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者出现的时间早了很多,数量与昨日他们所见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种情况若是出现在妖物身上,只能说明它的力量增长了不止一点。

    没有时间探究敌方变化的原因,如今兵临城下,若是放任不管,付岩城必然覆灭。

    既然已经做了出手干涉的决定,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四人站在城墙之上,堂溪念轻抚剑柄,随后一跃而下。

    如同往成片的鼠群中投入了一粒米,堂溪念的身影瞬间被黑雾侵蚀,分解,同化,最终消逝不见。

    但是请默数三声,三声之后剑光在黑雾的海洋中凭空挖掘出一块岛屿。“海洋”当然不甘心被剥夺领地,可惜每一次夺回的尝试都被“岛屿”周身的罡风瓦解。

    只是,再不可侵犯的岛屿,也不过是此间暗幕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萦绕的浓雾掩藏了这些鬼魅兵卒的正体,昨日匆忙未曾看清,现在杀入敌阵之中,与它们四目相对,将之抽丝剥茧,逐一击破,却发现他们意外地很好对付——

    他们只是无意义地聚集在一起的某种无生命体罢了——基于爱剑给予的反馈,堂溪念甚至有这样的错觉。

    在最初的如临大敌之后,战斗的节奏进入可控的阶段,她有了更多的余力去发觉异常之处。

    堂溪念的爱剑名为无念,是堂溪酌取春山山髓,又由她亲自磨砺十年而得,自是世间罕见的秘宝,又与她心灵相通,虽尚未生出灵智,却是此世与她最契合的宝剑。

    可是现在无念剑的手感却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不适。

    如同不知不觉戴上了枷锁镣铐,挥剑的动作,堂溪念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桎梏她体内灵气的流转。

    接着,她意识到了“岛屿”的领土在变小。

    虽然几乎贴近能够被发觉的下限,但是一切确然在发生。

    这看似无敌意的东西,确实在达成攻击的效果。

    于是她停了那不如以往轻盈自若的无念剑,收敛了周身灵气,仅保留最基本能够护住内脏的部分,重新将自己投入被无边恶意充盈的黑雾之海。

    这是一个战斗时堪称危险的决定,但得益于此,她终于能够一窥鬼魅的真容。

    于是湍急的黑色涌流中,一颗不识时务的石子划开了水面,水流尝试裹挟她一同向前,无果,于是浸润,侵入,冲刷——堂溪念确实感受到了阻力,但这次主动的接纳为她赢来了破局的钥匙。

    她感觉周身冰凉,明明握着此世与自己亲密甚至超越父亲的爱剑,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连带作为一柄武器所固有的能够带来的安全感,也一同消失无踪。

    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孩,□□着面对一个陌生的,令人窒息的世界,只能手足无措地发出咿咿呀呀的求救。

    是恐惧。

    不知来处的,不知去处的,无法排解的,无法抵抗的。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强大,更忘记了如何用这份强大去反抗。

    足够了。

    她必须挣脱,在被彻底吞噬之前。

    趁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能将这份强加的情愫与自己划分界限。

    于是堂溪念又提起了剑。

    攻城者无穷无尽,不会为她们的阻挠停留,这不是攻击,而是自保。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人。

    如果这些攻城者有着能够指挥他们的某个意识,那么它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果他们只是遵循某种无法悖逆的法条前赴后继,那么在她思考出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之前,攻击都会是无用功。

    ——他们的拔刀相助,对此时守城之人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重新审视敌我,脱战似乎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堂溪念知晓,自己或许可以阻断一条河流,却不能杀尽一片汪洋大海。

    “可以帮我阻断这条河流吗?”

    似乎聆听过她的心声,熟悉的声音不续她有丝毫懈怠。

    堂溪念回望城墙,将目光投向那传音入密的来源。

    亘无垠微微抬眸,那双静影沉璧般的双目,正与天光对峙。

    似是若有所感,他将视线作为筹礼,送给了堂溪念。于是她看到了亘无垠的那张似乎已经将疑惑击退的面庞。

    余光之中,城墙上的付岩城军正在守城——他们如同每一场守城战中的守军一样,正在与他们眼中同为人类的攻城者,用绝不超出人类范畴的手段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堂溪念无法阻挡的妖魅,竟也能被他们如同凡人一般阻挡。

    “肆意地大闹一场吧,用你的无念剑,将城前的家伙们排开,半个时辰就好——春山不是有吗,专门这种时候使用的用以屠灭的剑招。”

    亘无垠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自己的诉求,那阳煦山立般的话语,仿佛已经笃定她一定会答应这个有些风险的请求。

    堂溪念从记忆的角落挖掘出对应的术法,粗略计算后,她可以确定若是达成这个要求,她将会消耗掉九成的战力。

    然后呢?用仅剩的十分之一实力支持自己暴露在这不知深浅的敌人中吗?

