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有还有其他顾客,不知道是谁泡了泡面,空气里充斥着香味。

    微波炉正在运转,岑蔚手掌摁着肚子,在心里一秒一秒地倒计时。

    叮——,店员取出加热好的饭团递给她。

    “谢谢。”

    岑蔚拆开包装,金色的咸蛋黄流溢出来,浸透白色米粒。

    看她吃得有些着急,景慎言抽了两张纸巾。

    “下次再请你吃好的。”

    岑蔚笑笑:“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一手握着饭团,一手拿着瓶香蕉牛奶,从来没觉得便利店的东西有这么好吃过。

    听到景慎言打了声哈欠,岑蔚偏过脑袋:“你快回家睡觉吧。”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岑蔚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想一个人再散会儿步。”

    景慎言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人?散步?这个点?”

    “嗯啊。”岑蔚空不出手,拿胳膊肘推他,“你快去回吧,别管我了。”

    想她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待会儿,景慎言答应道:“好吧,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岑蔚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她一个人在外面溜达到凌晨两点,没敢走远,就绕着附近压马路。

    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岑蔚和地上的影子。

    快到蓝楹花开的季节了吧,长街十里蔓延着轻盈的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见。

    虽然晚风凉爽,但岑蔚到公寓楼下时还是出了一身汗。

    她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拿了睡衣上楼冲澡。

    身体已经筋疲力尽,她躺在沙发上,一闭眼,脑子里却又开始乱糟糟地活跃起来。

    景慎言说得对,这已经不是抄不抄袭的问题了。

    骂设计师的人渐渐被骂心橙的声音盖过,她究竟有没有抄袭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橙的品牌形象如何挽救。

    以最快的速度更换设计团队,设计出新的包装方案,然后发声明撇清关系,这是目前最直接有效、损失最少的办法。

    放弃无名无姓的她,牺牲掉她花费心血但沾了污点的画稿,对于他们来说和把文件拖进废纸篓里一样简单。

    岑蔚完全能理解,但她不会接受。

    利益至上的社会里总还是要有点人情味吧。

    啊,这残酷的成人世界。

    岑蔚睁开眼睛,看着灰黑色的天花板。

    她在这个城市的熟人不多,说起来高中的时候关系也不好,但岑蔚看着现在的周然总觉得还是有一种亲近感的,因为他们年少时就认识,因为他们都是山城人,因为他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现在又住在同一间公寓里。

    但是现在岑蔚觉得他离她好远,远到她看着他面无情绪的脸,猜不到他内心的任何想法,远到她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远到如果那天岑蔚面对的是今天这个周然的话,她想自己应该不会再认出他来了。

    直到天际泛出白光,大脑终于疲惫到无法运转,她才渐渐有了睡意。

    快要睡着的一刻,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岑蔚动了动身子,翻身把脸朝向沙发背。

    倒水、开冰箱门、玻璃碗丁零当啷的响声。

    那点刚刚冒出头的困意又被驱散个干净,岑蔚紧皱眉头,抬起小臂捂着耳朵。

    所有细微的声音开始无限放大,今天尤其恼人。

    岑蔚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头疼得快要爆炸。

    胸膛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加速起伏,她从沙发上起身,理智早已在过度疲劳中失效,只剩下积压的情绪驱使她接下来的一言一行。

    “你知道吗?”岑蔚冲到周然面前停下,双手紧握成拳,深呼吸一口气说,“真的我忍你很久了。”

    男人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装,手里握着刚泡好的咖啡杯,蹙眉问她:“什么?”

    岑蔚一想到这身西装还是她闲来犯贱熨的脑子就更疼了。

    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狂跳。她毫不怀疑自己今天有可能猝死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你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吵到我?每一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明明可以十点上班却要七点起床。是,你是自律的健康人士,你早睡早起,但我真的受够了。”岑蔚越说越抓狂,到最后近乎咬牙切齿。

    周然放下杯子,轻描淡写地问她:“还有呢?”

    “还有你占地方的跑步机,难喝到要死的酸奶,还有你总是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我就是喜欢吃巧克力吐司我怎么你了?短的是我的命关你什么事?”

    “说完了吗?”

    “没有!”岑蔚咽了咽口水,头脑一热朝他吼,“我衷心祝愿你们心橙明年就倒闭!”

