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病

    四皇子微微一笑:“你对洗衣的事情,倒真有心得。”

    这是夸她吗?

    呃,总觉得好象四皇子嘴边的那笑容……

    好吧,算是善意的嘲笑吧。

    人常说三句话不离本行。cháo生对那段日子,实在是记忆深刻,想忘了忘不了。

    她说:“可不是……洗了不短日子呢,当然对这里的门道清楚。”

    “你可想念家人?”

    “想啊,当然想。”

    想到绝望。

    cháo生低下头。

    “等出去了,总会见着面的。”

    cháo生应了一声:“是。”

    可是她知道,见不着了。

    自己想见的人无论如何,都再也见不到了。

    cháo生看着四皇子的侧面,忍不住问:“殿下想出宫吗?”

    四皇子似乎有些意外,他看了她一眼,cháo生顿时觉得自己这句话冒撞了。

    四皇子没有不悦,他说:“想啊,做梦都想。”

    “小时候站在宫墙边,看着鸟儿从宫墙上头掠过。我当时还想过,要是我也生了翅膀,能从这墙上飞过。我一定飞得越高越好,越远越好,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cháo生微微意外。

    不,她不是意外四皇子的想法。

    也许每个小孩子,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有一对翅膀,可以飞走,飞到很远的地方。

    她意外的是,四皇子会对她说出来。

    “后来我长大了,读书,懂事。这样的想法就再也没有过了。”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真有翅膀,我也无法飞走,不能离开这里。”

    cháo生轻声说:“可殿下现在不是要离开了吗?”

    四皇子笑了。

    他摇了摇头:“你不懂。”

    cháo生心说,你这也太武断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身为皇子,这一生都不可能自由的。即使将来离开了皇宫,也离不了京城。就算将来离了京城,只怕也要在一块小小的封地禁锢一生。

    这一辈子,就是从一个笼子转移到另一个笼子里头。不管笼子大小,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弯下腰去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团成一个雪球,忽然一展臂用力掷了出去。

    洛水阁后头有好几株有年头的柏树,上头又是积雪,又是冰凌。四皇子这一下正中树干,且颇具力道,树枝颤动着,原来积在上面的雪大块大块的扑簌簌砸下来。

    cháo生急忙往一边躲,可是躲也躲不及,头上身上被砸了好几下。

    疼倒不疼,就是脖子里凉凉的。

    四皇子站在那儿,他肩膀上头发上也有雪。

    cháo生顾不得自己,先过去替他掸雪收拾。

    “殿下也真是……”

    这种事儿六皇子八皇子来干一点儿都不奇怪,可是四皇子这么干,真让人……

    好吧,其实他也只有十几岁,是个大孩子而已。

    虽然在这个时代,十几岁的人已经要成家立业,当成大人看待了。

    四皇子的手在cháo生额头上拂过:“这儿有雪。”

    cháo生僵了一下。

    他们两人……挨得好象是近了些。

    对了,小顺那家伙呢?

    刚才他还跟着,怎么一转眼儿瞧不见他人了?

    cháo生利索地收手,然后退后两步——

    似乎这距离还是有些暧昧。

    但再退的话,又显得太不自然了。

    “刚才砸疼了?”

    “没有。”cháo生摇头:“就是吓了一跳。”

    天yin沉沉的,眼看还要下雪。cháo生劝他:“殿下,外头冷,回去吧?”

    四皇子看她一眼,cháo生的手微微蜷着,缩在袖子里。

    他把系绳拉开,解下斗篷,不由分说披在cháo生肩膀上:“穿着。”

    肩膀上突然一沉,cháo生吓了一跳:“殿下,这使不得。奴婢不冷,殿下快穿上吧,这要着了凉可不是小事。”

    “我不冷。”

    四皇子不接,cháo生却不敢真的穿皇子的斗篷。

    过了桥,就是回去的路了。四皇子走得快,cháo生把斗篷拿在手里,一步赶一步的跟着。

    小顺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cháo生瞪他一眼。

    小顺朝她做个无奈的表情。

    斗篷厚实柔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头还带着四皇子的体温。

    小顺伸手过来,做个口型:“我拿吧?”

    cháo生递给了他。

    手上突然一空,好象……

    她怔了一下,才又朝前走。

    回去之后果然被chun墨唠叨了。

    “这才下过雪,殿下怎么能脱了衣裳呢?这喝了酒最怕着凉……小顺,你就这么干看着?要是殿下真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能赔罪?cháo生你也是……”

    cháo生心虚,一直低着头。

    小顺笑嘻嘻的:“chun墨姐姐歇歇吧,你都说了这么半天了,不口渴啊?cháo生,快去给chun墨姐姐倒茶来润润。”

    chun墨又气,又笑了,抄起一边的掸子狠狠在他身上抽了几下:“你个泼猴儿,别在这儿赖着了,快出去。”

