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蜡烛一点点被高温融化,  蜡油一路下滑到烛台底座上。

    烛光时而被激起的风扑得闪烁两下,令这室内一隅的光线忽明忽暗。

    说来也怪,明明先动手的人是罗伊,  说出“我说了算”这种霸道台词的人也是他,可当真的实操起来时,他自己却是不争气地先红了脸。

    在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  他在她面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害羞,少年额前的黑发柔软地垂落下来,呼吸有些粗沉,明明这些事情他已经做过不少次,  可哪一次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过。

    罗伊的心脏在胸腔跳得飞快。

    “甜心,  ”他轻吻着芙洛拉的唇角,修长的指节收紧,他哑声问:“好不好?”

    ……好个鬼!芙洛拉羞恼地瞪着他,  一根缠在她手臂上的透明触手距离她的掌心很近,她的手动了动,一把抓住那根又滑又湿的触手,绵软而有弹性的触感仿佛在捏一只水母。

    罗伊低哼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看她,  像是无声的询问。

    芙洛拉在不甚清晰的视野中望着少年暗红的瞳仁,她忽然问:“如果我死掉,你会不会找别的女人?”

    “……”

    “不。”罗伊有些泄气,  她这句话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瞬间拉回了些许,他自上而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重复:“没有其他人,  只有你。”

    “而且,  我不会让你死。”

    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重新得到力量,赐予她永生。

    罗伊紧抿住唇,他实在不知道到底还要说多少次,她才能停止对他的怀疑。

    他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怎么做?芙洛拉还能希望他怎么做呢。

    他已经做得够多了,除了无法给她力量,无法给她最想要,也最需要的东西。

    “甜心……”罗伊有些沮丧。

    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她总是不开心,现在也是。

    即使他说着最温柔的承诺,对她做着最亲昵的举动,她仍然不开心。

    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罗伊垂头埋进她的颈窝,大口地平复着呼吸,大脑飞速运转。

    芙洛拉忽然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罗伊一怔,抬头。

    “我从没叫过人类的名字。”他问:“你想听我叫?”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

    罗伊的嘴唇动了动,他是知道她名字的,芙洛拉是唯一一个他不用思考,就能将名字和脸对上号的人类。

    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喊人名字,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好奇怪,比第一次喊她甜心的时候还奇怪。

    人到底为什么要取名字,真是烦死了。

    芙洛拉轻叹一声,“只说一次,我的名字是……”

    “……拉。”罗伊的舌头仿佛忽然打结,含糊不清道。

    芙洛拉虽然听到了,但她故意问:“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

    被子底下,罗伊的脚趾微微蜷起,他有些扭捏,仿佛一个被逼着在人前表演唱歌的小孩子。

    芙洛拉晃了晃身子,连带着罗伊的身体也轻轻晃动,她抬手捧住他的脸,直视他道:“罗伊。”

    少女的声线柔软,罗伊时常觉得她的声音像是某种鸟类和猫的结合体,没有鸟鸣那样尖,有时撒起娇来,语调却能像小鸟似的尾音转好几个弯;哭的时候又像小猫,又软又黏糊,可又一点都不令人厌烦,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而现在,她正用这样的嗓音,郑重而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

    罗伊的目光闪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被人直呼名讳,他心底泛起奇妙的感受,神活了九十九年,人们喊了他九十九年的“陛下”,不管某些人在背地里如何称呼他,但终归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罗伊”,听上去有些亲昵,这是从她口中说出的,独属于他的称呼。

    好听,他想。

    “芙洛拉。”罗伊看着她,唤道。

    芙洛拉顿了片刻,轻声:“再叫一遍。”

    “芙洛拉、芙洛拉、芙洛拉。”

    芙洛拉笑了,罗伊见她总算再次露出笑脸,不由也弯起了唇。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她这么开心。

    罗伊于是又多唤了几声,他看着她,吻着她,或是俯身在她耳边,一遍遍念她的名字。

    她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可不管他再念多少遍,她都没有第一次时那样开心,罗伊忽然悟了,看来这种方法给她带来的开心是一次性的。

    罗伊沮丧地耷拉下眼。

    芙洛拉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说:“在我的家乡有个习俗,相爱的恋人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身上,代表一辈子不分开。”

    罗伊眨眨眼,“纹在身上?”

    “就是刺青。”

    芙洛拉用了将近五分钟给一个神解释,人类为什么要刺青,怎么刺青,以及洗了会不会掉等问题。

    罗伊跃跃欲试:“我们也刺,我要刺在手心。”

    “……”

    芙洛拉嫌弃,他的脑回路果真清奇,刺青刺在手心算什么?打小抄吗?

    “名字通常要刺在心口,”她抬手,一根食指顺着少年的锁骨向下滑,拨开睡袍薄薄的衣襟,在少年的左胸膛画圈,“可是,刺青对你来说有用吗?”

