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章节名:一百五十三 连环证据</b>

    姚雁儿亦是料不得李竟如此,只李竟动作之时,竟亦是已然不容她违逆。()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李竟身上竟似有一股檀香味道,却十分好闻,并不讨厌。虽是突兀,姚雁儿却也是恍若觉得,自己心下竟然并非十分讨厌的。

    她也是听闻,李竟已然放出话去,以那爵位官职以护。

    且如今人前,诸多不好传闻,他竟然也是如此逾越放肆。虽是招摇,可亦是透出自己态度,分明也是护着自己的。姚雁儿的心肠原本也是极硬的,忽而竟也有些发软,涌起了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分明想要控制却也是控制不住的感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酸酸的,胀胀的,就算有很多道声音在心里提醒自己,可是似乎还是不能控制这一点。

    她与李竟亲亲热热,什么亲密的事儿可都也是做过了,可是便是那肌肤相贴,似乎也是比不得如今李竟这有些粗鲁笨拙的一抱。

    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前,不轻不重,可是又不容违逆般的搂了自己一下。仿佛心底却也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化开。

    姚雁儿心里乱糟糟的,耳边却也是听着李竟将气息吹到了自己的耳边,悄悄的说话儿:“便是你赢不得,那也不算什么,我自也是有护住你的法子。”

    姚雁儿更是一怔,这李竟,原又是何苦?其实她觉得,以李竟的聪明,就算想不到借尸还魂这桩事儿,亦是定然察觉到了什么的。

    她明明想克制自己,却也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尖儿发酸发软。

    忽而心尖自是生了一个自己也觉得极可笑的念头,李竟这般,不是因为纳兰音。虽然纳兰音出落得极美貌,可是李竟却也是从来没喜欢过她的。他如今待自己温柔,原本就是为了自己。可是这个念头实在太软弱了,姚雁儿亦是不敢多想,只一点一点儿的,将自己心尖儿那丝浅浅的念头生生压下来。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心里亦是添了些个恼怒。

    这李竟,可当真是极放肆的性子,如此时候,却也是仍然不知晓收敛,仍然是这样子的张扬。可这般情景,一时竟也无人言语。

    聂紫寒轻轻垂下头去,车中的女子却也是忽而呼了声疼,面上娇娇的,亦是添了些个嗔怒:“聂郎,你可也是弄疼我了。”

    只这时,一辆极华贵的车鸾亦是行驶而来,亦是压得众人呼吸微微一窒。

    瞧那车鸾品级,楚非面色亦是一怔,添了些个惊讶之色:“却也是不知晓哪位殿下,竟然亦是纡尊降贵,只来了这儿。”

    如此品级,显然亦是皇族出生方才配用的。人群里赵离亦是瞧得分明,虽然他亦是诚王府的世子,原本也是不配用的。

    “有宫女随行车中之人必定是女子,且又出生皇族,大约就是传闻之中的青公主。”

    杨叶这般说着,眼里亦是透出了许多好奇。要说那青公主,虽然是女儿之身,可也仍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端是神采飞扬,才华出众。在场诸多世子,哪个不曾听过赵青之名。虽然赵青封号乃是昭华公主,然而青公主这名好方才亦是更加有名,民间皆是如此称呼。

    透着薄丝帘,方才李竟与姚雁儿相拥那一幕,赵青亦是尽收眼底,她心底深处是瞧不起李竟的,只那一刻瞧眼里竟然有些不及的意思在里头。随即赵青唇角却也是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李竟也不过这般。

    且等赵青现身了,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说以赵青出身,自然亦是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脸颊,未免也是显得不尊重。只是她如今一身衣衫却也是红的,亦是极夺人眼球。若别个穿这般红色分明亦是有些艳俗,只赵青这通身的气派,竟也是将那丝俗气儿生生给压了下去了。

    且又见赵青面上轻纱是轻轻挂在了双耳边,轻掩樱唇,依稀可辨五官轮廓,那一双秋水也似的眸子轻盈流转,水光晶莹,神采飞扬。且赵青那额头之上,只让朱砂轻点,落了几分梅花花瓣,却也是弄了个梅花妆。

    如此一打扮,赵青自也是先声夺人,占尽风流。

    李竟轻轻的松开了手臂,不动声色便道:“青公主这身子却也是极为娇贵的,怎会来此?”

