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池的脸色愈发难看,敖夜后颈发凉,忙补充道:“大人,属下斗胆调查过,虽这事传遍了大江南北,却鲜少有诋毁之人,都说大人与太子乃神仙眷侣,甚至有人为此谱曲作诗、写书作画,前些日子西街出的话本子,才半柱香的功夫就被哄抢一光。故而传言虽广,并未影响到大人和太子殿下的声誉。”

    江池气得咬牙:“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他猛一甩袖,吩咐暗卫把敖夜丢到小院后面,挂在院后桂花树的树枝上思过,自个儿则怒气冲冲地往太子暂居的院落走。

    什么一夜云雨,什么伉俪情深,就听这些瞎话,传言究竟是谁的手笔简直不言而喻。

    亏他还觉得太子这些时日安分很多,是把心思放在了救灾救难上,结果这人不声不响地,竟做出这么大的事!

    也不知道皇帝看到……

    思及皇帝,他冷静许多,不无嘲弄地想着,这小白眼狼的不轨心思,自己虽没看出来,但那匹老白眼狼估计心里门清,一直以来有关皇帝为何逼自己吃吐真丸的疑惑,总算是有了靠谱的答案。

    心念电转,人已经站在了太子院落的门口。江池往里望了一眼,见窗口影影绰绰,仿佛有人专门等着开门似的。

    等他进门?江池心中微动,反省片刻,恍然发觉自己果真在被季青临牵着鼻子走,但凡情绪稳定、没被这消息气晕,吩咐一句自有人代办,何至于以丞相之贵,亲自处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歪头望向暗卫:“还有多久出发?”

    暗卫恭谨道:“不到两个时辰。”

    “回去收拾东西,替本相约见月奴,”压根没有进门的意思,江池转身就走,冷冷道,“这次路上,要是马车再出了问题,本相唯你是问。”

    来时那辆马车,他当时还有所纠结,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季青临自导自演。

    那时的马车夫是朝廷委派,并非相府亲信,被季青临神不知鬼不觉换成太子的人,倒也简单。而给那马车动的手脚,不做他想,肯定是季青临去相府时带来的人干的。

    只是事不过二,若这种事再次发生,他身边的人可就得好好清洗一番了。

    ……

    他毫不留情地转头走了,季青临在屋里伫立,眼巴巴看自家先生的背影,沉默半晌,苦笑道:“本宫是不是惹先生生气了?”

    狼牙站在他身后,仿佛一座被阴影笼罩的泥塑,并不说话,黑黝黝的目光同样落在纸窗外丞相那模糊却带光的背影上。

    季青临自然没期待能得到狼牙的答案。他站在房间里,不安地转了几圈,兀地转头:“狼牙,你去把市面上有关我和先生的话本子都买来。”

    狼牙一愣,哑然:“殿下,丞相大人不会看——”

    “照办就是,”季青临摆手打断他,显然并不想听他的劝阻,“马车准备好了吗?”

    “已准备妥当。”狼牙见他不听,自然住了嘴,低低应了一声。

    他脚尖点地,身轻如燕,三两下窜到房梁,正要隐入暗处,身影踌躇了下,低声道:“殿下,您曾经答应过属下,如果丞相大人对殿下无意——”

    季青临抬起头。第二次打断敖夜的话。

    他目光幽幽,野狼似的,闪着深情却偏执的光,似乎下一秒就会择人而噬。

    微阖了眼睛,再睁开已一片清明:“本宫永远都不会伤害先生。”

    狼牙没说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身形与房梁顶部的黑暗相融,片刻便无了踪迹。

    ……

    得丞相急召,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月奴已匆匆赶来。

    他约莫是跑得急了,大红色的朱羽披肩都歪到手肘,露出一截浑圆如玉的肩膀,靠着门廊不住地喘着气,缓和片刻,将衣裳理好,才抬脚往内走去。

    “主人,”早就从报信的侍卫那里听去了来龙去脉,知晓江池如今心情欠佳,月奴并不敢如往日般放肆,“主人,我来了。”

    江池淡淡瞧他一眼,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不等仆役动手,月奴已极有眼力见地拿起茶壶,给江池手边的茶盏倒满了茶水,讨好笑道:“主人,您心情不好?”

