了凡大师发泄一通怒火后,见了凡大师仍不温不火地劝自己向善,倒有些不好再冷言冷语,况且她也有些为今生的桂哥儿因父母姐姐之过而殒命感到惋惜。

    不过真让她放走桂哥儿,沈秋君却也不愿意,一则是她事先讲明不插手此事,二来则是,庄承荣杀贤王灭废太子这一番动作下来,明显是不想留有后患,她自然不能与丈夫背道而驰,让了凡大师带走桂哥儿,说不定将来就有人拿桂哥儿的名头撺掇起事呢。

    那了凡大师既然见多了世事,自然不难看出沈秋君脸上的犹疑之色,便又笑道:“娘娘只管放心,贫僧若能度化了桂哥儿,便会带他远走天涯,再不踏入红尘半步,否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娘娘只管拿广源寺贫僧的一众徒子徒孙问罪就是了。”

    沈秋君闻言,心中更是怀疑:“这桂哥儿虽出身皇家,却自小体弱多病,未见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大师会对他如此器重,竟会做到这一步,难不成他是菩萨降世罗汉重生?”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与佛家有缘,却也到不了娘娘所说的地步,这其中的缘故,将来若有机缘,娘娘或许便会明白。”

    沈秋君见了凡大师不肯说出原因,便道:“这件事已经关乎着朝堂,我可做不得主,大师为何不去求皇上?再者大师又如何肯定桂哥儿肯随你出家?”

    了凡大师顿了一下,笑道:“贫僧来求娘娘,自有贫僧的道理,至于原因,贫僧也说了,以且机缘巧合下,娘娘自会明白的。只希望娘娘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放桂哥儿一条生路,与佛家结一份善缘。至于桂哥儿是否愿随贫僧出家,叫他来问一下便可知了,他若真不愿意,贫僧也无话可说,仍会远离红尘修行。”

    沈秋君在心里思量一番,最终还是来见了庄承荣,把此事告诉了他。

    庄承荣便道:‘这个老秃驴实在可厌,什么事情都要来掺和一番。这次他来难为你。必是因为当年他伙同虚清道长编的谎言,让太祖没敢对沈家动手,故此挟恩图报。也罢,用一个病秧子打发了他远离京城,免得他有事没事就来求见,倒也合算。”

    沈秋君笑道:“桂哥儿于你到底有些血缘牵连,且一向安分平和。若说因为贤王一家殒了命,也实在可惜,不过若真放他离开京城,又怕将来被有心人拿去生事,倒真让人为难。”

    庄承荣冷笑道:“如今贤王手中已无人,天下已归你我。我还真不信有什么人敢拿他生事。老秃驴既然说了用整个广源寺作保,那我便如他的愿,只要桂哥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拿他的徒子徒孙开刀。”

    沈秋君摇头道:“你这是在说气话了,外人可不知我们与他作的交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天下人又要骂我们残暴不仁了,再则也不能给后世子孙留下后患。还是该想个主意才成。我的想法是,桂哥儿若是愿意出家。便表示他于红尘中已死,重生为佛家弟子,如今只悄悄地放他走了,然后再公布于天下他已伏法……”

    一语未了,庄承荣便笑道:“倒是个好主意!这事我自去安排,你不必担心。”

    当了凡大师欲收桂哥儿为徒的消息传到死牢时,贤王一家心思便有些活络了。

    尤其是贤王,他知道了凡大师的声望与能耐,当日也曾想拉了凡过来的,却被以出家人不再理会世事为由给推拒了,如今了凡大师的出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想到了凡大师曾经助太祖成就了伟业,贤王心中忍不住激动,再起雄心:莫非上天并没有放弃他这一脉,将来桂哥儿得了凡大师相助,或许能有所造化也说不定呢,如此他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兰姐儿的心思亦如贤王一般,只因为旁边有侍卫,一些话便不敢明说,只是捉着弟弟的手,双目闪着光彩,叮嘱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使你得了了凡大师的青睐,万望你能多加珍重,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才不致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沈丽君则担忧地看着儿子,此时桂哥儿一脸平静,一如他被从沈家押进死牢时一样,不喜不悲。

    沈丽君那时为儿子被牵连进来而难受不已,悔恨自己不该受了女儿的撺掇,只要在永宁侯安分过活,说不定儿子也能得个善终,若是能娶妻生子,这一生也算没白过。

    桂哥儿却反劝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儿子因为父母得了富贵日子,现在如此,亦是应该的。”