    姚雁儿亦是隐隐有些极为古怪的感觉,只觉得李竟见着那赵青,这整个人儿也似有些不同了,只是为何不同,一时姚雁儿心下也是想得并不如何明白。

    赵青瞧了姚雁儿一眼,虽隐隐能窥得这女子是如何绝色,赵青心下却也是并不如何在意。这等女子与自己一比自然也是不如的,她眼界本事又哪里是那等庸脂俗粉能比的?只是寻常男子,驾驭不了自己,宁可寻那等娇滴滴的小女子,享受那些个仰慕的目光。

    至于那等女子,与自己一比,也自是风华尽掩。

    旋即赵青唇瓣更似乎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眼波流转:“陛下既然允了昌平侯所求,昌平侯要来旁听,陛下就让我来一遭旁听又如何?免得有什么冤屈处,却亦是不好张扬了去。”

    赵青一番话亦是意有所指,李竟却亦是不动声色。

    在场学子百姓心情亦更是一振!只说那青公主,又是何等尊贵身份,既然她是来了,大约李竟身为侯爷,也是不能帮衬自己那妻子。

    赵青亦是知晓李竟是必然没料得到的,心里却也是并不如何在意李竟心里的想头。只说自个儿,如何会在意李竟知道是自己算计?便是知道了,自个儿也是正大光明的,亦是能祛除后患的。

    聂紫寒瞧着赵青那般艳色张扬的样子,心里却也是添了些个喜爱。只说那赵离,虽然是诚王府世子,却也是及不上眼前这女子。

    及到了公堂,京兆尹方炳生亦是微微苦笑,心里更也是添了些个为难。

    只说堂下第一把椅子之上,坐着的正是圣前红得发紫的公主赵青,今日更是刻意前来,圣上口谕让她旁听。而她随意说什么,言辞自然也是颇有分量,绝不容小瞧了。

    下首第二位坐着的,且也正是那犯妇之夫昌平侯李竟。李竟年少就承了爵位,更是意气风发,在德云帝跟前是数一数二有分量的人。便是如今,昌平侯似有失势的样子,只是这朝廷之事,谁又能说得准?更是不必说了,眼前的李竟之前也是擅杀蜀中的世子,闹得个沸反盈天。别个都以为李竟必定是会失势,然而结果却也是出乎这些人意料之外。方炳生身为京中府尹,自然也是那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性子,自然也是不敢轻易得罪了谁,事事更是会替自己留那么些个后路。

    寻常案子,开审之前,该如何审理,如何裁决,那心里早就已经是有了章程了。又哪里好似如今,竟然也是左右为难,竟然也是不知道如何才好。

    如今方炳生亦是左右为难,更不必提往日审案,哪里如今日一般竟有旁人围观,更是有人捉笔在侧,将公堂里的一言一语尽数给收集下来,散到外头去。虽然那功名最重,名声却是其次,也许并不是那般要紧。然而方炳生到底也是读书人,并不乐意成为别人嘴里所谓的昏官儿。如今他心下亦是十分为难,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跟在刀尖儿上走似的。

    再瞧眼前的犯妇姚雁儿,因毕竟有诰命在身,故此也是不曾跪下来,面上更是不曾娶了面纱,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哪里好似有罪的样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跪在堂前的那纳兰锦华,因她没有诰命在身,见官却也是不得不跪,且身子纤瘦,头发却也已经是花白。

    如此情态更似让在场旁观的百姓心里生出许多同情之意了。只说纳兰锦华,便是不是姚雁儿的亲娘,可那也毕竟是长辈,只是对方态度,却并无丝毫的尊重之意,敬重之情了。

    金生见此,心里也是暗喜,虽然纳兰锦华瞧着亦是吃亏,然而毕竟今日这桩案子也是与旁的不同。围观众人越是同情纳兰锦华,今日自己算计亦是越发有成功可能!