    “你要做什么?”

    “一些尝试。”

    他的回答与他给人的感觉相反,似乎一点都不可靠,但是……却又令她感到他有着如此自信的底气。

    “又是不能外泄的‘额外’信息?”

    他却是笑而不答。

    “托付给你了。”

    堂溪念的剑意随着亘无垠的话语落下,于是下一个瞬间,以付岩城为中心,方圆五里黑雾消失殆尽。

    如同潮水退去。

    可是黑色的大海不甘失去对陆地的控制权,于是更加汹涌的黑色潮水奔涌而来——迎接他们的自然是下一次更加不留情面的斩击。

    “实力不俗。”

    旷无际没有了先前倨傲的样子,由衷的称赞道。

    “自然,她可是赢了你。”

    罗浮素收了剑,现在她必须节省精力,堂溪念停下挥剑的时候才是她出手的时候。

    而这个时候,城墙上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你师兄呢?”

    “他去寻找能够解决一切的方法——我们只要在要求时间内守住这里就好。”

    行踪成谜,讲话云山雾罩,在攻击的间隙察觉到亘无垠消失无踪的堂溪念甚至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竟然能对这样家伙保有信任。

    难不成自己其实是个很好骗的家伙?

    这样想着她手里却没有停下,于是再一次地挥出毁天灭地的一剑——

    她手中的锄头艰难地一头扎进了贫瘠的土地里。

    堂溪念直起身子,将锄头抵在地上用以借力撑住一般的身体,她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后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尖酸的风以凛冽地寒气为武器突袭着她的面颊,逃脱头巾束缚的扬起的发丝成了寒风的伥鬼,抽打一般加剧了面上传来的痛感。

    真冷啊,明明马上就是春天了。

    冷到她想将唯一裸露在外的面庞也藏进厚厚的粗布麻衣之下。

    ——?

    怎么会冷呢?

    她生来便是寒暑不侵,所谓寒冷,从未体会,从未理解,如此一来,便无从辨别。

    如此一来,周身的寒意便开始失真,随着第一个破绽被识破,剩下的一切随即土崩瓦解。

    身着淡色法衣的堂溪念执剑立在徒有四壁的农家小院中。

    这里……确实是付岩城,先前巡视之时,她们路过过这个无主的小院。

    她应该在战场上,可是现在……她被魇住了,还是中了什么幻术?

    剑修守心,净心,明心,无论以上哪种都是她很难中的陷阱,但是这一次却如此无知无觉……难道现在她也依然在幻觉中吗,可周遭的一切却又无比真实。

    路遇的城民似乎没有昨天那般绝望,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了些许不同,好像她于他们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不是可能救自己出苦海的恩人——堂溪念并从不沉溺于这种会让人自我满足的情绪中,但此时的异样确实令她感到疑惑。

    不知不觉,驻足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城门附近的空地——正是先前四人讨论的地方,而这里也早有一个人抵达了。

    亘无垠昂首注视着天空,似乎陷入了深思。

    “亘……李平?”

    还好她没有忘记亘无垠的化名。

    “来了?”

    他闻声回望。

    “恩。”

    属于旷无际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

    亘无垠不仅在跟她说话。

    最后一个到达的是罗浮素,与二人前后脚不同,三人又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在堂溪念担心她出事准备主动出击寻找时,才等来罗浮素。

    四人交流各自的情况,原来都是一晃眼便到了陌生的地方,恍恍惚惚将自己认成了别的人,不同的是有的人只是一晃神,有的则是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挣脱出来。

    “我们中了幻术吗?”

    无人知晓。

    “或许,这就是这里的危险性。”

    堂溪念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四枚玉珏分发给众人。

    “这是可以清醒神智的法宝,有备无患。”

    不是客气的时候,众人各自收好,亘无垠开口了。

    “时间倒退了。”

    没有疑虑,他的声音坚定。

    “我们回到了一天前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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