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事。

    宫门口换乘软轿,温良面上丝毫不显方才冒失的窘态,极有风仪,向赵国公府一行女眷,拱手施礼。

    见礼之时,并不说破一行人身份,很是谦逊。就仿佛这默默一礼,只是他身为别府门客,对世家高门女眷,该行的礼数。

    七姑娘弯腰,借着春英打起的帘帐,钻进轿辇。待她坐定,春英收手,这时节,厚重的垂帘,坠坠落下。七姑娘下一刻,便凝了目色。

    方才,她在那人眼中,读出了几许薄薄的羞愧。

    她与那人素无往来,何来愧疚歉意?

    心里想着事儿,不觉已沿着甬道,穿过重重宫阙,再往前,便是举办秋节诗会的文渊阁。

    今秋诗会,文士聚于文渊阁中,饮酒赛诗。殿外不远处,有一池活水,湖畔搭建有竖起帷帐,拜月的高台。相熟的女宾们,三三两两跪坐一处,说笑逗趣。一边行酒令,一边品鉴文渊阁那边传出的好诗词。

    七姑娘随国公夫人,先行向当中几位娘娘见礼。没见到姜婕妤身影,想她是更乐意躲在自个儿宫中,亲自照看公子昶,不耐烦凑这出热闹。

    七姑娘眼风一扫,见此处做主的,除去之前见过几面的贺兰昭仪。还有一貌不出众,通身却素雅大方,面生的妃嫔。想起近日里宫中传言,不难猜出,此人便是那颇有几分才名,新得宠的朱婕妤。

    七姑娘暗暗打量朱婕妤的同时,那人亦在心里嗤道:姜氏原是这副容貌,委实有些令人失望。这般容色,便是她自个儿,也胜姜氏三分。

    七姑娘不知,被那人喂得圆润饱满的面庞,无端端便叫人给看轻了。她此刻规规矩矩跪坐着,微微垂着眼帘,听着耳旁靡靡的乐音,越发想打瞌睡。

    不会儿,立在七姑娘身后,伺候茶水的宫婢,借着上前添茶,极快在她耳边低语两句,便见先前还无精打采之人,眼中蓦地有了华彩。

    耐着性子又坐了小半刻钟,恰逢此时,有小太监捧着文渊阁新出的诗词抄本。众人兴致勃勃,争相一览。

    当此闹热关头,七姑娘借口去净房,带着春英,悄然退出高台。只顺着石板路走出几步,果真见得那人身影,半隐在假山后。听见她脚步声,他转头,目光径直落在她脸上,眼底惯常的沉静,见了她,这才稍稍放缓。

    她嘴角一弯,看他臂弯随意搭在推椅扶手上,便是只这么坐着,依旧好看得令人侧目。

    记起这人出门前反复交代,七姑娘老老实实扶着春英的手,安步当车,一步步,稳稳向他靠近。

    他眉梢一挑,哪里不知她是做给他看。嘴角仍旧牵起一抹笑,待她近前,他命公孙推他至文渊阁后殿,选了个僻静的角落,牵她到檐下凭栏处坐下,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

    还在外面呢,且又是在宫中。昨晚说好,待得傍晚宴席,怀王宴请百官后,御驾离去,他再来寻她。可如今,怎么提早这许多?

    若非方才那婢子添茶时,握着手柄的手心,微微张开条细缝。她一眼认出,那婢子手里捏着的,是他贴身常佩的玉珏,她也不会如此轻信人,寻了借口出来。

    见公孙与春英两人,转过身,避得稍远。她伸手勾勾他袖袍,秀气的眉头蹙起来,轻声问道,“可是出了事?”

    见他深邃的眸子盯在她身上,只不言语,她越发笃定了。“此事与妾身有关?”

    这股子机灵劲儿。他抬手拨开她额发,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沉声道,“来时官道上那人,实为朱家门客,名唤温良。此人隐藏极深,阿瑗之前,何时见过他?”

    她感受他暖暖的掌心,贴在她额头,再要蹙眉,他却不许。于是她瘪嘴,彰显她的不满。

    “如此说来,果真是那人诈我?”她不蠢,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她提起朱家门客。他既说那人隐藏极深,那便是真的深,深到她如今方才确定,那人今日无礼之举,意不在她。

    她只觉心累,莫名其妙便被人给利用了。防不胜防。

    “可有坏了您大事?”她闷闷的,抬眸瞅他,带着一股子倔强的味道。

    嫣红的小嘴儿撅起老高,那温良眼中并无恶意,这点她真没看错。可她算漏了,如今她与他密不可分,她的不够谨慎,与她对待不相干之事,懒于多想的坏毛病,之前不觉得,而今隐有悔意,怕拖累了他。

    “再大也越不过你母子两个。此番便当受了教训。”见她不再皱眉,他停手,以手代梳,替她理一理额发。面上是一成不变的柔和。

    话里话外,既未一概否认此事于他无碍,却也顾及她感受,对她,他多有宽和。

    他口中所言的“教训”,更多却是自省。

    他惯来顺水顺风,得她相伴,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难免懈怠。此事是他小瞧世人,当引以为戒。

    她是聪明人。他话到此处,前后联系,不难想明白,那温良必是透过她,坏了他某些布局。

    难怪在宫门口分别时,她从温良眼中,读出是愧疚与抱歉。七姑娘神色复杂,在温良此人身上,真实体会到人性的多面与难测。

    这般心思深沉之人,除眼前这人外,七姑娘可不乐意再栽第二个跟头。于是坦白将长街上那一幕,尽数说与他知晓。

    他闻言颔首,实则早从贺帧口中,听闻过此事。只贺帧从头到尾,对她闭口不谈,就像那日街上,从未遇过她。

    他眸中闪过一丝幽芒,看她急切的,恨不能一股脑将那日之事,吐露给他知晓。一副娇憨之态,自言自语,“六爷?如此说来,温良投靠那人,当是朱家六爷?听说那六爷比相府嫡子更得左相看重,对他,您往后可得多多提防。”

    她这话,明明白白透着对他的着紧。

    他挑眉,揽过她肩头,趁她心有所思,将她带进怀中。

    贺帧不提那日遇她,实则为她着想。

    而她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恨不能洞察多些,只为帮衬得上他。

    两人于此事上,截然不同的用心,足矣令他开怀。

    趁她不注意,他打断她话头。欺身上前,轻声呢喃,“午时草草应付,如今有些饿了。夫人做的团圆月饼,可有带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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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文中所说,同一件事,三个人想到的,各有偏差哈。我家世子嘛,嘿嘿嘿嘿,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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