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殊又做了一个梦。【小说文学网】

    梦里,他还是一条鱼,大约是一条很小的鱼,海在它的视野里无比浩瀚。

    它游来游去,海底是多么的美呀,有珊瑚、有珍珠、还有五颜六色的小鱼。它很快乐,直到被一团丑陋的海藻束缚住。这个场景次曾相识,它果然等到了一条黑色的大海蛇咬开了海藻,它自由了。

    它高兴朝海蛇游过去,海蛇也朝它吐信子,仿佛是嬉闹。它也露出肚皮回应着,但是下一秒,它的肚子就被蛇牙咬破一个大窟窿……它还难以置信着,眨眼就被吞掉了。

    迎接它的是一片黑暗。

    然后,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夏文殊吓醒了,偏偏床上好像还在崩塌着,他擦了一头汗,才发现是枕头下的手机在震动闹铃。

    凌晨三点。

    他和往常一样,拿着手电与习题本去厕所里开夜车。

    他并没有在孙家待上一个寒假,年前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惠城。他觉得过年应该是家人在一起,很久以前,他、他妈他爸,后来,他、他爸、阿健,最后他和阿健。

    如果白健不是又用了错误的方法,本来他说“我们回来再说”,意思就是过年的时候再和他谈。但是人被骗第三次的时候,总是难以控制情绪的,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家人。

    夏文殊摇了摇头,不愿再胡思乱想,集中精力放在了习题上,笔下是一道语文题——某杂志社作调查:“你最赞赏的品质是什么?”调查结果,排在第一位的是“乐于助人”。自选角度,自拟题目,联系实际,写一篇议论文。

    除了家人,他并不乐于助人,帮那些来问题的女生也是建立在他的确有空闲,而且那些题目也值得重温一次的前提下。此外,他并不会浪费一丝多余的时间给计划外的事。

    如果有人问,“你最赞赏的品质是什么?”,夏文殊会回答,信任。全心的信任。

    而辜负了他信任的人送来的参考书从邮政姗姗来迟时,夏文殊给自己之前的动摇找到了合理的借口——白健虽然不断欺骗,不断伤人,但心里还是有他的。他的付出并不是一厢情愿。

    他像是有意忽略了这是白健装病时的道具。

    夏文殊给白健打去了电话,但他刚叫了一声“阿健”,那边环境吵吵闹闹,敬酒声不断,十分嘈杂。但白健的声音冷冷的,“我已经出院了。”

    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人一旦退步,就无可避免的一退再退,此时的夏文殊就是这样。

    他又找好了新理由,几个月没有联系,过年也没有在一起,以白健的脾气,肯定是有的。而且他还没好好跟白健谈一谈,等下次见面了,两人说开了就好了,白健会改好的

    所以不管白健对他做了什么,他还是想给白健一次机会。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只是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要那么久,久到他已经再不想见到白健。

    比起夏文殊这边的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相距三小时路程的白健这边,却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

    白健在冷冰冰的医院里住了两个半月,身上缝了针又拆线,留下许多难看得或许永远不会复原的伤痕。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客户打,只是这一次比较惨。以前他觉得挨打丢脸,这是他第一次跟夏文殊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夏文殊不仅没来看过他一次,连过年都没有一通电话。

    在此之前的每一年,包括夏大志还在的时候,夏大志过年都出去喝酒,白桂香年夜都有夜总会狂欢。从来都是他和夏文殊在一起过年。

    他们一起打边炉,煮汤圆,他爱吃咸汤圆,夏文殊爱吃甜汤圆。他不喜欢夏文殊和他分开吃,就把自己的汤倒进夏文殊碗里,甜总是干不过咸的,理所当然的,夏文殊和他一起吃起了咸汤圆。夏文殊从来不会对他生气,不会不理他,不会不管他。

    任何时候。

    今年什么都没有,大谢小谢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在,他只有一个人。当然,就算大谢小谢在,他也是一个人。

    白健就这么一个人待在医院里,腿不方便手不方便,他就跟看不到似的,强迫自己去突破极限。没人照顾他没人管他,他就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管自己。谁没有谁不是活,那个人选了女人不选他,那就一辈子不要来!

    他没想到夏文殊真的没有来,于是他的委屈、好胜、愤怒、怨怼慢慢沉淀、冷却。

    大谢小谢过完年回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个子高的小谢连忙去扶白健,大谢则是难以置信,“你一个人?文仔没来啊?”

    小谢扶了人上床后,也忍不住说:“不会过年也没来吧?虽然上次我就听你口气不对,不过你都伤成这样了,也要消气了吧?文仔居然也不来照顾,你们感情不是比我跟我哥还好么,这是怎么回事?”

