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沽酒仰着头躺在地上,看蔚蓝的天,浮散的云,很快,失神的目光逐渐汇聚在江月弦头顶那枚灰蓝色的簪子上。

    她送她的簪子,她竟然一直戴着。

    满庭沉寂中,陈铭海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以手为刃劈掉了那头头手中的刀,反手将他制住同时从身后一脚将他踹跪在地上。

    身边陆陆续续来了人将那头头捆住,江月弦也在兰心的搀扶下占起了身子。

    江月弦看起来毫无波澜,甚至低眸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眼神没有焦距的裴沽酒,轻声对陈铭海道:“扶殿下起来。”

    裴沽酒便被扶着站了起来,眼珠子微微转动,悄悄看了江月弦一眼,没成想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裴沽酒慌乱移开眼,转头看着满庭的人,终于想起了正事。

    她皱着眉看向那头头,眼中有冷意闪过:“都带下去关起来。”

    话说完,陈铭海正准备去,一抬头看见裴沽酒的脸,顿时顿住了动作欲言又止,裴沽酒自然注意到了,皱眉问道:“这样看我做甚?”

    陈铭海出声:“殿下,您……”

    话没说完,便见太子妃殿下站到了自家太子殿下面前,陈铭海很识趣地闭了嘴,同时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视而不见。

    裴沽酒没听见陈铭海的解释,却看见了面前忽然多出一个白衣女子,她的思绪不由得有些飘远。

    江月弦看起来便是一副清瘦的模样,可该有的都有,甚至很完美。压在她身上时没有多少重量,身上也仿若棉花一般柔软,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一般。

    同是女子,裴沽酒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正在胡思乱想期间,江月弦的动作打断了她逐渐飘远的思绪,柔软的手帕轻触在她脸上缓缓擦拭,落下的位置正好是先前她的唇落下的地方。

    裴沽酒瞬间知晓了陈铭海的欲言又止,白净的脸一瞬变得通红,她又想起了那个吻,轻轻软软带着主人特有的香气,很难让人不去想主人的唇瓣是什么样。

    裴沽酒的视线便落在的江月弦的唇上,原本嫣红的唇瓣被她蹭去了些颜色,显得愈发娇嫩起来,江月弦的唇形很好看,弧度自然唇瓣饱满,是非常好亲的样子。

    许是视线太过明显,裴沽酒感受到江月弦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她低眸看见了江月弦眸中的嗔怒,当下便立刻收回视线,耳根也红了去。

    终于,江月弦停下了动作,裴沽酒立马转身,满脸严肃地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侍卫:“都不动是要我一个个请你们吗?”

    侍卫们这才像回了神一般,立马忙了起来。

    裴沽酒冷哼一声,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江月弦的方向,见她只与身旁的兰心说话,没来由地有些心塞。

    她挥挥手,装作忙碌的模样与陈铭海一齐去了关押的地方。

    事情的原委裴沽酒基本上都已经知晓,人证物证俱在,也不需要多打探什么。

    裴沽酒便坐在关押那些人屋子的外边,对着桌子发起呆来。

    从小到大,因得身份的缘故,她与旁人从未有过过于亲密的接触,甚至与人相处也总带着一层淡淡的隔阂与防备,害怕别人看穿自己的身份。

    可自从成了亲之后,她便发现自己与江月弦的距离是前所未有过的接近。

    除去这次意外,两人之间也有距离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而后她便发现,与别人距离很近似乎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她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只是与江月弦的这种接近她并不厌恶。

    陈铭海关完人回来看见的便是自家殿下盯着桌面发呆的模样,眸光一转,他便知晓了裴沽酒这般的原因。

    “殿下”他上前一步喊道:“人已经关好了,殿下可要再去看看?”

    裴沽酒摇摇头,道:“明日替本殿下写奏承与父皇,将这里的事交代了,顺便汇报一番我们的行程。”

    陈铭海点头,与裴沽酒一同往外走。

    月色阑珊,陈铭海看出了裴沽酒的迷茫,忍了又忍还是出声道:“殿下可是在位今日白天的事烦扰?”

    裴沽酒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铭海,失声片刻,还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陈铭海知晓自家殿下的脾性,道:“殿下大可不必烦忧,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太子妃殿下对您上心着呢。”

    “她对我上心?”裴沽酒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陈铭海便道:“殿下,您是当局者迷自然不知晓,可我们那感受地很切实,平日里太子妃殿下多么冷清的一个人,若是殿下不在场时,太子妃殿下的面色一直是冷淡疏离的,只有您在的时候,太子妃殿下才会有些旁的情绪……”

    裴沽酒略微思索了一下,在她眼中江月弦一直都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何时有过旁的情绪了?

    她眼睛微动,对陈铭海道:“那今日……今日太子妃殿下是何表情?”