    小顺抱着头窜出屋去,chun墨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叉着腰哈哈笑。

    到了晚上,果然就有人生病了。

    不过不是四皇子。

    是cháo生。

    她发烧了。

    先是发冷,冷得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还不停的打寒战,上下牙齿相碰发出格格的声音。她想醒过来,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就是醒不过来。

    后来不冷了,身上又开始发烫。

    热得很,象是着了火一样。

    cháo生的手伸出被子外,贴在冰凉的墙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恍惚间她知道天亮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在人在屋里进出,走动。有人喂她吃药,她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

    一直到晚间,cháo生的烧才退了下来。

    一旁珊瑚看她睁眼,喜出望外:“cháo生姐?你醒啦?”

    cháo生虽然一直昏昏沉沉的,可是心里却明白。

    “我……病了?”

    “烧得好厉害呢,孟太医来看过,给开了药,幸好你还会自己咽药汤。”

    珊瑚扶她坐起来,给她背后垫上一个枕头。

    “太医说你醒了之后再喝些药,然后才能吃点儿东西。”珊瑚捧着个罐子:“这是李姑姑特意给姐姐熬的粥。温凉正合适,你一定得喝点儿。”

    cháo生嗓子肿了,生疼。感觉那里象是噎着个ji蛋一样,呼吸说话都不容易。

    珊瑚给她端了药汤,cháo生接过来。

    “小心烫。”

    大概是发烧让知觉都麻木了,头沉沉的疼。那药她竟然都没觉得烫,苦不苦她也不知道——舌头尝不出味道来。

    珊瑚盛了粥给她。

    粥里的米都已经煮的化开了,软软糯糯的极易下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两口粥下肚,好象嗓子也不那么疼了。

    她喝了一小碗粥,珊瑚收拾碗筷:“我已经把被子抱来啦,晚上我就在这屋里睡,你要茶要水的只管叫我。”

    cháo生摇摇头:“不用了,我这会儿没事儿了。夜里凉,你还是回屋里去……”

    “哎呀,文月晚上总说梦话,半夜有时候会让她吵醒,可渗人啦。我在这儿睡只怕还安稳些呢。”

    把东西都收拾了,珊瑚果然抱了被子来她chuáng前铺了。

    cháo生劝不了,只能说:“柜子里还有一chuáng褥子,你拿来垫上。”

    “我知道。”

    珊瑚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

    cháo生这会儿并不困,顺口问:“今天白天没什么事情吧?”

    “没什么事儿。”珊瑚说:“殿下也知道你病了,吩咐要你好生将养着,还嘱咐chun墨姐好生照料你。”

    “嗯。”

    珊瑚也不困,翻了个身儿,忽然问:“cháo生姐,咱们要是出了宫,你想干点儿什么?”

    “嗯?”

    最近大家的心思都围着出宫两个字打转。

    珊瑚当然也不例外。

    cháo生也想过,只不过她不习惯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嗯,要是有机会,就回家看看,不知还能不能见着家里人。”

    珊瑚很是羡慕:“姐姐就住在京城,真好。我家太远了……姐姐这么能干,将来肯定受重用的,到时候我还得要姐姐多多照顾呢。”

    “什么重用啊……”

    珊瑚坐起身来,cháo生忙说:“你别也冻着了,快躺好。”

    “cháo生姐,你也知道以前松涛阁的崔婵姐姐吧?”

    “当然知道啊。”

    “她已经是二皇子的shi妾啦。”

    cháo生怔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听人说的呗,这事儿又不是什么机密,咱们这儿差不多也都知道。你这两天忙,又病了,所以才没听说吧?这下宋婵姐姐可不一般了,以后肯定是享福的命……”

    既然都这么说,消息应该不是假的。

    宋婵已经成了二皇子的姬妾……

    那含薰呢?

    她现在的处境如何?

    cháo生微微欠起身来,关切地问:“还有什么消息?”

    一说起这个来,珊瑚更加精神了:“嗯,还说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吵了一架,二皇子住在前院,二皇子妃还回了一趟娘家。”

    “吵架?为什么吵的?”

    珊瑚摇头:“这个可不知道了。反正夫妻不和吵嘴也不希奇,我哥哥嫂子也总吵架……”

    cháo生慢慢躺回去。

    二皇子那个脾气,会生事一点都不奇怪。这个人从来不肯忍耐,有了气一定要发出来。

    其实这样的人,只要顺了脾气,还是好相处的。

    起码,嫁给这样的人,不用担心他两面三刀,当面不说,背后记恨。或是在背地里头百般算计你,你还懵然不知。

    吵架不可怕。若是不吵不说,矛盾一天天堆起来,等到压不住终于爆发出来的时候,那才可怕。

    但愿含薰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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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气温骤降,只有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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