    轻抿一口茶水,刚听到消息时的滔天怒气此时已被压下大半。

    江池并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做事往往深思熟虑,否则当初皇帝用那种恶心方式逼迫他喝下混了吐真丸的酒液时,他就已经掀桌

    起义了。

    这世道本就是皇权当天,即使再不忿,除非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否则直接翻脸都是下下乘之选。

    只是季青临毕竟与皇帝不同。

    在刚接触到皇帝的时候,受原书的影响,江池已知道这位注定登临帝位的起点男主是个多疑凉薄的性子,连杀妻弑子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是以对他的期待值并不高,只将其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司看待。

    而季青临……

    当年那个抱着母亲遗体无声落泪的可怜孩子,那个拽着自己衣角亦步亦趋的小豆丁,信誓旦旦说着“先生是世上最好的人”,四面楚歌之际拼了命地要自己放弃他离开。

    有那么一段时间,江池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开朝之后逐渐压抑的情绪,逐渐对治理天下失去兴趣,逐渐看明白掩藏在和平盛世下的遍地污浊,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发觉与曾经相濡以沫的孩子渐行渐远甚至背后捅刀后的失望,江池自己都说不清。

    是以在季青临解释了曾经那些龃龉的由来,重新亲近他时,尽管理智上知道这事还有蹊跷,心情却是窃喜而放松的。

    直到图穷匕见。

    倒不是季青临不轨的心思令他恼怒,而是他背地里使的那些阴绝花招——即使动机与江池原先想到的不同,最后造成的结果并无改变,季青临因为那等龌龊的一己之私,几次三番在朝廷、舆论甚至政事上抹黑阻碍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最近有关本相和太子的那些不实之言,立时让人澄清了,”江池望向月奴,蹙眉道,“三日之内,本相要见到成效。”

    路上已听说了前因后果,月奴对这要求并不惊讶,窃喜道:“主人跟太子分开了?”

    江池微微挑眉,声调高了些:“本相和太子从未有悖伦常,何来分开一说。”

    月奴一愣:“主人上次来见我时,您和太子殿下分明——”

    见江池脸色愈差,他明智地止了声音,凑到近处抱住江池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主人莫生气,近来主人繁忙,月奴不敢来打扰,见这事乡野间传得沸沸扬扬,且言辞并无贬低,倒有些正名的意思,还以为是主人自个儿放出的消息,故而并未阻拦,任由他们传了。”

    这事澄清倒也简单,寻几个知名的文人墨客在《大楚周报》上辛辣讽刺评论一番,先把民间这谣传扣上“大不敬”的帽子,止了诗文词曲和话本子的口口相传,再缓慢放出其他消息,转移乡野的注意,潜移默化就算了结。

    待到太子结亲或者丞相娶妻时,自然连最后一点声音都不会再有。

    既然不是丞相授意传播,那这消息的出处自是显而易见。月奴抓着江池的胳膊不松手,凑近他耳侧,嘻嘻笑道:“主人,那太子属实死板无趣,还阴险得使这种手段,主人要是对男人感兴趣,不如奴家——”

    话没说完,坐着的竹藤椅忽然一歪,他尖叫一声,忙不迭向前窜去,踉跄之下,整个人几乎攀在江池身上,虽动作还算克己复礼,但是远远望去,总有种如胶似漆的感觉。

    江池倒没对月奴刚才的逾越之举有什么抵触,毕竟这货的没大没小就是当初自己惯出来的,那什么给自己暖床的话也说了十几二十遍,第一次听到时他确实被吓到连声拒绝,时间久了,便知道他并非真心实意,只是开玩笑而已。

    鉴于月奴没被自己救出来之前在青楼的悲惨经历,他猜测这或许是月奴表达安全感的一种独特方式,是以捏着鼻子忍了。

    不过这种话能忍,这么大一个人撞进怀里,他可忍不了——就以月奴那能与敖夜打成平手的武功,区区坏了个椅子,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没好气地将人推开,江池低头看向藤椅,旋即皱了眉,冷脸望向不远处那郁郁葱葱的桂树树冠。

    月奴早意识到攻击自何处而来,右手轻抬,指缝间毒针暗器蓄势待发,正要动作,被江池按住,又蔫蔫地收了回去。

    “殿下躲在树中做甚?”江池冷嗤一声,本就对季青临怒火滔天,说话毫不客气,“是本相当年误人子弟,自己的学生未学会堂堂正正的治国术,净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阴邪玩意吗?”

    季青临默然从树上跃下,并不吭声,一双黑眸森森望向月奴。

    月奴生生打了个冷颤。

    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上得了战场,进得去红楼,平日里勾心斗角的酒局和繁琐商务纹丝不乱,可这等杀气凛然的目光,还是有些扛不住。

    偏偏那杀气与浑身贵气相融,真给人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之感,让人心生寒意,不自觉便低了一头。

    好在他是个能屈能伸的,正面刚不过,转头便往江池背后钻,两手扶着江池的肩膀,弯起膝盖努力让自己显得比江池矮上一头,哀哀戚戚道:“主人,他凶我。”

    江池:“……”

    满肚子的火气被这幼稚鬼给气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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