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见为首英俊的男人连个眼色都没给她,回想黄小姐时又难免良心受谴责:“她病了,走不了多远的。”

    周明顿时神色一凝:“她病了?什么病?快说!”

    “是啊,她病了,面色很差。”宿管往自己身上比划,“可怜见的,脸都烧红了,都是汗。下楼又被风吹,整个人看起来很瘦,随时都会倒……”

    她病了。

    周明有些愣,黄珍珠怎么又病了?前头的营养不良和贫血还没好全,现在又病了?心尖的酸胀情绪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他莫名有些心慌,她病了?那她去哪了?

    看见男人错愕的神色,宿管想起什么,急急说道:“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黄小姐叫那男人‘阿虎哥’!”

    阿虎哥?听到这名字的周明不悦地偏过头去,又悔又恼又气又急,几番情绪轮转,阿虎哥?他默默用舌头顶了一下脸颊,这他妈又是谁?姓张的小保全,还有个睡梦中、落水时喊名字的狄敏,现在又来个开小货车的阿虎哥。

    周明被气炸了心肺,黄珍珠行,她可真行。

    事不宜迟,周明让小张去查电话的主人,另外派人去学校保卫科调监控查看小货车的车牌号,他想看看这个阿虎哥是何方神圣,能从他眼皮底下把黄珍珠接走。

    他最好不是黄珍珠的情郎或是下家,不然就要试试被横刀夺爱的滋味了。

    周明的司机以前在公安局待过,这时出谋划策,说这位阿虎哥可能没把黄小姐接去他那里,而是帮忙把她载回乡下了:“她心灰意冷回乡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司机只见周明瞥了他一眼,他的眸色漆黑阴霾,大有‘不会说话就闭嘴’的意思,司机立即闭嘴。

    周明冷笑:“心灰意冷?她有什么资格好心灰意冷的。”

    往他心上捅刀子的人是她,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她的微笑后抽身留他无限孤寂寥落的是她,为救她受伤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的人是她,把他捧入云天再将他狠狠摔落的是她,他来接她她转眼上了别的男人的小货车的是她。她有什么资格好心灰意冷的?是他才应该心灰意冷。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黄珍珠被周明逼得走投无路,心灰意冷都算轻的,奈何当事人没有丝毫发觉,小张冲司机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的老板真的很丧病,既固执又霸道,黄小姐如果被找到,迎接来自老板的怒火应该不会轻。

    不过,司机口里的‘返乡’二字给了周明灵感,叫小张去她的村子看看,说不定她真的返乡了:“我明日给你她的资料。”

    吩咐下去后,周明的眉目冷峻,拳头紧紧攥着,心中的郁气和怒气难以消散,一时之间,车内的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怕又惹他生气。

    过了一会儿,周总竟然恢复了情绪,勾起唇角笑了,只是眼底不见丝毫笑意,冷得像是淬了冰,让司机开车回事务所。

    小张不解,问周明是不是有文件忘拿,腹诽老板六点啦,要下班啦。

    后座的周明神情自若地翻阅起工作文件,修长的手指转着手中的笔:“不是,我现在心情很好,回事务所把工作做完。”

    对,他现在心情很好,趁现在有时间,他要把手头积压的工作做完,等到抓住黄珍珠后,他才有大把的时间和她耗,慢慢地一分一秒地折磨她。

    在周明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时候,阿虎哥的小货车驶进了在郊区的养殖场,远远看见灰墙上的红漆大字,规矩又可爱,阿虎养虾场和阿虎甜橘子。

    驶近铁门后停车,阿虎打开小货车后门,拎出黄珍珠的行李往里走,笑得爽朗:“阿珠,我刚送完虾,行李可能会沾味。”

    铁门前挂着块塑料牌,写着招商引资,下面附着阿虎哥的电话,他说近来天气反复,虾大批得病,损失惨重,得引些钱来解燃眉之急。

    养殖场不大,十个方塘分开井然排列,亮着灯,开足马力的打氧机嗡嗡作响,不远处辟了块地栽橘子林,茂密郁葱。

    走过水泥路,眼前的小楼是养殖场的生活区,做生意秤货吃饭,后面平房是员工宿舍,此时正是饭点,一楼前的空地檐下亮着高瓦数的灯,照得通明引来飞虫,三个人正往嘴里扒饭,有说有笑的。

    狄虎和人介绍这是珍珠,在这里住几天。

    众人没见狄虎领女人回来,揶揄地哟了一声。

    狄虎让煮饭阿姨下厨煮碗红糖姜汤给黄珍珠驱寒,领着她进屋拿药:“珍珠,发烧吃这个,吃完睡一觉。”

    黄珍珠烧得厉害,脸上又是红晕又是细汗,黏着几条发丝,显得落魄又惹人疼,真诚地道了声谢,狄虎原想伸手探她的额温,犹豫片刻又收回了手。

    于是,黄珍珠在狄虎的养虾场住了下来。

    ……

    对上时间,夜里快十二点,周明眼前堆叠了不少文件,他懒倦地揉了揉眉心,外面的小张还没归家,探头探脑来敲他的门:“周总,你没吃晚餐,我给你打包了鱼粥。”

