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通天见师弟危殆跃起急格挡开了梅风这一抓两人手腕相交都感臂酸心惊。

    这时左边嗤嗤连声彭连虎的连珠钱镖也已袭到。梅风顺手把侯通海身子往钱镖上掷去

    “啊唷”一声大叫侯通海身上中镖。黄蓉百忙中叫道:“三头蛟恭喜财得了这么多

    铜钱!”沙通天见这一掷势道十分劲急师弟撞到地下必受重伤倏地飞身过去伸掌在

    他腰间向上一托。侯通海犹如纸鹞般飞了起来待得再行落地那已是自然之势他一身武

    功这般摔一交便毫不相干。只不过左手给这般势道甩了起来挥拳打出手臂长短恰到好

    处又是重重的打在三个肉瘤之上。

    梅风掷人、沙通天救师弟都只是眨眼间之事侯通海肉瘤上刚刚中拳彭连虎的钱

    镖又已6续向梅风打到同时欧阳克、梁子翁、沙通天从前、后、右三路攻来。梅风听

    音辨形手指连弹只听得铮铮铮铮一阵响过数十枚钱镖分向欧阳、梁、沙、彭四人射

    去。她同时问道:“甚么叫做攒簇五行?”郭靖道:“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

    精之水、中意之土。”梅风道:“啊哟我先前可都想错了。甚么叫做和合四象?”郭靖

    道:“藏眼神。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梅风喜道:“原来如此。那甚么叫五气朝

    元?”郭靖道:“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

    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是为五气朝元。”“和合四象”、“五气朝元”这些道家修练的关键性

    行功在《九阴真经》中一再提及然而经中却未阐明行功的法门梅风苦思十余年而不

    解的秘奥一旦得郭靖指点而恍然大悟教她如何不喜?当下又问:“何为三花聚顶?”她

    练功走火关键正在此处是以问了这句话后凝神倾听。郭靖道:“精化为气、气化为

    神……”

    梅风留神了他的话出手稍缓。前后敌人都是名家高手她全神应战时候稍长都要

    落败何况心有二用?郭靖刚只说得两句梅风左肩右胁同时中了欧阳克和沙通天的一

    掌她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也感剧痛难当。黄蓉本拟让梅风挡住各人自己和郭靖就可溜

    走哪知郭靖却被她牢牢缠住变作了她上阵交锋的一匹战马再也脱身不得心里又着

    急又生气。梅风再拆数招已全然落于下风情急大叫:“喂你哪里惹了这许多厉害

    对头来?师父呢?”这时心情甚是矛盾既盼师父立时赶到亲眼见她救护师妹随即出手

    打了这四个厉害的对头但想到师父的为人处事又不禁毛骨悚然但愿永远不再遇到

    他。黄蓉道:“他马上就来。这几个人怎是你的对手?你就是坐在地下他们也动不了你一

    根毫毛。”只盼梅风受了这奉承要强好胜果真放了郭靖。哪知梅风左支右绌早已

    有苦难言每一刹那间都能命丧敌手如何还能自傲托大?何况她心中尚有不少内功的疑难

    要问说甚么也不肯放开郭靖。再斗片刻梁子翁长声猛喝跃在半空。梅风觉到左右同

    时有人袭到双臂横挥出去猛觉头上一紧一把长已被梁子翁拉住。黄蓉眼见势危

    掌往梁子翁背心打去。梁子翁右手回撩勾她手腕左手却仍拉住长不放。梅风挥掌猛

    劈。梁子翁只觉劲风扑面只得松手放开她头侧身避开。彭连虎和她拆招良久早知她

    是黑风双煞中的梅风后来见黄蓉出手助她骂道:“小丫头你说不是黑风双煞门下

    撒的瞒天大谎。”黄蓉笑道:“她是我师父?教她再学一百年也未必能够。”彭连虎见她

    武功家数明明与梅风相近可是非但当面不认而且言语之中对梅风全无敬意不知是

    甚么缘故不禁大感诧异。沙通天叫道:“射人先射马!”右腿横扫猛往郭靖踢去。梅

    风大惊心想:“这小子武艺低微不能自保只要给他们伤了我行动不得立时会被他

    们送终。”一声低啸伸手往沙通天脚上抓去这一来身子俯低欧阳克乘势直上一掌打

    中她背心。梅风哼了一声右手一抖蓦地里白光闪动一条长鞭挥舞开来登时将四人

    远远逼开。彭连虎心想:“不先毙了这瞎眼婆子要是她丈夫铜尸赶到麻烦可大了!”原

    来陈玄风死在荒山之事中原武林中多不知闻。“黑风双煞”威名远震出手毒辣无所不

    至纵是彭连虎这等凶悍之徒向来也是对之着实忌惮。梅风的毒龙银鞭本是厉害之极

    四丈之内当者立毙但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均非易与岂肯就此罢手?跃开

    后各自察看鞭法。突然之间彭连虎几声唿哨着地滚进。梅风舞鞭挡住了三人已顾不

    到地下耳听郭靖失声惊叫心想大势去矣左臂疾伸向地下拍击。黄蓉见郭靖遇险想

    要插手相助但梅风已将长鞭舞成一个银圈却哪里进得了鞭圈?然见她单手抵挡彭连

    虎实在招架不住形势极为危急只得高声大叫:“大家住手我有话说。”彭连虎等哪

    里理睬?

    她正待提高嗓子再叫忽听得围墙顶上一人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黄蓉回头

    看时只见围墙上高高矮矮的站着六个人黑暗之中却看不清楚面目。彭连虎等知道来了旁

    人但不知是友是敌此时恶斗方酣谁都住不了手。墙头两人跃下地来一人挥动软鞭

    一人举起扁担齐向欧阳克打去。那使软鞭的矮胖子叫道:“采花贼你再往哪里逃?”郭

    靖听得语声心中大喜叫道:“师父快救弟子!”这六人正是江南六怪。他们在塞北道

    上与郭靖分手跟踪白驼山的八名女子当夜觉欧阳克率领姬妾去掳劫良家女子。江南六

    怪自是不能坐视当即与他动起手来。欧阳克武功虽高但六怪十余年在大漠苦练功夫已

    大非昔比。六个围攻他一人欧阳克吃了柯镇恶一杖又被朱聪以分筋错骨手扭断了左手的

    小指只得抛下已掳到手的少女落荒而逃助他为恶的姬妾却被南希仁与全金分别打死

    了一人。六怪送了那少女回家再来追寻欧阳克。哪知他好生滑溜绕道而行竟是找他不

    着。六怪知道单打独斗功夫都不及他不敢分散围捕好在那些骑白驼的女子装束奇特

    行迹极易打听六人一路追踪来到了赵王府。

    黑夜中欧阳克的白衣甚是抢眼韩宝驹与南希仁一见之下立即上前动手忽听到郭靖

    叫声六人都是又惊又喜朱聪等凝神再看见圈子中舞动长鞭的赫然竟是铁尸梅风她

    坐在郭靖肩头看来郭靖已落入她掌握之中。这一下自是大惊失色韩小莹当即挺剑上前

    全金滚进鞭圈一齐来救郭靖。彭连虎等忽见来了六人已感奇怪而这六人或斗欧阳、

    或攻铁尸是友是敌更是分不清楚。彭连虎住手不斗仍以地堂拳法滚出鞭圈喝道:

    “大家住手我有话说。”这一下吆喝声若洪钟各人耳中都是震得嗡嗡作响。梁子翁与沙

    通天先退开。柯镇恶听了他这喝声知道此人了得当下叫道:“三弟、七妹别忙动

    手!”韩宝驹等听得大哥叫唤均各退后。梅风也收了银鞭呼呼喘气。黄蓉走上前去

    说道:“你这次立的功劳不小爹爹必定喜欢。”双手向郭靖大打手势叫他将梅风身子

    掷开。

    郭靖会意知道黄蓉逗她说话是分她之心叫道:“三花聚顶是精化为气气化为神

    神化为虚好好记下了。”梅风潜心思索问道:“如何化法?”忽觉身子腾空而起。却

    是郭靖乘她凝思内功诀窍之际双手使力将她抛出数丈同时提气拔身向后跃开。他身

    未落地只见明晃晃、亮晶晶一条生满倒钩的毒龙银鞭已飞到眼前。韩宝驹叫声:“不

    好!”软鞭倒卷上去双鞭相交只觉虎口剧震手中软鞭已被毒龙鞭强夺了去。梅风身

    子将要落地伸手一撑轻轻坐下。她听了柯镇恶那声呼喝再与韩小莹等一过招知是江

    南七怪到了心中又恨又怕暗想:“我到处找他们不到今日却自行送上门来若是换了

    另日那正是谢天谢地求之不得但眼下强敌环攻我本已支持不住再加上这七个魔

    头今日是有死无生了。”牙齿一咬打定了主意:“梁老怪等和我并无仇怨今日决意与

    七怪同归于尽拚得一个是一个。”手握毒龙鞭倾听七怪动静寻思:“七怪只来了六

    怪另一个不知埋伏在哪里?”她可不知笑弥陀早已被她丈夫害死。

    江南六怪与沙通天等都忌惮她银鞭厉害个个站得远远地不敢近她身子四五丈之内

    一时寂静无声。朱聪低声问郭靖道:“他们干吗动手?你怎么帮起这妖妇来啦?”郭靖道:

    “他们要杀我是她救了我的。”朱聪等大惑不解。彭连虎叫道:“来者留下万儿夜闯王

    府有何贵干?”柯镇恶冷冷的道:“在下姓柯我们兄弟七人江湖上人称江南七怪。”

