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苗到底是孩子,她爹问起?,也是为了赌气,让他晓得在小姨家里过得比在许家好,所以?实?话实?话,每隔一天?就能吃一顿肉,而且鸡蛋现在几乎每天她和弟弟都能吃上,衣裳也是小姨扯布裁的。



    她说完后,发现他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表情让她十?分不喜,隐约觉得像极了阿初叔说的算计二字。



    所以?此刻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周梨,“小姨,我爹不会也变成大坏蛋,想抢小姨的东西吧?”



    周梨有些诧异,心想莫不是许二德这次回来,是想往自己这里掏钱?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又看着许青苗,心说这孩子果然是没白养她,谁对她好就向?着谁。



    “别担心,去把手洗了,跟弟弟玩会儿,小姨给你们?烙饼吃,一会儿吃完了,再带你们?一起?去给元姨婆送午饭。”元氏在田里给秧苗薅草,中午是不回来吃午饭的。



    听到要吃饼,白面揉的团子,还?要加上鸡蛋和小葱花,许青苗一下就馋了,当下高兴不已。



    见?她欢喜,一知半解的小树也跟着拍手叫好,“吃饼饼!”



    周梨这去揉面烙饼,周秀珠领着许二德到后院后,果然开始烧火煮猪食。



    许二德有些局促地站了一会儿,一面左瞧右看的,“阿梨一个小姑娘,如何操管得了这个家,只?怕岳父留给她的,其实?不止那几两银子吧。”



    周秀珠一听这话,顿时无名火便从心里升起?,也带了几分防备,“你今天?来作甚?”若是看孩子们?,怎么空着手就来了?说到底怕还?是带着任务来的吧?



    许二德本来还?纠结怎么开口的,但如今周秀珠主动问起?,也连忙趁机道:“成文在县城里,让一位绸缎商相中了做女婿,只?不过人家的姑娘金枝玉叶,咱也不好把人娶进门一起?到这乡下过穷苦日子。”



    听到他这些话,周秀珠不免是追忆自己曾经做姑娘时候的闺中日子了。那时候谁还?不是个金枝玉叶?十?指不沾



    阳春水。要不是从前和许二德老爹早定了婚事?,自己也不可能嫁到许家,过这糟心日子。



    她压下心里的怒火,“所以?你们?打算怎么着?再城里买房还?是怎的?”



    许二德见?她没生气,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买房肯定是要买的,只?不过家里四处搜刮也是攒不够的,所以?我才想着,来阿梨这里看看。”说罢,目光扫视着满院子的家禽牲畜,“咱成文马上就要做秀才老爷了,这银子算是管阿梨借,年底一定还?。”



    周秀珠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笑?自己刚回来看到许二德时,心里竟然还?对他升起?几许期望来。



    许二德也不是真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眼下见?周秀珠眼底浮出的冷笑?,以?为她不同意,连忙道:“你放心,肯定会还?,你们?若信不过我,马上我就能画押写下欠条。”



    然而随着他这话说出口,周秀珠的笑?也不仅仅是存在于眼底了,而是真实?地笑?出声。



    许二德见?此,有些心虚,又有些害怕,只?觉得周秀珠怎么变得这样?疯癫了?而且说话也不如从前那样?和蔼。便想莫不是都是那周梨教坏的?



    但当下有求于人,也没去说周梨的坏话,而是垂着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周秀珠,“秀珠,你晓得我这人最为老实?愚笨,比不得大哥能精打细算,又不像是三弟那样?会读书,替咱许家光宗耀祖。一家子里就是我最没用了,如今家里遇到事?情,我总该站出来一回了。”



    周秀珠完全被气笑?了,“你怎么会没有用呢?没有你,你大哥的精打细算也没用武之?地,你弟也没机会读书不是,所以?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了。”



    这个妄自菲薄,还?是昨儿白亦初回来教周梨和青苗时,她在一旁听了学来的。



    不想许二德脸色却陡然一变,像是被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气急败坏地看着周秀珠:“你什么意思?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觉得我许家全靠你不是?”



    周秀珠虽有些害怕忽然变得凶恶起?来的许二德,但憋着一口气,也是不吐不快,“难道不算么?”



    随后只?听‘啪’地一声,周秀珠整个人都摔在灶火旁边的小柴堆里。



    她捂着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二德,这是成婚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动手打自己。



    曾几何时,周秀珠想许二德虽是愚孝,但好歹是孝顺的,对自己就算不够关心,但和别家的男人比起?来,他最起?码不会朝自己动手。



    可现在她忽然就幡然醒悟不过来,不是许二德不会动手打她,而是从前的她太过于顺从,从来不敢将心底的那些话和疑问说出口。



    许二德也有些惊讶,他真没想打周秀珠。可谁叫她嘴欠的。



    然就在夫妻俩互不相容的对视中,忽然一阵孩子的哭声贯彻云霄。



    小树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只?怕刚好看到他爹打了他娘,然后给吓着了,就‘哇’地一声哭喊出来。