    方炳生定了定神,一时也还没有想到偏了谁才好些,只皱着眉头催促:“金生你既揽了这桩官司,便也将情由陈述而来。”

    金生一时也是展开了衫子,轻轻的摇动几下,方才说道:“回大人,此事只恐要从武安伯府夫人萧氏做寿的情由来说起了,只说那一日,萧氏寿辰,纳兰音归家。本案原告亦是同出寿宴,口口声声,只说这纳兰家的大小姐,乃是她亲生女儿。眼前的昌平侯夫人却也是口舌灵巧,三言两语就脱了身,反说原告的不是。”

    “此事若当真只是一时误会,大约也只是这般了。偏巧就是在这个事情发生没有多久,就生出许多事端。虽然昌平侯夫人并不乐意承认当日寿宴之事,可其中真假,明眼人自然也是可以细细思量。”

    金生久打官司,亦是无意便是这其中的一名高手,只见他侃侃而谈,虽然是第一次在多人面前表演,却很快就将气氛给调动起来了。

    如此一来,众人也是皆思,若当真其中没有什么情由,以姚雁儿身份,又如何会跟一个纳兰锦华过不去?

    “故此小生以为,当日伯爵府的寿宴,虽然看似与今日的投毒案无关,实则其中情弊,也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不得不细细梳理,以此寻出其中真相。小生求请证人徐大夫出场”

    方炳生虽然左右为难,可是亦是生出了许多好奇之意,如今听了金生这样子说了,自然也是允了。

    也不多时,那证人徐大夫亦是上来了,更是向前见了礼。

    金生摇摇扇子便说道:“当日锦华夫人因为在伯爵府出丑,故而请你医治,她身子到底如何,竟然也是会当众失常?”

    那徐大夫年逾六旬,却也仍然是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在京里头原本也是名医且心肠不坏时而救济穷人,故此他的言语,自然亦是更加有分量。

    闻言徐大夫便是说道:“当日我也是检查过了,锦华夫人是吃了些个五石散,故此精神亢奋,仿佛是得了癫狂之疾一般。”

    “也便是说,锦华夫人脑子并没有病,之所以举止失常,或是她自己服用了五石散,或是被人算计添了些个五石散在食物里吃了,自己却也是不知道。”金生再问。

    徐大夫却不在意:“小老儿并不知晓锦华夫人是为什么要吃有那五石散的东西,只以我行医多年的经验,她神智失常,甚至行为不同,也只是因为吃了这五石散而已。”

    “徐大夫身为大夫,医者仁心,不比别人,我等心里自然也是佩服的。”

    金生笑嘻嘻的说道,那轻佻的样儿也是让徐大夫心里瞧不上。只是他原本也是个直性子,更也是并不如何在意。

    说完了自己知晓的,徐大夫也是退了。

    金生随即说道:“小生求传唤第二个证人,便是锦华夫人身边的丫鬟小红。”

    等那丫鬟小红上来,却也是个面有菜色的丫头,连那小红那个名字,仿佛也只是随随便便就取的,并不如何上心的样子。这富贵人家的丫头,如红绫娇蕊等,不但识文断字,便是出入外头,也是极有体面的。哪里好似这个小红,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你跟随夫人有多久了?”

    得闻金生垂询,那小红顿时娇滴滴的说道:“婢子跟了夫人快五年了,她穿衣吃饭梳头,可都是我服侍。”

    只因她姿色很平庸,虽然是娇滴滴的说话儿,却也是并不如何的动人。

    金生故作夸张一般哦了一声,方才说道:“既然你也是服侍锦华夫人五年,大约也是有些个了解,她可是有习惯服食五石散。”

