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往前推一些。

    却茕的体力恢复得比他预期的要快得多。

    ——考虑到魔修一直没有来这里查看他状况的事实,或许他的恢复情况也在魔修的预料之外。

    整个屋子很快在他的“辛勤劳动”之下变得一片狼藉,除了用于照明的蜡烛勉强逃出生天,屋子里幸存的大概只有那张几乎遍布整个屋子,一开始差点被他认成地面的灰扑扑的地毯了。

    却茕趴在地上寻找地毯的边缘,找到墙角也没能发现它的尽处。

    它这是……嵌进墙里了?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地毯,而是地面本来就是这样……他不会其实是在什么怪物像是卧房一样的胃里吧?

    抱着地毯下面是地面,地面上面有出逃线索的微末希望,却茕拿起一根蜡烛小心翼翼地在靠近墙根的地方烧出一个洞,然后顺着墙根把的地毯边缘撕破,掀开——没有妄想中蠕动的肉块,下面是朴素到让人提不起兴趣的地面。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却茕拖住好不容易抓住的破绽和地毯奋力拉扯,在一阵“哐哐”的碰撞之后,一片狼藉变得更加一片狼藉,而地板的三分之二终于从地毯的包裹中脱身。

    却茕满头大汗地举起蜡烛,就着昏暗的烛光探查地面,不久便发现深色的地板上有着一些几乎完全融入背景的暗红痕迹,触摸起来还有些微微凹陷。

    将手指凑到鼻尖轻嗅,是朱砂——是阵法!

    忍着光源和图案施加给眼睛的酸楚,他一番摸索,终于在脑海里构建出了图案的大致轮廓。

    却茕一直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存在着比旁人更多的巧合,可是当他在构建出的图案中,寻到了梦中那还未及褪色阵法的骨架时,附带着荒诞感的诧异还是席卷了他的脑海。

    简直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在刻意助他一般。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却茕盯着地板思索片刻,希望能够通过认识的部分把不认识的部分撬动。可惜他认识的只是“主干”而已,“旁枝末节”却是一窍不通。

    阵法这种复杂的东西,便是一点模糊不清,也难以了解其真正含义,例如“口口同意”,填在其中的字是“绝不”还是“欣然”,其结果截然相反。

    后来却茕换了个思路。

    执果索因,既然这个阵法存在在这里,而且似乎完整无缺,那就是正在运行,正在其效果,那打断它正常运行,就能打破现状——不过不知道会向哪个方向改变就是了,这个险应该值得冒吧?

    说动手就动手,却茕举起蜡烛,用火苗近处融化的蜡油滴在“主干”的凹陷里,直到填平为止。

    他记得父亲提起过,阵法中有灵气流转,若想破阵一是找出对应的生门,这是以巧破力,二是阻止阵中灵气流转,这是以力破巧。

    他承认这么做有赌的成分,可不碰碰运气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好运气。

    第一滴蜡油滴下,似乎没有什么异象,于是却茕便大刀阔斧地干起来。

    一根的蜡不够,就数根蜡烛轮着来,虽然有点费时间,可这比先前翻屋子的时候要省力多了。

    不一会,大功告成了。

    却茕推了推原本紧闭的大门,一阵年久失修的“吱呀”声后——

    门开了。

    却茕透过门缝向外偷瞄,入目是一片青色的地面,没有活物的声音传来,唯有过堂风声时有时无,犹如间歇的呼号尖叫。

    氛围是有些骇人,可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危险。

    却茕端着一盏烛台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

    这里应当是一个巷子,青石铺就的街道似乎和京都的长街一般无二,面前是一道院墙。他出来的屋子左右是样子和大小都差不多的其他小屋,它们整整齐齐地接踵排列着,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却茕试着收敛气力推了推两边的房门,大门微微颤动,像是可以推开的样子。

    ‘紫玉和越师姐应该和我一样被关着,那应该也被类似的阵法锁着,我要找她们就要找那些完全无法动弹的门。’

    他又取了一支蜡烛,放在原本关闸自己的房屋门口作为标记。

    不知道是自己先找到伙伴,还是魔修先发觉他这里的异常……紫玉,师姐要没事啊。

    这样祈祷着,却茕端着一盏蜡烛开始逐一排查。

    这里真的很大,他敲了很久的门才走出那条小巷,来到大街上,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声伴着地面震颤的轰响突兀地传遍了空荡的城镇。