    和小张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周明让他先吃,兀自开了瓶烈酒,闷闷地饮酒,眼前的鱼粥始终未动,看得小张心疼:早知道不打包两份了。

    吃罢已经十二点多了,沙发相对的玻璃落地窗外,南市的夜景细密金亮,带着金点飞驰,是公路上疾驰的汽车,像是倾倒满地的流光珠宝箱。

    周明说他今晚在这里睡,让小张先归家。

    小张吞吐着想劝他,又知道周明不会听劝,只能说了声周总晚安。

    喝得微醺,周明久坐脊背僵挺,躺在沙发上,有点费劲地伸直长腿,修身挺拔的西装长裤下锃光瓦亮的皮鞋。

    周明还要再饮,望着夜色又闷闷饮了半杯,枕在沙发扶手上,他的思绪纷乱,睁开的眼底猩红薄醉,满脑子想的都是黄珍珠,许多片段纷至沓来,那张b超照,那九百块,她盈着泪水的眼儿,她在医院说爱他,可是不想再爱了,再到今天开着小货车来接她的阿虎哥……

    对黄珍珠,周明白天的想是气急败坏、怒火滔天的想,是想找到她再狠狠收拾她的想。可晚上的想,是怨念难舍、深受背叛的想,怨她不爱他,怨她抽身得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独留他在黑暗中的想。

    阿虎哥,舌尖咀嚼着这三个字的周明满心不悦,好一声阿虎哥,叫得好亲热,她一定是又温柔又礼貌地唤这个人,她怎么没叫过自己阿明哥呢?他大她两岁呢。

    想到这里,周明被自己自降身价的念头逗笑,什么阿明哥?叫他他也不应,乡土气得厉害,叫阿虎的想跟他比,他也配?

    心思一转,周明又起疑心,黄珍珠在南市除了她哥嫂不认识多少人,这个‘阿虎哥’八成是她同村的人,而他之前问过她,她说和同村人睡过,难道就是这只破老虎。

    这是个开关,万万开不得,开了只会让周明这样焦躁难安的夜越想越离谱,想着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是怎么承欢啜泣的,是怎么扭着腰迎合取悦的,又是怎么在男人悍然地冲刺下泪眼无助地受摆布的……好,她好得很,怀着他的孩子还和同村的旧情跑了,看他抓她回来怎么收拾她。

    ……

    第二天天未亮,周明一个电话叫来学校人事科的人,来的是个中年妇女,哎哟哎哟地边跑边咒骂着谁急着要资料啊一路跑来。

    当见到人事科门前站着的男人,身姿颀长,英挺绝伦,大姐立刻噤声,恭敬地叫了声明公子。

    周明即使饮了半夜酒,胡思乱想一夜,但精神极佳,不露疲态,他要去抓人,精神头能不好吗?他甚至有点隐隐的兴奋和期待他抓住黄珍珠的那一刻。

    走进人事科,周明的眼神掠过柜台,上面堆着织一半还没完工的围巾。

    人事科大姐面上堆着笑把那堆东西收好,问明公子要哪个人的资料。

    周明一分钟也等不了,看见就近一排的书柜上贴着纸,写着‘收发室’,他径直走向这个柜子翻找。

    拉出来的天蓝色文件盒里,便签写着收发室人员资料几个字,打开来黄珍珠的入职资料压在最底。

    周明离黄珍珠的地址越来越近,呼吸渐渐急躁,仿佛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他抽出来一看,上面贴着她的免冠照,是她无误。

    但是,吸引周明的不是她的地址,他想知道的‘屿山村’三个字近在咫尺,可他却被婚姻状况上填写的两个字攥去了全部心神,呼吸一滞——丧偶。

    人事科大姐看见明公子紧紧攥着表格,一脸的难以置信,急忙拱上前去:“明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说着,她就要跟着去瞧这张纸,不料周明反应极快,把表格折叠,覆住里头的信息。

    这一举动,让阿姨觉得自己唐突了,只见明公子神色冷厉,不像往日他人口中说得那样和风霁月,他问:“有人查过她的资料吗?”

    按常理,人事科大姐应该去瞧一眼资料借阅登记表的,确认有无人查过她的资料,可是大姐没做,因为她压根没做资料借阅登记表,往日织的围巾毛线现在像缠住她的脑子似的,吞吐着回答应该没有。

    周明又问:“你看过吗?”

    阿姨牵扯嘴角笑得极为尴尬:“自然是有的,我是管这个的。”

    “是吗?”周明看她眼神闪躲,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究竟有没有?”

    阿姨继续嘴硬:“……有。”

    周明原想留她还有点用,奈何这般不上道,立刻没了耐性:“那你明天不用来……”

    “没有没有。”阿姨马上改口,她徘徊在丢工作的边缘,架不住明公子逼人的气势,即使他神情淡淡,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却不怒自威,分外凛人,她急忙检讨:“是我工作有疏忽,是我不对,我不对……”

    她结结巴巴还在检讨,周明打断了她的话,把资料盒丢给她:“今天的事谁都不要提,重作一份黄珍珠的资料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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