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绪方唯正梦到自己是一只仓鼠,在圆形滚轮里蹬着小短脚,不管她怎么奋力都被困在固定的跑道上,一点变化也没有。

    最后她干脆自娱自乐地在里面散步了起来。

    ……

    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在桌子上摸索半天,才接起电话。

    “喂……”

    “喂!”比起她有气无力的困倦,对面显得十分青春有活力,“小唯!今天下午有安排吗?”

    本来应该说“有”才对,可惜脑子没有同步清醒。

    “没有啊。”

    “来学校帮个忙吧!”

    “啊?”

    “不是要校园祭了嘛~我们社团真的很缺人手,拜托啦!”

    十一月底,又到了立海校园祭的时节,过完这个庆典,本学期就只剩下对学生来说枯燥漫长的复习和期末考试,因此在这最后的狂欢关头,大家都格外热情。

    ——于是,意识还没有回笼之际,她迷迷糊糊地答应了社长的请求,日程表上不得不添加一项“准备文化祭”事宜。

    本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家政教室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似乎怀有同样的困惑,社长说道,“奇怪,早上明明在学校看到丸井同学了。”

    “……哦。”

    “人呢?”他往门外看了看,“难得你在的时候他没有跟过来。”

    “部长。”

    “嗯?”

    “锅烧了。”

    “嗯嗯???等下——”

    部长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女生得以安心地进行准备工作。跟社团里其他正在忙碌的前辈打过招呼后,她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其中。对于烹饪社的策划来说,学园祭的主要重点集中在当日的摊位,因此她决定先构思宣传海报,画完一张大概的草图后,部长才抱着那口烧坏的锅回过神来。

    “你怎么回事啊?”他凑过来问。

    “不是说帮忙准备吗,”她打量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宣传海报,神色无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或许要放一些立体图案做装饰吗?”

    “……不,你做的很好。”部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抬起头。

    不算太大的教室里,前辈们虽然各自忙碌,但还是有说有笑的。

    “虽然是我叫你来帮忙,”他眼神死地放下锅,“但在我的预想里这种帮忙指的是‘在干活的时候有可爱学妹在旁边加油打气’。”

    “这样哦,”女生想了想,从善如流地丢开海报,“前辈,那你加油。”

    “你真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部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什——?”

    在女生发出抗议前,前辈按住她的头顶镇压了下去。

    部长拿起她准备的宣传海报,“画的真不错,我会准备这些的。”说着就推着女生的后背把她赶出去,“天气这么好,学妹,去享受青春吧。”

    “……诶?”

    “约个会什么的!”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上。

    绪方唯眨了眨眼睛,搞不懂为什么,但自己好像被部长嫌弃了。

    家政教室在离校园主干道最远的教学楼一层,被部长推出教室后,绪方唯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由于校园祭的缘故,周末的校园反而比平时更加热闹和轻松,拿着各种装饰物的学生在学校里穿梭,每个场馆都有人聚集在里面、气氛热火朝天,树荫下也有无所事事的同学分享吃食,而戏剧社的同学已经穿上了戏服,堂而皇之地从眼前经过。

    走了一段路,她好像开始理解被部长赶出来的原因,不论在做着什么,视野内的同学们都沉浸其中,而自己好像太过于脱离了。

    决定听从前辈的建议、体验学园祭氛围,绪方唯的目光很快被奇装异服的同学吸引。

    上一次,因为校园祭当天丸井文太拉着她到处试甜品,他们完全错过了戏剧社的演出。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在那群社员身后,走进了礼堂。

    为了更切实地进行排练,舞台已经被戏剧社的同学布置成宫殿花园的场景,女主角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地念着台词。

    「“我们已经抵达了胜利的终点,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好像已经快到了故事尾声。

    音乐舒缓了起来,行云流水的钢琴乐音在空荡的观众席回荡,又突兀地停下——

    是音响设备发生了故障。

    台上的主角念台词的声音消弭于距离中。

    在这个尴尬时刻,脑海里竟然有隐约的画面闪现,绪方唯盯着骚动起来的舞台,无缘无故地,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后半句台词。

    ——“我想要你信守对我的承诺。”

    她在台下轻声地念。

    没过多久,钢琴悠扬的乐音重新响起,舞台上又恢复原本的气氛,男主角已经念完前面的独白,恰好到了最后一句台词。

    「“我想要你信守对我的承诺。”」

    通过麦克风扩散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后台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灯光黯淡,厚重的红色幕布缓缓落下。

    ……

    谢幕后短暂的安静里,空气几乎静止。就算没有灯光可以看清周围,但黑暗的视野里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其他画面,熟悉而陌生的布景、每一首背景乐切入的时间点、男女主角的台词。

    ——她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舞台?

