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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上有神主牌。箭雨没有降落的光荣。广场上惊心动魄的这一幕,却没有任何可以阻止秦老爷子决心的存在。随着这一声令下,无数箭锋,向着那道尘龙的所在射了过去!

    嗤嗤破空之声密密麻麻响起,连绵成一片,将那些正在生死之际拼命的骑兵们全部笼罩了进去,竟是根本不在乎黑骑追杀地是他们自家的骑兵!

    秦恒早已猜到自己的父亲在战场之上,从来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也知道这阵箭雨会到来,他的面色铁青,高速奔驰造成他的嘴唇发白,而在箭雨来临之前,已经是一个翻身,射向了座骑的侧后方。

    无情的羽箭噗噗噗噗刺入了所有人地身体,破开那些高速冲刺地骑兵身体,旋转着的箭锋撕裂骑兵地轻甲,钻开人类脆肉的皮肉,扎进他们的内脏或是骨骼!

    一瞬间,高速奔驰追杀的双方骑兵,同时遭遇了箭雨的打击,纷纷堕马,摔倒,摔的骨肉分离,连声闷响。

    在这样的时刻,不论是秦家的骑兵,还是监察院的黑骑,都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凄惨的命运。

    黑骑的盔甲虽由内库丙坊特制,较庆军精锐用料更为轻便精良,可是依然在这轮箭雨下损失惨重,而那些秦家自己的骑兵,更是遭到了灭顶之灾!

    太子霍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老爷子,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发出这样一个恐怖的命令,难道他就不担心秦恒的生死,而且这两百名黑骑根本不可能造成什么样大的破坏,便这样用箭雨不分敌我地屠杀,难道不担心造成军心不稳?

    秦老爷子眯着眼睛,寒冷的光芒从那两道小缝里透了出来,场中所有人,只有他清楚这只黑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清楚,如果放任这两百名黑骑追杀下去,秦恒所领的先锋营,根本无法在叛军救援到来之前脱身。

    他知晓黑骑的厉害,更以为范闲在正阳门下的布置,在此处埋伏的黑骑,都是为了先前城头上,令他愤怒到极点的那句话。

    “我要你老秦家断子绝孙!”

    秦老爷子是狠人。范闲既然要让自己断子绝孙,他宁肯是自己动手,也不愿意卑屈地看着范闲安排的人,杀死自己地儿子,更何况……自己老秦家的儿子哪有这么容易死的。

    秦恒没有死,他的座骑满身羽箭,两声悲鸣之后,重重地向着地面摔了下去。而他因为早有准备,虽然被马匹倒地后的前滚之势,与地面狠狠地撞击,身上的盔甲甚至因为与地面的磨擦,擦出了无数微弱的火光,然而却已经卸了大部分地力量,而且凭借着座骑的遮挡,没有中箭。

    箭雨只是一波。紧接着便停了,大部分你追我杀的骑兵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黑骑虽然存活的人数更多一些,但也失去了座骑,受了或重或轻的伤。他们没有惊惧,而是继续抬起了刀,向着身边那些倒在地上的秦家骑兵杀了过去。

    而此时,秦恒已经站了起来。四周的叛军支援也急速的靠近。

    荆戈,这位戴着银色面具地黑骑副统领,从接触战开始,便成为了黑骑的锋尖,以最绝决的姿态,最快地速度,死死盯着秦恒,没有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箭雨来袭。荆戈一人一骑也受到了惨烈的打击,一枝羽箭极巧地穿过他身上地甲片,斜斜地射入了他的左肩,一抹血痕迅疾渗了出来,而他身下的座骑也是前腿一软,无声地倒向了地面。

    他的脚重重地点马鞍,就在箭雨停止地那一刹那,手持黑色长枪。如一头狼王般扑了出去。带着一抹隐藏了很多年的噬血饥渴,势不可阻。

    三丈距离。转瞬即逝,秦恒此时刚刚从马下抽出大腿,很困难地站了起来,看上去精神体力已经衰竭到了极点,于黑枪凌厉杀意所指,似乎只能束手待死!

    但谁也没有想到,秦恒本来看上去疲惫不堪的身躯,竟在这一刻重新拥有了活力,只听得他猛喝一声,并未转身已抽剑出鞘,整个人的身体快速地旋转了起来,就像是一道影子,极为诡魅地与那道凌厉黑色枪影相擦而过!

    荆戈一枪全力刺出,根本无法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巧妙的对枪身法,整个精神气魄全数凝在这一枪上,枪尖此时落空,狠狠刺中秦恒身边的广场石板地,迸的一声将那片石板刺成无数碎片!

    便在那声闷响间,秦恒身形旋转未停,片刻间迫近了荆戈的身体,一声冷哼,左肘一突,手中地剑锋便往荆戈的颈间割了下去!

    一闪一转一割,如此干净利落的三连击,还是在如此复杂的沙场情形下使出,秦恒果然极为强悍,难怪秦老爷子对他有如此大的信心,让他单独面对银面荆戈的突刺!