    白健冷着脸没有说话,大谢见状,就瞪了小谢一眼,说:“屁大点事,不来就不来呗,又不是真亲兄弟。再说了,阿健这么有钱,还怕没人照顾?”

    白健淡淡扫了他一眼,觉得大谢其实说的很对。既然他在夏文殊心里也就只有这样的分量,那他何必满心想着这一个人。世上有不是只有这一个人好看,世上更不只有一个人会对自己好。

    只有他有钱,什么买不到。

    “这倒是,我只是有些想不通,就算是交了女朋友也不用见色忘友吧。”小谢端了杯水过来。

    白健的手指紧紧握住水杯,开口说的其他事,“上次那些人怎么样了?”

    大谢点了根烟,随口说:“带人收拾了一顿,放心,滚出三角洲了,不能找你麻烦了。”

    “我还继续做着呢,谁还真常胜啊,有钱赚就是爷,亏了本就拼命。总少不了人找麻烦。”白健喝了口水,撇了撇嘴说:“你手里留两个人给我,这是我底子好抗打,要是再孤军奋战,迟早还得叫人打进医院。”

    “没问题!”大谢一口答应,这又跟他讨教起赚钱的事来。

    夏文殊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一个半月,这时候他身边已经不是冷冰冰的,很热闹。一班朋友都在高兴着,为他紧随天安证劵在新热国债期货品种上做空大赚,设宴庆功。

    这次白健投入了十二分心血,还有十二分本钱,走的路子比孙洋还冒险,一旦成功,他以后的财产还有业内的声望都要再翻一番。

    他原以为情场失意,事业得意,没料到,得意只是一时,他的严冬并没有过去。

    “3月1o日16时28分18秒后的所有交易无效,当日新热品种的收盘价为违规前最后签订的一笔交易价格3o。”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选办公室的白健如遭雷击。

    身高一米八余的他居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触地冰凉。

    期货市场是杠杆交易,能瞬间令人暴富,当然也能瞬间血本无归。

    白健一直是前者,顺风顺水,虽然偶有失足,但凭借头脑、知识、运气,他始终是得利者。但这次,他直接沉到海底。不仅是血本无归,而是血本不仅来自他,还来一年以来的惯性融资借债。

    夏文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在食堂遇到孙茹娇,她高兴的端了饭盆就来拼桌。唧唧喳喳的找话题,“对了,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个长得像球一样,偏偏叫铁皮的人吗?前几天,这个人自杀了!”

    夏文殊一愣,“沈铁皮自杀了?为什么?”他不是不是同性恋吗?

    孙茹娇难得见夏文殊有兴趣八卦,忙就侃侃说起来:“他不是放高利贷的么,我哥说这事最有危险了,他自己被高利贷给逼死了,没想到他有这天,我常听说放高利贷的人将人逼得要死要活还放火来着,你说他这是不是报应?”

    “阿健他还好吧?”夏文殊记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能用沈铁皮的老婆装女朋友,是好朋友这点,白健应该没骗他吧。

    “他?”孙茹娇诧异的看了夏文殊一眼,哼声说:“白健没跟你说吗?我都听我哥说了,什么国债什么期货的出大事了,报纸上都登了,幸亏我哥经验老人稳重,要是和白健似的冲动,现在早就倾家荡产了!”

    夏文殊猛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急道:“那阿健怎么样了?”

    孙茹娇头一回看到他这么激动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说:“我……我不知道,我哥也说没看到他了,估计亏大了跑了……你们不是吵架了吗……还关心这些干什么……”

    夏文殊真是恨死了自己和他吵架了,他知道白健的坏脾气,绝不会第一个低头,偏执得很。他心急如焚,白健不联系他,他就联系白健,但电话一打过去,就是关机、关机、关机。

    他手心都是汗,什么也顾不得了,向孙茹娇道:“你能借我点钱吗?”

    别说借钱,孙茹娇每次看到夏文殊只打一个青菜,除了校服从来不买其他衣服,偶尔才穿白健买的那几件,练习本上都是米粒大小的字密密麻麻时,她好几次都买了新的送去,夏文殊基本没接受过。

    夏文殊只接受白健的东西,这让孙茹娇一度很受打击,她挑的难道比白健差吗?

    所以她并没有犹豫,“当然可以,你要多少?”

    夏文殊说了一个不多,但对学生而言不算小的数目,好在孙茹娇一向零花钱多,并不以为意,只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去三角洲。”

    “你们高三不是下午就搞模拟考试吗……”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夏文殊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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