    她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可到底还是透了些紧张无措,陈铭海便笑了,道:“殿下,臣觉得太子妃殿下心中有您……”

    一直到回屋,裴沽酒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陈铭海的那句话,江月弦心中有她?

    裴沽酒并未感到高兴,只有些担忧,江月弦喜欢她那也只能是建立在她是男儿的基础上,若是她哪日表明了身份,江月弦不是得恨死她?

    可裴沽酒又觉得这都只是陈铭海的臆想,她并没有感受到。裴沽酒懒得深思,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午时过后,裴沽酒带着江月弦等人到了虞县街上,被抓走的孩子在昨日便已全部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中,裴沽酒今日来意为安抚众人情绪。

    何俞在位五年,这五年中除去一二两年,一直到裴沽酒来前,这些县民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一朝听闻何俞连同同伙全数被端,当下便有不少人当众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之后便是对裴沽酒深深的感谢,裴沽酒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待看见满街群众的气色没几个好时,心中便被愧疚怜惜充满。

    她见不得这些老百姓受苦,比起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她更想天下百姓能够安生,生活能够幸福。

    将百姓的情绪安抚好之后,裴沽酒倒是有些难过起来。回县衙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定了明日一早启程,而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她走后,江月弦低声对身旁的兰心吩咐了什么,而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沽酒回房后过了许久,陈铭海进屋禀报,说是太子妃殿下来了。

    听到太子妃殿下的名声,裴沽酒没来由有些慌张,但还是叫陈铭海放了行。

    屋内宽敞明亮,此时正是阳光浓烈的时候,饶是虞县天气温和,裴沽酒有心事在身也难免感到有些燥热。

    江月弦换了一身衣裳,手中端着一只碗慢慢朝着裴沽酒的方向走去。她想到了今日上午的事,当那强盗拿刀劈向裴沽酒时,这本是一个可以试探的好机会。可当她看着裴沽酒一动不动像吓傻了一般时,还是扑了过去。

    她不知晓裴沽酒在最后的关头为何转身,可她知道,若是自己不过去,裴沽酒现在很可能丧身于那刀下。

    一个人在生命垂危时一定会因为求生欲暴露出马脚,若是没有,那么多半是真的毫无对策。

    遐思期间,江月弦终于走到了裴沽酒身边,裴沽酒从美人榻上坐起身,看着身边桌上放着的一碗泛着冷气的汤,便低眸问道:“这是什么?”

    江月弦看她道:“燕窝银耳莲子羹。”

    裴沽酒呐呐地抬头道:“给我的?”

    江月弦看她的模样实在好笑,便弯唇道:“是的。”

    裴沽酒便没再说话,只端起羹汤喝了起来,冰凉入口的瞬间,裴沽酒的燥热顿时被冲散,连带着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裴沽酒喝羹汤时一直注意江月弦的表情,见她一直看着自己,裴沽酒便忍不住了,她放下碗,犹豫片刻终是抬头道:“今日之事是个未曾料想的意外,太子妃就当此事未曾发生过吧。”

    江月弦与她对视,淡声道:“已经发生的事如何能装作未曾发生?”

    裴沽酒默然,半晌后,江月弦的声音再度传来:“方才那些县民让我转告殿下,说她们很感谢您,若不是您,她们剩下的日子真不知如何好,还给殿下您送了些特产。”

    裴沽酒记得江月弦是与自己一同回来的,县民怎么会让她传话?

    一道灵光闪过,裴沽酒下意识去看江月弦的表情,见她眸光微闪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

    这哪是县民对她说的,这分明是江月弦用来安慰她的。见她如此不熟练的模样,想必江月弦从未安慰过人。

    感到好笑的同时,裴沽酒又有些心暖,她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笑道:“那便好,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去了。”

    言罢,又扭头看着江月弦,认真道:“多谢太子妃殿下。”

    她笑得眉眼弯弯满是真诚,一双眸子像藏了无数的星星,江月弦只当她在感谢自己送的莲子羹,很轻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也不知晓自己那番话有没有安慰到裴沽酒,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哄着她捧着她,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何曾需要她去安慰别人。不过见到裴沽酒肉眼可见的开心,江月弦便也放下了心。

    江城距离长安城隔着两座城,虞县所属的城为檀城,是他们所需过的第一座城,第二座为宁城,过了宁城之后便是江城。

    马车飞快地跑着,裴沽酒等人已经赶了好几日的路。

    她打开轿帘朝外看,隐隐约约能看见都城的轮廓,心下松了一口气,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程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

    那都城瞧着远,实际到那也没多长时间。进城后,裴沽酒差陈铭海去找了一个栈,几人则在马车内等待。

    裴沽酒来这儿只是路过,并没有大肆张扬的想法,便没有通知这儿的知府。

    陈铭海很快便找好了栈,栈名为同福栈,是这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名栈。

    刚到栈门口,便有人来牵马车去后院,随后热情地将几人引进栈。

    裴沽酒几人穿的都是上等的料子,就连跟在身后的侍卫穿的料子也是寻常人家不可及的,再加上自小在长安城养出的气度,小二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来历不凡。

    进了栈后,才发现里面有不少人,裴沽酒等人没在意他们,可他们看见裴沽酒一行人却是眼睛发起了光。

    尤其是看见裴沽酒身侧的江月弦时,不少男子眼睛都看直了,直到他们上楼后,那些人才回过神来和身边人感叹。

    小二一路引着几人上了楼,此行一共六人,除却裴沽酒四人外,还有皇帝派来的两个禁卫。

    而陈铭海只要了一间上等房一间中等房,裴沽酒知晓后皱眉看着陈铭海问道:“为何只有两间房?”

