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自然是知道莹盈郡主是哪个,她之所以反应了片刻,是因为这两人的年纪。

    裴莹盈是魏王嫡出排行最小的女儿,下个月才至及笄。而李萧寒今年二十有二,年长她近七岁。

    在赵嬷嬷眼里,这两人从小就像兄妹,一时间让人很难往那种方向去想。

    不过话说得好,家女像家姑,这个裴莹盈自小就有人夸她相貌随了长公主。

    长公主对这个小侄女也甚是宠爱,从前时常会叫她来永安侯府小住。

    十二岁那年,裴莹盈随魏王一道去了西州封地,临走那日,她特地来永安侯府,小小的姑娘哭红着鼻子说舍不得姑母。

    每次想到这儿,长公主心里多少都会难过。

    赵嬷嬷自然知道长公主对裴莹盈的喜爱,所以试探地问道:“主子是觉得,咱们侯爷迟迟不肯娶妻,是在等莹盈郡主及笄?”

    长公主笑着点头,“这孩子打小就护着莹盈,你可还记得老侯爷养的那条狗?”

    老永安侯年轻时喜欢养狗,他养的狗温顺忠诚,从不伤人。

    可不知为何,裴莹盈六岁那年来侯府玩耍,当中一条狗忽然发疯般冲她撕咬。

    李萧寒正好路过,直接就冲上去与疯狗搏斗,那时的李萧寒也才刚至十四。

    疯狗死死咬住裴莹盈的胳膊不松口,李萧寒身边没有佩剑,想也没想直接徒手去掰那狗的嘴,当场便血流一地。最终,那狗被急急赶去的老侯爷一剑刺死。

    李萧寒左手小指节错位,直到现在都不能完全伸直,而裴莹盈的左小臂上也留下了一排牙印。

    一想起这个事,长公主不禁唏嘘道:“到底也是我们永安侯府亏欠了莹盈,好好一个姑娘家,胳膊留了那样的疤痕。”

    赵嬷嬷帮她顺着后背,“长公主莫要伤神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长公主点头道:“再说寒儿,我一直当他是为了堵我,才说自有安排,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哪里是在推脱,他是心里装了人的,待过些日子莹盈及笄,我便修书一封送去西州,替两个孩子把线拉上。”

    “不对,”长公主又忽然道,“待及笄怕是要来不及了。”

    她的侄女那般娇贵可人,万一及笄后被许了人家,那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越想心里越欢喜,立刻就让赵嬷嬷去备笔墨,她简直一刻都等不及。

    李萧寒这边从格兰院出来,亲自去请郎中,随后又脚步不停直接出府去寻陆渊。

    清月阁小二楼上,陆渊见到李萧寒时,惊愕不已。

    “别装了。”李萧寒撩开裤摆端坐在陆渊面前,拿起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方才你就在隔壁,想必也看到了。”

    陆渊连忙摆手,“别误会,我可没有打探你的意思,今日纯粹是碰巧。听到你上来,原本还打算与你一道,可一开门就看见你拉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

    小姑娘,呵。

    李萧寒冷笑。

    陆渊将白子落下,冲李萧寒挑挑眉毛,“是解毒那位?”

    李萧寒抬眼看他,一副你如何知晓的神情。

    果然猜中了,陆渊颇有些得意地道:“这么多年能近你身的,怕只有那位了,如此说来,还要感谢大皇子了。”

    感谢?李萧寒恨不得一剑穿了他。

    陆渊玩笑着道:“啧啧啧,老树终要开花了。”

    李萧寒收走几个白子,瞪他道:“老?莫不是真元兄忘了,自己还要长我一岁。”

    陆渊看着那几个白子,心疼道:“是是是,我老还不行么”

    其实真不怪陆渊这样想,李萧寒年岁虽不算大,但是为人处世上向来老练狠辣,所以他下意识就想到这句话。

    李萧寒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陆渊收他棋子时,才忽然开口。

    “我起初以为她是教乐坊的人,后来得知是府上婢女,身家清白,便带着歉意收进了院里……”

    李萧寒话未说完,就被满脸震惊的陆渊打断,“什么,你将人收进院里了?”

    李萧寒淡道:“嗯。”

    陆渊着实没有想到,他缓了半天才道:“既然收了,那便好好待人家啊,怎地我看你们走的时候,那姑娘好像不情不愿的。”

    陆渊虽然没有看到林月芽的神情,可看她被李萧寒拖着走的模样,就能猜出两人闹别扭了。

    李萧寒半晌不说话,再开口时语气冰冷,“她不愿意。”

    “嗯?”陆渊眼睛瞪如铜铃,“不愿什么,不愿做你的人?”

    李萧寒落下一子,眼神冷得骇人,“她想离开侯府。”

    陆渊蹙眉思忖着棋局,点头道:“嗯,所以你今日才带她出府闲逛。”

    “等等,”他忽然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李萧寒,“你是说,她要离开侯府?”