    紧接一阵罡风在他头上三尺呼啸而过,却茕跌坐在地,立刻双手抱头蜷缩起来,因此余波只割伤了他的手臂小腿并无大碍。

    两侧的房舍依次坍塌,也幸好他站在街道正中,倒塌的建筑物没有伤到他。

    风波止兮,却茕从手臂后面探头出来,他的目光扫过周遭七零八落的木石土瓦,追随向罡风消失的方向。

    这是剑风。

    却茕可以肯定。

    转世为洛紫玉的那位仙人几乎不碰剑,但似乎最善用剑。

    前世,那人记忆复苏之后,也曾挥出过令天地色变一剑,他记得那阵剑风,今日所见虽威力不及彼时,却带有一样的气息。

    却茕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何处了。

    方才的剑风已经为他开了一条路,好消息是路的终点似乎离他不到百米,坏消息是路上布满了街道残骸,对八岁的身体来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围着一息尚存的院墙,却茕终于找到了一扇半开的门扉,豁然开朗,院中的一切呈现在他的眼前。

    坍塌的院墙,破碎的陈设,器具的残骸,以及仿佛自瑶台仙都误入此处,仙姿绰约的女子。

    她窈窈立在院中,只给却茕留下了一个侧脸,可仅凭这一个侧脸,也足够他认出她了。

    那是十九岁的洛紫玉。

    前世和今生交叠在一起,令他有一瞬震惊到忘记了思考——

    “洛紫玉……”

    手臂一颤,烛台微倾,一滴滚烫的蜡液滴在了他的食指关节处,疼痛帮助他找回了神智。

    却茕视野中这才出现了旁的东西,十九岁的洛紫玉脚边倒着六岁的洛紫玉,她先前挡住的地方,有一具拦腰截断的尸体。

    情况似乎相当复杂。

    隐隐意识到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太对,可视线在“两个洛紫玉”之间周转一圈,却茕关心的重心还是落在了洛紫玉的安危之上。

    他将目光移回少女洛紫玉身上,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已经转过身来,于是视线相接。

    “‘洛紫玉’……”她品尝着却茕方才的发言,倏尔一笑,“你是在叫我吗?”

    她的声音如仙音般悦耳,可听在此刻的却茕耳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和洛紫玉十九岁的时候有九分相像,可也不一定就是她了,严格说来,却茕除了自己的感觉也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而且即便她是洛紫玉,他也不清楚她现在的状态——是懵懵懂懂意外化出此身,还是心思玲珑对一切了若指掌,只等他露出马脚。

    若是前者,他和盘托出,会不会破坏了渡劫的进程,会不会对她有碍?

    若是后者,他知无不言倒是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可另一个问题来了,他怎么解释自己如何知道的;若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被抓住破绽只怕会被她认定为居心叵测,那后果就不好预估了。

    ——至少现在她言笑晏晏的样子,像极了前世,给从未去过天衍宗求学的洛红玉挖坑时的样子。

    平心而论,便是夹杂了再多偏心,却茕也对洛紫玉身上带有的些许危险有所认知。更何况若是后者,眼前的便是那位仙人,却茕不了解那位仙人,可仙人多视凡人性命为蝼蚁浮沉。

    却茕一时找不到两全的回答。

    见他半晌不语,白衣女子依旧目不转睛,眸中染上一丝玩味。

    她不动作,便是一定要却茕给出一个答案。

    两人无言地对视,都想从对方的神情眼眸中挖出些能够指导自己接下来行动的佐证来。

    “那个匕首……”

    先开口的果然是却茕,但给出的却不是对应她问题的回答。

    一声清脆的嗡鸣,随后是刀剑迸裂的声音。

    时星引终于注意到了一直被自己拿在手里的匕首,它到极限了。

    并非折断,并非碎裂,而是刃锋化作了湮粉,消失殆尽了。

    “这是……怎么了?”

    却茕略有迟疑地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唐突开始向我提问了呢?”

    时星引将匕首仅剩的柄化为挂饰的模样,盈盈蹲下,将之挂在了女孩的腰间,然后双手捧起了女孩的手。

    半晌,她才又恢复了亭亭玉立的恣仪。

    “一个诅咒。”

    她说。

    这次是却茕唐突获得了自己提问的答案。

    “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诅咒而已,没什么好长篇累牍去赘述的。”

    大脑逃避似的思考次紧要的问题,虽然几乎没有顺利整理出来的事情,但却茕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前世仙人善用剑却不用剑的原因。

    “你果然有秘密——是谁告诉你我是谪仙的?”

    时星引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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