    小红眼一扫,她姿色普通,却竟然也似个风流人物,竟也似抛了个媚眼:“夫人用五石散?自然是没有的,她哪里有那种本事,又没有那个财帛。原先在家里头,夫人可是处处被管束,每月也没有几个钱使。用五石散,原本也是那等尊贵的人儿才能用的,那区区一个指甲盖儿,也是要千金之数,夫人有几个钱能吃得起?我们家里,可是比不得京里的富贵人家,便是扯那么几尺好些的布儿,也是精打细算,细细思量,又如何舍得?这也不是婢子胡说,官老爷要是不信,且去我们家里打听,那字字句句可都是真实。夫人品行我不知晓,只说银子,她就是出不不起的。”

    这寻常女子,到了公堂了,可也是会见官惶恐,可这女子却也是奇葩,非但不惧却也还喋喋咻咻的说个不休了。

    “只是那日,我被夫人派去买朱砂,只因为大公子要出去画画儿做诗,差了些个颜料。这杀人的事儿,我可也是什么都不知晓。”小红一边这般说着,一边暗中打量姚雁儿。

    金生也是少见这等奇葩,只挥挥手,让那小红去了:“原也没有别的话儿问你了。”

    “徐大夫证明锦华夫人神色癫狂乃是因为吃了那五石散,然而小红已然证明锦华夫人却没钱吃这个。前日里萧氏做寿,许多人都瞧见锦华夫人打扮得极为寒酸,显然手里并不宽裕。小生大胆,便下了定论,只说锦华夫人并没有服用五石散的习惯,而她忽而食了那五石散,又被人认作疯癫,乃是因为她被人算计,方才是如此。”

    金生说道。

    他也不愧是久打官司的,便是人品如何不堪,这口舌却也是极为了得的,极为调动情绪。

    纳兰锦华忽而眼中垂泪,两行泪水亦是顺着她枯瘦的脸颊轻轻垂落,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样子,自然也是极为凄凉的,亦是凄凉得隐隐是让人心口隐隐生寒。

    众人无不知晓,这纳兰锦华是当众指证那纳兰家长女是她的亲生女儿,然而却因为她忽而就犯了疯病,这些个言语当时倒也没多少人当真。

    当日纳兰家闹出的那些个事儿,原本也是透出了些个风气儿。只是当时众人听了,也是并不如何在意,只觉得这些个话儿,指不定当真是因为纳兰锦华疯了,所以才透了出来了。

    纳兰锦华唇角亦是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眼波流转竟也好似添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意。

    如今她既然不是疯癫,且极有可能被人下了药了,那众人心思就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

    再看那姚雁儿,从头到脚却也是一身锦华,却也是与旁人不同,这一身荣华富贵,若当真舍了去,心里不舍得也是自然的。更不必提如今姚雁儿身边还有个千依百顺的夫君,若她只是野种,只恐怕也是没机会任那侯府正妻的位置。

    一时围观众人虽然不敢喧闹,却也是颇多厌恶的目光落在了姚雁儿身上。

    方炳仁亦是为难,他轻轻的抚着惊堂木,不由得说道:“虽然似有些似是而非的道理,然而却也并无要紧的证据。”

    “既然如此,倒是小生不是,这一番结论,只是小生的猜测,原本也是有些不对处。”

    金生顿时从善如流,并不争执,只鞠躬行礼。只他轻轻垂头时候,唇瓣却也是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笑容。今日的官司原本也是与平日里不同,打的原本也不是证据,而是民意。无非是整个京城的人跟前,弄那一场好戏罢了。只要众人相信他的说辞,他已经是胜了。

    “小生还想要招个证人,而这个证人乃是武安伯府的丫鬟嫣红。”

    金生不急不徐,缓缓将自己下面的一张牌给打出来。

    那嫣红亦是现身,却也是见她年纪尚轻,蜜合色衣衫,虽然没有十分人才,可也是别有动人之处。比起刚才那个面有菜色的小红,这嫣红显然也是得体大方得说,言谈举止更是妥帖些个。

    “那一日,原本也是夫人做寿,府里府外,忙个不休。我也是在一边帮衬,在厅里帮忙,更替夫人将酒分给客人。当时虽然锦华姑姑那杯子里被人放了毒了,可到底是谁弄的,婢子却也是不知晓。”