    李萧寒没有回话,抬手又收走几个子。

    陆渊着实觉得新奇,要知道在上京城里,不论是才气相貌,还是家世品行,李萧寒永远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

    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会对李萧寒避而不及。

    “所以说,你对她上心了,而她却不愿意,一门心思想要摆脱你?”陆渊说得直白,丝毫没顾忌李萧寒的面子。

    “上心?”李萧寒嗤笑,“我从不喜亏欠别人,不过是补偿她罢了。”

    陆渊笑着摇头,果真是当局者迷,就连李萧寒这样聪明的人也会如此迷糊,“你可曾想清楚,到底是补偿她,还是补偿你自己?”

    李萧寒蹙眉看他。

    陆渊笑笑,不想再对此事多言,于是岔开话题道:“刘侍郎家中的事,你可听说了?”

    李萧寒还在想陆渊方才的话,他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云腾院这边,林月芽一回到小屋,就被碧喜拉住不停地询问。

    “月芽你去哪儿了,你怎么穿的这样漂亮,你身上有肉的香味啊……”

    林月芽没有说话,她坐在床上,袖中一路紧握的双手,直到此刻才终于松开。

    她因为太过用力,掌心被指甲戳得隐隐出了血迹。

    碧喜见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再多嘴,倒了盏茶递到她面前。

    林月芽没有去接,她直愣愣地看着窗子的方向。

    也不知愣神了多久,待日头渐落,院内开始发暗时,林月芽猛然起身向外走去。

    碧喜怕她出事,连忙跟上去。

    二人来到格兰院的一处偏门外。

    碧喜帮林月芽给守门的小厮传话,“麻烦小哥去寻一下季嬷嬷吧,就说云腾院的林姑娘寻她有事。”

    小厮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可一听是云腾院的姑娘,他自然猜得到是哪位。

    小厮斜了林月芽一眼,搓着手指漫不经心道:“不是小的我不愿去,季嬷嬷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白日里繁忙,也不知在不在房中?”

    林月芽猜出他是想要银子,可她方才出来匆忙,什么都没带。

    碧喜抿唇看了看林月芽,不情不愿从怀中摸出一个铜板,递给那小厮。

    “这……”打发叫花子呢吧!

    小厮皮笑肉不笑地接过铜板,扁着嘴说:“行,那我替林姑娘跑一趟,若是季嬷嬷不在屋里,我也不好寻她,你说是吧?”

    林月芽看向碧喜,比划道:回去就还给你。

    碧喜难为情地摇头道:“我真的没了。”

    小厮听到碧喜的话,直接就道:“嘚,那咱不耽误工夫,我赶紧跑一趟去。”

    也不知小厮到底去没去,总之他很快就回来了。

    他对林月芽摇摇头,“姑娘,可不是咱不帮你,是真没看到季嬷嬷人,格兰院规矩重,我总不能给你满院子寻人吧!”

    林月芽心里再着急,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守在偏门外,直到日头彻底落下,碧喜开始不停催她,这才只好朝回走。

    待二人走得稍远些,碧喜终于忍不住开始咒骂那小厮。

    林月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里一直在琢磨那日季嬷嬷的话。

    “若是侯爷不允,不要硬来,咱们还有别的法子。”

    可除了侯爷亲自松口将她放走,还有什么法子呢?

    且不说她身契不在,逃出去后被人发现会直接送官,就永安侯府这样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院,她想要翻越出逃简直痴人说梦……

    林月芽心不在焉地走着,碧喜从旁咒骂的声音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听进去。

    直到她听见碧喜说:“若是给他一锭银子,就算季嬷嬷掉进粪坑,他也能亲自下去将人给捞上来!”

    林月芽这才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碧喜。

    碧喜意识到话不太对,赶紧和她解释,“我可不是咒季嬷嬷,我是说求那种人办事,你好声好气和他说话根本没用。”

    林月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了,就如她卑微地去求李萧寒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碧喜接着道:“就算他不愿意,那铜板不收便是,还装腔作势进去转一圈,我听那脚步声根本连十米都没走到,就是在戏耍咱们!”

    是,当你没满足他时,他不仅不会帮你,甚至还要戏耍你,捉弄你。

    就如今日的李萧寒。

    林月芽十指慢慢握紧,那小厮想要银子,只要给足银子他就才愿意办事,可李萧寒呢?

    李萧寒到底想要什么才愿意放她离开?

    林月芽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云腾院,用过晚膳,下人们送来两样东西。

    一箱衣服,五盒桂花糕。

    那箱里的衣服,林月芽一眼就认了出来,皆是今日去过的那家成衣铺的,且正是她细细打量过的那几件。

    而那桂花糕,还是热乎的。

    一盒里面足有八块儿,总共四十块。

    碧喜惊呼道:“侯爷可真舍得给你花钱,一下送你这么多,咱们吃几天才能吃完啊!”

    林月芽腹诽,哪里是舍得给她花钱,分明是气她上次没有吃。

    既然李萧寒非要她吃,那她吃了便是。

    又不是什么毒药,没必要在这些事上去较劲。

    林月芽一面小口吃着,一面望着被碧喜一条条挂进衣柜的裙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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