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听闻有大批兵力涌入南盛铭城,大约也是陈慕柯早已预算好的。

    除了这个缘由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来。

    陈慕柯再次令他惊讶,从开始在宁州城外的惊鸿一瞥,他被她一箭射下马,到景州城头她在城下惊呼吐血,再到为保那个小侍女亲射野狼,早就听闻她聪慧绝世,他不得不相信她有谋划这件事的能力。

    颜宋胸腔起伏难平,抑制不住地激动,等不及玉琼天前来他径直踏出帐去寻陈慕柯。

    他卷珠帘而入,陈慕柯正倚着青颜喝中药,青颜惊得洒了药碗,而陈慕柯连眉也懒得抬,似乎早已预料到颜宋会来一般。

    她倒是淡定!颜宋手一指青颜,“你出去!”

    青颜心底里害怕颜宋,但是想到要公子一人面对他,她心生担忧不肯离开,低着头不说话,上次她才离开一会儿就公子就险些清白不保。

    “青颜,去瞧瞧有蜜枣麽,这药着实苦!”陈慕柯自己起身,瞧着着装无碍,也不甚在意,披了件外袍走到火盆旁,其实她打发青颜不过是担忧颜宋会再次伤了青颜,上回颜宋能毁了青颜的一身修为,稍有不慎她担心保不住青颜。

    待青颜走后,颜宋也撩起袍子坐在火盆前,碳火映在她干净精巧的脸上分外通红,柔顺的长发就随意地披着,眸光中映衬着火苗,若不是见识过她的手段,颜宋委实不敢相信眼前安静纯净的女子竟是南盛赫赫有名的新战神安定大将军。

    颜宋霍地将手中的密报递给她,冷然问道,“你早已知晓了是么?”

    她随意接过再随意一撇,而后手一松,由着指宽的密报落入火盆之中化为灰烬,直到再不见那密报的踪影,才抬手,笑靥如花而莫测,她微微侧目,不答反问,“殷靖王以为如何呢?”

    “你果真知晓!”颜宋仔细瞧着她的脸色,终于确定答案,再问,“你几时知道的?”其实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她至少被掳来之前已知晓,而她来燕营已近一月,他一向以燕营的斥候为傲,却不想竟输了近乎一月的时日,简直就是废物!颜宋在心中狠狠骂道,起身睥睨着她。

    陈慕柯冷笑,即便你颜宋再高他一个头又如何,北燕气数已尽,呵,新仇旧恨她终于得以一洗前耻!

    之前她被掳颜宋是何等的耀武扬威她尤历历在目,三十年河西,她只用了不到三十日,轮到她得意,“怎么?传闻燕军斥候五万,怎么,这点小道消息都打听不到,莫不是浪得虚名?”

    颜宋冷硬的脸颊只见牙骨暗动,一手握住她精致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的太早。”

    她同样不甘示弱,“彼此彼此!”

    玉琼天正在自己的帐内无聊地丢着占木来玩,见颜宋的亲信匆匆来寻,猜到大事不妙,连忙跟着出去,哪只走到半途听哨兵说他去寻陈慕柯了,知事情也许与陈慕柯有关,其实军中林林总总也就是与南盛作战,自然多多少少与她有关,只是二人皆是硬脾气的他担心闹出大事。

    玉琼天脚下方向一转,颜宋当初下令扎小帐在他帐旁,其实扎的也不算近,尤其是被陈慕柯撞见破事之后他就下令将小帐移得更远,听哨兵的语气似乎事情尚未闹大,他也就没施展轻功,一路疾行他其实也是有些气恼颜宋多事的,他明明知他与陈慕柯是命定的夫妻,还不怕折腾不嫌累地闹,天命不可违,要真闹大发了日后遭罪的还不是他自己?他不知自己有多幸运,艳煞了旁人,偏偏还是个不知足的,日后有他后悔的!

    他一路腹诽冲入帐的一刻瞧见的便是颜宋捏着陈慕柯下巴的一幕,事情比他预想的还糟糕,陈慕柯被他掐得失了声,呐呐张合着嘴,眼见就要断气。

    玉琼天一急伸手施力摁住颜宋的手腕,焦急唤了声,“阿宋——”

    阿宋还是二人以前在回乌尔门下念学时玉琼天对他的称呼,只是后来两人随颜臻血洗王宫君主有别,不得已在称呼上生了分,一声“阿宋”很快将颜宋拉回现实,瞧着手中的陈慕柯几欲断气,他愣怔一会儿,不禁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很快顺了玉琼天的力道松了手,退后几步,冷冷看着她跌倒在地狂咳不止,再说不出任何话语,再次卷起珠帘破门而出。

