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向着辛赞问道:“爹爹您老人家可知道这些事为何发生?”



    辛赞听女儿长篇叙事,将女真人几十年风云变幻讲了个通透,既多人物,又富故事,讶异之中颇为欣慰,更有几分疼惜。女儿经过千辛万苦、披肝沥胆的淬炼,已不复是当年那娇憨的小姑娘模样,既欣慰孩子长大后有志于为大宋建功立业,又疼惜其受了许多苦。



    此时听她突然一问,略微沉思,答道:“自古以来都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当女真人弱小受制于契丹时,众人都是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及至灭了辽国,又在与大宋的交战之中大占上风,更是志得意满,各人的功名利禄诱惑就来了。加之在立国之初沿袭勃极烈制度,金太祖死后兄终弟及,本来到了金太宗也是一样,但储君完颜斜也早死,他的权力受到诸勃极烈的牵制,没有能够传位给自己儿子完颜宗磐,而是被迫给了完颜亶。完颜亶因而得皇位的路子不伦不类,他名义是依靠完颜宗翰、完颜干等勃极烈推举,实际是凭借完颜阿骨嫡孙子承继,又不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而硬生生越过了当时的皇帝完颜吴乞买一脉。应该是因为上述缘故,才导致金国皇族内部大乱,我说的大致不差吧?”



    翠娥笑笑点点头,表示认可,不过话头一转,却道:“爹爹以上说的虽然都对,但是金国皇室乱到如此光景,却多是大宋在北国诸人的功劳。



    “当年靖康之难,大宋两个皇帝、诸王子、驸马、妃嫔、王妃、帝姬、宗室妇女等数千人被掳,在上京营帐,逼迫着他们向金国的宗庙行牵羊礼。后来二帝先被关押于韩州,后又被迁到五国城囚禁。最不堪的是帝姬、王妃、妃嫔等,被胡乱分配给皇族子弟、军营将士,还有的被送进浣衣院。而那些深闺弱质的金枝玉叶,受如此奇耻大辱,哪里还想再活,又哪里还能再活?因此那时不断有被带进金国军营的宋皇室女子死去,余下的也都觉唯有一死。



    “不料此时长公主挺身而出,她私下一一向她们传言,逐个劝说。她讲春秋时文种献‘伐吴九术’之四‘遗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于苎萝山下得西施、郑旦二人,并于土城山建美女宫,教以歌舞礼仪,饰以罗,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成后,使范蠡献于吴王。吴王夫差见后大悦,于是筑姑苏台,建馆娃宫,置二女于椒花房,而宠嬖西施尤甚。夫差自此沉溺酒色,荒于国政,勾践终于得以灭吴。



    “大宋皇室公主、妃嫔等诸多女子,貌美者不计其数,才情更是无与伦比,长公主就教她们索性就顺势学了西施,齐心协力搅动金国朝廷内乱。这些人被金兵掳掠而来,逃都逃不掉,比起西施、郑旦被千方百计送给吴国,做事更加顺理成章,也更加人多势众。设若都能尽使手段,必能成功。



    “这一众女子正自生不如死,听到大公主一番话,可以自己之力如西施乱吴一般,将金国朝廷搅乱,实可立得奇功,不由得都大是振奋,纷纷请缨。于是长公主叮嘱众人千万隐忍行事,暂时听从金人处置,更不寻死觅活。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六子完颜宗隽,当年押送道君、靖康二帝及皇室眷属北上,看上了当时才十四岁尚未婚配的宁福帝姬串珠,后求金太宗将之赏赐了他。”



    宋政和三年,宋徽宗听从宰相蔡京建议,皇帝之女仿照周朝的“王姬”称号,一律改称“公主”为“帝姬”。由原以国号为名,改称示美好之意。于是“益国公主”改称“顺淑帝姬”,“长公主”改称“长帝姬”,“大长公主”改称“大长帝姬”。如果曾经封为两种国号的,则改称四个字,例如:“周国、陈国大长公主”改称“庄孝明懿大长帝姬”。“郡主”改称“宗姬”“县主”改称“族姬”。



    然而经过靖康之变二帝受难,建炎皇帝赵构狼狈登基后,当时有人认为“帝姬”与“帝饥”“帝急”同音,颇为不吉,因此于在建炎元年恢复旧制,仍称皇帝之女为“公主”。赵玉盘等这些大宋皇帝之女,从公主改称“帝姬”,又从“帝姬”恢复称号“公主”,只在十三四年之间,却是在被北虏以后的事了,也再无公主、帝姬之实。此时在翠娥口中,两个称呼随时变换,想起哪个便叫哪个,好在在场诸人都懂。