    比起小红,嫣红更似添了几分小心谨慎,这说话言语间也是添了许多小心。

    “可你还见到,喝酒之前,这侯夫人身边的丫鬟,且只将一盘糕点送过去的。”

    嫣红便说道:“当时我确实也是瞧见了,原本大小姐嫁出去,丫鬟也是昌平侯府的人。府里的事情,也不好使唤她们。且锦华姑姑又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人物,便是夫人待她也并不如何的热络。故此我见大小姐身边丫鬟如此亲热,送些个糕点过去,我也是心里好生奇怪。只是那糕点是什么,好的歹的,婢子不知道的,自然也是说不出什么。”

    金生瞧向了姚雁儿,轻轻说道:“侯夫人身份尊贵,我等寻常百姓,亦是不好盘问什么。只是却也是不知道,好好一个嫡出的大小姐,为何又与落魄的锦华夫人如此交好,想来也是家风使然,并不介意。”

    虽金生句句都是好话儿,可是凑在一起听了,竟然也是说不出的讽刺。

    唯独让金生心里不喜的则是,任他舌灿莲花,无论是赵青还是李竟竟然也是都没有出声。金生的心里亦是已经添了些个恼意,这些个所谓的权贵,却也是根本不将自己这个小小的讼师放在了心上。大约自己也不过是低贱之流,所以也是入不得他们的眼。只是那赵青也还罢了,怎么说也算是个金枝玉叶,只说那李竟又算做怎么一回事儿?只说这男子,除了出生好些个,又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等会儿,等自己舌灿莲花,只将他那心爱的妇人弄得脱不得身,瞧他可会继续如此淡然。

    方炳仁听了,心下也是生了些个联想。只是他也是积年审案子的,原本也是极为精乖,亦是不会那随随便便的就被一个区区讼师之流牵着鼻子走。他心里禁不住冷笑,心里想金生以为自己做得十分机巧,可是难道自己就一点儿就瞧不出来?

    无非便是弄了些个算计,刻意招惹别人对姚雁儿厌憎罢了。

    想到了此处,方炳仁便拍了惊堂木,开口道:“今日既然审的是那徐进风父子被毒死的事儿,金秀才说那些个话语,也是要绕着今日这案子,不必多说些个不相干的言语。”

    这等讼师,一贯就是奸滑的,一贯也是被方炳仁所厌恶。若是平日,若是能寻着机会,必定也是好生教训一顿板子。

    只是金生却也是十分机巧,如此却也是做出了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儿:“大人原本说得极是,我原本也是不应该说这么些个不相干的话儿。如今说到了客栈之中,徐进风父子被毒杀的事儿,头一件证据就是那捕快从客栈之中搜出的点心。”

    自也有人,将那证物取出来。幸喜如今天气也不算很热,这饼儿如今也是还好,虽变了颜色,却也是并无臭气。

    “这饼中糖馅儿里头,却也有那么一颗颗的红色的颗粒,却也是不知晓是何物。而听仵作说来,似乎是砒霜。”

    随即金生就拔出了自己头上发钗,只拨弄了那糖馅儿里的红色的颗粒,只见那银钗子一段却也是开始变黑。

    这般直观,众人瞧见了,越发是生出了惊心动魄之感。

    “当日,就是有人将这糕饼送去了客栈。当然这种糕饼做工也是极好的,寻常人家,便是想要在外头买,只恐怕也是买不着。当日与那糕点一并送来的,却也是还有这个食盒。这食盒虽然也是瞧不出是哪家府里的物件儿,却也是做工极好,不是寻常地方的东西。原本锦华夫人爱吃甜食,可巧那日胃口却也是不好,故此也是没有自己去尝一尝。然而当日夜里,徐进风父子肚子也是饥饿了,也吃了这饼儿,也是双双中毒就死了。所以这桩投毒案子可谓骇人听闻,若不是锦华夫人有些福泽,只恐怕一家人的性命都是没有了,这原本也是要灭人满门的样子。锦华夫人,如此一件儿极好的点心,外头也是买不到的,送时候你必定是会疑惑是谁送来的?总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的送那么一盒子珍奇的糕点过来不是?”