    颜宋一路回了自己的营帐,案上的笔墨折子通通被他掀翻倒地,最后桌案亦不能幸免,被他一掌劈碎,颜宋发起飙来十分可怕,破坏性极大,近侍一般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他的掌风伤及。

    这回斥候屯屯长分外遭殃,以往他是军中比较嘚瑟的,这回消息被南盛那群酒囊饭袋抢了先被王爷骂的差点吐血,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消息足足迟了人家一月,这实在说不过去啊,殊不知陈慕柯的消息来自于江湖上有名而神秘的鹿危楼,鹿危楼扎根于社会各个阶层七年,十万人专注于小道消息自是他手底下区区五万人能媲美的,说起来他也算冤枉,然而既然你担了这么一份高职,享受众人敬仰与高薪俸禄,自然也得担着骂名的。

    颜宋指着人脑袋耳提面命道,“看好你的斥候屯,倘若再不及时挖着有用的消息回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那斥候屯屯长差点老泪纵横,压力山大呐!忙不迭地单膝下跪点头称是,回去照着颜宋的模样一板一眼地接着训斥下一级。

    颜宋最后是将人踹出帐的,眼不见心不烦了,扫视一番凌乱的帐篷,挠几下短促的发丝,他为何如此震怒,北疆中云集结二十万兵力算是大手笔了,他手底下于南盛几回大战下来死伤损失巨大,眼下手中真正掌握的能正经上战场的撑死也够个十万,倘若在燕国内再征一次兵,他盘算一番还能勉强撑持的,关键眼下还有个南盛,他犯难了,北疆中云趁火打劫他固然是恼怒,然而他更气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不知怎的,对于陈慕柯他似乎隐隐觉得大不如以往了。

    事情越来越朝着玉琼天卜算的方向走!

    另一边陈慕柯总算由青颜扶着爬上榻,颜宋简直丧心病狂了,也是,他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曾参与血洗北燕王宫之事,亲人他尚且能痛下杀心,她又是他的谁呢?能捡一条命算是她白赚的了。

    好容易才缓过劲来,她抬手发现玉琼天还站在原地,毫无避讳地望着自己。

    玉琼天背手而立,依旧是一副淡然而妖孽的模样,目光灼灼,想着心事,待发现陈慕柯同自己对视,许久他才道出一句,“对不住!”

    对不住?对她不住么?为的是什么呢?陈慕柯忽然觉得好笑,“不知玉先生可是猜到了殷靖王为何想要杀我灭口。”

    “嗯,”他简单吐出一个字算是回应,而后道,“螳螂捕蝉,而螳螂又在后!”

    他再猜不到便是真的白白担着北燕国师一职了,当初他与颜宋合谋里应外合将她掳来,不曾想要被她看透,她一个柔弱女子确实像一只自不量力的螳螂,而柔弱如她竟将计就计,胆敢以身犯险以激发盛军的斗志,颜宋大概就是气她过人的胆识!

    陈慕柯并不惊讶,笑问,“那么玉先生仍旧要道这句对不住么?”

    玉琼天比之前更严肃道,“对不住!”

    “呵,”她头微微一偏,似乎是在下意识地拒绝,“玉先生因何而道歉?”眼下是她利用了他。

    “因命,因道,因义!”他师傅欠她父亲一命,而他欠她祖母一命,是以因命;而自从她担了安定将军一职,但凡燕军俘虏,愿意当下武器的她厚待,即便仍旧负隅顽抗不得不死的她也让他们死得痛快了,反观北燕,从来都是虐杀盛人,他作为北燕国师,失了人道;再说义,他之所以以身犯险是因为以他的修为他有信心能够只身脱险,而她毫无武功底子,她大概真的是打算以身殉国的了,因而论大义,他输了一筹!

    “那么玉先生以为我会原谅你么?”

    “不会!”有些人连猜测也猜得斩钉截铁,比如玉琼天。

    岂不是徒劳?陈慕柯挥手竟青颜放下榻上的纱帘,“你又何必?玉先生请回。”

    她就这么留着颈间的淤痕入睡。

    玉琼天心知她心有怨言,不过当她真正出口送客时的默认仍旧令他心下一塞,她果真是记恨了。

    如此也好,她总归是记住他了不是么?

    想想玉琼天也算是可悲的,青颜请他出帐时不免多看了两眼……

    斥候屯屯长大概回去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训斥手底下的小斥候,反正过了一日颜宋手上拿到了一份关乎整个战局的情报,就是去找陈慕柯也分外的有底气!

    此时陈慕柯大病初愈,能自己在帐内走动了,在帐内待久了不免无趣,她正手持着铁条就着火盆烤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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