    厨房里的周梨隐约听到声音,忙叫在洗葱的青苗:“让你放着别动,我来,你快去瞧瞧小树是不是摔了。”可是她又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后院那里传来的。



    到底不放心,只?将灶膛里的火给熄了些,连忙擦着手和许青苗朝后院赶去。



    这会儿周秀珠已经从小柴堆上爬起?身将小树抱起?哄,只?不过孩子仍旧在哭,她脸上那红肿的巴掌印也十?分醒目。



    许二德沉着脸站在猪食锅旁边,虽然有些后悔不该动手,毕竟今日是来借钱的。但心里又不愿意承认自己错,只?觉得都是周秀珠活该的,自己是个男人,她怎么能说自己是靠她呢?



    周梨走过穿堂,一眼就瞧见?了周秀珠脸上那醒目的巴掌印,她想都没想,也没安慰周秀珠,直接从周秀珠身边路过,顺手捡起?墙根下的扫帚,喊了一声“阿黄”!



    许二德看出来了,周梨要为她姐出头?,但一个小丫头?片子,以?为拿个扫帚就能动自己了不是?



    可他不知道,周梨手里的扫帚只?能算是个辅助工具罢了,真正?的攻击在于阿黄。



    黄狸花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就扑到了许二德的脸上,打了许二德个措手不及。



    周梨也趁着这功夫,拿扫帚往许二德身上招呼。



    等许二德甩开黄狸花时,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周梨一顿打。



    许青苗也不知究竟在许家过的什么糟心日子,这会儿看到周梨帮她娘出气,她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捡起?猪食瓢也跟着一起?打。



    哪怕那人是她亲爹。



    许二德终究是发了狂,但不敢动手打周梨,只?一脚将许青苗给踢开。



    那一脚周梨看着都疼,可许青苗却像是没任何感觉一样?,轱辘一下就爬起?来,继续打。



    周秀珠直接被这一幕吓得傻了眼,她放下小树也急忙去帮忙。



    又撕又打,那许二德终究是施展不开手脚,毕竟时不时还?有只?黄狸花忽然跳到他头?上来抓挠。



    他终究是受不住,只?觉得浑身上下不知道是被周秀珠抓挠的,还?是被黄狸花猫抓的,火辣辣地疼,趁着她们?一个不备,抱头?逃了。



    逃跑的时候还?撞了小树一下,也不管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树,直径就跑。



    周秀珠也顾不得自己此刻披头?散发的样?子,忙去抱起?小树哄,又想起?许青苗被她爹狠狠踢了一脚,又忙去给许青苗检查。



    只?见?许青苗那衣裳掀开,后背上好大一个发青的脚印。她气得怒骂:“这个杀千刀的!”又心疼女儿这伤,都源于自己,“我可怜的儿啊。”



    周梨也累得气虚喘喘,毕竟曾经这副身体就孱弱得厉害,这会儿也坐在地上大口吸气。



    整个院子就黄狸花猫最轻松,打完架后正?坐在磨盘上梳理毛发。



    歇了一会儿,周秀珠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他就这样?跑出去,只?怕是村里人都瞧见?了,回头?……”



    只?怕多半要惊动祖父祖母的,别到时候将自己赶出村。



    周梨猜到了她心中所忧,“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你先带孩子们?去屋子里,我看小树额头?上也擦伤了,青苗那你仔细问问她哪里疼?”那么大一个脚印,可别伤着肺腑。



    又想那许二德着实?是狠心,又自责自己沉不住气。



    周秀珠连连点头?,这会儿也是开始慌张害怕了,一手抱着小树,一手牵着许青苗回房。



    周梨出去了一趟,到学堂将白亦初喊了出来,两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周梨便回家了,去看了一回周秀珠,见?小树额头?上的伤没什么,就是许青苗反而有些严重,只?朝周秀珠道:“姐,我抱小树,你背苗儿,我们?去郎中家。”



    周秀珠这会儿也顾不上那许二德抱头?鼠窜逃跑叫村民们?看到的事?,满心都是孩子。



    村里的郎中虽不是专业的,但比起?他们?这些外行人,多少是有些用的。



    路上遇着村民询问,周梨也不隐瞒,只?道:“我姐夫跑来找我姐要钱,可我姐哪里有钱给他?桐油铺子都捏在他家的手里呢!”



    只?是她也不说动手打人的事?情,但是周秀珠脸上那巴掌印,还?有小叔头?上擦伤,以?及毫无生气趴在周秀珠背上的孩子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许二德真在周家挨打,也是活该。



    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当下正?是中午大家回来吃饭的时候,村里大部份都是本家,也是淳朴,见?周梨小小的个儿背着小树也费劲,只?给她接了过去,一起?往郎中家里送。



    等到了郎中家,小树的伤势倒没什么,敷点药就好了,兴许以?后还?不会留疤。周秀珠脸上的巴掌印也是只?需要敷一敷,就会消肿。



    可许青苗就不一样?了,那身上不少旧伤疤,外加那后背上一个成年男子的大脚印。



    郎中媳妇看得清楚呢!



