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觉得今日出门着实不利,先是风筝被挂,后来又赶巧遇上陆胥。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学一下话本里的红娘,好让蕊姐儿能与瑞王爷相中的女婿好好相看。但一路走来,两个人似是锯嘴葫芦,一个端着皇族女子的矜贵,另一位却是礼仪周到。

    茉莉一会儿瞧瞧闷声不语的蕊姐儿,一会儿看向被嬷嬷隔开的陆胥,无语望天长叹。

    好在一家酒肆前遇上了勾着狐狸笑的宴清歌,茉莉心下欢喜,她不是个拘谨的性子,丝毫没有闺阁女子的温婉娴静,见到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更是大方洒脱,“宴公子!”

    茉莉一声惊呼,嬷嬷见状面色不虞。

    她自觉冒失,赶紧朝蕊姐儿挪了小步,蕊姐儿好奇地瞧了她一眼,拉着她屈身向宴清歌行了个礼,“宴公子万福。”

    宴清歌弯腰回了个礼,一柄精致的玉骨折扇就这样落在茉莉悄悄抬起的眼眸里,是上好的白玉,却没有惯常的扇坠子。

    起身后茉莉就这样隔着罩纱大剌剌地打量着眼前的那个人。头一次被一位姑娘这样看着,宴清歌很不自在,耳根处一下就红了,掩了掩尴尬的情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蕊姐儿他们走上前后,宴清歌故意落后几步,并着陆胥走着,“胥君,近来可好?”

    “今日能在此处遇到你,实属不易,听闻你进了国子监,可还适应?”

    “多谢胥君挂念,一切安好。”

    陆胥温和的嗓音听的茉莉心里一阵舒爽,难怪上京里贵女们私下议论最多的便是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蕊姐儿,此时竟是出奇的安静。

    茉莉抬手扯了扯蕊姐儿的衣袖,她侧头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蕊表姐,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不再相看一下吗?”

    蕊姐儿一愣,瞬间羞红了脸,低声骂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得那么不害臊!”

    又想到茉莉只比自己小上半岁,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遂打趣道,“难不成小妮子想出嫁啦?回头我求母妃找舅妈给你相看相看!”

    茉莉没想到一片好心却烧到自己头上,害羞地跺了跺脚,娇声嚷道:“蕊姐儿!”

    嬷嬷看到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上前附耳提醒了一句,茉莉才猛然想起落后的郎君们,顿时羞得连钻地洞的心都有。

    蕊姐儿见她这样,在旁边取笑她,“哟,茉莉终于长大啦,知道害羞了!舅舅要是知道了,该有多欣慰。”

    茉莉听后低头抚额,腆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叹道:“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惹得蕊姐儿憋着笑不语,嬷嬷听到更是摇头。

    宴清歌虽然一路和陆胥交谈着,但眼神始终追随着前面的那个身影,想到刚到上京时在容家见到的那位容小姐,跟眼前这位,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家里教养出来的,眼前这位叫“茉莉”的容小姐却让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思。

    他早有打听过容家,知道论起当年的那门亲事,理应是眼前的容大小姐容宝珠,名字像极了娇俏可爱的她。但宴家,更需要的是一位端庄的主母!

    对于容老爷指的容二小姐他是满意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与才情,他更看中的是容宝卿沉稳的性子。在漠北生活,得隐忍又耐得住寂寞才能活得下去,他自然是希望娶个麻烦少的妻子。

    一艘画舫在河面慢慢行来,船上丝竹歌舞、靡音袅袅,船柱上雕刻着繁复的盘龙云纹,昭告着船主人尊贵的身份。

    船行到他们旁边的河岸停了下来,船夫放下一块黑色沉木跳板,一个着黑色劲装的仆人走了过来,躬身作了个揖,说道:“宴郎君,我家主人有请。”

    宴清歌看着精致华丽的画舫,玩味地笑着,扇柄在手中转了转,转身对着蕊郡主一行人点头辞行,然后便随来人上了跳板,行至半路,似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岸上说道:“胥君,下月书院的意柳会讲卢司业会到场,那时你我再叙!”

    陆胥听后对着船身作了个揖,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待宴清歌走后,茉莉和蕊姐儿也与陆胥分别了。直到陆胥离开,蕊姐儿才出神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嬷嬷上前小声道:“郡主,该回府了。”

    回过神,蕊姐儿心里顿感失望,母妃曾私下跟自己提起过父王有意招陆胥为自己的仪宾,可现在看来,陆胥对自己的态度也不是那么热情,但自己的心却早已丢失在那个人的身上。

    茉莉歪着头打量着蕊姐儿那副患得患失的表情,附在她耳旁轻声问道:“蕊表姐,你是喜欢陆公子的吧?”