    神的身体,似乎是不会受伤留疤的。

    罗伊垂眸思索。

    片刻后,他捂住芙洛拉的眼睛,握住她点在他胸口的那只手,说:“写。”

    “……什么?可是我看不见,会写歪的。”

    “用心看。”

    还记得罗伊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请她过来下棋的时候,他挡住她的眼睛,让她用心看棋盘,这听上去很离谱,可结果还真叫芙洛拉“看”到了。

    一回生二回熟,芙洛拉沉下心绪,很快便在漆黑的视野中“看”到自己的手指尖在发着微光。

    他握着她的手,垂眸看着她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字体和她的人一样,纤瘦漂亮,每一笔划的末端轻轻勾起,像一个个小尾巴。

    芙洛拉睁眼,看到少年冷白的胸口皮肤上,墨绿颜色的笔触刻下独属她的字迹和名字,她开心地扬起唇笑。

    好像安心了一点点。

    “它真的不会掉吗?”芙洛拉问。

    罗伊的嘴唇有些泛白,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道:“永远不会。”

    芙洛拉见他这样,心里不禁害怕,他一个向来很能忍疼的人都疼成这样,那她会不会直接疼晕过去?

    当罗伊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皮肤的时候,她怕得身体微微战栗,她紧闭着双眼,不敢呼吸,然而只是轻微的一下刺痛过后,她听到罗伊说:“好了。”

    他没有刺在她的心口上,因为他觉得那里很美,别的东西会破会它的美感,他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她左边锁骨下方,是一排暗红色的字迹,清晰遒劲的“罗伊”。

    芙洛拉不禁想,难道胸口比锁骨疼吗?他怕她疼,所以刺在她的锁骨下面。

    看在他这么贴心的份上,芙洛拉决定不嘲笑他被疼出冷汗这件事。

    -

    第二天起来穿衣服,当爱玛和莉莉娅看着那行“罗伊”,大惊失色时,芙洛拉忽然明白了什么。

    宫廷裙的领口通常很宽,臭八爪鱼把名字印在这里,是想叫所有人都看到,以便宣示主权吧!

    芙洛拉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印在他心口,而是应该印在他脸上的。

    她才是更需要宣示主权的那个人啊。

    她问两人道:“之前有几个新神妃去月光庄园做过客,其中一个女孩子是红头发,额头中心有颗红痣,你们还记得吗?”

    爱玛和莉莉娅对视一眼。

    爱玛问:“小姐突然提她做什么?”

    一开始,爱玛和莉莉娅怕影响芙洛拉的心情,所以没有把艾米丽后来又去月光庄园的事情告诉芙洛拉。

    她们认为芙洛拉以后应该不会再回庄园,两人也就没了再见面的可能性,那个学人精爱学就学,反正也带不来什么实质性影响。

    芙洛拉道:“我想让你们帮我查件事情。”

    -

    下午,芙洛拉看了很久的书。

    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性太过明显,芙洛拉从图书馆里拿回来不少书,有关历史的,涉及各个方面。

    在这些书里,有关魔法的描述几乎没有,偶尔提起寥寥几句,也都是模糊地将它称为“一种远古的神秘力量”,至于魔力为什么消失,消失去了哪里,更是没有半点提及。

    难道真的只有搜集民间的禁书,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

    芙洛拉合上书,决定暂放这件事情。

    她拍了拍躺在她大腿上看图画书的罗伊,道:“我想回月光庄园看看。”

    罗伊放下书,从她的大腿枕头上抬起脑袋,“好。”

    见他一副要一起走的样子,芙洛拉赶忙道:“我想一个人去。”

    罗伊闻言顿时沉下脸,暗红的瞳仁盯着她看。

    仿佛在问,当初是谁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的?现在却要一个人离开那么久?

    芙洛拉也自知心虚,她扯扯他的袖子,软着声:“就两个小时,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们,你知道的,她们都是女的。”

    罗伊抿唇不语,芙洛拉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开始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好不好?”

    沉默片刻,罗伊哑声问:“回来给我摸?”

    芙洛拉:“……”

    瞧瞧,这八爪鱼学坏了,他学精了!

    “你怎么就学这种东西学得快?”芙洛拉甩开他的胳膊,忿忿道:“成交。”

    罗伊道:“给你一个小时。”

    “?”芙洛拉讨价还价:“一个小时连话都说不了几句,不行,至少一个半小时。”

    “半个小时。”

    “哈?”

    “十分钟。”

    “……”

    芙洛拉简直要被他气晕。

    她在他胸口软绵绵地砸了一拳:“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

    臭八爪鱼!!

    罗伊有些得意地扬起唇角。

    -

    香雪兰宫,某庄园的地下室。

    这里阴暗潮湿,放置着成堆的杂物,在老鼠蟑螂横行的角落一隅,一个被挖去双眼的女孩蜷缩在这里。

    她的手脚被麻绳捆着,先前的挣扎使她的皮肤被磨破出血,有发炎溃烂的趋势,她现在已经疼得无力再挣扎。

    不久后,地下室的门被打开,光线投射进来,一个红发绿裙的少女走进室内。

    艾米丽眼神冷漠,看向女孩。

    “姐姐,吃饭了。”虽是叫着姐姐,可她的声音里毫无感情。

    艾米丽的右手已经被罗伊废掉,她让女仆把餐盘端到面前,她自己用左手给女孩喂饭。

    女孩的嘴唇颤了颤,声音也透着战栗:“艾米丽,你到底……想怎么样?”

