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临近春节,因着“义皇帝”的薨逝,原本应该喜喜庆庆的京城变得异常的平淡,毕竟在国丧期间,没有人想触怒朝廷。而摄政王府内,更是被一片惨淡愁云笼罩着。下人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主子,小命不保。

    其实也难怪这些下人会战战兢兢、担心受怕。此时的大清还有着活人殉葬的规矩,像多尔衮这样的权臣,殉葬的人数岂能少得了?这一点,小玉儿比这些下人还要清楚。因为在接过圣旨的一瞬间,她一直压抑的心情就突然放松了,她知道这“义皇后”不是白白给她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被封“义皇后”恐怕是要为多尔衮殉葬的。只是,此时她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不,应该说是有很多怀疑。比如多尔衮的真正死因是什么?要他死的是皇帝还是皇太后?等等等等。

    从最初得到多尔衮死讯时候的崩溃,到后续发生的种种,时间很短,短到她没有余力去思考,此时的小玉儿除了心痛,跟多的是麻木。那是一种她无法言说的情绪,即使她心知多尔衮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心力再去做些什么,她的心在多尔衮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已经死了。

    得知皇帝下旨追封多尔衮为帝,以帝王之礼厚葬之时,小玉儿反而平静下了心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来向来都是这样的。所以当她看到皇宫内监送来的酒壶后,并不惊讶。

    小玉儿对自己大概的结局已经了然于心。死亡,这个问题在多尔衮去世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看着眼前并不熟悉的太监,和满屋哭成一团的下人。小玉儿笑了,接过了酒杯,对那太监说:“本福晋要去着装,你们先下去吧。”

    那名内监对小玉儿还是很恭敬的,只是听到小玉儿说要去着装打扮,也不敢拦,只得说:“还请福晋尽快,奴才等还得回去复旨……”小玉儿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人在王府,又跑不了?怎么,你们主子就这么等不及吗?本福晋若是说黄泉路上需要几个下人伺候,想必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会卖本福晋这个面子。你说,对不对?”

    威胁着看了那名内监一眼,就见那人顿时赔笑着说:“福晋说笑了,小人哪儿敢拦着您,您请您请……”

    冷笑一声,小玉儿转身进了内室,口中说道:“央吉、谦哥儿,还不进来伺候本福晋更衣?”等到央吉和谦哥儿进来后,小玉儿将两人叫到身边,低声说:“跟了我这么些年,你们两个没少受委屈,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摄政王府的人,也不再是我的丫鬟。”

    央吉一听这话,顿时哭着跪了下了,拉着小玉儿的衣袖说道:“格格,奴婢不走,奴婢陪着您……”谦哥儿也跪了下来,小声啜泣着。小玉儿摇了摇头说:“能保住一个算一个,如今我自顾不暇,今日之后王府中的人不知遭遇什么,你们若是能好好活着,也了却我一桩心愿。”

    “为我活着吧!”小玉儿挥手让她们两个退下了。

    她心中明白,没有了多尔衮的庇护,她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抗的能力。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令人措手不及,从多尔衮逝去到她被赐鸩酒,快得让她以为是一场没有醒来的噩梦。喝下毒酒的那一瞬间,小玉儿才觉得,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怕死,她心里想的,口里念的,都只有“多尔衮”这三个字而已。

    意识逐渐地消散,这时候,小玉儿才知道多尔衮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割舍不下。

    只可惜,他们两个今生无缘再见了。

    多尔衮,多尔衮!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早点遇见你。

    等到小玉儿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多尔衮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和多尔衮在地府相会了。见小玉儿还在纠结死人居然也是热的这个问题,多尔衮不由地摇了摇头,语带笑意地对她说:“我是热的,你也是热的,我们都没死。”

    多尔衮话音刚落,就被小玉儿猛地抱住了。

    “多尔衮,我明明……”喝了毒酒的呀?