    金生瞧着纳兰锦华,如此询问。

    纳兰锦华轻轻擦了面上的泪水,有些干瘦的唇瓣轻抿,好半天方才说道:“那,那丫鬟说是音娘给我的,当时我收了,心里也是欢喜的,哪里能料得到自己儿子竟然是没有了。音儿,为什么你心肠那般狠,若死的是我,我的心里真是一点儿也是不怪你。”

    说到了这里,纳兰锦华也好似抽干净了自己那身子里的全部力气,整个人儿也是软绵绵的,竟然好似一点力气也是没有了,眼眶更是微微发酸。

    虽然早知道纳兰锦华必定是会这般说,众人听了仍然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心惊之感。

    虽姚雁儿似也该没那般愚蠢,竟说得这般露骨,然而此刻如此情态,如此听纳兰锦华说来,又似乎对方字字句句说来,应该便是真的才是。人的心思,原本就是这般奇怪的。身处其中,自然很难明白。

    眼前公堂虽然规矩森森,暗里却也是有人不忿轻啐:“却也是个狼心狗肺的。”

    一旁便有人奋笔疾书,将公堂里一言一行尽数都记下。亦是有好事者好奇,心里也担心这厮是被李竟收买的,禁不住凑过去瞧,倒也是写得丝毫不差。写好了一卷儿,便有人一溜烟儿的送出去,外头可是早就已经有人这般等着了。

    外头工人排版,印纸若雪,纷纷扬扬。

    这公堂里外,审案过程,就在这高速的运营下,时实传遍了京里的每个角落了。

    送那报纸的奴仆都骑着马儿,脖间悬铃,叮叮当当的响个不休。

    “如此瞧来,这纳兰音下毒害人,似乎已然是真的。只是她那等身份,便是让人去下毒,亦是不会自己动手。想来,亦是难寻得极要紧的证据。”

    “这等毒妇,若是寻常妇人,如今已经是重刑责罚,也是容不得她不肯招认了。只她如今毕竟是身娇肉贵,且又有诰命在身,一旁一个侯爷一个公主镇着,却也是不好用刑。”

    “这等妇人,心思既然如此毒辣,若不处置,京里上下也是并不服气。”

    “那李竟年纪且轻,运气却好,已经是承了爵位,又是陛下跟前宠臣。这等福分,别的人怎么羡慕也是是羡慕不来的。只可惜他年少轻狂,却也是被个妇人的美色蛊惑住心里,竟然亦是不知道轻重,将自己福气尽数抛去了。只说为了那个妇人,连爵位官职也是不肯要,只直了性子和那御史较劲。年纪轻轻,却也是如此贪恋美色,实在也是不堪得用。”

    那唐国京城,也从来没有好似这一刻,传遍了这么些个话儿。

    那厢公堂之中,旁观的百姓里头,却也是有个纤弱女子,面色微微苍白,只轻轻侧头,露出了一截淡淡的红色痕迹。只她身子既瘦小,人又不张扬,也是没有多少人留意。唯独她目光落在了那金生身上时候,竟也是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之意。

    这边金生步步紧逼,心下也是越发得意的,只是说道:“虽锦华夫人作证,那送糕点的自称出自昌平侯府,是侯夫人差遣,然而这到底是那丫鬟一面之词,说不上如何的要紧。若是有人有意陷害,大约也还是有的。还请大人容我传唤昌平侯府的下人云娘。”

    也不多时,却也是见一个微微发福的妇人来了,面容不出挑,收拾得倒也是十分干净,一副厨房里厨子的样子。

    那云娘行罢了礼,方才说道:“奴婢云娘,原本是老夫人贺氏房里的人,也是替老夫人做那些个吃食罢了。夫人入府三年,却无所出,老夫人从前待她还好,如今却也是一般了。故此夫人倒是时常给奴婢一些银钱,让奴婢打听些个话儿。这应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金生却也是循循善诱:“只听说侯府心灵手巧,却会做许多点心。”