    彭连虎道:“啊江南七侠久仰久仰。”沙通天怪声叫道:“好哇七怪找上门来啦。

    我老沙正要领教瞧瞧七怪到底有什么本事。”他听得七怪的名字立即触起四徒受辱之

    恨身形一晃抢上前来。他见柯镇恶眼瞎韩小莹是个女子、全金身材瘦削、韩宝驹既

    矮且胖、朱聪却又文绉绉的不似武林人物只有南希仁气概轩昂他不屑与余人动手呼的

    一掌径向南希仁头顶劈下。南希仁把扁担往地下一插出掌接过数招一交便见不敌。

    韩小莹挺着长剑全金举起秤杆上前相助。

    彭连虎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来夺全金手中的秤杆。全金秤杆上的招数变化多端

    见彭连虎夹手来夺兵刃当下秤杆后缩两端秤锤秤钩同时飞出饶是彭连虎见多识广这

    般怪兵刃倒也没有见过使了招“怪蟒翻身”避开对方左右打到的兵刃喝道:“这是甚么

    东西?市侩用的调调儿也当得兵器!”全金道:“我这杆秤正是要称你这口不到三斤重

    的瘦猪!”彭连虎大怒猱身直上双掌虎虎风响全金哪里拦阻得住?韩宝驹见六弟势

    危他虽失了软鞭但拳脚功夫也是不凡横拳飞足与全金双战彭连虎。但以二对一

    兀自抵敌不住。柯镇恶抡动伏魔杖朱聪挥起白折扇分别加入战团。柯朱二人武功在六怪

    中远余人以三敌一便占上风。那边侯通海与黄蓉也已斗得甚是激烈。侯通海武功本来

    较高但想到这“臭小子”身穿软猬甲连头中也装了厉害之极的尖刺拳掌不敢碰向她

    身子更是再也不敢去抓她头髻。黄蓉见他畏怯便仗甲欺人横冲直撞。侯通海连连倒

    退大叫:“不公平不公平。你脱下刺猬甲再打。”黄蓉道:“好那么你割下额头上三

    个瘤儿再打否则也不公平。”侯通海怒道:“我这三个瘤儿又不会伤人。”黄蓉道:“我

    见了恶心你岂不是大占便宜?一、二、三你割瘤子我脱软甲。”侯通海怒道:“不

    割!”黄蓉道:“你还是割了多占便宜。”侯通海怒道:“我不上你当说甚么也不

    割!”欧阳克见战况不利寻思:“先杀了跟我为难的这六个家伙再说。那妖妇反正无法逃

    走慢慢收拾不迟。”他存心要炫耀武功双足一点展开家传“瞬息千里”上乘轻功斗

    然间已欺到了柯镇恶身旁喝道:“多管闲事叫你瞎贼知道公子爷的厉害。”右手进身出

    掌柯镇恶抖起杖尾哪知右脑旁风响打过来的竟是他左手的反手掌。柯镇恶低头避过

    一杖“金刚护法”猛击过去欧阳克早在另一旁与南希仁交上了手。他东窜西跃片刻之

    间竟向六怪人人下了杀手。梁子翁的眼光自始至终不离郭靖见欧阳克出手后六怪转眼要

    败当下双手向郭靖抓去。郭靖急忙抵挡却哪里是他对手数招一过胸口已被拿住。梁

    子翁右手抓他小腹。郭靖情急中肚子疾向后缩嗤的一声衣服撕破怀中十几包药给他抓

    了去。梁子翁闻到气息早知是药随手放在怀里第二下跟着抓来。郭靖奋力挣脱他拿在胸

    口的左手五指向梅风奔去叫道:“喂快救我。”梅风心想:“玄门内功之中我

    还有许许多多未曾明白。”当下喘气道:“过来抱住我腿不用怕这老怪。”郭靖却知抱住

    她容易再要脱身可就难了不敢走近只是绕着她身子急奔。梁子翁见郭靖已进了梅风

    长鞭所及的范围仍然紧追不舍只是提防长鞭袭击。梅风听明了郭靖的所在银鞭抖

    处蓦地往他双脚卷去。

    黄蓉虽与侯通海相斗但占到上风之后一半心思就在照顾郭靖先前见他被梁子翁拿

    住只是相距过远相救不得心中焦急无比后来见他奔近梅风长鞭着地飞来郭靖

    无法闪避情急之下飞身扑向鞭头。梅风的银鞭遇物即收乘势回扯已把黄蓉拦腰缠

    住将她身子甩了起来。黄蓉在半空中喝道:“梅若华你敢伤我?”

    梅风听得是黄蓉声音吃了一惊:“我鞭上满是尖利倒钩这一下伤了小丫头师父

    更加不能饶我。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是背逆师门杀了小丫头再说。”抖动长鞭将黄蓉

    拉近身边放在地下满以为鞭上倒钩已深入她肉里哪知鞭上利钩只撕破了她外衫并未

    伤及她身子分毫。黄蓉笑道:“你扯破我衣服我要你赔!”梅风听她语声中毫无痛楚之

    音不禁一怔随即会意:“啊师父的软猬甲自然给了她。”心中一宽便道:“是我的

    不是定要好好赔还给小妹子一件新衫。”黄蓉向郭靖招手郭靖走近身去离梅风丈许

    之外站定。梁子翁忌惮梅风厉害不敢逼近。

    那边江南六怪已站成一个圈子背里面外竭力抵御沙通天、彭连虎、欧阳克、侯通海

    的攻击这是六怪在蒙古练成的阵势遇到强敌时结成圆阵应战不必防御背后威力立时

    增强半倍。但沙、彭、欧阳三人武功实在太强六怪远非敌手片刻间已然险象环生。不久

    韩宝驹肩头受伤。他知若是退出战团圆阵便有破绽六兄弟和郭靖性命难保只得咬紧牙

    关勉力支持。彭连虎出手最狠对准韩宝驹连下毒手。郭靖眼见势危飞步抢去双掌

    “排云推月”猛往彭连虎后心震去。彭连虎冷笑一声挥掌掠开只三招间郭靖便已情

    势紧迫。黄蓉见他无法脱身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句话来大声

    叫道:“梅风你盗去了我爹爹的《九阴真经》快快交给我去送还爹爹!”

    梅风一凛却不回答。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四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身向

    梅风扑去。四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九阴真经是天下武学至高无上的秘笈原来果然是在

    黑风双煞手中。”这时四人再也顾不到旁的只盼杀了梅风夺取《九阴真经》到手。

    梅风舞动银鞭四名好手一时之间却也欺不进鞭圈。黄蓉见只一句话便支开了四名强

    敌一拉郭靖低声道:“咱们快走!”便在此时忽见花木丛中一人急步而来叫道:

    “各位师傅爹爹有要事请各位立即前去相助。”那人头顶金冠歪在一边语声极为惶急

    正是小王爷完颜康。

    彭连虎等一听均想:“王爷厚礼聘我等前来既有急事如何不去?”当即跃开。但

    对《九阴真经》均是恋恋不舍目光仍是集注于梅风身上。完颜康轻声道:“我母亲……

    母亲给奸人掳了去爹参请各位相救请大家快去。”原来完颜洪烈带领亲兵出王府追赶王

    妃奔了一阵不见踪影想起彭连虎等人神通广大忙命儿子回府来召。完颜康心下焦急

    又在黑夜之中却没见到梅风坐在地下。

    彭连虎等都想:“王妃被掳那还了得?要我等在府中何用?”随即又都想到:“原来

    六怪是行调虎离山之计将众高手绊住了另下让人劫持王妃。《九阴真经》甚么的只好

    以后再说。这里人人都想得经凭我的本事决难独败群英而独吞真经还是日后另想计较

    的为是。”当下都跟了完颜康快步而去。梁子翁走在最后对郭靖体内的热血又怎能忘情?

    救不救王妃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人孤势单只得恨恨而去。郭靖叫道:“喂还我药

    来!”梁子翁怒极回手一扬一枚透骨钉向他脑门打去风声呼呼劲力凌厉。

    朱聪抢上两步折扇柄往透骨钉上敲去那钉落下朱聪左手抓住在鼻端一闻道:

    “啊见血封喉的子午透骨钉。”梁子翁听他叫破自己暗器名字一怔之下转身喝道:

    “怎么?”朱聪飞步上前左掌心中托了透骨钉笑道:“还给老先生!”梁子翁坦然接

    过他知朱聪功夫不及自己也不怕他暗算。朱聪见他左手袖子上满是杂草泥沙挥衣袖给

    他拍了几下。梁子翁怒道:“谁要你讨好?”转身而去。郭靖好生为难就此回去罢一夜

    历险结果伤药仍未盗到;若是强去夺取又不是敌人对手正自踌躇柯镇恶道:“大家

    回去。”纵身跃上围墙。五怪跟着上墙。韩小莹指着梅风道:“大哥怎样?”柯镇恶

    道:“咱们答应过马道长饶了她的性命。”黄蓉笑嘻嘻的并不与六怪厮见自行跃上围墙

    的另一端。梅风叫道:“小师妹师父呢?”黄蓉格格笑道:“我爹爹当然是在桃花岛。

    你问来干吗?想去桃花岛给他老人家请安吗?”梅风又怒又急不由得气喘连连停了片

    刻喝道:“你刚才说师父即刻便到?”黄蓉笑道:“他老人家本来不知你在这里我去跟

    他一说他自然就会来找你了。放心好了我不会骗你的。”梅风怒极双手一撑忽地

    站起脚步蹒跚摇摇摆摆的向黄蓉冲去。原来她强练内功一口真气行到丹田中竟然回不

    上来下半身就此瘫痪。她愈是强运硬拚那股真气愈是阻塞这时急怒攻心浑忘了自己

    下身动弹不得竟足向黄蓉疾冲一到了无我之境一股热气猛然涌至心口两条腿忽地

    又变成了自己身子。

    黄蓉见她足追来大吃一惊跃下围墙一溜烟般逃得无影无踪。梅风突然想起:

    “咦我怎么能走了?”此念一起双腿忽麻一交跌倒晕了过去。

    六怪此时要伤她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但因曾与马钰有约当下携同郭靖跃出王

    府。韩小莹最是性急抢先问道:“靖儿你怎么在这儿?”郭靖把王处一相救、赴宴中

    毒、盗药失手地洞遇梅等事略述一遍杨铁心夫妻父子等等关目一时也未及细说。朱聪

    道:“咱们快瞧王道长去。”杨铁心和妻子重逢团圆说不出的又喜又悲抱了妻子跃出王

    府。他义女穆念慈正在墙下焦急等候忽见父亲双臂横抱着个女子心中大奇:“爹她是

    谁?”杨铁心道:“是你妈快走。”穆念慈大奇道:“我妈?”杨铁心道:“悄声回

    头再说。”抱着包惜弱急奔。走了一程包惜弱悠悠醒转此时天将破晓黎明微光中见抱

    着自己的正是日思夜想的丈夫实不知是真是幻犹疑身在梦中伸手去摸他脸颤声道:

    “大哥我也死了么?”杨铁心喜极而涕柔声道:“咱们好端端地……”一语未毕后面

    喊声大起火把齐明一彪人马忽刺刺的赶来当先马军刀枪并举大叫:“莫走了劫持王

    妃的反贼!”杨铁心见四下并无隐蔽之处心道:“天可怜见教我今日夫妻重会一面此

    时就死那也是心满意足了。”叫道:“孩儿你来抱住了妈。”包惜弱心头蓦然间涌上了

    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的情景:丈夫抱着自己狼狈逃命黑夜中追兵喊杀此后是十八年的

    分离、伤心和屈辱。她突觉昔日惨事又要重演搂住了丈夫的脖子牢牢不肯放手。杨铁心

    眼见追兵已近心想与其被擒受辱不如力战而死当下拉开妻子双手将她交在穆念慈怀

    里转身向追兵奔去挥拳打倒一名小兵夺了一枝花枪。他一枪在手登时如虎添翼。亲

    兵统领汤祖德腿上中枪落马众亲兵齐声喊四下逃走。杨铁心见追兵中并无高手心下

    稍定只是未夺到马匹颇感可惜。三人回头又逃。这时天已大明包惜弱见丈夫身上点点

    滴滴都是血迹惊道:“你受伤了么?”杨铁心经她一问手背忽感剧痛原来刚才使力大

    了手背上被完颜康抓出的十个指孔创口迸裂流血不止当时只顾逃命也不觉疼痛这

    时却双臂酸软竟是提不起来。包惜弱正要给他包扎忽然后面喊声大振尘头中无数兵马

    追来。

    杨铁心苦笑道:“不必包啦。”转头对穆念慈道:“孩儿你一人逃命去吧!我和你妈

    就在这里……”穆念慈甚是沉着也不哭泣将头一昂道:“咱们三人在一块死。”包惜

    弱奇道:“她……怎么是我们孩儿?”