    陈铭海解释道:“您与……夫人一间房,两个侍卫一间房,我与兰姑娘要守在您的门前。”

    裴沽酒看他想也不想道:“再去要两间,我们不需要你们守夜,赶路这般辛苦,大家就都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在那小二的带领下去了那间上等房。

    待众人都收拾好之后一,已是午时三刻,裴沽酒便张罗着带众人去用膳。陈铭海先前有过了解,便与裴沽酒推荐了一家酒楼。

    一行人到酒楼内时,里边吵吵闹闹正热闹着,裴沽酒看了看二楼,要了一间包厢。

    大厅的人起初该吃吃该喝喝,压根没看来的人。这间酒楼很大,来往的不仅有富商,更有许多官家人,能来这里的本身自然也有些见识,断不会因为几人衣着华贵就围观。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上了二楼,二楼大多都是包厢,裴沽酒带领众人上去时,恰好有一间包厢开了门。

    裴沽酒不想与他们挤来挤去,就带着几人在一旁等待他们先行过去。

    门打开,一股浓烈的酒味率先飘出来,紧接着一个华衣男子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他衣衫凌乱满脸通红,一边推那些扶他的人口中一边低骂着什么。

    裴沽酒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依旧挂着笑,对那扶人的小厮微笑。

    那小厮一个愣神,就被那华服男子推倒在地,他连忙要去扶,又被他一脚踹倒,男子骂骂咧咧道:“就你他妈的事多,老子喝酒怎么了?我爹都没管着我,轮得到你你在这叽叽歪歪……”

    男子一边低骂一边往前走,忽然感到前面有人,正要抬头骂,眼珠子落在江月弦身上却忽然止住了。

    杨宇这辈子到现在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面前的女子却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别人都说醉花楼的花魁美的让人流连忘返,可跟眼前这个女子比起来,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算不上。

    兴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清冷的女子向他这边看了一眼,杨宇正要挺直身子,那女子下一秒便移开了视线,好像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

    这个认知让杨宇有些不爽,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裳,想要风度翩翩地站在江月弦面前介绍自己。然而脚只迈出了一步,便被一个丫鬟挡住了。

    杨宇有些恼怒,他是什么身份,怎的有人敢拦他,正要发火却发现面前的这个小丫鬟似乎长得也不错?

    杨宇怔了怔,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六个人,目光放在了那清冷女子身旁的男子身上,男子芝兰玉树很是风流俊美。

    杨宇暗自打量了一眼几人,微笑着对兰心道:“这位姑娘,我想与你家主子说说话。”

    兰心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样的男子她见多了,没有哪个不是看上自家小姐的美貌,她自然不会让路,只道:“我们家主子说了不见。”

    杨宇努力维持住微笑:“你又没去你……”

    “去什么去?”兰心眼珠子一瞪:“有话对我说,没话赶紧走。”

    杨宇有些怒了,张口就道:“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吗?你他妈……”

    话没说完,便被人一脚踹到了那小厮身旁。杨宇难以置信地看着兰心身旁多出来的俊秀男子,指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铭海嗤笑一声,在兰心崇拜的眼神中对裴沽酒道:“公子,请进吧。”

    二楼的闹剧早已引得许多人侧目,甚至连酒楼掌柜都被惊动。

    一上来看见眼前的场景,差点就晕过去了,杨公子是何人,那可是杨知府的儿子啊!掌柜吓得连忙上前扶起杨宇,而后看着对面一群人有些为难地走到裴沽酒面前,小声道:“公子,这杨公子来历非凡,惹了他后果不堪设想啊,您看要不还是道个歉,我们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裴沽酒伸手拦住陈铭海,看着掌柜的笑了笑:“若是有人觊觎你的妻子,你也会忍气吞声吗?”

    掌柜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杨宇这个人他实在不敢得罪啊,而裴沽酒一方也确实没做错什么,只能一脸为难地站在两拨人中间。

    裴沽酒不想为难掌柜,摇摇头带着众人继续往前,杨宇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对裴沽酒怒目而视,这会见人无视他,心中像被一团火烧了一般。

    他怒喝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裴沽酒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他将自己的来历身份全报了一边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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