    云娘先是迟疑,随即点头:“其实因为夫人无出,侯爷原本待她也是并不怎么样,冷冷淡淡的。只是后来,夫人却也是不知道怎么了,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变了许多。原先她也是不爱下厨亲手做羹汤,如今却也是设计了许多点心,做得精巧。侯爷对她也是渐渐不同,日益怜爱,甚至连别的姨娘房里都是不如何乐意去了。”

    这些个事儿,原本也应该是姚雁儿闺房中事,如今云娘竟然也是这般道来,分明也是落了姚雁儿的颜面。更不必说,这些个言语,会传扬出去,京里上下的人都是会知晓了。

    姚雁儿却也是并不如何在意,第一她也并非真正的纳兰音,再者原本的纳兰音素来就是有贤惠的名声在,主动为夫君纳妾添宠。别人心里虽然会觉得纳兰音十分贤惠,可是大约也是能瞧得出,其实纳兰音并不是十分受宠的。

    赵青原本神色寻常,听了几句话儿,她却也是禁不住侧过头去了,瞧了李竟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笑容。原本李竟从前对纳兰音十分冷淡,只是后来方才怜爱起来了。如此细细想来,李竟对姚雁儿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更说不定是故意做做样子,给自己瞧一瞧而已了。

    金生再问:“你既然是府里的厨子,大约也是知晓,侯夫人做点心的样式。”

    云娘亦是点点头,不由得说道:“因夫人厨房里的点心的确也是做得十分精巧,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喜爱,如果有剩余,必定会讨来吃了。”

    “那如今这盘中点心的样式,你大约也还是认得吧。”金生指着证物,来问云娘。

    云娘面上透出了畏惧之色,却也仍然是点点头,只轻轻说道:“这种糕饼,叫金桂饼,是夫人自己专研出的样式。无论是外边,还是别的府邸里,可都是没有这样子的点心。”

    金生扫了姚雁儿一眼:“不必大人提醒,小生心下也明白。就算这点心是昌平侯府里头的独一份,也未必是侯夫人送出去的。若有人当真有心陷害夫人,弄出了这么些个事情,打听点心样式也是有的。”

    方炳仁也是没添言语,只轻轻点头。然而他心里,却也是有些个不以为然,只因为方炳仁心里已经是隐隐觉得,指不定这么些个事儿,真是姚雁儿所为。

    且金生既然这样子说,料想也是应该有足够的把握。

    “如今小生只盼府尹大人同意,让小生传唤下一个证人,聚生堂的孙福。”

    这也是不知道金生第几次召唤证人,却也是见他容色朗朗,信心十足的样儿。

    一名中年男子向前,容貌却也是添了几分儒雅之气,大约也是有学问的。

    “小人孙福见过大人,亦如金爷说的那般,我本是聚生堂的伙计。”

    要说那聚生堂,原本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药铺店,如今姚家的药铺也不似从前,故此这聚生堂也是越发风光。甚至姚雁儿的前世,也是对那孙福有那么一丝小小印象。

    “小人也是不敢说谎,就是在两个月前,侯府的丫头莺儿,只说是要杀虫,买了些个砒霜。”

    金生却也是啧啧做声:“瞧来你的记忆却也是不错的,明明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你却也是仍然记得。”

    孙福便答道:“小人记忆原本也是没那么好的,只是不自量力喜爱莺儿姑娘,原本也是有些痴迷的心思。那侯府的莺儿姑娘不过是个四等丫鬟,倒是时时出来替府里的小姐丫头带着个东西。她年轻活泼,样子也好,我心里喜欢上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是我命也贱,自也是配不上人家,其实心里也是不敢十分妄想。然而既然如此,莺儿来买一次砒霜,我心里自然也是记住了。只说那砒霜,原本也是绝毒之物。我见她来买,心里如何不留意,如何不在意?当时随口也说了几句话儿,更将这桩事情记在心上。”