    杨铁心正要回答只听得追兵愈近猛抬头忽见迎面走来两个道士。一个白须白眉

    神色慈祥;另一个长须如漆神采飞扬背上负着一柄长剑。杨铁心一愕之间随即大喜

    叫道:“丘道长今日又见到了你老人家!”

    那两个道士一个是丹阳子马钰一个是长春子丘处机。他二人与玉阳子王处一约定在中

    都聚会共商与江南七怪比武之事。师兄弟匆匆赶来不意在此与杨铁心夫妇相遇。丘处机

    内功深湛驻颜不老虽然相隔一十八年容貌仍与往日并无大异只两鬓颇见斑白而已。

    他忽听得有人叫唤注目看去却不相识。杨铁心叫道:“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一共饮

    酒歼敌丘道长可还记得吗?”丘处机道:“尊驾是……”杨铁心道:“在下杨铁心。丘道

    长别来无恙。”说着扑翻地就拜。丘处机急忙回礼心下颇为疑惑原来杨铁心身遭大故

    落魄江湖风霜侵蚀容颜早已非复旧时模样。

    杨铁心见他疑惑而追兵已近不及细细解释挺起花枪一招“凤点头”红缨抖

    动枪尖闪闪往丘处机胸口点到喝道:“丘道长你忘记了我不能忘了这杨家枪。”枪

    尖离他胸口尺许凝住不进。丘处机见他这一招枪法确是杨家正宗嫡传立时忆起当年雪地

    试枪之事蓦地里见到故人不禁又悲又喜高声大叫:“啊哈杨老弟你还活着?当真

    谢天谢地!”杨铁心收回铁枪叫道:“道长救我!”丘处机向追来的人马一瞧笑道:

    “师兄小弟今日又要开杀戒啦您别生气。”马钰道:“少杀人吓退他们就是。”丘处

    机纵声长笑大踏步迎上前去双臂长处已从马背上揪下两名马军对准后面两名马军掷

    去。四人相互碰撞摔成一团。丘处机出手似电如法炮制跟着又手掷八人撞倒八人

    无一落空。余兵大骇纷纷拨转马头逃走。突然间马军后面窜出一人身材魁梧满头秃得

    油光晶亮喝道:“哪里来的杂毛?”身子晃动已窜到丘处机跟前举掌便打。丘处机见

    他身法快捷举掌挡格拍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三步。丘处机心下暗惊:“此人是谁?武

    功竟然如此了得?”岂知他心中惊疑鬼门龙王沙通天手臂隐隐作痛更是惊怒厉吼声

    中抡拳直上。丘处机不敢怠慢双掌翻飞凝神应敌。战了十余合沙通天光头顶上被丘

    处机五指拂中留下了五条红印。他自己虽然见不到红印但头顶**辣的微感疼痛知道

    空手非这道士之敌当即从背上拔出铁桨器沉力劲一招“苏秦背剑”向丘处机肩头击

    去。丘处机施开空手入白刃之技要夺他兵刃。可是沙通天在这铁桨上已有数十载之功6

    毙猛虎水击长蛟大非寻常一时竟也夺他不了。丘处机暗暗称奇正要喝问姓名忽听

    得左有人高声喝道:“道长是全真派门下哪一位?”这声音响如裂石威势极猛。丘处机

    向右跃开只见左站着四人原来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侯通海已一齐赶到。丘处机

    拱手道:“贫道姓丘请教各位的万儿。”丘处机威名震于南北沙通天等互相望了一眼

    均想:“怪不得这道士名气这样大果然了得。”彭连虎心想:“我们已伤了王处一与全

    真派的梁子总是结了。今日合力诛了这丘处机正是扬名天下的良机!”提气大喝:“大家

    齐上。”尾音未绝已从腰间取出判官双笔纵身向丘处机攻去。他知对方了得一出手就

    使兵刃痛下杀手上打“云门穴”下点“太赫穴”。这两下使上了十成力竟无丝毫留

    情之处。

    丘处机心道:“这矮子好横!身手可也当真不凡。”刷的一声长剑在手剑尖刺向彭

    连虎右手手背剑身已削向沙通天腰里长剑收处剑柄撞向侯通海胁肋要穴的“章门

    穴”一招连攻三人剑法精绝。沙彭二人挥兵刃架开侯通海却险被点中穴道好容易缩

    身逃开但臀上终于给重重踹了一脚俯身扑倒说也真巧三个肉瘤刚好撞在地下。梁子

    翁暗暗心惊猱身上前夹攻。

    欧阳克见丘处机被沙通天和彭连虎缠住梁子翁又自旁夹攻这便宜此时不捡更待何

    时?左手虚扬右手铁扇咄咄咄三下连点丘处机背心“陶道”、“魂门”、“中枢”三

    穴眼见他已难以闪避突然身旁人影闪动一只手伸过来搭住了扇子。原来马钰一直在旁

    静观忽见同时有这许多高手围攻师弟心下甚是诧异但见欧阳克铁扇如风疾攻师弟

    当即飞步而上径来夺他铁扇。他三根手指在铁扇上一搭欧阳克便感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扇

    柄上传来心下惊讶立时跃后退开。马钰也不追击说道:“各位是谁?大家素不相识

    有甚么误会尽可分说何必动粗?”他语音甚是柔和但中气充沛一字字尽都清晰明亮

    的钻入耳鼓。沙通天等斗得正酣听了这几句话不禁都是一凛一齐罢手后跃打量马钰。

    欧阳克问道:“道长尊姓?”马钰道:“贫道姓马。”彭连虎道:“啊原来是丹阳真人马

    道长失敬失敬。”马钰道:“贫道微末道行‘真人’两字岂敢承当?”

    彭连虎口中和他客套心下暗自琢磨:“我们既与全真教结了梁子日后总是难以善

    罢。这两人是全真教主脑今日乘他们落单我们五人合力将他们料理了将来的事就好办

    了。只不知附近是否还有全真教的高手?”四下一望只杨铁心一家三口并无道人说

    道:“全真七子名扬当世在下仰慕得紧其余五位在哪里一起请出来见见如何?”马钰

    道:“贫道师兄弟不自清修多涉外务浪得虚名真让各位英雄见笑了。我师兄弟七人分

    住各处道观难得相聚这次我和丘师弟来到中都是找王师弟来着不意却先与各位相

    逢先算有缘。天下武术殊途同归红莲白藕原本一家大家交个朋友如何?”他生性忠

    厚全没料到彭连虎是在探他虚实。彭连虎听说对方别无帮手又未与王处一会过面见马

    钰殊无防己之意然则不但能倚多取胜还可乘虚而袭当下笑眯眯的道:“两位道长不予

    嫌弃真是再好没有。兄弟姓三名叫三黑猫。”马钰与丘处机都是一愕:“这人武功了

    得必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三黑猫的名字好怪可从来没听见过。”彭连虎将判官笔收入

