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还是万里晴空的江城，下午便突然开始刮起了妖风。天气预报说有台风要来，虽然还没开始下雨，乌云却已然连绵着铺成了一整片的灰。
顾璟年回家检查门窗，在路过钟景珩房间时犹豫了半晌。
【一块年糕】：我能进你房间吗？
他拿着手机站在房门外等着，钟景珩没有回复，倒是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敲门似的直往落地窗上拍。
【一块年糕】：我去看一眼窗户有没有关好可以吗？
聊天框的上端始终只有钟景珩的名字，顾璟年沉默地等着，怎么都不想在得到回复前私自走进去。
他隐约可以感觉到，比起自己，顾婉书是更喜欢钟景珩的。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顾璟年知道，他不想让妈妈讨厌自己。
家里没有开灯，窗外的灰败透过玻璃完全落进了屋内，顾璟年不怕黑，此时却意外地感到一阵压抑。
他蹲在地上发了会儿呆，再睁眼时，聊天界面多出了一条新消息。
【钟景珩】：可以。
按下门把，顾璟年又一次进入了这个房间，他打开灯，柔和的光芒顿时就驱散了黑暗。
窗户靠着书桌，顾璟年过去扣锁，视线却被相框里的照片吸引了。那是一只幼犬，长得蓬松可爱，眼神湿漉漉地望着镜头，它张着嘴，一小节舌头就吐在外边，看上去憨厚又忠诚。
他有些意外这样一张照片出现在钟景珩的书桌上，好奇地想把相框拿起来看看，可身体却迟迟没有做出动作，最终就只是锁上窗户，关好灯安静地离开了。
半夜开始下起了雨，连带着十几级的大风，把窗户砸得哐当直响。
顾璟年睡不着，曲着身体往宋元翊边上靠了靠。应当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动作，后者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转向顾璟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明天不能出去玩了。”
“嗯？”宋元翊迷糊地应了一声，困顿的大脑并不能理解顾璟年在说些什么。
后者勾了勾被握住的那只手，食指从宋元翊虎口拱起的空隙里挪了出去。
他的鼻尖贴着对方的枕头，有一股清爽的草木香飘然散出。
黑暗中，顾璟年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反握住了宋元翊。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将对方的手掌摊开，好像小时候玩游戏那样，在掌心写下了宋元翊三个字。
“我喜欢你。”
顾璟年轻声说到。
第二天的雨势愈发大了，顾璟年睡到自然醒，起床往窗外瞧了一眼，弄堂里已经积起了水。好在两家的院子都抬得高，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今天不能出去玩了。”出了房间，宋元翊就在客厅和叶丞一起打游戏，见顾璟年醒了，开口提醒到。
“不过下午也不用返校了，学校刚发的通知。”叶丞说着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顺势躺在了地毯上。
林绛原本在厨房准备午饭，听见客厅里的对话便走了出来，招呼着顾璟年赶紧下楼吃点东西垫肚子。
他跟着进了厨房，伸头探脑地看了一圈，末了跑到林绛身边撒娇：“元元妈，我想直接吃午饭。”
“午饭还要一会儿呢，听话，先吃一点，不然以后会胃痛。”林绛盛了小半碗粥，又装了几碟小菜，连带着一瓶牛奶一起端了出去。
顾璟年的骨架小，穿着宋元翊的睡衣总显得单薄，被窗外的狂风暴雨一衬，整个人都仿佛笼着一圈阴郁。林绛有些担心地摸了摸顾璟年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台风过了估计要降温，今年可千万别再发烧了。”
“不会的，一中教室里有空调。”顾璟年亲昵地用额头贴了贴林绛的掌心，说罢舀了勺白粥放进了嘴里。
叶丞看了一会儿就转头继续捣鼓起游戏，他曾偷听过母亲和林绛的对话，是少数知道顾婉书遭遇的人，因此总是不由替顾璟年感到无奈。
有时叶丞会觉得顾婉书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可理智告诉他不该妄自揣测他人，于是他便只是看着，默不作声当一个旁观者。
吃完午饭，林绛回房间休息，宋元翊系着围裙在厨房刷碗，顾璟年就踮起脚，将下巴搁在对方耸动的肩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等踮累了，他又站回去，拿额头抵着宋元翊的脊椎，瓮声瓮气地问了句：“我什么时候才和你一样高啊？”