    “串珠公主既得长公主安排,便安心侍奉,刻意感化,不久更为其生下了儿女,身份也做到完颜宗隽次妃。虽是次妃,前面却无正妻,在其心中已与正妻无异。



    “完颜宗隽之心既被收买,对大宋越来越亲近,也愈加悟到金国对宋野蛮残暴用兵之非,由是心生愧疚,决心补偿。他不听从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太祖其他两个儿子完颜宗干、完颜宗弼的反宋安排,却向亲近大宋的完颜昌、太宗长子完颜宗磐建议,向大宋归还河南、陕西之地,直至最后不惜反金投宋。完颜宗隽是金太祖第六子,侵宋之战中出力甚巨,若没有大公主刻意安排,没有串珠公主尽心收买,他哪里会反金投宋?



    “完颜昌亦是如此。他女真名叫挞懒,完颜盈歌之子,阿骨打、吴乞买的堂弟,在靖康之变后已是右副元帅,于金皇室完颜家族中,辈分既长,军功也高,很有威望。早时对宋为恶很多,在陷落汴梁时便任元帅左监军,后再为右副元帅,奸贼刘豫做伪齐皇帝便是由他力荐,带给大宋的危害着实不小。



    “但完颜昌娶了二公主赵金奴为妻,并生有完颜斡带、完颜乌达补两个可爱的孩子。那金奴贵大宋公主贵为第二,也是靖康皇帝的同母妹妹,年龄只比长公主稍逊,智计犹有过之。她死心塌地做了完颜昌妻子,相夫教子,向其熏染大宋朝廷无尽的好处。



    “长公主赵玉盘则凑巧被完颜宗磐挑走,后来也生了儿子地位升至次妇。她千娇百媚,北国的女子哪里又有人比得了她,虽然只是次妇,却让完颜宗磐异常着迷,与完颜宗隽一样,有了大宋公主做次妇,以致忘记再要娶妻子。



    “‘以美女惑心’之计本是长公主玉盘所出,她既做了完颜宗磐次妇,便亲力亲为,尽心拉拢,不久便将其策反。



    “一时之间,一方面大宋皇室女子无一幸免落入金国皇族子弟之手,另一方面,以长公主玉盘为首的皇室女子便对金皇族子弟尽心拉拢。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女真人质朴多于文采,他们因此难免显得粗野。别看金兵在侵宋征战中尽显凶恶残暴,却也多不是坏人。而大宋皇族的王子公主,恰好是文采超过了质朴,又难免流于虚浮。女真完颜家汉子的质朴与大宋皇室公主的文采相遇,也渐渐有了君子模样。



    “如此以来,长公主玉盘策反了完颜宗磐,二公主金奴策反了完颜昌,串珠公主策反了完颜宗隽。其他还有缨络公主策反完颜宗翰,富金公主策反完颜宗翰长子完颜设也马,珠珠公主策反完颜宗翰二子完颜斜保,圆珠公主策反完颜宗弼等。



    “其中策反完颜宗磐、完颜昌、完颜宗隽最为成功。这三人不久便已心动,开始极力讨好大宋。反间计果然神奇,这几人帮大宋做起事来大有效用,立竿见影。



    “郦琼将军发动‘淮西兵变’,带领全军四万余人投降伪齐刘豫。那时完颜昌已被策反,他当时是金国左副元帅,便借着在军中位高权重,急令解散这四万人马,表面理由是防止诈降,其实是制止刘豫及金扩充军力,让大宋这支反叛之军转瞬而废。大宋军队虽然多是忠勇爱国,但在与金交战之中,投降者也不在少数。若在以往,这四万叛军还不被刘豫或者金国立时就收了,哪里会莫秒奇妙被解散?



    “但解散郦琼所带来的淮西之变军队,大出其所料。他原是迫于形势诈降,军队就地被解散却是他始料不及,再也没有合适的时机重归于宋,便不幸坐实了反叛的罪名。后来那支叛军官兵不得不以游兵散勇归宋,军力所损也算不大。



    “不久以后,完颜昌又撺掇完颜宗弼,假称助刘豫攻宋,率兵到开封府正式废除伪齐,降刘豫为蜀王,还要让靖康皇帝回开封当帝。看在金奴公主面上,完颜昌当真为大宋皇室出力不小。



    “完颜宗磐、完颜昌、完颜宗隽都是金国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有着女真汉子一贯的质朴粗犷之风。一旦都被策反,便一心向着大宋,再经那些公主们将之拉拢在一起,又显得人多势众,渐渐地为大宋做起事来肆无忌惮。这三人把持朝政,当家把河南、陕西之地归还于宋,竟然成功。可惜大宋准备不足,后来守之不住又不幸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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