    多尔衮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若是真的毒酒,喝下去的时候,定会觉得肠穿肚裂、五内俱焚,又怎么会像睡着了一样?你喝下去的只是一种很强烈的昏迷药,喝完就进入假死状态罢了。”

    此时小玉儿躺在床上,除了浑身酸软,没有力气以外,倒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多尔衮这么一说,小玉儿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还以为皇恩浩荡,想让我不遭痛苦地死呢,原来是你偷偷让人把药给换了。”其实小玉儿喝下的那杯酒不是毒酒,更不是多尔衮命人掉包的,见小玉儿误会了,多尔衮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提到皇帝的一瞬间,小玉儿突然想到自己临“死”前脑中闪现出来的各种疑问,顿时打起了精神,看向多尔衮说:“冬狩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是皇上?还是太后?”虽然见到多尔衮气色不错,小玉儿还是放心不下,费力地撑起了身子,要检查多尔衮是不是受了伤。

    自从接回了小玉儿,多尔衮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见小玉儿慌手慌脚地扯着他的衣服,多尔衮无奈一笑,抓住了她两个手腕,开口说道:“你这么多问题,要先回答哪一个啊?”

    “你有没有受伤!”小玉儿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多尔衮听后心中一暖,此时他正握着小玉儿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多尔衮一字一顿地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有受伤,一点儿都没有。摔下马是假的,受伤不治也是假的,传回京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

    听到多尔衮亲口告知他并没有受伤,小玉儿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的死讯,人都快疯了!”小玉儿想起之前的情形,用力地抽出手,狠狠地捶了多尔衮一拳。多尔衮自知理亏,任由她打。等小玉儿打累了,多尔衮又悄悄地抓住了她的手,缓缓地说出了事情的由来。

    “本来这次冬狩就是一个针对我的杀局,狩猎前一天的晚宴上有几道菜被动了手脚。我发现之后就将计就计,第二天中途悄悄地找了替身。”说到这里,多尔衮冷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

    “果然,连我的马也被人下了药,打猎到一半的时候发疯了,把‘我’甩了下来。回到营地的时候,随行的太医说药品不足,只得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配好药后再细细诊治。结果,先前处理伤口的药就直接去了‘我’半条命,随后又拖了几日,‘我’就不治而亡了。”多尔衮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仿佛这其中没有任何凶险。

    可是小玉儿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再联想到送到摄政王府的那壶酒,小玉儿气得发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要我们死的,是福临?还是大玉儿?”听到“我们”这两个字,多尔衮笑了。感受到小玉儿的身子正微微颤抖着,多尔衮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道:“都有吧,毕竟我活着一天,在皇帝心里就是根刺。至于太后,她定是知道的,只是默认了皇帝的做法而已。所以,无论是福临,还是大玉儿,他们都有份。”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小玉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愤恨了:“他们凭什么?说要我们的命,就要我们的命?你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叫你死?你打下京城她算计着入主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叫你死?你也是,为什么不着人告诉我一下,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越说越激动,小玉儿一想到自己被迫喝下毒酒时候的无奈和恐惧,和再见不到多尔衮的遗憾和痛苦,就难受得哭了出来。多尔衮一看惹哭了自己的小娇妻,连忙讨好似的哄着她:“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嘛!若是让你知道了我还活着,多多少少会露出马脚,会惹人怀疑,功亏一篑的。”

    见小玉儿仍然泪流不止,多尔衮只得祭出了大招,说:“再说了,不这样做,怎么能带你离开京城?你不是早就厌烦了那样的生活吗?”听了这话,小玉儿猛地抬头看向他:“你知道?你居然知道?”小玉儿从来没想过,多尔衮会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她一直认为多尔衮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再加上他们身处皇室,这辈子肯定都没法脱离那个圈子。可谁曾想,多尔衮竟然知道她想离开京城、离开皇室那些勾心斗角!

    小玉儿有些惊诧,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就那样吃惊地看着多尔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反握着多尔衮的手,微微有些用力,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小玉儿这点力气倒不至于捏疼他,多尔衮很淡然地笑着说:“若是连这都不知道,我如何配做你的男人?只是,从此世上,再没有摄政王和摄政王福晋,只有多尔衮和小玉儿了。以后就我们两个,逍遥自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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