    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如此狠厉地一割,只怕范闲都难以抵挡,荆戈只怕是死定了。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杀进行途中,叛军对于皇城地攻击始终没有停歇过,那些用来冲撞宫门地重车,依然不知疲倦,不畏落石火烧地,依次向那三座宫门发起着冲撞,巨大的闷响,不时在皇城上下回荡,听上去就像是震人心魄地鼓点。

    而就在广场上的奇诡追杀进行到最后一刻,秦恒的剑距离荆戈的颈部只有三寸的时候,宫门处的攻防,也出现了令人震惊的变化!

    轰的一声巨响,正中间的那扇厚重宫门居然被冲开了!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叛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便是狂喜亢奋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此时黑骑已败,荆戈将死,宫门已开,胜利的天平已经毫无疑问扔掉了所有的法码,开始怯懦地依偎在了叛军一方的身后。

    看着这一幕,太子精神一振,看了一眼身旁的秦老爷子和叶重,深吸一口气,说道:“全力攻击!”

    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之上,轻轻地用脚尖敲打着谁也听不懂的节奏,看着皇城上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这些致命的变化,却依然没有下决定一脚蹬开棺材。取出棺材中的那把重狙。

    因为他站地比所有人都高,就像陈萍萍曾经教导过的那样,所以他看的比所有人都远,可以看到一些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细节。

    他看到仍然停留在西方叛军营中,定州家的将领们正与二皇子商议着什么,却渐渐地靠拢了过去,将二皇子的那些亲信很自然地隔绝在了外围。

    他看见了叛军中营里,那位第一次露出喜悦神色的太子殿下身旁。叶重的脸色一如寻常地平稳,而宫典却是拖后了一个身位。叛军换营的过程里,在救援秦恒所带来的混乱中,定州军的军队渐渐转换了队形,虽然细微,但在居高临下的范闲眼中,却是格外刺眼。

    如果一个复杂的局面是由无数的画面组成,那么这些画面在范闲的眼里。正在发生着一些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地变化,但他知道自己的赌博,便是由这些画面的变化,而决定最后的成败。

    他将大魏天子剑紧紧地绑在后背上,手掌拉了拉三处在两年前便给自己准备的钩索。看了一眼守城弩地方向,微微眯眼,说道:“准备。”

    然后他最后一次用脚尖点了点棺材,心想今天还是不会用你。

    画面的变化。便在下一刻突兀发生了,这一次变化将决定庆国今后的岁月,而且注定会成为后世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们津津乐道地内容。

    第一个画面的变化,是戴着银色面具,马上便要面临死亡的荆戈,就在秦恒的剑锋袭颈前的那一刹那,低了低头。

    荆戈低头!在电光火石间,这一低头看似简单。实则困难到了极点,可是他却做的如此自然,如此快速,就像是在五百年前,荆戈便知道秦恒的这剑将从何方来,将往何方去,已经模拟了无数次,早就做好了迎接这道剑锋的准备。

    恰是那一抹低头地温柔。让秦恒那记杀人的剑。横割在了荆戈的银色面具上,划出一道银色的火光。却没有割断他的脖颈!

    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荆戈那似乎灌注了全身气魄的一枪,一枪刺空,刺破地上青石板上,竟像是有生命一般,快速地反弹回来,顺着他空握着的虎口,倏地一声弹了回去!

    荆戈地手紧紧握着枪锋下三寸地,猛地向上刺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荆戈脸上银色面具还在泛着火花,而他手中地枪尖已经狠狠地从秦恒的下颌部刺上进去!

    喀的一声闷响,锋利地枪尖由秦恒的下颌部直刺入脑,鲜血一飚,秦恒身体一僵然后一软,就此毙命。

    荆戈紧握着枪杆,枪尖挑着秦恒的尸首。

    一声脆响,荆戈的银色面具破成两半,滑落于地,露出他的真实面庞,那张范闲一直很想看到的脸,那张自从他被陈萍萍从黑牢中捞出,成为黑骑一员后,始终藏在银色面具下的脸。

    这张脸眉眼生的很清秀,但是……由左耳到右耳下,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从中间狠狠地切开!很陈旧的伤势,却依然显得如此恐怖,可以想见当年是受了怎样的伤害。

    伤口极大,露出里面的骨肉和白牙,看上去异常恐怖,尤其是先前秦恒一剑虽然被他的银色面具遮挡,可是剑意依然袭面,将他的旧伤口震开,鲜血渐流,更显狰狞!

    整座广场上鸦雀无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狰狞的黑骑统领,用手中的枪尖挑着秦老爷子的独子,不由想到了范闲那句要让秦家断子绝孙的诅咒。

    鲜血从秦恒的喉间滴下,沿着长剑滑到荆戈的手上,湿滑一片。荆戈沉默,心里却在想着,当年你哥哥便是用这一招,毁了自己的脸,这些年自己对秦家的仇恨让自己戴着银色的面具,时刻琢磨着秦家杀场上的手段,可今天你还是用这一招,死在自己手中,便不要喊冤!

    荆戈枪挑秦恒尸首,望着叛军中营秦老爷子所在,厉声喝道:“我就是荆戈!”

    “秦业!你杀我全家,我也杀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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