    腰间走近马钰身前笑吟吟的道:“马道长幸会幸会。”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要和他

    拉手。马钰只道他是善意也伸出手来。两人一搭上手马钰突感手上一紧心想“好

    啊试我功力来啦。”微微一笑运起内劲也用力捏向彭连虎手掌突然间五指指根一陈

    剧痛犹如数枚钢针直刺入内大吃一惊急忙撒手。彭连虎哈哈大笑已倒跃丈余。马钰

    提掌看时只见五指指根上都刺破了一个小孔深入肌肉五缕黑线直通了进去。原来彭连

    虎将判官笔插还腰间之际暗中已在右手上套上了独门利器毒针环。这针环以精钢铸成细

    如麻线上生五枚细针喂有剧毒只要伤肉见血五个时辰必得送命。这毒针环戴在手

    上原本是在与人动手对掌时增加掌上的威力教人中掌后挨不了半天。他又故意说个“三

    黑猫”的怪名乘马钰差愕沉吟之际便即上前拉手好教他不留意自己手上的花样。武林中

    人物初会往往互不佩服可是碍着面子却不便公然动手于是就伸手相拉似乎是亲近亲

    近实则便是动手较量武功较差的被捏得手骨碎裂、手掌阏肿或是痛得忍耐不住而大声

    讨饶也是常事。马钰只道他是来这套明显亲热、暗中较劲的江湖惯技怎料得到他竟然另

    有毒招两人同时使力刹那间五枚毒针刺入手掌竟是直没针根伤及指骨待得蓦地惊

    觉左掌出彭连虎早已跃开。丘处机见师兄与人好好拉手突地变脸动手忙问:“怎

    地?”马钰骂道:“好奸贼毒计伤我。”跟着扑上去追击彭连虎。丘处机素知大师兄最有

    涵养十余年来未见他与人动手这时一出手就是全真派中最厉害的“三花聚顶掌法”知

    他动了真怒必有重大缘故当即长剑挥动绕左回右窜到彭连虎面前刷刷刷就是三

    剑。

    这时彭连虎已将双笔取在手里架开两剑还了一笔却不料丘处机左手掌上招数的狠

    辣殊不在剑法之下反手撩出当判官笔将缩未缩的一瞬之间已抓住笔端往外急崩喝

    道:“撒手!”这一崩内劲外吐含精蓄锐非同小可不料对方也真了得手中兵刃竟然

    未给震脱。丘处机跟着长剑直刺彭连虎只得撤笔避剑。丘处机右剑左掌绵绵而上。彭连

    虎失了一枝判官笔右臂又是酸麻难当一时折了锐气连连退后。这时沙通天与梁子翁已

    截住马钰。欧阳克与侯通海左右齐至上前相助彭连虎。丘处机劲敌当前精神大振掌影

    飘飘剑光闪闪愈打愈快。他以一敌三未落下风那边马钰却支持不住了。他右掌肿

    胀麻痒难当毒质渐渐上来。他虽知针上有毒却料不到毒性竟如此厉害知道越是使

    劲血行得快了毒气越快攻心当即盘膝坐地左手使剑护身以内力阻住毒素上行。梁

    子翁所用的兵刃是一把掘人参用的药锄横批直掘、忽扫忽打招数幻变多端。沙通天的铁

    桨更是沉重凌厉。数十招之后马钰呼吸渐促守御的圈子越缩越小内抗毒质外挡双

    敌虽然功力深厚但内外交征之下时候稍长大感神困力疲。丘处机见师兄坐在地下

    头上一缕缕热气袅袅而上犹如蒸笼一般心中大惊待要杀伤敌人前去救援但被三个

    敌手缠住了哪能缓招救人?侯通海固然较弱欧阳克却内外双修出招阴狠怪异武功尤

    在彭连虎之上。瞧他武学家数宛然便是全真教向来最忌惮的“西毒”一路功夫更是骇

    异。他心中连转了几个念头:“此人是谁?莫非是西毒门下?西毒又来到中原了吗?不知是

    否便在中都?”这一来分了精神竟尔迭遇险招。杨铁心自知武功与这些人差得甚远但见

    马丘二人势危当即挺起花枪往欧阳克背心刺去。丘处机叫道:“杨兄别上不可枉送了

    性命!”语声甫毕欧阳克已起左脚踢断花枪右脚将杨铁心踢倒在地。

    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数骑飞驰而至。当先两人正是完颜洪烈与完颜康父子。

    完颜洪烈遥见妻子坐在地下心中大喜抢上前去突然金刃劈风一柄刀迎面砍来。

    完颜洪烈侧身避开见使刀的是个红衣少女。他手下亲兵纷纷拥上合战穆念慈。那边完颜

    康见了师父暗暗吃惊高声叫道:“是自家人各位别动手!”连唤数声彭连虎等方才

    跃开。众亲兵和穆念慈也各住手。完颜康上前向丘处机行礼说道:“师父弟子给您老引

    见这几位都是家父礼聘来的武林前辈。”丘处机点点头先去察看师兄只见他右掌全

    黑忙捋起他袍袖只见黑气已通到了上臂中部不由得大惊:“怎地剧毒如此?”转头向

    彭连虎道:“拿解药来!”彭连虎心下踌躇:“眼见此人就要丧命但得罪了小王爷可也不

    妥。却救他不救?”马钰外敌一去内力专注于抗毒毒质被阻于臂弯不再上行黑气反有

    渐向下退之势。

    完颜康奔向母亲道:“妈这可找到你啦!”包惜弱凛然道:“要我再回王府万万

    不能!”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同时惊问:“甚么?”包惜弱指着杨铁心道:“我丈夫并没有

    死天涯海角我也随了他去。”完颜洪烈这一惊非同小可嘴唇向梁子翁一努。梁子翁会

    意右手扬处打出了三枚子午透骨钉射向杨铁心的要害。丘处机眼见钉去如飞已不及

    抢上相救而杨铁心势必躲避不了自己身边又无暗器情急之下顺手抓起赵王府一名亲

    兵在梁子翁与杨铁心之间掷去。只听得“啊”的一声大叫三枚铁钉全打在亲兵身上。梁

    子翁自恃这透骨钉是生平绝学三枚齐决无不中之理哪知竟被丘处机以这古怪法门破

    去当下怒吼一声向丘处机扑去。彭连虎见变故又起已决意不给解药知道王爷心中最

    要紧的是夺还王妃忽地窜出来抓包惜弱手臂。丘处机飕飕两剑一刺梁子翁一刺彭连

    虎两人见剑势凌厉只得倒退。丘处机向完颜康喝道:“无知小儿你认贼作父胡涂了

    一十八年。今日亲父到了还不认么?”完颜康听了母亲之言本来已有八成相信这时听

    师父一喝又多信了一成不由得向杨铁心看去只见他衣衫破旧满脸风尘再回头看父

    亲时却是锦衣压饰丰度俊雅两人直有天渊之别。完颜康心想:“难道我要舍却荣华富

    贵跟这穷汉子浪迹江湖不万万不能!”他主意已定高声叫道:“师父莫听这人鬼

    话请你快将我妈救过来!”丘处机怒道:“你仍是执迷不悟真是畜生也不如。”彭连虎

    等见他们师徒破脸攻得更紧。完颜康见丘处机情势危急。竟不再出言劝阻。丘处机大怒

    骂道:“小畜生当真是狼心狗肺。”完颜康对师父十分害怕暗暗盼望彭连虎等将他杀

    死免为他日之患。又战片刻丘处机左臂中了梁子翁一锄虽然受伤不重但已血溅道

    袍一瞥眼间只见完颜康脸有喜色更是恼得哇哇大叫。

    马钰从怀中取出一枚流星晃火折点着了手一松一道蓝焰直冲天空。彭连虎料想这

    是全真派同门互通声气的讯号叫道:“老道要叫帮手。”又斗数合西北角不远处也是一

    道蓝焰冲天而起。丘处机大喜叫道:“王师弟就在左近。”剑交左手左上右落连使七

    八招杀手把敌人逼开数步。马钰向西北角蓝焰处一指道:“向那边走!”杨铁心、穆念

    慈父女使开兵刃护着包惜弱急向前冲马钰随在其后。丘处机挥长剑独自断后且战且

    走。沙通天连使“移步换形”身法想闪过他而去抢包惜弱过来但丘处机剑势如风始终

    抢不上去。行不多时一行已来到王处一所居的小客店前。丘处机心中奇怪:“怎么王师弟

    还不赶出来接应?”刚转了这个念头只见王处一拄着一根木杖颤巍巍的走过来。师兄弟

    三人一照面都是一惊万料不到全真派中武功最强的三人竟会都受了伤。丘处机叫道:

    “退进店去。”完颜洪烈喝道:“将王妃好好送过来饶了你们不死。”丘处机骂道:“谁

    要你这金国狗贼饶命?”大声叫骂奋剑力战。彭连虎等眼见他势穷力绌却仍是力斗不

    屈剑势如虹招数奇幻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杨铁心寻思:“事已如此终究是难脱毒

    手。可别让我夫妇累了丘道长的性命。”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窜出大声叫道:“各位住

    手我夫妻毕命于此便了。”回过枪头便往心窝里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往后便

    倒。包惜弱也不伤心惨然一笑双手拔出枪来将枪柄拄在地上对完颜康道:“孩儿

    你还不肯相信他是你亲生的爹爹么?”涌身往枪尖撞去。完颜康大惊失色大叫一声:

    “妈!”飞步来救。丘处机等见变起非常俱各罢手停斗。

    完颜康抢到母亲跟前见她身子软垂枪尖早已刺入胸膛当下放声大哭。丘处机上来

    检视二人伤势见枪伤要害俱已无法挽救。完颜康抱住了母亲穆念慈抱住了杨铁心一

    齐伤心恸哭。丘处机向杨铁心道:“杨兄弟你有何未了之事说给我听我一力给你承办

    就是。我……我终究救你不得我……我……”心中酸痛说话已哽咽了。

    便在这时众人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回头望时却是江南六怪与郭靖匆匆赶来。

    江南六怪见到了沙通天等人当即取出兵刃待到走近却见众人望着地下一男一女

    个个脸现惊讶之色一转头突然见到丘处机与马钰六怪更是诧异。

    郭靖见杨铁心倒在地下满身鲜血抢上前去叫道:“杨叔父您怎么啦?”杨铁心

    尚未断气见到郭靖后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父当年和我有约生了男女结为亲

    家……我没女儿但这义女如我亲生一般……”眼光望着丘处机道:“丘道长你给我成就

    了这门姻缘我……我死也瞑目。”丘处机道:“此事容易。杨兄弟你放心。”包惜弱躺在

    丈夫身边左手挽着他手臂惟恐他又会离己而去昏昏沉沉间听他说起从前指腹为婚之

    事奋力从怀里抽出一柄匕说道:“这……这是表记……”又道:“大哥咱们终于死

    在一块我……我好欢喜……”说着淡淡一笑安然而死容色仍如平时一般温宛妩媚。丘

    处机接过匕正是自己当年在牛家村相赠之物匕柄上刻着“郭靖”两字。杨铁心向郭

    靖道:“盼你……你瞧在你故世的爹爹份上好好待我这女儿……”郭靖道:“我……我

    不……”丘处机道:“一切有我承当你……安心去罢!”杨铁心本来只道再也找不着义兄

    郭啸天的后人这才有穆念慈比武招亲之事。这一天中既与爱妻相会又见到义兄的遗腹子

    长大成*人义女终身有托更无丝毫遗憾双眼一闭就此逝世。郭靖又是难过又是烦

    乱心想:“蓉儿对我情深意重我岂能另娶他人?”突然转念又是一惊:“我怎么却把

    华筝忘了?大汗已将女儿许配于我这……这……怎么得了?”这些日来他时时记起好友

    拖雷却极少念及华筝。朱聪等虽觉此中颇有为难但见杨铁心是垂死之人不忍拂逆其

    意当下也未开言。完颜洪烈千方百计而娶得了包惜弱但她心中始终未忘故夫十余年来

    自己对她用情良苦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下场眼见她虽死脸上兀自有心满意足、喜不自