    艾米丽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把勺子硬怼到女孩嘴边,强行让她张开嘴吃。

    “姐姐放心,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我不会让你死。”

    艾米丽说完,地下室外的过道忽然传来动静,她唤了一声自己的女仆,“你在做什么?”

    女仆没有回应,艾米丽把勺子丢在地上,起身向外走。

    当她走到门口时,芙洛拉也刚好进来,两人面对面遇上。

    芙洛拉微笑着说:“你好呀。”

    艾米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厉声说:“这里是我家,我没邀请你来,请你出去。”

    她说完,她的姐姐像是终于遇上救星,立刻朝芙洛拉的方向尖声呼救,艾米丽让自己的女仆捂住女孩的嘴。

    见芙洛拉没有离开的意思,艾米丽悄悄抄起一旁的旧烛台,想要动手。

    这时,芙洛拉带来的人从她身后绕上前,这些都是她从附近的白房子临时找来的人,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他们将芙洛拉牢牢护在身后。

    芙洛拉轻笑一声,说:“我找了六个男人过来,你确定你要和我动手?”

    “哐当”一声,艾米丽手中的烛台摔落在地。

    ……

    “你到底想怎么样?!”

    艾米丽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困兽似的挣扎,她身旁就是她的姐姐,芙洛拉没有给她松绑,而是暂时找东西塞住了她的嘴巴。

    讽刺的是,不久前艾米丽的姐姐才刚对她问出这句话,现在却轮到她来问芙洛拉。

    芙洛拉坐在她们面前摆弄画板和调色盘,时而在画布上随手涂两笔,像是准备画画的样子。

    她调好了颜色,回头看向艾米丽,这女孩一头红发,长相十分出众,眉心的痣很有辨识度。

    艾米丽穿着墨绿色长裙,脖子上戴着条祖母绿项链。

    ——这都是属于芙洛拉的。

    月光庄园现在已经没人住了,杰克森也被接到神宫,只是罗伊暂时禁止他们见面,艾米丽之前只是模仿芙洛拉的打扮,现在倒好,有什么想要的,她直接去月光庄园偷拿原物,再大摇大摆地穿在自己身上。

    芙洛拉打量了她两遍,勾起唇笑,“想学我是吗?你没学到灵魂。”

    艾米丽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地盯着芙洛拉,银发雪肤的少女过分美丽,举手投足都透着骨子里的优雅,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过任何的失态,就连声线都未曾提高半分。

    艾米丽知道,她自己现在的样子狼狈,表情也一定很狰狞,对比之下,芙洛拉就像高高在上的神女,美得不沾一丝秽垢。

    “你不能对我动手。”艾米丽声线颤抖,语气却很自信:“我身上有两重契约,如果、如果你不想陛下有事的话……”

    “哗啦——”

    芙洛拉突然将手边的画笔桶推翻,画笔散落一地,在死寂的室内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再提他,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芙洛拉的语气冷淡,面上没有表情,仿佛刚刚那个突然发火的人不是自己。

    她问:“为什么学我?你想从陛下那里得到什么?你是想接近他,然后害他,还是只是想得到他的注意?”

    艾米丽的牙关不自觉地打战,她压下慌乱的心绪,开始思考,勾引陛下事小,谋害陛下事大,事已至此,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只是……想让他多看我两眼。”

    芙洛拉握着画笔的手指一紧。

    她勾起红唇,笑容美得有些残忍,她拿起画笔和调色盘,向着艾米丽走去,边走边道:“想学我,也要拿出点诚意才行,比如这样。”

    她蘸了一点刚调好又试色过的墨绿颜料,举到艾米丽眼前,微笑道:“我的眼睛是这个颜色的,陛下他看人不认脸,要是你把眼睛染成我的颜色,没准他还能对你印象好点。”

    艾米丽惊恐地瞪大眼睛,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又把眼睛死死闭上。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疯了!!”

    她挣扎起来,然而两个男人得到芙洛拉示意,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把艾米丽的眼睛强行扒开。

    颜料这种东西,只要有一点进了眼睛里,都会刺痛无比。

    更别说把眼球当画板,整个往上面涂。

    艾米丽的惨叫声一时间响彻整个房间。

    芙洛拉捂了会儿耳朵,见她不喊了,才道:“这才涂了一只,你可是挖了你姐姐两只眼睛呢,乖,再忍忍。”

    墨绿的液体顺着艾米丽的眼角滑落,她又哀嚎了一会儿,才死死瞪着芙洛拉,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替她惩罚我!!”

    芙洛拉漫不经心地调着颜色,闻言微一抬眸,“你是说,你姐姐把你送进宫里的事情?”

    艾米丽姐妹两人同时一愣。

    被挖双眼的女孩下意识地往后蜷缩,她颤抖着摇着头,像是在否认什么。

    芙洛拉道:“一个人就算本性再坏,也不至于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人下狠手,所以我已经调查过了,是你的姐姐萨莎,亲手把你送进了香雪兰宫,而她的愿望是……”

    芙洛拉看向女孩,“拥有最出色的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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