    蕊姐儿侧头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怔怔地望着一旁随风摆动的青色柳条,回应道:“茉莉,皇族里的人哪有资格言喜欢。”

    淡淡的带着与她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重,茉莉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两人一路沉默着。

    容府里,茉莉刚从王夫人那边回来,榴丫欢喜地围着她一个劲地问外面的事,茉莉懒懒地靠躺在玫瑰椅上,一手拈着颗侯妈妈刚端来的樱桃,把它举得高高的,眯眼打量着,懒懒地说道:“榴丫,你知道画舫是什么吗?”

    榴丫瞪着双黑黑的大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

    茉莉故作神秘地瞧了眼一旁认真看着自己的榴丫,拈着果子的两只指头轻轻一旋,艳红的果子便在她手里转成了花,“就是一副很大很大的画,画里有散着流光的雕花红木屋子,里面有很多很多……”

    顿了顿,睁大那双灵动的美目,死死盯着榴丫,榴丫圆乎乎的脑袋微微往后缩了缩,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紧抿着嘴唇吞了吞口水,然后便听到幽幽的低音传来,

    “吃人的……”

    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就捂着耳朵尖叫着跑了出去,茉莉看着胆小的榴丫,拈在手上的樱桃一下就丢进了嘴里,轻咬着甜美多汁的果子,欢快地大笑着。

    紧接着就传来了侯妈妈责骂的大嗓门,还有榴丫哇哇大叫的控诉声。

    茉莉撑着个脑袋,满脑子里想的是宴清歌在画舫里会做什么,她先前读到过那些个年轻公子游画舫的话本子,想到画舫里的莺莺燕燕,她撇着嘴一脸郁闷。

    侯妈妈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小姐皱着一张脸,似有什么烦心事,温声问道:“小姐出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姆妈,蕊姐儿要定亲了。”带着些失落。

    侯妈妈听到后,戚眉怜惜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姐,心里叹了叹,说道:“小姐这段时间还是多跟夫人亲近亲近吧。”

    茉莉知道侯妈妈的意思,她是个没了母亲的人,父亲平常也忙,也不管家里的事,婚姻大事上还是得靠这位继母,下年就满十六了,比自己小的宝卿都定亲了,而自己却无人问津,她不能再在亲事上疏忽了。

    打定主意后,茉莉每天晨昏定省的很是勤快,在王夫人面前举止上也不敢再出纰漏,王夫人心下也明白,但想到心尖尖上的女儿定给了漠北宴家,而那个人的女儿却还有大把的好机会,心里怎么都不舒服,虽面上不显,心底却在悄悄拿着主意。

    宝卿看到一向跟母亲不合的大姐姐,竟也会为了亲事打算,她心里突然就有种姐姐长大了的欣慰,虽然不喜大姐姐放浪的行止,但偶尔她也会羡慕她的随心所欲,那是自己恪守成规的岁月里所没有的,她有读过漠北那边的杂记,对于嫁到那边她是向往的,哪怕那里生活艰苦。

    很快就到了四月间了,院子里草木茵茵,花开遍地。被拘了个把月的茉莉看到外面的好风景,突然就想出去逛逛,便给月里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的蕊姐儿递了个信,可是等了好几天都没等来回信,茉莉心里憋着一股子闷气,院子里已经被自己逛得连有几个老鼠窝都数的过来,后来她在一颗高过院墙的桃树旁停了下来,望着三丈高的青砖墙,心下便有了主意。

    午后趁着王夫人休息时,茉莉换了身榴丫从下人那里偷来的小厮的衣服,又命榴丫从偏屋打杂的阿牛那边搬来把梯子,主仆两人便从后院的桃树那边溜了出去。

    出了容府的茉莉带着榴丫一路大笑着飞奔而去,好不容易出了西宅子巷,西大街的热闹让榴丫瞪大了眼,她是家生子,从小便陪着小姐长大,从没有踏出过宅子巷,今日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盛京的景象,感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茉莉拍了拍榴丫肉肉的肩膀,说道:“傻丫头,瞧你那出息样,往后小姐我只要出来定会带上你!”

    榴丫激动地死劲点点头。

    茉莉拎着包刚买的酥糖蹦蹦哒哒地走着,时不时拉一下落后的正专注啃糖葫芦的榴丫。

    刚溜达到一家酒楼前,她便看到从里间出来的宴清歌,边上还跟着个打扮清雅的女子,看装束像是行院里的姑娘。

    茉莉一下子就蔫了,愣愣地看着酒楼门口的那个人,榴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叫道:“呀,小姐,那不是早前咱们见过的那个公子吗,您还画了好多他的画。”

    声音大到正好传到了那个人的耳朵里,似乎听到在说自己,宴清歌回头便看到嘴旁糊着红色糖粒的容家小姐,含着春风的笑在俊美的脸上展开,“容小姐,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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