    胜之情与她成婚一十八年几时又曾见她对自己露过这等神色?自己贵为皇子在她心

    中可一直远远及不上一个村野匹夫不禁心中伤痛欲绝掉头而去。

    沙通天等心想全真三子虽然受伤但加上江南六怪和己方五人拚斗起来胜负倒也难

    决既见王爷转身也就随去。丘处机喝道:“喂三黑猫留下了解药!”彭连虎哈哈笑

    道:“你寨主姓彭江湖上人称千手人屠丘道长失了眼罢?”丘处机心中一凛:“怪不得

    此人武功高强原来是他。”眼见师兄中毒甚深非他独门解药相救不可喝道:“管你千

    手万手不留下解药休得脱身。”运剑如虹一道青光向彭连虎刺去。彭连虎虽只剩下一

    柄判官笔却也不俱当即挥笔接过。朱聪见马钰坐在地下运气一只右掌已全成黑色问

    道:“马道长你怎么受了伤?”马钰叹道:“这姓彭的和我拉手哪知他掌中暗藏毒

    针。”朱聪道:“嗯那也算不了什么。”回头向柯镇恶道:“大哥给我一只菱儿。”柯

    镇恶不明他用意便从鹿皮囊中摸出一枚毒菱递了给他。朱聪接过见丘彭两人斗得正

    紧凭自己武功一定拆解不开又道:“大哥咱俩上前分开他两人我有救马道长的法

    子。”柯镇恶点了点头朱聪大声叫道:“原来是千手人屠彭寨主大家是自己人快快停

    手我有话说。”一拉柯镇恶两人向前窜出一个持扇一个挥杖把丘彭二人隔开。

    丘处机和彭连虎听了朱聪的叫唤都感诧异:“怎么又是自己人了?”见两人过来也

    就分开要听他说到底是怎么样的自己人。朱聪笑吟吟的向彭连虎道:“江南七怪与长春子

    丘处机于一十八年前结下梁子我们五兄弟都曾被长春子打伤而名震武林的丘道长却也

    被我们伤得死多活少。这梁子至今未解……”转头对丘处机道:“丘道长是也不是?”丘

    处机怒气勃心想:“好哇你们要来乘人之危。”厉声喝道:“不错你待怎样?”朱

    聪又道:“可是我们与沙龙王却也有点过节。江南七怪一个不成器的徒儿独力打败了沙龙

    王的四位高足。听说彭寨主与沙龙王是过命的交情。我们得罪了沙龙王那也算得罪了彭寨

    主啦。”彭连虎道:“嘿嘿不敢。”朱聪笑道:“既然彭寨主与丘道长都跟江南七怪有

    仇那么你们两家同仇敌忾岂不成了自己人么?哈哈还打甚么?那么兄弟跟彭寨主可不

    也是自己人了么?来咱们亲近亲近。”伸出手来要和他拉手。彭连虎听他疯疯癫癫的胡

    说八道心道:“全真派相救七怪的徒弟他们显是一党我可不上你的当。要想骗我解

    药难上加难。”见他伸手来拉正中下怀笑道:“妙极妙极!”把判官笔放回腰间

    顺手又戴上了毒针环。

    丘处机惊道:“朱兄小心了。”朱聪充耳不闻伸出手去小指轻勾已把彭连虎指

    上毒针环勾了下来。彭连虎尚未知觉已和朱聪手掌相握两人同时使劲彭连虎只觉掌心

    微微一痛急忙挣脱跃开举手看时见掌心已被刺了三个洞孔创口比他毒针所刺的要大

    得多孔中流出黑血麻痒痒的很是舒服却不疼痛。他知毒性愈是厉害愈不觉痛只因

    创口立时麻木失了知觉。他又惊又怒却不知道如何着了道儿抬起头来只见朱聪躲在

    丘处机背后左手两指提着他的毒针环右手两指中却捏着一枚黑沉沉的菱形之物菱角尖

    锐上面沾了血渍。

    须知朱聪号称妙手书生手上功夫出神入化人莫能测拉脱彭连虎毒针环以毒菱刺

    其掌心于他只是易如反掌的末技而已。彭连虎怒极猱身扑上。丘处机伸剑挡住喝道:

    “你待怎样?”朱聪笑道:“彭寨主这枚毒菱是我大哥的独门暗器中了之后任你彭寨

    主号称‘连虎’就算你是连狮连豹、连猪连狗连尽普天下的畜生也活不了两个时

    辰。”侯通海道:“彭大哥他在骂你。”沙通天斥道:“别多说难道彭大哥不知道?”

    朱聪又笑嘻嘻的道:“好在彭寨主有一千只手我良言相劝不如斩去了这只手掌还剩下

    九百九十九只。只不过阁下的外号儿得改一改叫作‘九九九手人屠’。”彭连虎这时感到

    连手腕也已麻了心下惊俱也不理会他的嘲骂讥讽不觉额现冷汗。朱聪又道:“你有你

    的毒针我有我的毒菱毒性不同解药也异你如舍不得这‘千手人屠’的外号反正大

    家是自己人咱哥儿俩就亲近亲近换上一换如何?”彭连虎未答沙通天已抢着道:

    “好就是这样拿解药来。”朱聪道:“大哥给他罢。”柯镇恶从怀里摸出两小包药朱

    聪接过递了过去。丘处机道:“朱兄莫上他当要他先拿出来。”朱聪笑道:“大丈夫

    言而有信不怕他不给。”

    彭连虎左手伸入怀里一摸脸上变色低声道:“糟了解药不见啦。”丘处机大怒

    喝道:“哼你还玩鬼计!朱兄别给他。”朱聪笑道:“拿去!我们是君子一言快马一

    鞭说给就给。全真七子江南七怪说了的话自然算数。”沙通天知他手上功夫厉害怕

    又着了他道儿不敢伸手来接横过铁桨伸了过来。朱聪把解药放在桨上沙通天收桨取

    药。旁观众人均各不解不明白朱聪为甚么坦然给以解药却不逼他交出药来。沙通天疑心

    拿过来的解药不是真物说道:“江南七侠是响当当的人物可不能用假药害人?”朱聪笑

    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把毒菱还给柯镇恶再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件物事只

    见有汗巾、有钱镖、有几锭碎银子、还有一个白色的鼻烟壶。彭连虎愕然呆了:“这些都是

    我的东西怎么变到了他身上?”原来来聪右手和他拉手之际左手妙手空空早已将他怀

    中之物扫数扒过。朱聪拔开鼻烟壶塞子见里面分为两隔一隔是红色粉末另一隔是灰色

    粉末说道:“怎么用啊?”

    彭连虎虽然悍恶但此刻命悬一线不敢再弄奸使诈只得实说:“红色的内服灰色

    的外敷。”朱聪向郭靖道:“快取水来拿两碗。”郭靖奔进客店去端了两碗净水出来一

    碗交给马钰服侍他服下药粉另用灰色药粉敷在他掌上伤口另一碗水要拿去递给彭连

    虎。朱聪道:“慢着给王道长。”郭靖一怔依言递给了王处一。王处一也是愕然不解

    顺手接了。沙通天叫道:“喂你们两包药粉怎么用啊?”朱聪道:“等一下别心急一

    时三刻死不了人。”却从怀里又取出十多包药来。郭靖一见大喜叫道:“是啊是啊这

    是王道长的药。”一包包打开来拿到王处一面前说道:“道长哪些合用您自己挑

    罢。”王处一认得药物拣出田七、血竭等四味药来放入口中咀嚼一会和水吞下。

    梁子翁又是气恼又是佩服心想:“这肮脏书生手法竟是如此了得。他伸手给我拍一

    下衣袖上的尘土就把我怀里的药物都偷了去。”转过身来提起药锄一挥喝道:“来来

    来咱们兵刃上见个输赢!”朱聪笑道:“这个么兄弟万万不是敌手。”丘处机道:“这

    一位是彭连虎寨主另外几位的万儿还没请教。”沙通天嘶哑着嗓子一一报了名。丘处机叫

    道:“好哇都是响当当的字号。咱们今日胜败未分可惜双方都有人受了伤看来得约个

    日子重新聚聚。”彭连虎道:“那再好没有不会会全真七子咱们死了也不闭眼。日子地

    段请丘道长示下罢。”丘处机心想:“马师兄、王师弟中毒都自不轻总得几个月才能完

    全复原。谭师弟、刘师弟他们散处各地一时也通知不及。”便道:“半年之后八月中

    秋咱们一边赏月一边讲究武功彭寨主你瞧怎样?”

    彭连虎心下盘算:“全真七子一齐到来再加上江南七怪我们可是寡不敌众非得再

    约帮手不可。半年之后时日算来刚好。赵王爷要我们到江南去盗岳飞的遗书那么乘便就

    在江南相会。”说道:“中秋佳节以武会友丘道长真是风雅之极那总得找个风雅的地方

    才好就在江南七侠的故乡吧。”丘处机道:“妙极妙极。咱们在嘉兴府南湖中烟雨楼相

    会各位不妨再多约几位朋友。”彭连虎道:“一言为定就是这样。”朱聪说:“这么一

    来我们江南七怪成了地头蛇非掏腰包请客不可。你们两家算盘可都精得很千不拣、万

    不拣偏偏就拣中了嘉兴定要来吃江南七怪的白食。好好好难得各位大驾光临我们这

    个东道也还做得起。彭寨主你那两包药白色的内服黄色的外敷。”这时彭连虎已然半

    臂麻木适才跟丘处机对答全是强自撑持再听朱聪唠唠叨叨的说个没了没完早已怒气填

    膺只是命悬人手不敢稍出半句无礼之言好容易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忙将白色的药粉吞

    下。柯镇恶冷冷的道:“彭寨主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喝酒不能近女色否则中秋节烟

    雨楼头少了你彭寨主可扫兴得紧哪。”彭连虎怒道:“多谢关照了。”沙通天将药替他敷

    上手掌创口扶了他转身而去。完颜康跪在地下向母亲的尸身磕了四个头转身向丘处机

    拜了几拜一言不昂走开。丘处机厉声喝道:“康儿你这是甚么意思?”完颜康不

    答也不与彭连虎等同走自个儿转过了街角。丘处机出了一会神向柯镇恶、朱聪等行下

    礼去说道:“今日若非六侠来救我师兄弟三人性命不保。再说我这孽徒人品如此恶

    劣更是万万不及令贤徒。咱们学武之人品行心术居武功乃是末节。贫道收徒如此

    汗颜无地。嘉兴醉仙楼比武之约今日已然了结贫道甘拜下风自当传言江湖说道丘处

    机在江南七侠手下一败涂地心悦诚服。”江南六怪听他如此说都极得意自觉在大漠之

    中耗了一十八载终究有了圆满结果。当下由柯镇恶谦逊了几句。但六怪随即想到了惨死大

    漠的张阿生都不禁心下黯然可惜他不能亲耳听到丘处机这番服输的言语。

    众人把马钰和王处一扶进客店全金出去购买棺木料理杨铁心夫妇的丧事。丘处机

    见穆念慈哀哀痛哭心中也很难受说道:“姑娘你爹爹这几年来怎样过的?”穆念慈拭

    泪道:“十多年来爹爹带了我东奔西走从没在一个地方安居过十天半月爹爹说要寻

    访一位……一位姓郭的大哥……”说到这里声音渐轻慢慢低下了头。丘处机向郭靖望了

    一眼道:“嗯。你爹怎么收留你的?”穆念慈道:“我是临安府荷塘村人氏。十多年前爹

    爹在我家养伤不久我亲生的爹娘和几个哥哥都染瘟疫死了。这位爹爹收了我做女儿后来

    教我武艺为了要寻郭大哥所以到处行走打起了……打起了……‘比武……招亲’的旗

    子。”丘处机道:“这就是了。你爹爹其实不姓穆是姓杨你以后就改姓杨罢。”穆念慈

    道:“不我不姓杨我仍然姓穆。”丘处机道:“干吗?难道你不信我的话?”穆念慈低

    声道:“我怎敢不信?不过我宁愿姓穆。”丘处机见她固执也就罢了以为女儿家忽然丧

    父悲痛之际一时不能明白过来殊不知不能明白过来却是他自己。穆念慈心中另有一番

    打算她自己早把终身付托给了完颜康心想他既是爹爹的亲身骨血当然姓杨自己如也

    姓杨婚姻如何能谐?