“和我一样高干什么？”洗好的盘子被放进一旁的架子里，宋元翊挤了些洗手液在手心，有些幼稚地撑出一个泡泡递给顾璟年看。
“不知道。”顾璟年说这话时伸出了右手，他用指尖一戳，看着泡泡轻轻晃了两下，接着就变成了一堆散落的肥皂液。
台风带来的半天假期并不好规划，三个人不能出门，家里又没什么好玩的，打了两个小时的游戏之后，顾璟年最终还是决定爬起来练琴。
宋元翊的吉他没有拿回房间，显眼地摆在沙发边上，叶丞想了想提议，不如三人再来一次久违的合奏。
宋元翊的大提琴丢在储藏室里，叶丞把它翻出来试了试，音不是太准，弓毛也有些老化，好在还不至于不能拉。于是顾璟年跟着宋元翊搜谱子，叶丞就坐在边上拧弦轴，等音调得差不多了，两个弟弟恰好也定下了曲子。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一首前些日子刚在网上火起来的歌，很适合吉他，倒确实没见有人拿提琴试过。
三人花了些时间改和弦，又磨磨蹭蹭搬琴聊天，直到林绛一觉睡醒，他们才算磨合得有了先前的默契。
沙发被挪到了窗边，留出一大片空间，自从三人上了高中，林绛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合奏。她从房间里拿来相机，架在正对客厅的地方，一直从最开始不那样流畅的练习，录到了最终浪漫且动人的全曲。
少年们穿着有些宽松的睡衣，演奏着各自的乐器，身后的落地窗外是台风带来的阴霾和大雨，屋内却亮着安宁又温暖的光，它们自客厅垂坠的水晶灯撒下，落在三人柔顺清爽的短发上，意外的，竟将青涩的少年衬得无比矜贵优雅。
班级群从晚饭前就仿佛炸了锅，不知为什么，明明开了免打扰，宋元翊的微信却还是不断冒出新的消息。他一下午都在练曲子，这会儿跟顾璟年一起歪在沙发上，就连手指都懒得动上一动，哪怕手机就在脑袋边上闪了又闪，他也只是翻个白眼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你不看消息吗？”最终，还是叶丞在路过时拿起了宋元翊的手机，好心地帮忙查看起来。
信息被一条一条点开，哪怕用以表达的文字有所不同，但最终却都指向了一个来源，叶丞点开了一个被备注为徐嘉悦的人发来的链接，在跳转到另一个社交平台后，看着下方不断刷新的评论与转发，震惊地把手机递回了宋元翊眼前：“小翊，这个是你吧？！”
视频里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少年，他抱着把吉他坐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下，胸口还别着块忘了摘的江城一中校牌。
慵懒的旋律随着琴弦的震动在少年指尖流出，他低着头偶尔跟着轻哼，只短暂地将目光投向了镜头几秒，是有些冷淡的，并不那么像宋元翊的神情。
可也仅仅是这转瞬即逝的一眼，便足以让这个视频的播放量在两天之内呈几何级增长，迅速被推上了热搜。
而校牌上印着的姓名与学生编号，也在一时间成了无数人的心动咒语。
“宋元翊，111112。”
顾璟年在睡前拿着宋元翊的校牌调笑似的念到，说罢还捧着对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末了不知算不算满意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这张脸现在可有千万级别的播放。”宋元翊也不害臊，厚着脸皮就吹了起来。
“那也没我好看。”顾璟年反驳了一句，还把印着证件照的校牌贴着自己的脸比了比，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看得宋元翊忍不住就想教训他。
有了想法，宋元翊很快便付诸行动。他干脆跳上床，骑着顾璟年的腰，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按过头顶，俯下身抢走了自己的校牌。
“你还笑不笑了？”宋元翊垂着眼，故意恶狠狠问到。
他看见对方精致清瘦的面孔被藏进自己的影子里，一双桃花眼含着未散的笑意直勾勾地与他对上，莫名就有了些心虚。
“不许笑了，再笑你就去睡地板！”宋元翊从顾璟年的身上爬了下来，飞快钻进自己的被窝，只露出两只眼睛继续观察对方。
顾璟年的睡衣本就有些宽松，一番打闹下来，大半边的肩膀都连着锁骨一起露了出来，生宣似的在白皙的皮肤上迅速绽开一片薄粉。
他没有注意，继续嬉皮笑脸地逗着对方，只当宋元翊是词穷，晶亮的眸子一直盯着那双露在被子外的眼睛不肯放过，逼得宋元翊气急败坏地关了灯，闷闷从被子里传来一声：“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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