    一席话虽稍开解了沈丽君,却也让她心酸儿子的懂事乖巧,如今见了凡大师亲自来度化他,便想到儿子虽身处富贵窝,却向来冷清淡泊,如今身陷囹圄,亦不见他抱怨郁闷,看他的样子,倒还真象与佛有些缘份。

    这时桂哥儿又掩口一阵猛咳,沈丽君忙心疼地帮他顺理后背,再想方才丈夫与女儿方才对儿子的那番殷切期许,沈丽君不由冷笑:以儿子的身子骨,若能得高医调理,也不过白捱着日子罢了,哪里有力气谈什么大业。

    沈丽君等儿子止住了咳嗽,方叹道:“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母亲也就放心了。是母亲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当年我算计太过,你怎会早产,自娘胎便带了不足之症?如果不是我当年心大志空,一心助着你父亲谋划,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细心照看于你,以致于白白耽搁了那么多调理的好时机。在沈府时,如果我能安安分分的,也不会害你被人暗算,如今又让你平白无辜入了牢狱。这次了凡大师来度化你,也是老天开眼,你以后要尽心修禅,以求来世能有个好去处。”

    桂哥儿看着母亲,眼睛也湿润了,起身跪倒在父母跟前,说道:“儿子必不敢辜负母亲的期许,我本想与父母一同赴死,如今儿子必了主意,余生必潜心向佛,只希望能赎了一家的罪孽,为咱们一家修个来世,来世再不生在帝王之家,咱们就做个平头百姓,和乐融洽一生。”

    贤王闻言,眼睛便黯了下来,对于这个儿子,他也是了解几分的,虽看着平和乖巧,却也是个拐孤清冷的,如今看来,儿子倒真是一心向佛了,自己的人也都损失殆尽,看来是难以指望他成大事的。

    再看儿子苍白的脸瘦弱的身子,也不是个长寿的人,罢,罢,也是自己时运不济,贤王便闭了眼,彻底不做那痴心妄想了。

    倒是兰姐儿忍不住骂弟弟道:“如此没有血性抱负,真是枉自生在帝王之家,白白辜负了父母亲人对你近二十年的疼爱。”

    这时一旁的侍卫等得不耐烦了,便来催促,桂哥儿此时也顾不得理会姐姐,径直跟着侍卫出了死牢。

    沈秋君等桂哥儿来到殿前,便直接说道:“想来侍卫已经把了凡大师要收你为徒的事情告诉你了,这一路上你也考虑的差不多了,你可愿意随他而去?”

    桂哥儿便看向了凡大师,了凡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可愿放下一切随我出家修行?”

    “我愿意。”桂哥儿说罢,又转身向沈秋君躬身谢道:“多谢姨母不杀之恩,我此后定会潜心修佛,终生侍奉佛主,再不沾红尘之事,为自己为家人修一个来世,如违此言,必永生堕入阿鼻地狱。”

    沈秋君见桂哥儿发下如此毒誓,心下顿觉没意思起来,便淡淡说道:“你不必谢我,是你与佛有缘,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桂哥儿看了沈秋君一眼,又道:“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谢姨母的。另外,我恳求姨母看在珍表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沈秋君倒有些愕然桂哥儿为珍姐儿求情,桂哥儿看出沈秋君眼中的疑惑,便垂了眼眸,说道:“罢了,人各有命,她自己做错了事,自然了要承受这其中的后果。”

    沈秋君便道:“她如今容貌尽毁,对于她来说,或许死才是真正的解脱。不过,她的事情我再不会插手,她已经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至于以后是死是活,只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桂哥儿闻言便不再言语,了凡大师便对桂哥儿说道:“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随我走吧。”

    沈秋君忙道:“大师先慢着些,桂哥儿此时尚是红尘中人,自然要了却红尘事,才能随大师去清修,不然倒是怠慢了佛祖,还请大师先回去收拾行囊,五日后,我会派人送你徒弟过去的。”

    了凡大师不由愣了一下,桂哥儿则深深看了沈秋君一眼,笑道:“姨母做事果然小心,我是该了却红尘事的。”

    沈秋君被桂哥儿看得心中一阵不自在,好似自己心中所想全被他看穿了一般,慌忙别过脸去对了凡大师说道:“大师请回吧,我会说到做到,给你一个佛家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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