    王处一服药之后精神渐振躺在床上听着她回答丘处机的问话忽有一事不解问

    道:“你武功可比你爹爹强得多呀那是怎么回事?”穆念慈道:“晚辈十三岁那年曾遇

    到一位异人。他指点了我三天武功可惜我生性愚鲁没能学到甚么。”王处一道:“他只

    教你三天你就能胜过你爹爹。这位高人是谁?”穆念慈道:“不是晚辈胆敢隐瞒道长实

    是我曾立过誓不能说他的名号。”

    王处一点点头不再追问回思穆念慈和完颜康过招时的姿式拳法反复推考想不起

    她的武功是甚么门派愈是想着她的招术愈感奇怪问丘处机道:“丘师哥你教完颜康

    教了有**年吧?”丘处机道:“整整九年零六个月唉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混蛋。”王处

    一道:“这倒奇了!”丘处机道:“怎么?”王处一沉吟不答。

    柯镇恶问道:“丘道长你怎么我到杨大哥的后裔?”丘处机道:“说来也真凑巧。自

    从贫道和各位订了约会之后到处探访郭杨两家的消息数年之中音讯全无但总不死

    心这年又到临安府牛家村去查访恰好见到有几名公差到杨大哥的旧居来搬东西。贫道跟

    在他们背后偷听他们说话这几个人来头不小竟是大金国赵王府的亲兵奉命专程来取

    杨家旧居中一切家私物品说是破凳烂椅铁枪犁头一件不许缺少。贫道起了疑心知道

    其中大有文章便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中都。”

    郭靖在赵王府中见过包惜弱的居所听到这里心下已是恍然。丘处机接着道:“贫道

    晚上夜探王府要瞧瞧赵王万里迢迢的搬运这些破烂物事到底是何用意。一探之后不禁

    又是气愤又是难受原来杨兄弟的妻子包氏已贵为王妃。贫道大怒之下本待将她一剑杀

    却却见她居于砖房小屋之中抚摸杨兄弟铁枪终夜哀哭;心想她倒也不忘故夫并非全

    无情义这才饶了她性命。后来查知那小王子原来是杨兄弟的骨血隔了数年待他年纪稍

    长贫道就起始传他武艺。”柯镇恶道:“那小子是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的了?”丘处机

    道:“贫道也曾试过他几次口风见他贪恋富贵不是性情中人是以始终不曾点被。几次

    教诲他为人立身之道这小子只是油腔滑调的对我敷衍。若不是和七位有约贫道哪有这耐

    心跟他穷耗?本待让他与郭家小世兄较艺之后不论谁胜谁败咱们双方和好然后对那小

    子说明他的身世接他母亲出来择地隐居。岂料杨兄弟尚在人世而贫道和马师哥两人又

    着了奸人暗算终究救不得杨兄弟夫妇的性命唉!”穆念慈听到这里又掩面轻泣起来。

    郭靖接着把怎样与杨铁心相遇、夜见包惜弱等情由说了一遍。各人均道包惜弱虽然**

    于赵王却也只道亲夫已死到头来殉夫尽义甚是可敬无不嗟叹。

    各人随后商量中秋节比武之事。朱聪道:“但教全真七子聚会咱们还担心些甚么?”

    马钰道:“就怕他们多邀好手到咱们不免寡不敌众。”丘处机道:“他们还能邀甚么好

    手?这世上好手当真便这么多?”

    马钰叹道:“丘师弟这些年来你虽然武功大进为本派放一异彩但年轻时的豪迈之

    气总是不能收敛……”丘处机接口笑道:“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马钰微微一笑

    道:“难道不是么?刚才会到的那几个人武功实不在我们之下。要是他们再邀几个差不多

    的高手来烟雨楼之会胜负尚未可知呢。”丘处机豪气勃说道:“大师哥忒也多虑。

    难道全真派还能输在这些贼子手里?”马钰道:“世事殊难逆料。刚才不是柯大哥、朱二哥

    他们六侠来救全真派数十年的名头可教咱师兄弟三人断送在这儿啦。”

    柯镇恶、朱聪等逊谢道:“对方使用鬼蜮伎俩又何足道?”马钰叹道:“周师叔得先

    师亲传武功胜我们十倍终因恃强好胜至今十余年来不明下落。咱们须当以此为鉴小

    心戒惧。”丘处机听师兄这样说不敢再辩。江南六侠不知他们另有一位师叔听了马钰之

    言那显是全真派颇不光彩之事也不便相询心中却都感奇怪。王处一听着两位师兄说

    话一直没有插口只是默默思索。

    丘处机向郭靖与穆念慈望了一眼道:“柯大哥你们教的徒弟侠义为怀果然好得

    很。杨兄弟有这样一个女婿死也瞑目了。”穆念慈脸一红站起身来低头走出房去。王

    处一见她起身迈步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纵身下炕伸掌向她肩头直按下去。这一招

    出手好快待得穆念慈惊觉手掌已按上她右肩。他微微一顿待穆念慈运劲抗拒劲力将

    到未到之际在她肩上一扳。铁脚仙玉阳子王处一是何等人物虽然其时重伤未愈手上全

    无内力但这一按一扳正拿准了对方劲力断续的空档穆念慈身子摇晃立时向前俯跌下

    去。王处一左手伸出在她左肩轻轻一扶。穆念慈身不由主的又挺身而起睁着一双俏眼

    惊疑不定。

    王处一笑道:“穆姑娘别惊我是试你的功夫来着。教你三天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可

    是只有九个手指、平时作乞丐打扮的么?”穆念慈奇道:“咦是啊道长怎么知道?”王

    处一笑道:“这位九指神丐洪老前辈行事神出鬼没真如神龙见不见尾一般。姑娘得受他

    的亲传当真是莫大的机缘。委实可喜可贺。”穆念慈道:“可惜他老人家没空只教了我

    三天。”王处一叹道:“你还不知足?这三天抵得旁人教你十年二十年。”穆念慈道:“道

    长说得是。”微一沉吟问道:“道长可知洪老前辈在哪里么?”王处一笑道:“这可难倒

    我啦。我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华山绝顶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以后再没听到过他的音讯。”穆念

    慈很是失望缓步出室。韩小莹问道:“王道长这位洪老前辈是谁?”王处一微微一笑

    上炕坐定。丘处机接口道:“韩侠女你可曾听见过‘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这句话么?”韩小莹道:“这倒听人说过的说的是当世五位武功最高的前辈也不知是不

    是。”丘处机道:“不错。”柯镇恶忽道:“这位洪老前辈就是五高人中的北丐?”王处

    一道:“是啊。中神通就是我们的先师王真人。”江南六怪听说那姓洪的竟然与全真七子的

    师父齐名不禁肃然起敬。丘处机转头向郭靖笑道:“你这位夫人是大名鼎鼎的九指神丐之

    徒将来又有谁敢欺侮你?”郭靖胀红了脸想要声辩却又讷讷的说不出口。韩小莹又

    问:“王道长你在她肩头一按怎么就知她是九指神丐教的武艺?”丘处机向郭靖招手

    道:“你过来。”郭靖依言走到他身前。丘处机伸掌按在他肩头斗然间运力下压。郭靖曾

    得马钰传授过玄门正宗的内功十多年来跟着六怪打熬气力外功也自不弱丘处机这一下

    竟是按他不倒。丘处机笑道:“好孩子!”掌力突然松了。郭靖本在运劲抵挡这一按之力

    外力忽松他内劲也弛哪知丘处机快如闪电的乘虚而入郭靖前力已散后力未继被丘

    处机轻轻一扳仰天跌倒。他伸手在地下一捺随即跳起。众人哈哈大笑。朱聪道:“靖

    儿丘道长教你这一手高招可要记住了。”郭靖点头答应。

    丘处机道:“韩女侠天下武学之士肩上受了这样的一扳若是抵挡不住必向后

    跌只有九指神丐的独家武功却是向前俯跌。只因他的武功刚猛绝伦遇强愈强。穆姑娘

    受教时日虽短却已习得洪老前辈这派武功的要旨。她抵不住王师弟的一扳但决不随势屈

    服就算跌倒也要跌得与敌人用力的方向相反。”六怪听了果觉有理都佩服全真派见

    识精到。朱聪道:“王道长见过这位九指神丐演过武功?”王处一道:“二十余年之前先

    师与九指神丐、黄药师等五高人在华山绝顶论剑。洪老前辈武功卓绝却是极贪口腹之欲

    华山绝顶没甚么美食他甚是无聊便道谈剑作酒说拳当菜和先师及黄药师前辈讲论了

    一番剑道拳理。当时贫道随侍先师在侧有幸得闻妙道好生得益。”柯镇恶道:“哦那

    黄药师想是‘东邪西毒’中的‘东邪’了?”丘处机道:“正是。”转头向郭靖笑道:“马

    师哥虽然传过你一些内功幸好你们没师徒名份否则排将起来你比你夫人矮着一辈那

    可一世不能出头啦。”郭靖红了脸道:“我不娶她。”丘处机一愕问道:“甚么?”郭靖

    重复了一句:“我不娶她!”丘处机沉了脸站起身来问道:“为甚么?”韩小莹爱惜徒

    儿见他受窘忙代他解释:“我们得知杨大爷的后嗣是男儿指腹为婚之约是不必守了

    因此靖儿在蒙古已定了亲。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封了他为金刀驸马。”丘处机虎起了脸对郭

