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降临,城外码头却依旧热闹得很,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其中,一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船也泊在岸边,一串灯笼高悬在桅杆上,随着寒冷的夜风微微晃动。

    船舱正中,赫然摆着一副棺材,衬着幢幢灯影,使得气氛格外凄清神秘。

    棺材旁边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南宫雪看上去依旧那么温和、那么优雅,他看看门外,忽然曼声道:“‘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今年三月,在下还曾去过一次,想必如今的洞庭湖又别是一番风景了。”

    何璧冷冷道:“一片水有什么好看。”

    南宫雪摇头:“水也有不一样的,西湖之淡妆浓抹,大江之奔腾澎湃,各有其风味,而洞庭之水,必要到了秋天才格外好看。”

    “是水都一样,”何璧瞪眼,“有个死人在,就更不好看了。”

    南宫雪终于苦笑:“何兄……”

    话没说完,舱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爆笑声,似乎还有人在叹气。

    “洞庭风物究竟如何,你我明日便知,南宫兄可千万要记得,下次谈风景时,还是先去找一只牛最好。”。

    一个人已站在了面前。不,确切地说,是两个人——一个人抱着一个人。

    杨念晴看着何璧,已经笑得肚子都快疼了。

    南宫雪看着他二人,愣了片刻,又露出了日常那种和气而优雅的笑容:“此话怎讲?”

    杨念晴忍住笑:“说你对牛弹琴呢。”

    “不好,”李游接过话,看看沉着脸的何璧,“论风景倒罢了,若说弹琴,在下倒真的宁愿对着只牛弹,也绝不会找他。”

    话没说完,杨念晴早又哈哈笑起来。

    南宫雪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待看到那只没穿鞋子的脚时,他立刻移开目光——女人的脚不能看,他不是李游。

    然而何璧却依然面不改色,还冷冷打量了他们半晌,慢悠悠开口道:“只脱了只鞋?实在是奇事,莫非叫她穿鞋也来不及?”

    闻言,李游看看怀中目瞪口呆的杨念晴,也皱眉叹了口气,将她往棺材盖上一放,便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还顺手倒了杯茶。

    他居然并不辩解。

    杨念晴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立刻比兔子还快地从棺材盖上跳了下来:“喂,你少乱想,我的鞋都怪他!”

    怪他?

    这不更加误会了么,何璧那冷漠的脸上居然透出了一丝有趣之色,南宫雪也咳嗽两声,似有些脸红了。

    yy的这帮男人都歪着想了!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纯洁的少啊……杨念晴终于现了不对,暗暗感慨了一阵,这才想起自己应该火。

    一拍桌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的鞋子是……”。

    花了大概十来分钟时间,总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了。

    她冷哼一声:“看看,幸好有了我的鞋子,不然又要多个死人了!”

    哪知,何璧看看她,脸上的不屑之色反倒更浓了,虽然他并不言语,但那模样摆明了就是不信。

    杨念晴真郁闷了,指着李游:“要不你问他。”

    何璧却只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便不加理会了。她愣了愣,不由也看过去——李游正悠闲地喝着茶呢!

    “喂!”她跳过去,一把夺过他的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搁,“你怎么不说!”

    李游居然十分奇怪:“说什么?”

    “说什么?”杨念晴快晕过去了,“你你你没见他们误会了吗,干吗不解释?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并不着急:“你不是解释过了么。”

    杨念晴无语。

    何璧,还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在下解释也没用,”李游终于叹了口气,“你难道没看出来,他这么说,只是想要看我生气的模样罢了。”

    完,他又看看何璧:“你以为他果真误会?”

    杨念晴怔住。

    李游看看她,悠然喝了口茶:“他只是故意气我而已,你这样姿色的女子多了,又野蛮泼辣,在下品位再差也断不至到如此地步。”。

    沉寂。

    何璧还是看着他,面上却已换了副同情之色。

    不在沉默中爆,就在沉默中死亡。这话说得实在太有道理了!随着桌子“砰”地一声巨响,杨念晴终于爆了——

    “你以为你很帅?”她居高临下气势凌人,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鼻子,满脸嫌恶的冷笑,“白白净净,眼睫毛比女人的还长,奶油小生,男生女相,给我提鞋都不要,你以为姐姐我会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不会,”李游苦笑着靠在椅背上,摸摸耳朵,喃喃道,“原来女人生气果然容易老的,一生气在下就多个姐姐,倘若再气下去,只怕就该叫老婆婆了。”

    “什么?!”

