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姬望着身侧的那个男子,她已经是他的人了,那一晚她用体温帮他化解了长老的火幻掌,同时也把自己的全部献给了他,只是余下的时光里,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冷漠而阴沉,仿佛没有人再可以接近他,他仿佛成了鬼魂,没有丝毫的情感,那眼里,充满仇恨,也许只有他们之间凝眸注视的时候,她还能在他的眼中找到那抹淡淡的温柔吧,可惜那温柔一触即碎。

    山上的风很大,她怕他受凉,在他身后为他添了件披风。

    这几天,他的话更少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长发在山风里飞扬,而这怀抱所散发的,却是冷冷的寒意。仿佛从那个山洞出来,他心就冰了,她并不在乎,只是为他担心,因为他总是沉默,心中就像压了块大石一样,或许是那心中的那份重量,另他再没笑过吧?

    “雩姬。”他在山风里轻轻唤她。

    “嗯。”她在他怀中抬起头,与他俯视的目光相对。

    “我想起了很多事,你要帮我报仇。”他望着远方那些连绵不绝的山脉,面容好像是被刀切过一般锋锐而凌厉,发迹也在风里飞扬,有些散乱,而他这个人却是意定不移的冷漠,仿佛是块坚硬又顽固的冰。

    这一刻他看着他的眼神里竟连那唯一能找到的一抹温情也不见了,她的心也跟着空了。

    脸上是她一直对他的笑容,她不会让她看到自己心中的伤处,或许就算他知道,也无过就是这么冷冷一视吧。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虽然我自毁千年法力,不过依然是火……”她的声音小了下来,最后竟在山风里消逝,放眼望去远处一片群山起伏,云海蒙蒙的景象,天地何其浩瀚,或许只有这冰冷的怀抱是她的家……

    “那么你就陪我一起开始吧。”他的视线也转向那远山之间,冷漠的脸即便是有了笑容,竟也是如此寒意深深,只是他的臂弯那么用力的拥紧她的身体,山色茫茫间,似乎当今天下,也只有怀中这女子,可以另他信赖,无论生死,终是相随……

    两人开始沿山而下,一路之上路再是艰难,他都不去搀扶,等待,仿佛全然忘记她为了他所做的一切,帮他解毒,接腿的恩德,好在他身后的女子,不是那般若不经风,别说是崎岖山岩,就是悬崖绝壁又怎能奈何了她。

    山下,是一处幽静的深谷,生长着大片的花海,郁郁葱葱 蝶舞蜂飞,香漫群山。雩姬的眼里顿时闪亮。她朝着那花海深处奔跑起来,身影轻盈,面容一派天真。

    长发飞扬处,轻轻展笑间,或许是花也陶醉,竟在她的身畔,无风自荡,像是挣啊抢的,都想被她采在手中,向着她的美丽倾吐芬芳。

    而雩姬在这片花海飘摇里跑啊跳啊,欢快的如同孩子,那抹蓝天下,是她铃儿一样清脆的笑,这声浪另山谷之中所有的鸟儿,展翅追逐。

    望着那个花海深处跑远了的身影,男子如冰的面容,竟也现出一丝温柔,只可惜一闪即逝……

    是这仇恨的火焰另他放弃爱她,并不是这个男人这般的残酷无情,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个场景一样,他也曾经望着她欢快幸福的身影,满眼温柔。

    这是山谷中一处,平常不过的院落,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家小院,出现在这个如画卷一般的山谷深处,反倒显得异样古怪。

    一个头发花白的布衣老人,靠在身后的毛草房子,坐在一个石墩上面,老人的身体干枯瘦弱,仿佛若不是身靠着房子,竟像是坐也坐不住了,不大的院子里,几只鸡在老人的视线里来来回回的溜着,大多时候都是低头,吃着地上的一些米粒,老人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它们,傻呵呵的,竟有点像小孩子,想去和他们玩耍的模样。

    仔细看去,那老者竟是看着那些鸡,自己在笑,或许这老人痴傻了吧?不过那笑容中仿佛又是那么自在陶醉。

    雩姬跟在男子身后,站定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这老头就像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来了,依旧平静的望着那些吃米的鸡,傻呵呵的模样。

    男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老人,雩姬在他身边,感觉他身体上的冰冷在无限的放大,面对着这个也许现在看来,独立站立都成问题的老人,他却是渗透骨髓一般的憎恨。冰冷之中,杀意沸腾。

    她朝着他的方向靠过来,正当要去握住他的手,想另他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却猛一抖手,将她甩开,冰冷坚硬的手指,划破了她光嫩的手背。她一惊之下,怯怯的看他,他的视线里却只有那个老人,那眼神充满凌厉的锋芒,老人在那样如道似剑的眼神之中不知道已经被砍成多少块了。

    男子眼中,冷芒微微闪动,猛的右手一扬,掌风呼起,异常凶猛,院中掌风呼啸,尘土飞扬中,那几只鸡,咯咯尖鸣里,尽数被那掌风震的四分五裂,院里一片血肉模糊,鸡羽四溅。

    石墩上的老人把一切看在眼睛里,他的眼神浑浊不清,无神无光,竟是如同呆傻之人的样子,只是他轻轻伸手平静的抹去溅在他面上的鸡血,谁知这一抹之下,却是将那些血迹在自己的脸上涂开了,弄的满脸皆是。

    老人抬起头,皱纹深堆的脸上尽是鲜血,却对着他们两个微微一笑。“年轻人,老夫看你出手狠毒,不像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老人家我平生杀人无记,可否明告,今时今日,是谁来送我?”