    靖瞪目而视冷笑道:“好哇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寻常百姓可比?先人的遗志

    你是全然不理的了?你这般贪图富贵忘本负义跟完颜康这小子又有甚么分别?你爹爹当

    年却又如何说来?”郭靖很是惶恐躬身说道:“弟子从未见过我爹爹一面。不知我爹爹有

    甚么遗言我妈也没跟我说过请道长示下。”丘处机哑然失笑脸色登和说道:“果然

    怪你不得。我就是一味卤莽。”当下将十八年前怎样在牛家村与郭、杨二人结识怎样杀兵

    退敌怎样追寻郭、杨二人怎样与江南七怪生隙互斗怎样立约比武等情由从头至尾说

    了一遍。郭靖此时方知自己身世不禁伏地大哭想起父亲惨死大仇未复又想起七位师

    父恩重如山真是粉身难报。韩小莹温言道:“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将来你将这情由

    告知大汗一夫二女两全其美有何不可?我瞧成吉思汗自己一百个妻子也还不止。”

    郭靖拭泪道:“我不娶华筝公主。”韩小莹奇道:“为甚么?”郭靖道:“我不喜欢她

    做妻子。”韩小莹道:“你不是一直跟她挺好的么?”郭靖道:“我只当她是妹子是好朋

    友可不要她做妻子。”丘处机喜道:“好孩子有志气有志气。管他甚么大汗不大汗

    公主不公主。你还是依照你爹爹和杨叔叔的话跟穆姑娘结亲。”不料郭靖仍是摇头道:

    “我也不娶穆姑娘。”众人都感奇怪不知他心中转甚么念头。韩小莹是女子毕竟心思细

    密轻声问道:“你可是另有意中人啦?”郭靖红了脸隔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韩宝驹

    与丘处机同声喝问:“是谁?”郭靖嗫嚅不答。韩小莹昨晚在王府中与梅风、欧阳克等相

    斗时已自留神到了黄蓉见她眉目如画丰姿绰约当时暗暗称奇此刻一转念间又记

    起黄蓉对他神情亲密颇为回护问道:“是那个穿白衫子的小姑娘是不是?”郭靖红着

    脸点了点头。丘处机问道:“甚么白衫子、黑衫子小姑娘、大姑娘?”韩小莹沉吟道:

    “我听得梅风叫她小师妹又叫她爹爹作师父……”丘处机与柯镇恶同时站起齐声惊

    道:“难道是黄药师的女儿?”

    韩小莹拉住郭靖的手问道:“靖儿她可是姓黄?”郭靖道:“是。”韩小莹一时茫

    然无言。柯镇恶喃喃的道:“你想娶梅风的师妹?”朱聪问道:“她父亲将她许配给你

    么?”郭靖道:“我没见过她爹爹也不知她爹爹是谁。”朱聪又问:“那么你们是私订终

    身的了?”郭靖不懂“私订终身”是甚么意思睁大了眼不答。朱聪道:“你对她说过一定

    要娶她她也说要嫁你是不是?”郭靖道:“没说过。”顿了一顿又道:“用不着说。

    我不能没有她蓉儿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两个心里都知道的。”韩宝驹一生从未尝过爱情滋

    味听了这几句话怫然不悦喝道:“那成甚么话?”韩小莹心中却想起了张阿生:“我们

    江南七怪之中五哥的性子与靖儿最像可是他一直在暗暗喜欢我却从来只道配我不上

    不敢稍露情意怎似靖儿跟那黄家小姑娘一般说甚么‘两个心里都知道我不能没有她

    她不能没有我’?要是我在他死前几个月让他知道我其实也不能没有他他一生也得有几

    个月真正的欢喜。”朱聪温言道:“她爹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知道么?要是他知

    道你偷偷跟他女儿相好你还有命么?梅风学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已这般厉害。那桃

    花岛主要杀你时谁救得了你?”郭靖低声道:“蓉儿这样好我想……我想她爹爹也不会

    是恶人。”韩宝驹骂道:“放屁!黄药师恶尽恶绝怎会不是恶人?你快一个誓以后永

    远不再和这小妖女见面。”江南六怪因黑风双煞害死笑弥陀张阿生与双煞仇深似海连带

    对他们的师父也一向恨之入骨均想黑风双煞用以杀死张阿生的武功是黄药师所传世上若

    无黄药师这大魔头张阿生自也不会死于非命。

    郭靖好生为难一边是师恩深重一边是情深爱笃心想若不能再和蓉儿见面这一生

    怎么还能做人?只见几位师父都是目光严峻的望着自己心中一阵酸痛双膝跪倒两道泪

    水从面颊上流下来。韩宝驹踏上一步厉声道:“快说!说再也不见那小妖女了。”突然窗

    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你们干吗这般逼他?好不害臊!”众人一怔。那女子叫道:

    “靖哥哥快出来。”郭靖一听正是黄蓉又惊又喜抢步出外只见她俏生生的站在庭院

    之中左手牵着汗血宝马。小红马见到郭靖长声欢嘶前足跃起。韩宝驹、全金、朱

    聪、丘处机四人跟着出房。郭靖向韩宝驹道:“三师父就是她。她是蓉儿。蓉儿不是妖

    女!”黄蓉骂道:“你这难看的矮胖子干吗骂我是小妖女?”又指着朱聪道:“还有你这

    肮脏邋遢的鬼秀才干吗骂我爹爹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朱聪不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微微而笑心想这女孩儿果然明艳无俦生平未见怪不得

    靖儿如此为她颠倒。韩宝驹却勃然大怒气得唇边小胡子也翘了起来喝道:“快滚快

    滚!”黄蓉拍手唱道:“矮冬瓜滚皮球踢一脚溜三溜;踢两脚……”郭靖喝道:“蓉

    儿不许顽皮!这几位是我师父。”黄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韩宝驹踏步上前伸手向她推

    去。黄蓉又唱:“矮冬瓜滚皮球……”突然间伸手拉住郭靖腰间衣服用力一扯两人同

    时骑上了红马。黄蓉一提缰那马如箭离弦般直飞出去。韩宝驹身法再快又怎赶得上这匹

    风驰电掣般的汗血宝马?等到郭靖心神稍定回过头来韩宝驹等人面目已经看不清楚瞬

    息之间诸人已成为一个个小黑点只觉耳旁风生劲风扑面那红马奔跑得迅之极。

    黄蓉右手持缰左手伸过来拉住了郭靖的手。两人虽然分别不到半日但刚才一在室

    内一在窗外都是胆战心惊苦恼焦虑惟恐有失这时相聚犹如劫后重逢一般。郭靖

    心中迷迷糊糊自觉逃离师父大大不该但想到要舍却怀中这个比自己性命还亲的蓉儿此

    后永不见面那是宁可断沥血也决计不能屈从之事。

    小红马一阵疾驰离燕京已数十里之遥黄蓉才收缰息马跃下地来。郭靖跟着下马

    那红马不住将头颈在他腰里挨擦十分亲热。两人手拉着手默默相对千言万语不知从

    何说起。但纵然一言不两心相通相互早知对方心意。隔了良久良久黄蓉轻轻放下郭

    靖的手从马旁革囊中取出一块汗巾到小溪中沾湿了交给郭靖抹脸。郭靖正在呆呆的出

    神也不接过突然说道:“蓉儿非这样不可!”黄蓉给他吓了一跳道:“甚么啊?”

    郭靖道:“咱们回去见我师父们去。”黄蓉惊道:“回去?咱们一起回去?”郭靖道:

    “嗯。我要牵着你的手对六位师父与马道长他们说道:蓉儿不是妖女……”一面说一面

    拉着黄蓉的小手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就在他眼前:“师父对

    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

    娘……很好很好的……”他心中有无数言辞要为黄蓉辩护但话到口头却除了说她“很好

    很好”之外更无别语。

    黄蓉起先觉得好笑听到后来不禁十分感动轻声道:“靖哥哥你师父他们恨死了

    我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

    辈子。”郭靖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道:“蓉儿咱们非回去不可。”黄蓉叫道:“他们一定

    会生生拆开咱们。咱俩以后可不能再见面啦。”郭靖道:“咱俩死也不分开。”

    黄蓉本来心中凄苦听了他这句胜过千言信誓、万句盟约的话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

    只觉两颗心已牢牢结在一起天下再没甚么人、甚么力道能将两人拆散心想:“对啦最

    多是死难道还有比死更厉害的?”说道:“靖哥哥我永远听你话。咱俩死也不分开。”

    郭靖喜道:“本来嘛我说你是很好很好的。”黄蓉嫣然一笑从革囊中取出一大块生牛肉

    来用湿泥裹了找些枯枝生起火来说道:“让小红马息一忽儿咱们打了尖就回

    去。”两人吃了牛肉那小红马也吃饱了草两人上马从来路回去未牌稍过已来到小客

    店前。郭靖牵了黄蓉的手走进店内。那店伴得过郭靖的银子见他回来满脸堆欢的迎

    上说道:“您老好那几位都出京去啦。跟您张罗点儿甚么吃的?”郭靖惊道:“都去

    啦?留下甚么话没有?”店伴道:“没有啊。他们向南走的走了不到两个时辰。”郭靖向

    黄蓉道:“咱们追去。”两人出店上马向南追寻但始终不见三子六怪的踪影。郭靖道:

    “只怕师父们走了另一条道。”于是催马重又回头。那小红马也真神骏虽然一骑双乘仍

    是来回奔驰不见疲态。一路打听途人都说没见到全真三子、江南六怪那样的人物。郭靖

    好生失望。黄蓉道:“八月中秋大伙儿在嘉兴烟雨楼相会那时必可见到你众位师父。你要

    说我‘很好很好’那时再说不迟。”郭靖道:“到中秋节足足还有半年。”黄蓉笑道:

    “这半年中咱俩到处玩耍岂不甚妙?”郭靖本就生性旷达又是少年贪玩何况有意中人

    相伴不禁心满意足当下拍手道好。两人赶到一个小镇住了一宵次日买了一匹高头白

    马。郭靖一定要骑白马把红马让给黄蓉乘坐。两人按辔缓行一路游山玩水乐也融融

    或旷野间并肩而卧或村店中同室而居虽然情深爱笃但两小无猜不涉猥亵。黄蓉固不

    以为异郭靖亦觉本该如此。

    这一日来到京东西路袭庆府泰宁军地界时近端阳天时已颇为炎热。两人纵马驰了半

    天一轮红日直照头顶郭靖与黄蓉额头与背上都出了汗。大道上尘土飞扬粘得脸上腻腻

    的甚是难受。黄蓉道:“咱们不赶道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罢。”郭靖道:“好到前面

    镇甸泡一壶茶喝了再说。”说话之间两乘马追近了前面一顶轿子、一匹毛驴。见驴上骑

    的是个大胖子穿件紫酱色熟罗袍子手中拿着把大白扇不住挥动那匹驴子偏生又瘦又

    小给他二百五六十斤重的身子压得一跛一拐步履维艰。轿子四周轿帷都翻起了透风轿

    中坐着个身穿粉红衫子的肥胖妇人无独有偶两名轿夫竟也是一般的身材瘦削走得气喘

    吁吁。轿旁有名丫鬟手持葵扇不住的给轿中胖妇人打扇。黄蓉催马前行赶过这行人七

    八丈勒马回头向着轿子迎面过去。郭靖奇怪:“你干甚么?”黄蓉叫道:“我瞧瞧这位

    太太的模样。”凝目向轿中望去只见那胖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髻上插一枝金钗鬓边

    戴了朵老大红绒花一张脸盆也似的大圆脸嘴阔眼细两耳招风鼻子扁平似有若无

    白粉涂得厚厚地却给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划出了好几道深沟。她听到了黄蓉那句话竖起一

    对浓眉恶狠狠地瞪目而视粗声说道:“有甚么好瞧?”黄蓉本就有心生事对方自行起

    衅正是求之不得勒住小红马拦在当路笑道:“我瞧你身材苗条可俊得很哪!”突然

    一声吆喝提起马缰小红马蓦地里向轿子直冲过去。两名轿夫大吃一惊齐叫:“啊

    也!”当即摔下轿杠向旁逃开。轿子翻倒那胖妇人骨碌碌的从轿中滚将出来摔在大路

    正中叉手舞腿再也爬不起来。黄蓉却已勒定小红马拍手大笑。她开了这个玩笑本想

    回马便走不料那骑驴的大胖子挥起马鞭向她猛力抽来骂道:“哪里来的小浪蹄子!”那

    胖妇人横卧在地口中更是污言秽语滔滔不绝。黄蓉左手伸出抓住了那胖子抽来的鞭子顺

    手一扯那胖子登时摔下驴背。黄蓉提鞭夹头夹脑的向他抽去那胖妇人大叫:“有女强盗

    啊!打死人了哪!女强人拦路打劫啦!”黄蓉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峨嵋钢刺弯下腰去

    嗤的一声便将她左耳割了下来。那胖妇人登时满脸鲜血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这一来那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下只叫:“女大王饶命!我……我有银子!”黄

    蓉板起了脸喝道:“谁要你银子?这女人是谁?”那胖子道:“是……是我夫人!我……

    我们……她回娘家……回娘家探亲。”黄蓉道:“你们两个又壮又胖干吗自己不走路?要

    饶命不难只须听我吩咐!”那胖子道:“是是听姑娘大王吩咐。”

    黄蓉听他管自己叫“姑娘大王”觉得挺是新鲜噗哧一笑说道:“两个轿夫呢?还

    有这小丫鬟你们三个都坐进轿子去。”三人不敢违拗扶起了倒在路中心的轿子钻了进

    去。好在三人身材瘦削加起来只怕还没那胖妇人肥大坐入轿中却也不如何挤迫。这三人

    连同郭靖和那胖子夫妇六对眼睛都怔怔的瞧着黄蓉不知她有何古怪主意。黄蓉道:“你

    们夫妻平时作威作福仗着有几个臭钱便欺压穷人。眼下遇上了‘姑娘大王’要死还是要

    活?”这时那胖妇人早就停了叫嚷左手按住了脸畔伤口与那胖子齐声道:“要活要

    活姑娘大王饶命!”黄蓉道:“好今日轮到你们两个做做轿夫把轿子抬起来!”那胖

    妇人道:“我……我只会坐轿子不会抬轿子!”黄蓉将钢刺在她鼻子上平拖而过喝道:

    “你不会抬轿子我可会割鼻子。”那胖妇人只道鼻子又已给她割去大叫:“哎唷痛死

    人啦!”黄蓉喝道:“你抬不抬?”那胖子先行抬起了轿杠说道:“抬抬!我们抬!”

    那胖妇人无奈只得矮身将另一端轿杠放上肩头挺身站起。这对财主夫妇平时补药吃得多

    了身子着实壮健抬起轿子迈步而行居然抬得有板有眼。黄蓉和郭靖齐声喝彩:“抬得

    好!”

    黄、郭二人骑马押在轿后。直行出十余丈黄蓉这才纵马快奔叫道:“靖哥哥咱们

    走罢!”两人驰出一程回头望来只见那对胖夫妇兀自抬轿行走不敢放下两人都是忍

    不住哈哈大笑。黄蓉道:“这胖女人如此可恶生得又难看本来倒挺合用。我原想捉了她

    去给丘处机做老婆只可惜我打不过那牛鼻子。”郭靖大奇问道:“怎么给丘道长做老

    婆?他不会要的。”黄蓉道:“他当然不肯要。可是他却不想想你说不肯娶穆姑娘他怎

    地又硬逼你娶她?哼等哪一天我武功强过这牛鼻子老道了定要硬逼他娶个又恶又丑的女

    人叫他尝尝被逼娶老婆的滋味。”

    郭靖哑然失笑原来她心中在打这个主意过了半晌说道:“蓉儿穆姑娘并不是又

    丑又恶不过我只娶你。”黄蓉嫣然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正行之间忽听得一排大树后水声淙淙。黄蓉纵马绕过大树突然欢声大叫。郭靖跟着

    过去原来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深溪溪底是绿色、白色、红色、紫色的小圆卵石子溪旁两

    岸都是垂柳枝条拂水溪中游鱼可数。黄蓉脱下外衣扑通一声跳下水去。郭靖吓了一

    跳走近溪旁只见她双手高举抓住了一尾尺来长的青鱼。鱼儿尾巴乱动拚命挣扎。黄

    蓉叫道:“接住。”把鱼儿抛上岸来。郭靖施展擒拿法抓去但鱼儿身上好滑立即溜脱

    在地上翻腾乱跳。黄蓉拍手大笑叫道:“靖哥哥下来游水。”郭靖生长大漠不识水

    性笑着摇头。黄蓉道:“下来我教你。”郭靖见她在水里玩得有趣于是脱下外衣一

    步步踏入水中。黄蓉在他脚上一拉他站立不稳跌入水中心慌意乱之下登时喝了几口

    水。黄蓉笑着将他扶起教他换气划水的法门。游泳之道要旨在能控制呼吸郭靖于内功

    习练有素精通换气吐纳的功夫练了半日已略识门径。当晚两人便在溪畔露宿次日一

    早又是一个教、一个学。黄蓉生长海岛自幼便熟习水性。黄药师文事武学无不精深只

    水中功夫却是远远不及女儿。郭靖在明师指点之下每日在溪水中浸得四五个时辰七八日

    后已能在清溪中上下来去浮沉自如。这一日两人游了半天兴犹未尽溯溪而上游出数

    里忽然听得水声渐响转了一个弯眼前飞珠溅玉竟是一个十余丈高的大瀑布一片大

    水匹练也似的从崖顶倒下来。黄蓉道:“靖哥哥咱俩从瀑布里窜到崖顶上去。”郭靖道:

    “好咱们试试。你穿上防身的软甲罢。”黄蓉道:“不用!”一声吆喝两人一起钻进了

    瀑布之中。那水势好急别说向上攀援连站也站立不住脚步稍移身子便给水流远远冲

    开。两人试了几次终于废然而退。郭靖很是不服气鼓鼓的道:“蓉儿咱们好好养一晚

    神明儿再来。”黄蓉笑道:“好!可也不用生这瀑布的气。”郭靖自觉无理哈哈大笑。

    次日又试竟然爬上了丈余好在两人轻身功夫了得每次被水冲下只不过落入下面深

    瀑也伤不了身子。两人揣摸水性天天在瀑布里窜上溜下。到第八天上郭靖竟然攀上了

    崖顶伸手将黄蓉也拉了上去。两人在崖上欢呼跳跃喜悦若狂手挽手的又从瀑布中溜了

    下来。

    这般十余天一过郭靖仗着内力深厚水性已颇不弱虽与黄蓉相较尚自远逊但黄蓉

    说道却已比她爹爹好得多了。两人直到玩得尽兴这才纵马南行。

    这日来到长江边上已是暮霭苍茫郭靖望着大江东去白浪滔滔四野无穷无尽上

    游江水不绝流来永无止息只觉胸中豪气干云身子似与江水合而为一。观望良久黄蓉

    忽道:“要去就去。”郭靖道:“好!”两人这些日子共处下来相互间不必多言已知对

    方心意黄蓉见了他的眼神就知他想游过江去。郭靖放开白马缰绳说道:“你没用自

    己去吧。”在红马臀上一拍二人一马一齐跃入大江。小红马一声长嘶领先游去。郭靖

    与黄蓉并肩齐进。游到江心那红马已遥遥在前。天上繁星闪烁除了江中浪涛之外更无

    别般声息似乎天地之间就只他们二人。

    再游一阵突然间乌云压天江上漆黑一团接着闪电雷轰接续而至每个焦雷似乎

    都打在头顶一般。郭靖叫道:“蓉儿你怕么?”黄蓉笑道:“和你在一起不怕。”夏日

    暴雨骤至骤消两人游到对岸已是雨过天青朗月悬空。郭靖找些桔枝来生了火。黄蓉

    取出包裹中两人衣服各自换了将湿衣在火上烤干。

    小睡片刻天边渐白江边农家小屋中一只公鸡振吭长鸣。黄蓉打了个呵欠醒来说

    道:“好饿!”足往小屋奔去不一刻腋下已夹了一只肥大公鸡回来笑道:“咱们走远

    些别让主人瞧见。”两人向东行了里许小红马乖乖的自后跟来。黄蓉用峨嵋钢刺剖了公

    鸡肚子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生火烤了起来。烤得一

    会泥中透出甜香待得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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