    一通话说得太猛,岑蔚现在有些缺氧,叉着腰用力喘气。

    “那,借你吉言。”

    周然面色不改,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公文包,换鞋出了门。

    大门嘭一声合上,带起一阵风。

    “你拽什么拽。”岑蔚指着大门。

    转身时手臂甩到椅背,她吃痛叫了一声,挂在上面的外套掉落下来,口袋里的零散物件滚了一地。

    岑蔚抓抓头发,陷入一阵绝望,看吧,明天只会更糟糕。

    她蹲下身去捡外套和口袋里掉出的东西。

    有一瓶护手霜是昨天晚上凑单买的,岑蔚把它随手扔在客厅茶几上,又躺回沙发上睡觉。

    过了半晌,她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去够那瓶护手霜。

    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完整,岑蔚不自觉张大嘴,想通后一掌拍在脑门上。

    她扔了手里的东西,飞速起床刷牙换衣服。

    准备出门时景慎言打电话给她,岑蔚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喂。”

    “喂。”景慎言张口就问,“你还记得赵东鑫吗?”

    听到那个名字,岑蔚闭上眼,一下子如释重负。

    “我就知道是他。”

    岑蔚大学毕业后进入视艺设计公司,当时带他们的组长就是赵东鑫,说起来还得喊他一声师父。

    赵东鑫接过几笔大单子,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但一时成名,不代表一世有才。

    进公司以后,设计稿他们画和改,最后主设计师却冠他的名是常有的事。

    敬他是前辈又是上司,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岑蔚当时只知道他一直在接私活,但不知道他卖出去的都是他们的稿子。

    “应该是12、13年的时候,我们组接到了茱莉的单子,他让我们每个人都出一个方案。我记得,他好像是说我的太花里胡哨、俗气,所以毙掉了。”

    会议桌的对面,周然抬眸问:“他手里有你的设计原稿吗?”

    “没有,他应该是复印或者拍了照。”岑蔚把两幅图放到一起,“而且一看就知道,我最后画出来的图比他精细多了,他只是照着草稿画完而已。”

    “好。”周然顿了顿,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说,“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岑蔚心里一紧,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好事:“你说。”

    “接下来我们会和轻雨那边继续谈判,把这次的抄袭说成乌龙,内部人员偷跑出来的是我们和轻雨联名款的特别包装。”

    “联名?”

    “对。”

    岑蔚掀起嘴角笑了笑:“那很好啊,对两边的声誉都好。”

    周然提醒她:“但是我们不会再公开帮你澄清,也没办法追究对方的责任。”

    虽然心里有一瞬间的犹疑,但岑蔚摇摇头:“没关系,现在的环境本来维权就难,我也不是一定要他怎么样。”

    岑蔚释然了,赵东鑫能偷走她几张稿子,但真正宝贵的是她的创意和才华,他拿不走,她也不想耗费时间精力去和这种人打官司。

    对于艺术者而言,剽窃是自毁的开始。

    他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接下来就没有岑蔚的事了,走出写字楼,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蓝天和绿叶在她眼里又恢复了色彩。

    后知后觉地又有些尴尬,幸好周然像是已经忘了,早知道几个小时后又要和他公事公办地坐在一起,早上就不朝他那么嚷嚷了。

    附近就有一家心橙咖啡的门店,岑蔚推门进去,点单时遇上了张雨樱。

    “嗨。”

    “嗨。”这两天公司里一团乱,张雨樱才想起还没有对岑蔚道谢,“对了,谢谢你的蛋黄酥,很好吃。”

    岑蔚说:“你喜欢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送点小零食。”

    张雨樱突然放平嘴角,严肃地问:“那是送我的生日礼物,不是用来贿赂我的,对吧?”

    岑蔚被她逗笑:“当然是生日礼物,我要贿赂也贿赂你们家主管啊。”

    “说得也对。”

    她们拿着各自的饮品,找了张空桌坐下。

    “不过你确实要好好谢谢我们主管。”张雨樱说。

    岑蔚喝了口薄荷黑巧,茫然地抬起头:“嗯?”

    “其实昨天就可以发声明把责任都推给你们景明,但拽妃一定要跟轻雨死磕。”张雨樱停住,插了句题外话,“不好意思啊,我习惯在背后这么喊他。”

    岑蔚笑笑:“挺形象的。”

    张雨樱继续说:“拽妃一直试图说服轻雨那边,把这次的事故说成误会。其他领导都不同意,觉得没必要,而且对方小人得志,态度又差,不过现在轻雨肯定怂了。”

    “你不知道。”张雨樱放轻声音,“昨天晚上拽妃和世兰差点吵起来。”

    她喝了口咖啡,又补充道:“哦,‘世兰’是我们公关部的夏总。”

    “就因为这个事情?”

    “嗯,也不算吵架啦,夏总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们主管板着脸柴米不进就对了。”

    岑蔚微微皱起眉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谁知道。”张雨樱耸了耸肩,“不过对你来说也好,至少你的设计方案可以保住了,虽然说是联名有点委屈。”

    岑蔚低头咬住吸管,薄荷的凉意解了巧克力的甜腻。

    “那我确实该好好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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