    又问孩子身上那些旧伤,得知是许家的孩子们?打的,一时间?便都猜到了这周秀珠在周家过的什么日子。



    少不得将这许青苗可怜一回,郎中只?抓了些药给内调



    ,只?叮嘱千万要小心卧床修养两三月,不然往后势必要留下病根,届时和那肺痨也没个什么区别了。



    这话可把周秀珠吓得不轻,等回了家里,整个人都处于那种惊慌失措中。



    周梨见?她状态不大好,毕竟遭受了这样?大的打击,枕边人对付她就算了,连孩子都没放过。



    心里也自责,都怪自己当时气头?上,跑去打许二德,不然青苗也不会有学有样?,还?挨了许二德一脚了。



    她去田里给元氏送饭回来,只?见?周秀珠已经和孩子们?吃了饭,两个孩子也都睡下了,她坐在院子里一边干活一边垂泪。



    周梨正?要开解安慰,辕门忽然从外被撞开,只?见?周老太满身怒火冲进来,也不问孩子如何,就指着周秀珠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屁都不敢放,活该挨打。”



    周秀珠这会儿本就脆弱,叫周老太这劈头?盖脸一骂,哭得更厉害了,“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才是,是我连累了孩子们?!”



    周梨觉得今天?的事?情,谁也没错,就连她也没想到许二德会动手打人。只?将还?要继续骂的周老太拉住,“奶,您也别忙着骂我姐了,为今之?计,还?是要看看许家什么意思,把我姐他们?丢这就不管,今儿还?来动手,别是想肚占了我姐的嫁妆。”



    提到嫁妆两字,周老太眼睛顿时亮了几分,心里不由得想,大孙子因他娘潘氏黄了婚事?,若在镇子上有个铺子,那说亲的不得将门槛给踏破么?



    但是看到哭哭啼啼的周秀珠,还?是觉得心烦,“没个出息的软骨头?,白瞎你爹拿大白米饭将你养大,自己的嫁妆不捏在手里,活该人不拿你当人。”



    又骂了几句,似才解气了些,便回家去了,只?想着找老二商量商量,没准正?能白捡得一个铺子呢!



    周梨见?她走了,心想老太太才不会多管这种闲事?,没准是周老头?喊她来的。自打上次被气后,周老头?身体就不好,整日走得最远的,便是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怕死,总觉得自己被周老二一家诅咒到了,所以?更不会来周梨这里。



    就怕到了这头?,真一口气提不上来,死在这边,到时候对不起?老大。



    “姐,别哭了,我有事?同你商量。”周梨将手绢给她递了过去。



    周秀珠心里一片乱,但她更清楚,如今自己得全靠着妹妹,妹妹既然主动张口要和自己商量,怕不是什么小事?,也就赶紧擦了眼泪抬起?头?来,“阿梨,我死心了。这样?的男人,还?不如没有的好。你说他那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打我还?能说得过去,可那两孩子是他的亲骨肉,人家说虎毒还?不食子,他怎么连畜生都不如了?”



    “我便是要问你,还?要不要继续同他过日子?你若想好了,我马上给你想办法。”周梨跑去学堂一趟,和白亦初商量了个章程出来。但要不要实?行,还?得看周秀珠。



    周秀珠几乎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点着头?,“不了,你也看出来了,孩子们?和他也不亲近。想来孩子们?没这个爹,也都不打紧了。”



    坦白地说,离开了许家,两个孩子肉眼可见?胖了不说,也过得快活了不少。



    可问题是,许家怕是不会同意和离,最多就是给自己休书一份。只?是如此一来,小树多半不给自己,周家这头?要顾及面子,自己一个若被休,肯定不会接纳自己回村子,而且这样?桐油铺子她也拿不回来。



    可再跟许二德那样?的男人一起?过日子,她也不愿意,生不如死。何况男人打女人这事?儿,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她见?过太多了。



    周梨不确定地看着她,就怕她现在气头?上做决定,到时候反悔,只?再三问道:“你想好了?”



    周秀珠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能让自己继续再过那种日子了。”一面垂下头?,“我也晓得,既要和离,又能拿到桐油铺子,还?要孩子们?跟我这做娘的,怕是异想天?开。所以?阿梨,如果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我就只?要青苗,旁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小树到底是男丁,许家不会像是对待青苗那样?苛责他的,更何况自己不是还?留了桐油铺子么。



    至于自己以?后带着青苗,就到外地去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就给人家浆洗衣裳,也是能把青苗抚养成人的。



    反正?也不能回来拖累妹妹。



    周梨却皱着眉头?,“谁说没有办法?你只?要下定决心,不管是铺子还?是孩子和离书,我都能给你想办法。甚至往后即便你和离了,回这村子里来,也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今日的事?情,说好不好,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



    周秀珠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相信周梨有这样?的办法?可是周梨那眼底的自信又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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