    ——为什么脑子里竟然几乎能够还原整个舞台画面和效果呢?

    甚至在更深入回忆的时刻,她还隐约地想起关于最后一段台词,曾经出现过的短暂争论。

    【“为什么是这个结局啊?”

    是她自己困惑的声音。

    “哪里不好么?”

    “倒不如说哪里都不好吧,”她抱怨地问,“承诺不是很抽象的东西吗,而且——你的女主角到最后也没有答应啊。这也能算结局吗?”

    “唔……说得对,她为什么不答应?”

    “这是你自己写的剧本吧——!”

    画面中的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地朝对方扔了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一堆纸,也许是正是让她感到困惑的剧本。

    被当面吐槽的编剧轻而易举地伸手在半空中接住,笑了一下,抚平纸上的皱褶。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轻声地断言。

    “……”

    对方似乎不是能够被轻易动摇的性格,于是她也就没有再提出别的异议,无话可说地安静了下来。】

    绪方唯站在门边。

    透过门缝,阳光形成一条线斜斜地映照在地上,像是某种分界的信号。

    如果她现在转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跨过这道光,走出礼堂,或许会更加轻松一些。毕竟每次去触碰那些未知的谜团,都只会让她更加精疲力尽地迷失其中。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不知不觉地、往黑暗舞台的方向迈了一步。幽暗的幕布之后,仿佛有什么漩涡般的东西吸引着她。

    理智说不要去揭秘,好奇心却不肯安分。

    思绪拉扯,心跳的速度渐渐加快。

    在这个进退维谷的瞬间,有人从后面接近了她。

    啪——

    本来就一团浆糊的脑袋被人用不算太厚的书本拍了一下,隐约的画面顷刻消散,与此同时,舞台的灯光重新亮起来,陡然明亮的日光灯让女生从像幻境一样的画面中惊醒。

    她气愤地转头去看那个偷袭的家伙。

    对方似乎也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微微眯起眼睛。

    “piyo~”

    他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招呼。

    “仁·王·雅·治!”新仇旧恨一涌而上,女生咬牙切齿地,“——赔钱!”

    “嗯???”

    搬运道具的同学从他们身边经过,暂时不是个吵架的时候,仁王雅治无奈地拉着气鼓鼓的女生往观众席方向靠近,给道具组让出了一条通道。

    等下一个剧组布置好舞台,低头望去,绪方唯还是一副没有消气的模样。

    “……有这么严重吗?”

    肇事者不得不直面手贱那一下的后果,想了想问,“要不,你打回来?”

    绪方唯瞪着他。

    即使还想要再拼凑脑海里的碎片,但就像玻璃在黑暗里碎了一地,她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寻残片。

    “我跟你果然八字不合。”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样回答。

    “是你站在门边发呆的样子实在有些……”让人手痒。仁王雅治识趣地咽下后半句话,“你的头发乱了。”

    “这都是因为谁啊!”

    绪方唯愤怒地扯下发饰,因为没有控制住力气,绳子在手中掰断,她更加生气地对仁王雅治说,“这个也要赔。”

    仁王:“……”

    大约早就习惯了女生不友善的态度,他淡定地在裤兜里掏了一下,拿出自己随手带的头绳,想了想,似乎有些担心它的安危,问,“要帮你吗?”

    “不用!”绪方唯抢过来,“你以为你力气就很小吗,我的后脑勺现在还在痛——”

    痛?

    ……

    等下,暂且先放下那些新仇旧恨。

    绪方唯忽觉异常,愣在了原地,视线还直直地落在对面少年身上。

    虽然仁王雅治早已习惯被绪方唯白眼,但显然还没有习惯被她直勾勾地盯着看,他有些奇怪地侧过脸,诚心发问。

    “怎样,你终于发现我好歹也是个帅哥了吗?”