    “你不认得我了?”男子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森冷,他的眼睛眯起来,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个老家伙,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也许他的脑子里已经掠过了成百上千个惨不忍睹的点子。

    最终那微眯的眼中,透出阴芒,面容之上牵出森森微笑。

    “呵呵。”老人笑了,竟是有些自嘲的意味。“看来,我老人家,恐怕今日,不如这满地鸡毛了。”

    男子平静的点头,表情眼神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知怎的雩姬为自己心爱的男子恐惧起来,她心痛的望着那个一步一步逼近老人的男子,那个阴森而高大的,甚至是有些狰狞的背影告诉她,他的心和血,都冷却了,任是谁也无力温暖。

    老人依旧坐在石墩子上,抬头望着他。“你的身子,挡了我老人家的阳光。我还没死你手,我还有权利晒晒太阳吧啊?”

    “你真不记得我是谁?”男子阴森森的目光高高刺下,老人平静的仰头面对,傻傻的笑着,痴痴的摇头。

    男子退去了几步,脚下加紧步伐,身形变换,在这老人院中竟,打出一套拳法,左手蛇形,右手鹤相,此拳看似蛇鹤纠打,左右相搏,其实质上,却是取了鹤之灵动,蛇之迅猛,出其不意,攻无不破。

    但此一套拳的身形步伐,大多取之为鹤态的高雅飘逸,收放自如的大气澎湃。将鹤的潇洒,飘然,傲骨英姿,发挥到大杀四方,傲游天下灌溉苍穹的劲力。

    院子里尘土飞扬,就连这间房上的草盖,都被拳风刮起,零碎的高高远飞。石墩上的老人,在这股风浪之中衣衫飞扬,白发乱散,可是那双眼睛却没有因这强烈的杀伤风势而眯起来,反而瞪的格外的大,满面激荡之中眼神深处似有熊熊火焰,一发不收。

    “你……你……”他几如疯癫般的神情,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莫地,他竟身形一穿而起,直刺男子而去,出手之招法竟与那男子大致相同,却比男子更加猛烈精深,在老人蛇鹤双进的猛攻之下,男子竟是片刻就招架不得了,一时忙的手脚慌乱,不成样子。

    而这枯槁矮小的老人,却像是性子大起的样子,竟也不伤他分毫,自顾练着,只是招招都似比他精进,而可一招多化,灵动飘逸,高傲潇洒之中,更有威震四方,天下惟我的气概,每一出招收式,必定风起云涌,尘土漫天。

    只见老人,掌心上扬,他身坐的那个百来斤的石墩,竟呼的在他的掌风里,升至半空之中,老人竖掌横扇,那石墩竟是在半空之中翁翁飞旋,老人急退几步,却是连着几掌击出,双脚竟已离地,身形如半空大石一般飞转,同时不停连连发掌,像是满心憎恨,想用自己一双肉掌另这世上,七零八落,满地飘零。

    疯吼声中,双掌大开,身前土房,半空石墩,满院地面,一齐爆开。四野动荡中,轰响震天。

    男子与雩姬,都被这爆开的劲浪冲击的退出院外。

    而那老人或许就是想毁坏这个院子里的一切,如此巨大的威力,只限制于院子当中,院子以外,哪怕是身在院里随手可得的,花花草草一切都安然无恙。

    老人站在一片废墟残屑之中,心口处,竟溢出鲜血,面对男子,他凄然而笑。声音飘忽虚弱或许随时可能音消魂散吧。

    “贤侄,当年你爹爹,身受重伤,是我这个做兄弟的见死不救,在你面前伯伯我死而无憾,可你又怎知道我当年的心情啊。”

    老人仰天长笑,声状凄惨,如同原野疯人一般,披头散发。

    “总总因由,我无须解释,不过你要记住害的你们家破人亡的人,放眼当今武林,他们都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你的报仇大记,伯伯也只能祝福了。”

    老人从怀里取出一本被鲜血浸红的书稿。

    “伯伯我平生用药杀人无数,这本,“百棵药集”,是我生平对天下药材的详细记载,后面几页便是我和你父亲所创之“鹤逍遥”你功力尚浅,还需勤加钻研。

    废墟之中,微微风起,老人朝他伸出颤抖的手,朝他微笑,仿佛随时都可栽倒。

    男子面色如同被冰封住一般,来到老人面前取下他手里的书本。

    “我已自损心脉,应该熬不到日落……”老人的声音落了下去,面色扭曲,颤抖。“你,你,好,好狠,好,有此恶毒之心,何愁大恨不报……”

    老人说完,仰面摔倒。

    男子的脸色似铁如冰,一手是那本“百棵药集”一手是颗鲜红的血淋淋的心脏。

    风吹来,雩姬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莫名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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