    眼见二人又要闹起来,南宫雪急忙咳嗽一声,露出一脸和气而无奈的笑容:“杨姑娘何必生气,李兄向来爱开玩笑。”

    帅哥的笑容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何况又是这么和气的帅哥,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念晴本来就对他有好感,这下无论如何也不好再脾气了。憋住气,她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有的人开玩笑就忘了正事,刚才你们这边没事吧?”

    南宫雪摇头。

    “你见过有事的人会坐着谈风景么?”李游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原来生气的时候,人不只会变老,也会变笨的。”

    杨念晴噎住。

    倒不只是生气,更多的却是惊讶——既然那个凶手花了那么大工夫和那么多银子,找来黑四郎这群杀手拖延时间,为什么到头来又不动手?难道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其实李游等人也一样疑惑。

    何璧皱眉沉思:“此人行事实在不按常理,莫非他并不怕我们找到菊花先生?或许那毒并不罕见。”

    南宫雪摇头:“在下看来,倒罕见得很,我等虽不如菊花先生,对毒却也算略知一二,你们可看出那是何毒?”

    李游想也不想就摇头。

    南宫雪又叹气道:“说实话,在下也不解,他为何要白白花五百两银子来拖住你们。”

    沉默。

    李游有趣地看了他半天,忽然道:“说不定他与你一样,嫌钱太多。”

    南宫雪显然已习惯了他的玩笑,不禁无奈地摇摇头:“无端背了这恶名,李兄还嫌在下不够倒霉么。”

    李游也笑了。

    杨念晴愣了半天,忽然跳过去一把抓住李游的衣领:“你刚才跟黑四郎他们罗嗦半天,怎么就没想到抓他来问问?”

    不待他回答,她又放开他:“凶手既然要买杀手,总是有线索留下,他们怎么联系的?黑四郎他们一定知道!”。

    半日。

    李游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实在太聪明了。”

    杨念晴当然不会笨到真以为这是好话,只冷“哼”一声:“可惜有的人当时却胆小得只想逃命。”

    “在下记得,有人叫救命的声音比方才还大。”

    脸红。

    杨念晴嘀咕道:“可你不是还会用暗器吗,怎么就只想到逃?还拈花公子花花公子……浪得虚名!”

    李游不再说话。

    何璧忽然开口:“他不只浪得虚名,还懒得要命。”

    懒?这也算理由?

    见她呆,李游也笑了:“若不是懒,在下又怎会变成第一闲人。”

    原来他不只是第一闲人,还是第一懒人。杨念晴哭笑不得,只好重新坐下,气闷:“既然懒,干吗还要来管闲事!”

    “只怪在下交错了朋友,”李游似乎也很无奈,“你若被他烦了一天,就知道管闲事实在比闲着好过多了。”

    杨念晴立刻看向何璧。

    想不到何璧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面不改色:“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懒得太久,若不找点事做,只怕就要变成猪了。”说完,他又看看李游:“没有人愿意和一只猪做朋友。”

    话音未落,杨念晴已经笑起来:“你们是……”

    李游居然也不生气,只眨了眨眼,仿佛知道她心中的疑惑:“我们只是老朋友,从小到大的老朋友而已。”

    南宫雪忍不住含笑解释:“没有人从‘半斤杀手’黑四郎口中问出过任何秘密,是以李兄才未追究。”。

    杨念晴惊讶:“他这么讲信用?”

    南宫雪想了想:“五年前,有人雇他杀了‘金翅双刀’梁金鹏,那梁金鹏的妻子兄弟合力设计将他擒去,要他说出主顾,哪知折磨了他三天两夜,他竟还是未吐露半个字。”

    “杀手也这么讲信用……那他怎么还活着,他们就没杀他报仇?”

    “他当时遍体鳞伤,一只手差点被废掉,本来的确是死定了的。谁知第三天夜里,不知怎的,他竟还是将那些看守的人全都打昏逃了出来,从此便再也无人去抓他了。”

    杨念晴恍然大悟。

    “难怪他没有蒙面,原来他根本不怕被人认出来,”她佩服极了,“别人那么折磨他,他竟然没有报仇,只是打昏他们,做杀手能这样,真是难得……”

    谁知——

    “那也未必,”南宫雪摇头,“‘半斤杀手’黑四郎从不做亏本生意,没人给钱,他自然不肯动手白白杀人。”

    ……

    玩笑归玩笑,正事上四人却半点不敢耽搁,第二日一大早何璧便叫起程,至黄昏,船便行入了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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