    “且咱们药铺,行事自然也是有些个规矩的,特别是砒霜这等绝毒之物,若是要买,定然也是要记录在册,免得以后有什么疏漏。如今掌柜同意,我也是将账本带来了,上头字迹也是旧的,并不是后面添了再涂抹改了的。当时莺儿买了,我也是落了昌平侯莺儿几个字。”

    一边说,孙福且将账本取出来,上头记录是有的,也算是添了件物证。

    孙福且退下,金生又道:“小生求让证人,侯府秋娘上场。”

    那秋娘不必金生介绍,姚雁儿心里也是知晓的,秋娘不就是自己院子里,做那些个吃食的厨娘?

    “奴婢秋娘,见过大人。”她盈盈一福,姿态柔软,只是见官了,秋娘却也好似有些不自在,分明也是不够落落大方。

    孙福亦是便说道:“秋娘,你虽是侯夫人院子里的,可也是不必隐瞒,瞧见什么,自说无妨。”

    秋娘却也不似别人,在姚雁儿院子里呆着,是知晓姚雁儿厉害的,如今心下迟疑,自然也是难免。只是一想到那人许下好处,秋娘也是下定决心,心下更是添了些个决断。

    别的也是不必提了,只说如今,自己所言,原本也并无虚假。

    “那日我确实瞧见,莺儿将一个纸包小心翼翼的给了夫人跟前的娇蕊。我好奇了,只问里头是什么,莺儿只说里头的东西原本也是厉害的,是她外头买的砒霜,娇蕊托了她买的。我也是好奇,只说娇蕊怎么买这样子的绝毒之物。娇蕊听了,却也说道,说院子里养了好几株牡丹花,株株可都是十分尊贵,可惜如今,那牡丹生了虫子,叶子都是卷起来了。若是害了虫病,就这般死了,那也是十分可惜。她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方子,只说以砒霜来做药,也是能杀虫的。我听了,心里也是觉得好笑,什么时候砒霜也是能替牡丹花杀虫了?只是当时,我也是不如何在意这桩事儿,并不曾如何放在心上。说不定娇蕊弄了这么些个药,当真是用来杀虫子的。”

    秋娘只这般说了,禁不住瞧了姚雁儿一眼,却也是瞧不出所以然来。

    娇蕊原本在一边听了,一时竟然微微恍惚,面皮更是涨得通红,心下更是好生不是滋味。她记得那一日,自己见那些个牡丹花没有精神,心里也是着急。这些牡丹花一直都是娇蕊自己料理的,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那还不落了许多不是。且这些花儿她侍候得久了,心里也是舍不得。那些虫子,就是捉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就长出来,当真是十分可恶。可巧那个时候,自己也不记得是谁说了,仿佛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句,只说什么砒霜是能给牡丹花杀虫子的。平日里娇蕊不好出门,所以就托了莺儿去买,她本来也没盘算别的什么,所以秋娘问了,自己就如此回答了,并没有隐藏什么。可是这些话儿,如今听起来,却也是为什么就显得有些不对呢?

    娇蕊心里也是添了几分急切,禁不住有些惶恐:“我当时确实也只是买来杀虫子的”

    只此刻原本没有轮到娇蕊说话,方炳仁不由得拍了惊堂木,阻了娇蕊说话儿。红绫扯住了娇蕊,娇蕊面颊通红,却也是生生将自己心尖儿那丝郁闷缓缓压下去。谁让她如今正在公堂之上,什么话儿都不能说。

    金生却也是心中得意,虽然没有直接证据,然而他寻出的证据环环相扣,配合得绵密无缝,谁也没办法驳了去。

    而他那一番话,原本就说得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亦是不容半点喘息之机。唯一让他不安则是李竟容色凝定,竟无半分紧张。至于姚雁儿,金生却也是全然不曾放在心上。大约也不过是个样子好看些个的妇人,那又能算什么?金生心下,对那女子确实亦是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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