    绪方唯没有心思听他胡扯。

    她迟缓地想起来,仁王雅治是网球部正选。

    他理当是异常现象的一员,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他身边,自己应该不会感觉到痛才对。

    ——但是,好像哪里出了意外。

    绪方唯伸手摸了摸被他偷袭、还有隐痛感残留的后脑勺,不禁怀疑,这莫非是自己太讨厌仁王而出现的幻觉?

    “仁王雅治,”她语气飘忽地开口请求,“你再打我一次试试。”

    “……”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个挑衅的说法,但是女生语气里诚恳的请求意味实在不容忽视,违和感也成倍体现出来。

    “…………”

    “……………………”

    就这样相对无言整整两分钟,就算是仁王雅治也没有想出应对办法,只好默默无言地拿出手机,按了快捷拨号键。

    通话的声音很快响起。

    “喂。”

    “大事不妙,你女儿被我打傻了,你要过来看看吗?”

    这显然是一通场外求助电话。

    “仁王君,我没有女儿。”对面的人好像完全没有搭救的意思,语气冷静地说,“别闹了。你逃训的事情已经被真田发现了。”

    “?不是由你扮演我顶替一个小时吗。”

    “是这样没错,”柳生比吕士冷酷地告知,“可是现在四点零一分了,仁王君。”

    “……”

    仁王雅治想到真田的黑脸,顿时打算溜之大吉。

    不知道是不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柳生比吕士慢吞吞地补充一个新消息,“部长也在来的路上。”

    “……”

    总算彻底打消他跑路的念头。

    仁王雅治挂断电话,转头看向已经整理好发型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手痒。

    不过现在不是惹毛她的好时机。

    “柳生让我过去一趟。”

    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女生露出了比之前更加郁闷的表情,身上几乎具现化出浓厚的怨念……噗,这家伙还是一样的幼稚。

    仁王在心里腹诽了两句。

    “快走吧,”绪方唯闷闷地说,“谁想看到你了。”

    他一眼能解读出这幅表情下女生的心理活动:可恶的仁王雅治,居然抢走了我最好的朋友。

    就好像他也能猜到柳生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让他做一件事:尽快离绪方唯远点。

    他时常觉得这对青梅竹马的相处方式实在很有意思,比起面不改色的柳生,他更喜欢从绪方唯这里找到乐趣的突破口……导致这家伙甚至能对最近隔三差五找她蹭饭的丸井文太和颜悦色,但提起仁王雅治就咬牙切齿。

    不过他心知肚明,这种特别对待,并不是仁王雅治的特别。

    而是属于“柳生比吕士的朋友”的特别。

    ……

    所以才说,这对青梅竹马很有意思。

    临走前,仁王雅治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扯了一下女生刚束好的双马尾一边,“改天找你玩哟,拜拜~”

    “——可恶,仁王雅治你等着!”

    少年溜了个没影。

    绪方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静静站了一会,才在观众席坐下,出神地望着舞台。

    舞台上每一个剧组彩排的情节,在她的脑海里好像都有隐隐约约的记忆,她不禁再次想起那个疑问——她是不是看过呢?

    就好像丸井文太不会记得一周目的事情,自己是不是也忘记了……更早之前的事情。

    谁也没说,丸井文太是第一回合。

    而刚刚离开的仁王雅治,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异常现象。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跟他,是否也发生过什么、但两个人都已经忘记了的事情。

    ……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

    本以为很难入眠,但是沾到枕头,她还是快速地把丸井文太、仁王雅治之流抛在脑后,稳定地进入梦乡。而且还梦到了白天那个奇怪的梦的后续。

    不知道在滚轮里转了多少圈,有一只手捏着小仓鼠命运的后颈,把它从永无止境的循环里带出来。

    那只手的主人把它放在地上,对它说。

    “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吧。”

    “……”

    梦里的绪方唯感到莫名其妙,她十分想告诉他,我只是一只仓鼠,不需要到处旅游。

    但是它最后也没有开口。

    因为她是一只不会讲话的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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